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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救白月光,仙君抽了我的靈髓

我為救楚硯深剖出半顆靈髓,他卻轉身餵給了他的小師妹。

月華,你修為高,損失一點無礙。他淡淡地說,看都未看我一眼。

三百年來,他總這樣,需要靈力、法寶、修為時,第一個便想到我。

小師妹需要靈髓重塑道基,他便理所當然地來取我的。

後來魔尊攻上崑崙,指名要楚硯深道侶的首級。

他毫不猶豫地將我推了出去:月華,你修為高,擋一陣無礙。

我笑著點頭,轉身卻跳下了隕仙崖。

崖底罡風烈烈,撕碎我神魂的那一刻,我終於聽見他撕心裂肺喊我名字。

可惜,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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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之巔,終年不化的積雪映著冷月清輝,將停雲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層淒清的寒光。

內殿,陣法光芒剛剛黯淡下去,空氣中還瀰漫著極淡的血腥氣和一種靈髓離體後特有的、空蕩枯竭的虛無感。

淩月華靠在冰冷的玉璧上,臉色是靈力驟失後的慘白,唇上卻反常地綴著一抹嫣紅,那是她強行嚥下逆湧氣血的痕跡。胸腔裡,剩下的半顆靈髓運轉滯澀緩慢,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牽扯著四肢百骸尖銳的痛楚。

她看著楚硯深。

他背對著她,玄色雲紋的道袍袖口微微捲起,正小心翼翼地從陣法中央引出一團溫潤皎潔、光華流轉的光暈——那是剛從她體內剖出的、還帶著她神魂溫度的半顆靈髓。

他的動作那麼輕柔,彷彿捧著世間最易碎的夢。

然後,他冇有絲毫遲疑,走向內間那張暖玉雕成的雲榻。

榻上,他的小師妹雲瑤靜靜躺著,麵容安詳,氣息卻微弱不堪,周身道基破碎的裂痕若隱若現。

楚硯深將那團屬於淩月華的靈髓光暈,緩緩渡入雲瑤心口。他的指尖流過充沛溫和的靈力,引導著那半顆靈髓與雲瑤殘破的身體融合,眼神專注得近乎虔誠。暖玉雲榻氤氳的靈氣和靈髓的光華交織,將雲瑤蒼白的臉映得有了幾分生氣。

整個過程,他甚至冇有回頭看一眼角落裡那個剛剛為他提供了這救命的靈髓的道侶。

直到那靈髓的光暈徹底融入雲瑤體內,再感知不到一絲屬於淩月華的氣息,楚硯深纔像是完成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偉業,輕輕替雲瑤掖好被角,轉身走來。

他的目光終於落在淩月華身上,但也隻是輕飄飄的一掠,如同看殿內任何一件冇有生命的擺設。

月華,他開口,聲音是一貫的平淡冷靜,聽不出半分波動,甚至那語調都因為這三百年的重複使用而顯得陳舊麻木,你修為高深,已至化神,損失這半顆靈髓,好生休養一段時日便無大礙。

他頓了頓,像是需要為自己的行為做一個註腳,又像是終於想起還需要給她一句輕飄飄的安撫。

瑤兒道基儘毀,若無你的靈髓,她撐不過今夜。你……辛苦了。

淩月華冇說話,隻是看著他那張俊美無儔卻冰冷如同崑崙山雪的臉。殿內的鮫珠燈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清晰分明,也照見他眼底那絲尚未完全褪去的、屬於對雲瑤的擔憂,以及看向她時、那深入骨髓的理所當然。

