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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京城最近瘋了。

瘋於一麵牆——一麵看不見、摸不著,卻能讓全城老少抓心撓肝、熬夜刷屏的錦書傳!

說白了,就是個匿名瞎嗶嗶……

啊不,匿名傳情抒懷的地兒。

您有啥不敢明麵兒說的悄悄話、酸掉牙的情詩、甚至是想懟人的爛詞兒,都能通過官府那神奇的信鴿站匿名發出去,保準一刻鐘內,就能唰一下傳遍全城權貴和吃瓜百姓手裡的接收鏡石上。

熱度堪比三伏天的太陽!今日熱搜榜首:全城懸賞!尋找錦書才子!

話題中心,是一首署名為無名的情詩。

詩曰:玲瓏鏡裡千般念,不敢君前訴一言。願化春風拂玉麵,卻恐驚擾夢中仙。

哎喲喂!那詞兒寫的,婉約又大膽,羞澀又熾熱,直接把京城懷春少女、多情公子們那顆心哪,戳得跟篩子似的!

眾人嗷嗷叫:這‘無名’才子是誰!這文采!這深情!給俺出來!俺要給你生猴子!

1

而此刻,

引發這場全網轟動的始作俑者——我們真正的才女文曦姑娘,正蹲在城南書坊街她那漏風的小代筆鋪裡,對著桌上最後半塊冷炊餅發愁。

文先生!文先生!爆了!爆了啊!

客戶兼閨蜜小雅旋風般衝進來,激動得臉蛋通紅,手裡攥著那塊顯示著熱搜的鏡石,差點懟文曦臉上。

文曦,人如其名,文文靜靜,曦光般柔和。

她默默後仰,避開鏡石攻擊,歎了口氣:小雅,我說了多少次,寫字要靜心。

還有,什麼爆了你家的鍋

是您的詩!您替我寫的那首情詩!在錦書傳上爆了!現在全城都在猜‘無名才子’是誰!

小雅語無倫次,手舞足蹈,您看這評論!‘此詩隻應天上有’!‘求才子現身’!

文曦眨眨眼,愣了。

她就純粹是看小雅暗戀隔壁書生不敢開口,愁得都快薅禿了自己,才本著職業道德,絞儘腦汁幫她寫了首情詩,匿名發了出去。

這就……火了

她接過鏡石,看著那密密麻麻的讚美和猜測,心裡那點小小的、被認可的虛榮心,噗一下像被吹鼓的糖人,甜絲絲,輕飄飄。

嘿嘿,感覺……還不賴

與此同時,靖王府。

無聊!庸俗!膚淺!

戰功赫赫的靖王世子趙淵,正被他皇帝舅舅第N次催婚催得腦仁疼,一腳踹翻了眼前的矮凳,嚇得旁邊的小廝福寶一哆嗦。

世子爺息怒啊,陛下也是為您好……

好個屁!小爺我纔不要那些矯揉造作的木頭美人!連馬都不會騎,就知道吟風弄月!

趙淵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俊臉垮得能滴出墨來。

福寶眼珠一轉,趕緊獻寶似的捧上鏡石:爺,您看這個解解悶兒!錦書傳上現在可熱鬨了,有個叫‘無名’的才子寫了首情詩,火得一塌糊塗!

趙淵斜眼一瞥,嗤笑一聲:嗬,玲瓏鏡裡千般念不敢君前訴一言扭扭捏捏,娘們唧唧!喜歡就去追啊!躲在匿名後麵發酸詩,算什麼爺們!

他被催婚的邪火正冇處發,瞅見這戳中他矯情雷點的詩,頓時找到了宣泄口。

拿筆來!

福寶:啊爺您要乾嘛

乾嘛

趙淵咧嘴一笑,帶著幾分桀驁和惡趣味,

教教這酸秀才,什麼叫直抒胸臆!

他大手一揮,唰唰唰就在匿名回帖區寫下幾行大字,直接懟在那首情詩下麵:

磨磨唧唧歎春風,不如策馬踏芳叢。真心若似口中曲,何須匿名裝鵪鶉——路見不平者

寫完,啪地扔了筆,爽了!

他卻不知,這一懟,直接把自己懟上了熱搜第二。

神秘俠士怒懟錦書才子!

詞條後麵,跟了個爆字。

代筆鋪裡,文曦那點小得意還冇持續半刻鐘。

小雅突然一聲尖叫:啊——!文先生!有人!有人罵您!罵得好難聽!

文曦:

她接過鏡石一看,那首路見不平的打油詩赫然掛在她的詩下麵,言辭粗鄙,態度囂張!

說她矯情說她鵪鶉!

文曦那柔和的臉蛋兒,瞬間氣紅了!

她可以窮,可以被人看不起,但絕不能被人質疑她的專業(代筆)水平!更不能忍受自己精心雕琢的作品被人如此踐踏!

叔可忍嬸不可忍!

剛纔的婉約才女瞬間下線,戰鬥模式,啟動!

她猛地一拍桌子(忽略拍疼的手掌),眼中燃起兩簇小火苗:筆來!

小雅嚇得趕緊遞筆。

文曦深吸一口氣,鋪開新的匿名箋紙,嘴角勾起一抹殺氣騰騰的弧度。

趙淵剛覺得心情舒暢了點,準備出去跑馬散心。

福寶連滾帶爬地又衝進來,聲音都變調了:爺!爺!回了!那才子回了!您快看!又爆了!

趙淵腳步一頓,挑眉接過鏡石。

隻見他那首打油詩下麵,多了一首新的匿名詩,筆鋒犀利,直衝他而來:

**夏蟲不可語冰寒,井蛙妄議九天寬。君若有膽真名姓,刀劍詩書隨爾選!——無名****

**

趙淵:!!!

嘿!這酸秀才!有點意思啊!居然敢罵他是夏蟲井蛙還下戰書!

他非但冇生氣,反而被這突如其來的犀利反擊激起了前所未有的興趣和好勝心!

那雙原本寫滿不耐煩的桃花眼裡,瞬間迸發出獵手般的光芒。

他一把搶過福寶手裡的筆,大笑一聲:

好!好個牙尖嘴利的‘才子’!小爺我陪你玩到底!

2

趙淵世子爺撂下狠話要玩到底,那可不是嘴上跑馬!

他當即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連最愛的跑馬都忘了。

福寶送進去的茶水點心原封不動地被扔出來,隻傳出一句咆哮:彆拿這些俗物打擾小爺和‘酸秀才’神交!

好傢夥,神交都整上了!福寶縮縮脖子,覺得他家世子爺這症狀,不像找茬,倒像是……網戀了

回了句:爺您可是被太傅誇過有詩才的,就是懶得動筆

書房內,趙淵抓耳撓腮,對著箋紙運籌帷幄。

那首夏蟲井蛙的詩在他腦子裡循環播放。

刀劍詩書隨爾選嘖,夠狂!

他非但不惱,反而血液裡那點好戰因子被徹底啟用,

比刀劍小爺我沙場縱橫的時候你還玩泥巴呢!比詩書哼,小爺我也是被太傅打著手板念過聖賢書的!

他深吸一口氣,筆走龍蛇,不再戲謔,而是真正開始論道:

鴻鵠誌在九霄端,燕雀安知天地寬

刀劍可破千軍陣,詩書能載萬古瀾。

君既豪言驚四座,何不共盞敘悲歡——路見不平者

瞧瞧,這格局噌一下就上來了!既迴應了挑戰,又巧妙地把懟人昇華成了邀約,還暗暗捧了對方一手。

這帖子一發,錦書傳直接服務器過載!

吃瓜群眾沸騰了:

哇!反轉了反轉了!不打不相識啊!

這‘路見不平’兄台有點東西!大氣!

嗑到了嗑到了!相愛相殺CP給俺鎖死!路無CP!

(看,古今吃瓜群眾腦迴路一模一樣。)

城南代筆鋪裡,文曦看著那首新詩,也愣住了。

她本以為會等來更粗鄙的辱罵,已經做好了持續戰鬥的準備。

冇想到……對方居然接住了她的招,還拋回來一個更高級的球

鴻鵠誌在九霄端……詩書能載萬古瀾……她喃喃念著,心中的火氣莫名消了一半。這人的字裡行間,竟有幾分……胸懷和見識

而且,共盞敘悲歡這算是一種另類的……認可和邀請

文曦那點文人相輕的傲骨,微妙地轉化成了棋逢對手的興奮感。

她沉吟片刻,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好,你要論道,便與你論道!

她提筆,筆鋒依舊犀利,卻少了幾分火藥味,多了幾分探討意:

杯酒若能解千愁,世間何來萬古憂

沙場詩書皆小道,心安之處即滄州。——無名

她巧妙地將話題引向更深的哲學思辨,暗戳戳表示:打打殺殺和吟詩作對都是外在形式,找到內心的寧靜纔是歸宿。

這一來一往,徹底變了味。

從最初的隔空對罵,變成了高階學術論壇。

兩人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從邊塞風光聊到市井煙火。雖然觀點時有碰撞,但那種靈魂深處迸發的火花和共鳴,讓兩個匿名的人隔著鏡石都感到一陣陣戰栗般的快意。

趙淵拍案叫絕:妙啊!此人之才情見識,絕非凡俗!定是個隱士大儒!他徹底忘了對方可能是個酸秀才,恨不能立刻插翅飛去見麵暢談。

文曦也心潮澎湃:此人看似桀驁,卻心有溝壑,並非一味莽夫。她甚至開始幻想,對方或許是個遊曆天下的俠士

就在兩人神交漸入佳境,幾乎要引為畢生知己的當口——

聖旨到——!!!

一聲尖利的通傳,像一把剪刀,哢嚓剪斷了代筆鋪裡溫馨()的氛圍。

文曦手一抖,筆尖的墨滴汙了剛寫好的匿名信箋。

她茫然抬頭,隻見一群太監魚貫而入,為首的手捧明黃卷軸,笑容……意味深長。

民女文曦,接旨——!

文曦心頭猛地一跳,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她家八輩子貧農,跟聖旨這倆字唯一的聯絡,大概就是聽說書先生講過。

她戰戰兢兢地跪下,腦子裡飛速回想自己最近乾啥了偷稅漏稅代寫情詩犯法了還是……錦書傳匿名被髮現了要抓去坐牢!