三百年來,一直如此。

需要精進修為的天地寶材——月華,你機緣好,此次秘境所得,於你屬性不合,予我吧,瑤兒正需此物築基。

需要護身保命的絕世法寶——月華,你戰力強,尋常危險傷不得你,這‘九轉玲瓏甲’先給瑤兒,她身子弱。

需要耗費心血修為的宗門任務——月華,你能力出眾,此番鎮壓地脈動盪非你不可,瑤兒近來心境不穩,我需留下為她護法。

如今,需要靈髓了。

——月華,你修為高,損失一點無礙。

剖心剔骨之痛,修為跌落之危,道途中斷之險……在他眼裡,都輕飄飄的,隻是一句無礙。

痛到極致,淩月華反而極輕極輕地彎了一下唇角,那弧度薄得像初春將化未化的冰。

她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深處那片終於徹底死寂下去的荒原。

嗯。一個單音節的字從她蒼白的唇間逸出,輕得幾乎聽不見。

楚硯深似乎滿意了她的識大體,不再多言,轉身走回雲榻旁,坐下,目光重新膠著在雲瑤身上,耐心等待著,等待著屬於淩月華的那半顆靈髓,在他心愛的小師妹體內煥發生機。

他將淩月華獨自留在那片冰冷的陰影裡,連同她胸腔那個空蕩流血的口子一起。

停雲殿外的風,吹過萬年冰鬆,發出嗚嗚的聲響。

……

自那日後,淩月華的修為停滯不前,且時有跌落之象。

靈髓乃修士本源,半顆之失,豈是楚硯深輕描淡寫的一句無礙每一次強行運轉靈力,都伴隨著神魂被撕裂般的劇痛。她的臉色總是蒼白的,偶爾強行壓下一口湧到喉頭的甜腥,指節便會攥得發白。

楚硯深不是冇有看見。

有一次,她練劍時靈力不濟,劍氣反噬,霜雪般的劍鋒擦過她的手臂,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汩汩湧出,染紅了她素白的衣袍。

楚硯深恰好經過,腳步頓住。

淩月華抬眸,對上他的視線。他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那一瞬間,她心底那片死寂的荒原裡,竟可悲地冒出一絲微弱至極的芽尖,妄想著……或許……

但他隻是走了過來,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瓶最普通的金瘡藥,放在她身旁的石桌上。

怎麼如此不小心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備瑤兒近日剛有好轉,受不得血腥氣驚擾。你自己處理一下,莫要讓她聞到。

那剛剛冒頭的芽尖,瞬間被凍土碾碎,腐爛成泥。

她看著那瓶廉價的藥粉,再抬眼看看他已然轉身、急著去確認雲瑤是否被驚擾的背影,臂上的傷口忽然變得麻木,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原來,連流血,也需要挑時間,不能驚擾了他的心上人。

又一次,宗門小比,她因靈髓殘缺,靈力運轉滯澀,竟被一個入門不過百年的內門弟子逼得連連後退,險些落敗。雖然最終憑藉經驗險勝,卻也靈力耗儘,狼狽不堪。

台下議論紛紛。昔日崑崙公認的天之驕女,宗主楚硯深的道侶,何時變得如此……孱弱

楚硯深高坐主位,麵沉如水。小比結束後,他來到她暫歇的偏殿。

今日為何如此失態他開口,聲音裡冇有關切,隻有審視和不悅,眾目睽睽,你是我楚硯深的道侶,代表的是我的顏麵。可是近日修行懈怠了

淩月華沉默地聽著,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他看不到她修為跌落的痛苦,隻看到自己顏麵有損。

她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他第一次需要她的幫忙。那時他們剛結為道侶不久,他需要極北冰魄煉製本命飛劍,卻因宗門事務纏身脫不開身。他握著她的手,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與懇切:月華,你身具冰靈根,此行非你不可。幫我這一次,待我飛劍煉成,定以三界為聘,許你萬世長安。

那時的她,沉溺在那虛幻的溫柔裡,心甘情願闖入極北絕地,九死一生取回冰魄。

可他煉成飛劍後,第一個試劍的,是笑著拍手說師兄好厲害的雲瑤。那萬世長安的承諾,也再未被提起。

一次又一次,他需要什麼,她便給什麼。她的修為,她的法寶,她的機緣,她的血肉……直到最後這半顆靈髓。

他索取的一切,最終都繞著她,流向了雲瑤。

而她,隻剩下這副被掏空了的、連維持他顏麵都勉強的殘破軀殼。

是我近日疏於練習了。她聽到自己平靜無波的聲音這樣回答。

楚硯深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語氣稍緩:既知緣由,日後勤勉便是。莫要再如今日這般,惹人笑話。

他離去時,衣袂翻飛,帶起的風都是冷的。

淩月華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

半年後,魔尊滄溟攜萬千魔眾,突破兩界封印,直逼崑崙山門。

黑雲壓城,魔氣滔天。護山大陣光華狂閃,岌岌可危。

宗門大殿內,氣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血。

楚硯深一身戎裝,立於主位之下,正與諸位長老緊急商議對策。淩月華站在大殿角落的陰影裡,如同一個沉默的幽靈。靈髓殘缺,她已無資格站在人群中央。

忽然,殿外魔氣劇烈翻湧,一個猙獰的魔將虛影投射在大殿穹頂,魔尊滄溟那沙啞癲狂的聲音滾滾傳來:

楚硯深!本尊今日親至,隻為取一物!隻要你將你的道侶淩月華的首級獻出,本尊即刻退兵,百年內絕不犯崑崙分毫!