太監展開聖旨,尖著嗓子開始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代筆女文曦,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皇帝陛下您是從哪兒聞到的!)……朕聞之甚悅。今靖王世子趙淵,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文曦待字閨中,與世子堪稱天設地造……(以下省略五百字彩虹屁)

文曦跪在地上,越聽越懵,越聽越冷。

這聖旨每個字她都認識,連起來……是什麼意思

……特將文曦許配世子趙淵為王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佈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

最後兩個字像驚雷,直接把文曦劈得外焦裡嫩,魂飛魄散!

賜婚!給她和那個……那個隻在錦書傳上跟她互懟(雖然後來聊得不錯)的靖王世子趙淵!那個傳聞中囂張跋扈、厭煩女子的紈絝子弟!

開什麼驚天大玩笑!

太監合上聖旨,笑眯眯地遞過來:文姑娘,哦不,世子妃娘娘,恭喜恭喜,接旨謝恩吧

文曦看著那捲明黃的綢緞,感覺它像一道催命符。

她眼前發黑,耳朵嗡嗡作響,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

——我!的!錦!書!筆!友!還!冇!聊!完!呢!啊!!!

3

文曦跪在地上,感覺手裡的聖旨燙得像剛出爐的烤紅薯,還是能炸死人的那種。

娘、娘娘太監那聲調笑般的稱呼把她雷得外焦裡嫩。

接旨

謝恩

謝什麼

謝陛下您老人家亂點鴛鴦譜,把我這隻小麻雀一巴掌扇進金絲籠子裡

還是謝那位素未謀麵的世子爺,莫名其妙就給她的人生按了快進鍵,直接蹦到地獄難度副本

她腦子裡亂成一鍋粥:拒接聖旨哢嚓,掉腦袋。接旨

好像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社會性死亡。

她爹孃早逝,就留這間破代筆鋪和她相依為命。她要是冇了,這鋪子咋辦冬天誰給隔壁王婆婆讀信誰幫街頭小販寫狀紙

生活的重壓像冷水,嘩啦一下澆熄了她那點反抗的小火苗。

算了,腦袋更重要。

好歹是個王妃,包吃包住,說不定月錢還能補貼家用……文曦,你有點出息!她悲憤地自我安慰。

於是,她顫巍巍地伸出雙手,接過那催命符,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民……臣女……謝主隆恩。

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

太監心滿意足地走了,留下文曦對著聖旨發呆,感覺人生一片灰暗。

然而,比聖旨更快的,是世子爺的敬業精神。

第二天一早,

文曦還冇從我是誰我在哪我明天就要去和親了嗎

的懵逼中回過神,鋪子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就被人不客氣地推開了。

逆光中,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邁了進來,幾乎擋住了門口所有的光。

文曦下意識抬頭,心裡咯噔一下。

來人身著墨色錦袍,腰纏玉帶,麵容俊朗得極具侵略性,一雙桃花眼本該多情,此刻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打量和……嗯,像是來完成KPI般的敷衍。

你就是文曦

對方開口,聲音倒是低沉悅耳,就是語氣裡的那股子居高臨下,讓文曦瞬間夢迴錦書傳上那個欠揍的路見不平。

她心裡那點對世子妃身份的惶恐,立刻被這點不爽壓了下去。

她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民女文曦,見過世子殿下。

姿態標準,挑不出錯,但疏離感拉滿。

趙淵挑眉打量著她。

嗯,長得倒是清秀乾淨,不像他想象中那般俗氣。

就是太瘦弱,風一吹就倒似的。

眼神……嘖,有點倔,不像會討好人的樣子。

果然,跟自家那位言辭犀利、思想深刻的筆友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彆!一個天上翱翔的雄鷹,一個地上……嗯,長得還不錯的鵪鶉。

(文曦:阿嚏!誰又在罵我鵪鶉!)

咳,

趙淵清了清嗓子,努力擺出合作夥伴的友善態度,

聖旨的事,你知道了。不必驚慌,不過是權宜之計,應付陛下罷了。

文曦:……權宜之計您老人家搞這麼大陣仗聖旨欸!能退貨嗎

婚後你我互不乾涉,你隻需掛個名頭,王府不會短你吃穿用度。

趙淵繼續交代他的契約條款,像在佈置任務,在人前裝得像樣點即可,私下裡,你自便。

文曦垂著眼睫,心裡冷笑:哦,工具人說明書是吧明白了。包吃包住,扮演花瓶,售後不退。

殿下放心,她聲音平靜無波,民女明白自己的本分,絕不會給殿下添麻煩。纔怪,等找到機會我就……我就……好像也不能怎麼樣。憋屈!

趙淵對她這副識相的態度很滿意。很好,溝通順利,合作愉快。

任務完成,他準備撤了。這地方又小又舊,跟他氣場不合。

臨走前,他目光掃過桌上鋪開的紙筆,忽然想起他那神交筆友,心情莫名好了點,隨口客套了一句:聽聞你也讀書寫字不錯,女子識些字總是好的。

那語氣,那神態,活像誇獎三歲小孩會自己吃飯了。

文曦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她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假笑:殿下過獎,混口飯吃而已,比不得殿下……文韜武略。最後四個字,說得有點咬牙切齒。

趙淵卻冇聽出來,隻覺得這女子雖然無趣,倒還算謙遜。

他點點頭,轉身大步離開,心裡盤算著:搞定!回去趕緊給無名兄發帖,分享一下襬脫催婚的喜訊!

鋪子裡,文曦看著那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氣得差點把手中的毛筆撅折了!

文韜武略我呸!眼瞎的紈絝!自大狂!你才識幾個字!你全家都隻是識些字!她對著空蕩蕩的門口無聲咆哮。

而另一邊,趙淵剛回到王府,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鏡石。

福寶湊上來:爺,見著未來王妃了怎麼樣

趙淵撇撇嘴:還行吧,木頭美人一個,無趣得很。跟‘無名’兄比,提鞋都不配!

他興奮地搓搓手,開始匿名發帖:

兄台近日可好小弟方纔解決一樁人生大麻煩,頓覺海闊天空!迫不及待想與兄台煮酒夜談,快哉快哉!——路見不平者

他想象著對方收到訊息後,與他隔空擊掌、共同慶祝的場麵。

卻不知,他那位無名兄台,此刻正對著他離開的方向,默默舉起了……

4

文曦覺得這日子冇法過了。

白天,她是頂著未來世子妃名頭的工具人小姐,得跟著宮裡派來的嬤嬤學規矩。走路不能帶風,笑不能露齒,吃飯不能過三勺,簡直是對她靈魂的全麵閹割!

而那位契約甲方趙淵世子,大概是覺得KPI完成得不錯,偶爾會屈尊降貴來視察一下工作。

每次來,不是翹著二郎腿點評她步伐僵硬得像拖了二百斤臘肉,就是皺著眉說她這身衣服太素,出去彆說是我靖王府的人,丟麵兒。

文曦麵上溫順答是,殿下教訓的是,心裡的小本本已經給他記滿了死刑:眼瞎!審美土!孔雀開屏!沙豬!

但!是!

一旦入夜,躲回自己小屋,掏出那麵能續命的鏡石,她就能瞬間切換頻道,滿血複活!

因為她的續命神器——匿名筆友路見不平兄台,總是在線。

這位兄台近日似乎心情極好,與她聊天越發頻繁。

不僅繼續與她談天說地,甚至開始跟她分享生活瑣事!

比如現在:

無名兄,今日遇一妙事!家中一遠房長輩硬塞一樁麻煩與我,已被我巧妙化解,如今一身輕鬆,當浮一大白!隻可惜身邊無人能懂此中暢快,唯有與兄台言說矣。當初隨手取了個‘路見不平’的諢名,如今與兄台談天說地,倒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路見不平者

文曦看著這帖子,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看看!看看人家這境界!

雖然用詞古怪(遠房長輩形容皇帝陛下),但這份信任和分享欲,讓她倍感溫暖。

再對比白天那個隻會噴毒液的孔雀世子……嘖,人與人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她立刻提筆,帶著笑意回道:

**恭喜兄台擺脫桎梏。世間知音難覓,能得一二暢言,已是幸事。濁酒一杯,遙敬兄台。——無名****

**

她這邊剛發送成功,窗外就傳來熟悉的、討人厭的馬蹄聲。

趙淵又來了。

文曦瞬間變臉,把鏡石一藏,秒切換回木頭美人模式。

趙淵大步走進來,今天似乎心情也不錯,手裡還拎了個食盒,十分隨意地往桌上一放:喏,宮裡新做的點心,甜得齁人,我不愛吃,賞你了。

文曦:……謝主隆恩哦。您不愛吃的垃圾才扔給我是吧

她垂下眼睫,低聲道:謝殿下。內心OS:喂狗呢!

趙淵看著她這副低眉順眼、毫無生氣的樣子,莫名覺得有點……礙眼

說不上來,就是覺得這姑娘好像被抽走了魂兒,白瞎了這副清秀皮囊。

他忽然想起他那光芒萬丈的筆友無名,忍不住對比了一下,更是索然無味。

整日悶在屋裡有什麼意思

他冇什麼好氣,

過幾日宮裡有宴席,你跟我一起去。

文曦心裡一咯噔:公開處刑!

殿下,民女……臣女愚鈍,恐禮儀不周,丟了殿下的顏麵。趕緊拒絕!

知道愚鈍就好好學!

趙淵完全冇接收到她的拒絕信號,反而覺得她很有自知之明,

到時候跟緊我,少說話,多吃……算了,你也吃不了幾口,看著就行。

文曦:……

我謝謝您全家!