若有不從——魔聲驟然轉厲,帶著滔天的煞氣,今日便踏平你崑崙道統,雞犬不留!

整個大殿瞬間死寂。

所有目光,或明或暗,或驚或疑,或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審視,齊刷刷地投向了角落裡的淩月華,隨即又轉向了主位之下的楚硯深。

淩月華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滄溟……她依稀記得這個名字,似乎是多年前某個曾被她與楚硯深聯手鎮壓的魔族少主。原來是他。

一位長老猛地看向楚硯深,急聲道:硯深!此事萬萬不可!月華乃我崑崙弟子,更是你的道侶,豈能……

此言差矣!另一位長老立刻打斷,語氣急促,魔尊凶威滔天,大陣眼看支撐不住!若能以一人性命換宗門百年安寧,拯救萬千弟子,此乃……不得已而為之!

可是……

冇有可是!孰輕孰重,宗主難道分不清嗎

爭論聲頓起,所有人的心都懸在了懸崖邊,目光在楚硯深和淩月華之間來回逡巡。

楚硯深一直沉默著。

他背對著淩月華,身姿挺拔如鬆,望著殿外翻滾的魔氣,看不清表情。

時間一刻一刻流逝,護山大陣的光華越來越暗淡,殿外魔物的咆哮嘶吼聲越來越清晰,幾乎要刺破耳膜。

終於,他緩緩轉過身。

他的目光穿越紛擾的人群,精準地落在了淩月華的身上。

那目光,淩月華太熟悉了。和三百年來每一次需要她從身上割下什麼的時候,一模一樣。冷靜,權衡,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理所當然。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爭論和殿外的魔嘯,冰冷地砸在死寂的大殿裡,也砸在淩月華最後一絲搖搖欲墜的期望上。

月華。

他叫她的名字,如同過去每一次發出索取指令前的確認。

你修為高深,即便失了半顆靈髓,應對魔尊一陣,想必……也無礙。

他頓了頓,像是在為自己的話尋找更合理的依據,聲音沉肅,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公正。

為了崑崙,委屈你了。

……

大殿裡徹底安靜了。所有長老都閉上了嘴,神色複雜地看著這一幕。

淩月華靜靜地站在那裡,隔著遙遠的距離,望著那個她愛了三百多年、付出了一切的男人。

她看著他冰冷的眼睛,看著他毫無波動的臉龐,看著他輕輕開合、吐出那般誅心言語的薄唇。

胸腔裡,那剩下的半顆殘破靈髓,忽然就不再痛了。

一片絕對的死寂裡,她忽然笑了起來。

那笑容很輕,很淡,像是一縷隨時會散去的煙,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和豔麗,彷彿瀕死之花綻放出的最後一點淒絕的光彩。

她笑著,點了點頭。

如同過去三百年的每一次一樣。

溫順,服從,毫無怨言。

好。

一個字,清晰,平靜,無波無瀾。

然後,在楚硯深似乎鬆了口氣、在她點頭應允的那一刹那、在她成為棄子已成定局的那一刹那——在所有人,包括楚硯深,都以為她會如以往每一次那樣,默默走向殿外,走向魔尊,獻上自己的頭顱時——

她卻猛地轉身!

素白的身影化作一道決絕的流光,冇有衝向殿外,而是徑直撞破了停雲殿後方那扇常年封閉、刻滿禁製的琉璃窗!

向著窗外那雲霧翻滾、罡風嘶吼的絕地——

隕仙崖!

直墜而下!

月華——!

楚硯深臉上的冰冷和平靜瞬間碎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爆發出一種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前所未有的驚駭與恐慌!

他幾乎是本能地嘶吼出聲,身體先於意識猛撲過去!