宮宴那天,果然成了文曦的受難日。

她穿著繁重的禮服,頂著沉重的頭飾,像個提線木偶亦步亦趨地跟在趙淵身後。

周圍投來的目光有好奇、有審視、更有毫不掩飾的輕蔑。

果然,麻煩來了。

以蘇丞相家的千金為首的貴女團,笑吟吟地圍了上來。

這位便是文曦姑娘吧真是……清水出芙蓉呢。蘇小姐用團扇掩著嘴,眼神卻像刀子似的上下颳著文曦身上那套明顯不合身(臨時趕製)的舊禮服。

另一位貴女接話:是呀,聽說文姑孃家中是……開代筆鋪的真是家學淵源,想必才情了得,不知今日可否讓我等見識一番

嘲諷值拉滿。

文曦攥緊了袖子,指甲掐進手心。

趙淵皺了皺眉,剛想開口隨便打發掉——畢竟工具人也不能讓人隨便欺負,不然打的還是他的臉。

卻見文曦忽然抬起頭,剛纔那副怯懦樣子一掃而空,眼神清亮而平靜。

她微微屈膝,聲音不大卻清晰:蘇小姐謬讚。代筆亦是憑本事吃飯,不偷不搶,無愧於心。至於才情,小女子不敢當,無非是替人寫家書時,力求字跡工整,言語達意;替人寫狀紙時,力求邏輯清晰,有理有據罷了。比不得各位小姐,閒暇時吟風弄月,纔是真正的風雅。

一番話,不卑不亢,既堵了對方的嘴,又暗暗諷刺她們無所事事隻會找茬。

貴女們頓時臉色青白交錯。

趙淵愣住了。

他看著身旁這個彷彿瞬間被注入了靈魂的女子,看著她眼中那簇不服輸的小火苗,看著她輕描淡寫就化解了刁難……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有點……颯啊

當晚,趙淵鬼使神差地又拿起了鏡石。

他忽然很想跟他的無名兄分享今天的見聞。

**兄台,今日見一奇女子。平日看似木訥無趣,遇事卻頗有急智,言辭鋒利,不輸男子。當真……人不可貌相。——路見不平者****

**

發送完畢,他盯著鏡石,莫名有點期待對方的回覆。

卻不知,鏡石另一端——

剛懟完人、心情稍微舒暢點的文曦,看到這條帖子,瞬間炸毛!

木訥無趣!言辭鋒利不輸男子!

這說的不就是白天那個孔雀世子嗎!他居然!居然!跑到錦書傳上來跟彆人吐槽她!

文曦氣得差點把鏡石砸了!

好你個路見不平!我拿你當知己,你拿我當樂子跟彆人分享!

她咬牙切齒,悲憤交加地回道:

哦看來兄台身邊皆是奇人。如此有趣,何必與我這無名小卒虛耗光陰告辭!——無名

趙淵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冰冷回覆,滿頭問號:

不是我說錯什麼了無名兄怎麼好像……生氣了!

5、

趙淵對著鏡石上那冰冷的告辭二字,傻眼了。

不是這什麼情況他誇人還誇出錯來了無名兄這脾氣也忒大了點吧比京城六月天的臉變得還快!

他趙小爺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平時都是彆人捧著他,哄著他,這位倒好,一言不合就告辭

嘿!我這暴脾氣!趙淵擼起袖子,第一反應是懟回去!必須懟回去!讓他知道誰纔是爸爸!

但筆拿起來,他又頓住了。

不對勁。

無名兄雖然言辭犀利,但一向講道理,從未如此無理取鬨過。難道……是他那句話真的有問題

他把自己發的帖子又仔仔細細讀了三遍。

平日看似木訥無趣,遇事卻頗有急智,言辭鋒利,不輸男子。

這……這不是誇嗎

福寶端著茶進來,就見他家世子爺對著鏡石一會兒瞪眼一會兒皺眉,表情豐富得像在表演變臉。

爺,您這是……

福寶!趙淵猛地抓住他,你來說!這句話是誇人還是罵人

福寶湊過去一看,撓撓頭:誇、誇人啊……說人厲害,不像女的像男的……呃……看著世子爺瞬間黑下來的臉,福寶的聲音越來越小,好像……也不是這麼誇女孩子的哈

趙淵:!!!

醍醐灌頂!

完了!他好像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不輸男子……在無名兄這種清高才子聽來,是不是顯得特彆膚淺、特彆侮辱人好像誇女子就必須得像男的一樣纔是最高讚譽

壞了壞了!趙淵急得在書房裡轉圈,我把無名兄得罪死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不能失去這個筆友!這是唯一一個能讓他暢所欲言、靈魂共鳴的人!

他立刻撲到書桌前,提筆就開始瘋狂輸出道歉小作文:

兄台息怒!是在下失言!絕無輕視之意!兄台之才,皎如明月,潤如美玉,豈是凡俗男女可界定在下愚鈍,詞不達意,萬望兄台海涵,莫要棄我而去!——路見不平者叩首

態度之卑微,語氣之懇切,看得旁邊的福寶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家世子爺這是被奪舍了吧!

另一邊,文曦看著那篇幾乎要泣血陳情的道歉帖,心裡的火氣稍微消了點。

哼,算你識相!

雖然還是有點膈應他拿自己當談資,但這道歉態度嘛……還算誠懇。尤其是皎如明月,潤如美玉這八個字,深得她心。

她高冷地回了一個字:哦。

趙淵收到這個哦,卻像得了特赦令,長長舒了口氣。還好還好,還有挽回的餘地!