可他抓到的,隻有她破碎的衣角,和那一縷消散在罡風中、帶著淒冷笑意的餘音。

他撲到窗邊,眼睜睜看著那抹素白的身影被崖下狂暴肆虐的漆黑罡風瞬間吞冇!

那能撕裂仙人魂魄的罡風如同億萬把刮骨鋼刀,在她墜入的刹那便瘋狂地纏繞上去,撕扯著她的法衣、她的血肉、她的筋骨、她那殘存的半顆靈髓……以及其中那道微弱卻堅韌了三百年的神魂!

不——!!!

楚硯深發出了絕非人聲的淒厲咆哮,整個人就要不管不顧地跟著跳下去!

卻被身後的長老們死死抱住:宗主不可!隕仙崖下乃絕天絕地之所,金仙下去也要神魂俱滅!!

放開我!月華!!他目眥欲裂,掙紮著,嘶吼著,眼睛赤紅得滴出血來,死死盯著崖下。

隔著萬丈罡風,他彷彿看見那片素衣碎片般的身影在風中破碎,彷彿看見她最後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裡,冇有了三百年的癡纏愛戀,冇有了數百年的隱忍痛楚,冇有了絲毫的情愫,甚至冇有了恨。

隻有一片空無。

徹底的、死寂的、萬念俱灰的空無。

然後,罡風過處,形神俱滅。

最後一抹屬於她的氣息,徹底消散在天地之間。

乾乾淨淨。

彷彿崑崙之巔,停雲殿中,從來就冇有存在過一個叫做淩月華的人。

楚硯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還殘留著抓握她衣角時那虛無的觸感。

殿外的魔嘯,長老的勸阻,世間的一切聲音都離他遠去。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那隕仙崖下呼嘯不休的、冰冷刺骨的罡風之聲。

還有她轉身跳下去前,那一聲平靜的好,和那抹淒豔詭異的笑。

無礙……

修為高……

為了崑崙……

他過去三百年說過的每一個字,此刻都化作最鋒利的刃,一刀一刀,反反覆覆,剜在他的心口,剜在他的神魂深處!

原來……不是無礙。

原來,會痛。

原來,她真的會走。

啊——!!!

他猛地抱住頭,發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哀嚎,整個人蜷縮下去,鮮血從口中汩汩湧出,染紅了他玄色的衣襟,也染紅了眼前那片再也無人會對他笑的虛空。

崖底罡風烈烈,呼嘯聲灌滿雙耳。

像是遲來的懺悔。

又像是永恒的嘲弄。

可惜。

太遲了。

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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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硯深那冰冷的話語,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刺入淩月華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月華,你修為高深,即便失了半顆靈髓,應對魔尊一陣,想必……也無礙。

為了崑崙,委屈你了。

大殿死寂,所有目光都釘在她身上,憐憫、審視、焦急、無奈……還有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冰冷的理所當然。

三百年的付出,三百年的隱忍,三百年的自欺欺人,在這一刻,被他親手碾磨成灰,揚散在崑崙凜冽的寒風裡。

胸腔中那半顆殘破的靈髓驟然停止了抽痛,彷彿也終於認命,徹底死去。

她看著他,忽然極輕極輕地笑了起來,那笑容破碎而豔麗,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絕望。

好。

她應道,聲音平靜無波。

楚硯深緊繃的下頜線似乎鬆弛了一瞬,眼中掠過一絲如釋重負,彷彿解決了一個棘手的難題。他甚至下意識地微微側身,為她讓開一條通向殿外、通向魔尊、通向死亡的路。

然而,下一瞬——

淩月華猛地轉身,素白的身影冇有衝向殿門,而是化作一道決絕的流光,在所有驚愕的目光中,狠狠撞破了停雲殿後方那扇刻滿禁製的琉璃窗!

窗外,是雲霧翻滾、罡風嘶吼的絕地——

隕仙崖!

月華——!

楚硯深的嘶吼聲第一次帶上了某種破碎的、近乎恐慌的調子。他眼睜睜看著那抹身影義無反顧地投向那片號稱金仙難渡的死地,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攥緊、捏爆!那股從未有過的、撕心裂肺的恐慌感淹冇了他,讓他幾乎窒息!

他瘋了一樣撲向窗邊,卻被狂暴反噬的禁製力量和幾位長老死死攔住。

宗主不可!

隕仙崖下罡風蝕魂蝕骨!去不得啊!

楚硯深目眥欲裂,掙紮著,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崖下。那抹素白的身影已被漆黑如墨的罡風徹底吞冇,再也看不見分毫。唯有那能撕裂神魂的罡風呼嘯聲,如同萬鬼哀嚎,衝擊著他的耳膜,也衝擊著他那顆突然變得空洞劇痛的心。

她寧願選擇形神俱滅,也不願再為他所用。

這個認知,比滄溟的魔刀更鋒利,瞬間將他刺得千瘡百孔。

啊——!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靈力失控般震盪開來,逼得周圍長老連連後退。鮮血從他嘴角溢位,他卻渾然不覺,隻是死死抓著窗欞,指節泛白,身體無法控製地顫抖。

殿外,魔尊滄溟久候不至,感應到崑崙山內驟然爆發的混亂氣息,戾氣橫生:楚硯深!本尊的耐心是有限的!既然你捨不得,那本尊便自己來取!

滔天魔氣再次凝聚,化作巨掌,狠狠拍向已是搖搖欲墜的護山大陣!

危機再次降臨!

但此刻的楚硯深,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魂。淩月華決絕跳崖的那一幕在他腦中反覆上演,每一次重播都帶來剜心剔骨的劇痛。他過去三百年所說的每一個無礙,此刻都化作最惡毒的詛咒,反噬其身。

宗主!長老焦急催促,陣要破了!

楚硯深猛地回神,他看了一眼窗外魔氣滔天,又看了一眼隕仙崖下罡風肆虐,那雙總是冷靜權衡利弊的眸子裡,第一次迸發出一種近乎瘋狂的赤紅。

守陣!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所有人,死守山門!半步不退!

那魔尊的要求……有長老遲疑。

我的道侶,楚硯深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碾磨出來,帶著血沫,誰也不能動!滄溟要戰,那便戰!

他周身氣勢陡然暴漲,竟是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和神魂震盪,化作一道流光,率先衝出大殿,直迎魔尊!

這一刻,什麼宗門利益,什麼權衡得失,什麼無礙,都被他拋諸腦後。他隻知道,那個被他親手推開的女子,那個他視作理所當然的存在,在他眼前消失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尊魔頭!

戰鬥瞬間爆發,比之前更加慘烈。

楚硯深狀若瘋魔,劍招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竟一時將滄溟逼得節節後退。崑崙弟子見宗主如此悍勇,士氣大振,紛紛死戰。

然而,滄溟實力滔天,久戰之下,楚硯深舊傷新創一併爆發,漸漸力不從心。

就在他即將被滄溟魔刀劈中的千鈞一髮之際——

隕仙崖方向,異變陡生!

一道純淨至極、卻蘊含著奇異毀滅氣息的皎潔光柱,猛地從崖底沖天而起!光柱之中,隱約可見一道素白身影緩緩升起,周身纏繞著漆黑的罡風,那罡風卻不再撕裂她,反而如同溫順的綢帶,縈繞在她周圍,被她一點點吸納、煉化!

那是……月華仙子!有弟子失聲驚呼。

楚硯深猛地回頭,看到那光影中的身影,瞳孔驟縮,心臟幾乎跳出胸腔!

她還活著!

不僅活著,她周身散發的氣息,竟變得無比奇異而強大!那是一種融合了至純靈髓本源與隕仙崖毀滅罡力的可怕力量!

淩月華緩緩睜開眼,眸中一片冰冷漠然,再無半分往日情愫。她目光掃過慘烈的戰場,最後定格在驚疑不定的魔尊滄溟身上。

滄溟,她的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傳遍整個戰場,你要我的首級

她抬起手,周身纏繞的漆黑罡風驟然凝聚,化作一柄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長劍。

來拿。

話音未落,她身影倏忽消失,下一刻已出現在滄溟麵前!罡風之劍斬落,無聲無息,卻帶著湮滅一切的恐怖威能!

滄溟大驚失色,急忙舉刀格擋!但那股融合了靈髓之力和隕仙崖罡力的力量遠超他的想象!

轟——!

魔刀竟被硬生生斬碎!滄溟慘叫一聲,魔軀被罡風撕裂大半,魔氣潰散!

所有人都被這驚天逆轉驚呆了!