經此一嚇,他再也不敢在無名兄麵前提那個木頭美人了。甚至……他自己也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避諱。

而現實中,趙淵發現自己有點不對勁。

他老是忍不住去看文曦。

看她安安靜靜坐在窗邊看書時,睫毛垂下的弧度;看她被嬤嬤訓得狠了,偷偷撇嘴的小動作;甚至看她小心翼翼地吃著那賞給她的、他不愛吃的點心時,像隻囤食的小鬆鼠……

見鬼!他居然覺得……有點可愛

尤其是那次,他撞見文曦偷偷把王府份例裡的好藥材,包好了讓丫鬟送去給隔壁常年咳嗽的王婆婆。

被髮現時,她像隻受驚的兔子,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冇偷!我用我的月錢買的……呃,不是,是、是我不需要……

趙淵當時冇說什麼,心裡卻像是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

這女人,表麵一副逆來順受的鵪鶉樣,私下裡居然還有這副好心腸而且……還挺狡猾

這種發現,讓他心裡那種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他開始找各種藉口往她那兒跑。

今天送不愛吃的點心,明天送用不著的筆墨,美其名曰彆出去丟王府的臉。

文曦每次都是麵無表情地接過,心裡瘋狂吐槽:又是垃圾!孔雀開屏!錢多燒的!

但趙淵樂此不疲。他甚至開始覺得,看她那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樣,還挺有意思。

直到某天,他又雙叒叕去找文曦丟垃圾時,聽見她的小丫鬟悄悄問她:小姐,世子爺對您可真上心呀!

文曦當時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飄進趙淵耳朵裡:

上心得了吧。人家心裡早就有‘錦書傳’上的紅顏知己了,天天聊得火熱。我就是個擋箭牌罷了。

趙淵腳步猛地頓住,如遭雷擊!

紅顏知己錦書傳天天聊

她怎麼會知道!

而且……她這語氣……怎麼酸溜溜的

6

趙淵僵在原地,腦子裡像有一萬隻鑼鼓隊在狂歡,吵得他腦仁疼。

她知道了她知道錦書傳她還知道我跟彆人聊得火熱!

不是……等等!重點是她為什麼是酸溜溜的語氣!她不是應該為即將到來的契約到期、恢複自由而歡呼嗎!她吃哪門子醋!

一個荒謬又讓他心跳漏拍的想法不受控製地冒出來:難道……這鵪鶉……有點喜歡我

這個念頭剛閃過,就被他狠狠掐滅。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每次見我都像見了鬼,收我東西像收垃圾,怎麼可能喜歡我這一定是錯覺!是幻聽!

對!肯定是她嫉妒無名兄的才華!一定是這樣!女人嘛,總是小心眼……

趙淵強行給自己洗腦,但心裡那點莫名的竊喜和混亂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他最終冇進去,拎著那盒新蒐羅來的不愛吃的江南糕點,同手同腳地走了。

背影看上去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文曦對此一無所知,她正忙著一邊吐槽孔雀世子,一邊和重修舊好的筆友聊天。

是的,鑒於路見不平同誌道歉態度良好,並且再也冇提過那個討厭的世子,文曦大人有大量,決定原諒他。

兩人關係甚至更近了一步,開始聊一些更私密的話題。

比如,路見不平會隱去姓名身份,跟她吐槽家裡長輩安排的麻煩事以及那位合作對象時而呆板時而尖銳的古怪性子。

文曦深有同感!立刻化身互聯網嘴替,瘋狂輸出:

**兄台所言極是!天下長輩一般黑!至於合作對象,更是難以理喻!時而眼高於頂,時而行為古怪,彷彿腦內有疾!與之相處,折壽十年!——無名****

**

趙淵看著這帖子,心情複雜。

罵得好!罵得妙!罵得……呃,好像連我自己也罵進去了

但他又詭異的有點爽。

看,無名兄果然是懂我的!他也覺得那女人古怪!

於是兩人隔空擊掌,互相倒垃圾,關係在一起罵老闆/契約對象的革命友誼中極速升溫。

然而,他們這邊歲月靜好,卻有人正在暗戳戳作妖。

蘇小姐要氣瘋了!

她眼睜睜看著趙淵世子往那個破代筆鋪跑得越來越勤,眼神也越來越不對勁!說好的契約呢說好的工具人呢這都快演出真情實感了!

她絕不能坐以待斃!

李哥哥!她找到那個對她唯命是從的紈絝子弟李公子,哭得梨花帶雨,你就眼睜睜看著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搶走淵哥哥嗎

李公子哪受得了這個,當即拍胸脯:蘇妹妹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她老底扒出來,讓世子爺看清她的真麵目!

光扒家世有什麼用蘇小姐眼中閃過狠毒,得讓她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

她壓低聲音:我聽說,她在‘錦書傳’上也不老實,跟個匿名男子詩詞唱和,打得火熱!你想想,一個待嫁的世子妃,跟不明不白的男人私相授受,這罪名……夠不夠

李公子眼睛一亮:妙啊!蘇妹妹果然聰慧!我這就去辦!

怎麼查

錦書傳是匿名,但又不是完全匿名。管理信鴿驛站的,是李公子他爹禮部侍郎手下的一個小官。

幾杯美酒下肚,一錠金元寶塞過去,那小官就嘿嘿笑著吐了真言:李公子,這事兒吧……難,也不難。完全匿名是不可能的,總得有個來處去處不是上頭雖嚴令禁止泄露用戶資訊,但……大致哪個區域發出的,還是能查一查的……

第二天下午,李公子就得意洋洋地來找蘇小姐邀功了。

查到了!蘇妹妹!你猜怎麼著他興奮地手舞足蹈,那個‘錦書才子’最近活躍得很,發出的地界兒,就在——城南書坊街!

蘇小姐猛地坐直身體,眼中精光四射:書坊街那條街上都是窮書生和……代筆鋪

冇錯!李公子一拍大腿,範圍這就小多了!我已經派人去盯著了,重點就查那些常出入的讀書人,還有……哼,文曦那個代筆鋪!說不定就是她勾結的外男!

蘇小姐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好!很好!給我盯緊了!下次宮宴,就是她身敗名裂之時!

而此刻,文曦的代筆鋪裡。

她剛送走一位客戶,心情頗好地磨著墨,準備晚上繼續跟筆友路見不平吐槽今天世子又送來什麼垃圾。

窗外陽光正好,她卻莫名打了個寒顫。

奇怪,她嘀咕道,怎麼感覺……好像被什麼臟東西盯上了

7

皇宮,夜宴。

琉璃盞,夜光杯,香氣氤氳,絲竹繞梁。文武百官攜家眷列席,個個衣香鬢影,言笑晏晏,一副盛世和諧圖。

文曦坐在趙淵下首,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降低存在感。她穿著趕製出來的新宮裝,華美卻拘束,感覺每一根頭髮絲都在喊著我不自在。

趙淵倒是人模狗樣,應付自如,隻是眼神時不時往旁邊瞟。

自從聽了那句酸溜溜的吐槽,他看文曦的眼神就自帶了一層厚厚的濾鏡。

一會兒覺得她低頭的樣子真乖,一會兒又覺得她偷偷打量菜品的小眼神真可愛……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點病了。

酒過三巡,氣氛正酣。

就在文曦偷偷數著盤子裡的豌豆第108顆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尖銳地響起,瞬間壓過了所有談笑。

陛下!隻見蘇小姐突然離席,走到大殿中央,噗通一聲跪下,聲音帶著哭腔,卻又異常清晰,臣女有要事稟報!事關皇室清譽,臣女不得不冒死直言!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焦過去。

皇帝老爺子正微醺,被這動靜搞得一愣:哦蘇家丫頭,何事如此嚴重啊

趙淵皺眉,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女人又想作什麼妖

文曦也抬起頭,心裡咯噔一下,那股不好的預感又來了。

蘇小姐抬起頭,淚眼汪汪,卻精準地指向了文曦的方向,聲音擲地有聲:

臣女要揭發!揭發未來世子妃文曦,行為不端,與人私相授受,其心不貞,不配為世子妃,更不配入皇家宗譜!

嘩——!

全場炸了!

私相授受!這可是能毀掉一個女子一生的大罪!

文曦臉色唰地一下白了,手指瞬間冰涼。

趙淵猛地站起身,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蘇小姐!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誣告皇室未來成員,該當何罪,你可想清楚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憤怒,極致的憤怒!

這女人竟敢當眾如此詆譭他靖王府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文曦:)

蘇小姐像是被嚇到了,身體一顫,哭得更凶:臣女不敢胡說!臣女有證據!

她朝李公子使了個眼色。

李公子立刻跳出來,昂首挺胸,像隻鬥勝的公雞:啟稟陛下!世子殿下!臣可作證!文曦姑娘確在‘錦書傳’上,與一匿名男子詩詞唱和,言語曖昧,往來頻繁!此事絕非空穴來風!

他得意地掃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文曦,繼續道:而且,經查證,那匿名男子的信件,多次從城南書坊街一帶發出!而文姑孃的代筆鋪,正在那條街上!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這話一出,眾人看向文曦的眼神立刻變了,充滿了鄙夷、探究和看好戲的興奮。

原來是個不安於室的……

嘖嘖,代筆女出身,果然上不得檯麵。

我就說世子爺怎麼會看上這種……

議論聲像毒針一樣鑽進文曦的耳朵。

她渾身發抖,是氣的,也是怕的。她張了張嘴,想辯解,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

趙淵的震怒達到了頂點!

他剛要厲聲嗬斥這荒謬的指控,卻突然像被一道閃電劈中!

等會兒!

錦書傳匿名男子詩詞唱和城南書坊街!

這幾個關鍵詞像拚圖一樣,瞬間在他腦子裡哢嚓拚湊在一起!

一個讓他頭皮發麻、血液倒流的可能性,如同驚雷般炸響!

難道……那個和李公子詩詞傳情、被指控為外男的人……

是……是……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身旁搖搖欲墜的文曦,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荒謬和不敢置信!

——是他自己!

8

趙淵腦子裡那聲驚雷,轟隆隆滾過,炸得他外焦裡嫩,魂飛天外。

我罵我自己我醋我自己我綠我自己!

小醜竟是我自己!

他看著眼前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文曦,再想想鏡石後那個言辭犀利、靈魂有趣的無名兄……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形象,正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在他腦海裡瘋狂重疊!

救命!

這資訊量太大,他CPU快乾燒了!

蘇小姐和李公子見趙淵愣在原地,臉色變幻莫測,還以為他被這真相打擊得崩潰了,頓時更加得意。

陛下!殿下!證據確鑿!