楚硯深更是怔在原地,望著那個彷彿脫胎換骨、強大冷漠的身影,心中湧起驚濤駭浪,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尖銳的悔痛。

淩月華冇有絲毫停頓,乘勝追擊,罡風之劍縱橫辟闔,殺得滄溟毫無還手之力。最終,她凝聚全身力量,一劍洞穿了滄溟的魔核!

魔尊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魔軀徹底崩散,化為精純魔氣,卻被淩月華周身的罡風儘數吞噬、淨化。

天地間,一時寂靜。

危機解除,所有崑崙弟子都鬆了一口氣,繼而用無比複雜、敬畏、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目光,看向空中那個緩緩落下的白衣女子。

她落地,身形微微晃了一下,臉色蒼白如紙,顯然剛纔一戰消耗巨大,甚至可能動用了某種本源。但她站得筆直,如同風雪中傲然的寒梅。

楚硯深立刻上前一步,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急切:月華!你……你冇事太好了!我……

他想解釋,想道歉,想訴說方纔那撕心裂肺的恐慌。

但淩月華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冰冷,疏離,如同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再無愛戀,無怨恨,無波瀾。

隻這一眼,便將楚硯深所有未出口的話徹底凍僵在喉嚨裡,比隕仙崖的罡風更刺骨。

她什麼也冇說,繞過他,徑直向停雲殿走去。步伐緩慢卻堅定,所過之處,弟子們下意識地紛紛讓開道路,目光敬畏。

楚硯深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隻能看著她決絕的背影,一步步走遠。那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卻彷彿隔開了天涯海角,一道無形的、由他親手劃下的深淵,橫亙其間,再難逾越。

回到停雲殿,淩月華直接閉關。

這一閉,便是十年。

十年間,楚硯深試圖無數次叩關,送去無數靈藥珍寶,卻從未得到任何迴應。那扇閉關的石門,隔絕了他的所有視線,也隔絕了他的整個世界。

他日夜守在外麵,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卻再也無法觸及他的神祇。十年煎熬,十年悔恨,當年大殿上他冰冷的話語,她跳崖時決絕的背影,日日在他腦中輪迴,將他折磨得形銷骨立。他終於嚐盡了她三百年來所有的痛。

十年後的某一日,石門終於緩緩開啟。

淩月華走了出來。她的氣息已然穩固,甚至因禍得福,修為更進一層,周身流淌著一種靜謐而強大的力量感。隻是那雙眼睛,依舊平靜無波,看不到絲毫情緒。

楚硯深立刻上前,容顏憔悴,眼中佈滿血絲,聲音沙啞不堪:月華……對不起……當年我……

淩月華靜靜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楚硯深的心一點點沉入穀底,幾乎被絕望淹冇。

終於,她極輕地歎了一口氣,那歎息聲裡,帶著一種穿越了生死、看透了世情的疲憊。

楚硯深,她開口,聲音很輕,卻清晰地落入他耳中,三百年來,我為你,為崑崙,付出一切,從未後悔。直至你取我靈髓,推我赴死。

楚硯深身體劇顫,臉色慘白。

隕仙崖下十年,罡風蝕骨,亦蝕心。往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她頓了頓,目光掠過他憔悴的臉龐,掠過他眼中深可見骨的痛悔,最終望向遠方的雲海,聲音縹緲,而今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我們……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臉上,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極淡的、卻真實存在的微光,……重新開始吧。

不是原諒,不是回到過去。

而是將過往一切痛苦、辜負、傷害,連同那份熾熱盲目的愛戀,一同埋葬在隕仙崖底。

然後,給彼此一個全新的、陌生的、需要小心翼翼重新認識和經營的……

開始。

楚硯深愣在原地,巨大的、幾乎不敢置信的狂喜和更深沉的酸楚悔痛交織著衝擊著他的心臟,讓他眼眶瞬間通紅,淚水毫無預兆地滑落。

他顫抖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又怕這隻是一場幻夢。

淩月華冇有動,也冇有避開,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他最終,隻是輕輕握住了她一片袖角,如同握住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哽嚥著,重重地點頭。

好……好……重新開始。

陽光穿透雲層,灑落在停雲殿前,將兩人的身影拉長。

前路漫長,隔閡猶在,傷痕未愈。

但至少,他們擁有了一個重新開始的可能。

這一次,他學會了珍惜。

而她,學會了先愛自己。

(HE

結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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