李公子乘勝追擊,此等不貞不潔之人,豈能玷汙皇室請陛下即刻取消婚約,嚴懲文曦,以正視聽!

請陛下嚴懲!蘇小姐也跟著磕頭,嘴角是壓不住的惡毒笑意。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文曦身上。

屈辱、恐懼、憤怒……像潮水一樣淹冇了文曦。她死死咬著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一點。

不能就這麼認了!

她什麼都冇做錯!

憑什麼要揹負這莫須有的罪名

憑什麼要被這些高高在上的人肆意踐踏

代筆女的韌性在這一刻爆發了!

她猛地抬起頭,原本蒼白的臉上因為激動泛起一絲紅暈,那雙總是低垂掩飾的眸子,此刻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星辰。

她推開想要扶她的宮女,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脊梁挺得筆直,雖然身影單薄,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著她。

連CPU過載的趙淵也回過神,緊張地看著她。

文曦先是對皇帝深深一禮,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陛下,民女清白,天地可鑒。

然後,她轉向李公子和蘇小姐,眼神銳利:李公子口口聲聲證據確鑿,無非是指控民女與‘錦書傳’上某位匿名之人有染,對嗎

李公子被她看得有點發毛,強裝鎮定:難道不是地點吻合,行為曖昧……

好!文曦打斷他,聲音陡然提高,既然李公子如此篤定,那不如就請這位所謂的‘匿名外男’當場現身,與我對質!

眾人:

趙淵:!!!彆!彆請!就在這兒呢!要露餡了!

文曦豁出去了,邏輯清晰,言辭鏗鏘:若真如李公子所言,我二人有私情,所言必然能對上!若對不上,那便是李公子與蘇小姐蓄意誣陷!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皇帝:陛下聖明!請陛下恩準,即刻通過錦書傳,召此人入宮對質!若民女真有半點不軌,願受任何懲罰!但若民女是清白的——

她猛地看向李、蘇二人,眼神冷冽如冰:也請陛下,還民女一個公道!並嚴懲誣告之人!

霸氣!威武!不服就乾!

這番操作直接把全場都鎮住了!

誰也冇想到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代筆女,被逼到絕境時,竟然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能量和膽魄!

趙淵看著她,心臟砰砰狂跳,那層鵪鶉濾鏡碎得乾乾淨淨,此刻的文曦,彷彿在發光!耀眼得讓他無法直視!

皇帝也被勾起了興趣,捋著鬍子:嗯……此言有理。準了!即刻去辦!

陛、陛下!李公子慌了神,那、那人匿名,如何找來

文曦冷笑一聲:既能在錦書傳上往來,自然有法子的。李公子方纔不是連人家在哪個街坊都能查到嗎找個人,不難吧

李公子被懟得啞口無言。

就在這時,一直處於震驚和恐慌中的趙淵,終於做出了決定。

躲不過了,那就……直麵慘淡的人生吧!

他深吸一口氣,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了出來,走到了文曦的身邊。

他能感覺到文曦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趙淵不敢看她,他麵向皇帝,然後緩緩地、艱難地轉向文曦,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他張了張嘴,聲音乾澀得像是三天冇喝水,用隻有兩人能聽清的音量,念出了那句他們之間最私密、絕不可能為外人所知的唱和詩句:

……心安之處即滄州。

文曦:!!!!!!

她猛地瞪大眼睛,如同被一道更強的天雷劈中!整個人石化在原地,大腦徹底死機!

趙淵看著她震驚到空白的小臉,閉了閉眼,破罐子破摔地,又念出了自己那個丟死人的匿名ID:

……‘路見不平者’……正是在下。

轟——!!!

這一次,是全場所有人的CPU,一起乾燒了。

9

死寂。

大殿之內,落針可聞。

彷彿時間被凍結,空氣被抽乾。

所有人都保持著前一刻的姿勢,眼睛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剛纔……世子爺說了啥

那個跟文曦私相授受的匿名外男……

是世子爺本人!

所以,世子爺吃醋吃了半天,是在吃自己的醋!自己綠了自己!

這資訊過於炸裂,以至於大家的腦瓜子嗡嗡的,處理不了這麼高級的倫理難題。

文曦是第一個解凍的。

她的大腦從一片空白,到緩慢運轉,再到徹底理解那句話的含義,整個過程像是過了一百年。

路見不平者……是……你

她的聲音飄忽得像夢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趙淵,彷彿要在他臉上盯出兩個洞來。

那個和她詩詞唱和、靈魂共鳴、讓她引為畢生知己、甚至……甚至讓她有點朦朧好感的筆友……

是眼前這個整天孔雀開屏、亂扔垃圾、嘴巴毒辣、讓她恨得牙癢癢的紈絝世子!

這比告訴她太陽是方的還離譜!這比蘇小姐其實是天仙下凡還驚悚!

趙淵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尷尬得腳趾能摳出一座靖王府。

他梗著脖子,硬著頭皮:是、是我!怎、怎麼著吧!

承認了!但他慫得理不直氣不壯!

噗——

不知道是誰先冇忍住,笑出了聲。

緊接著,像是點燃了笑神經的引線,整個大殿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海嘯般的鬨笑聲!

哈哈哈哈哈!哎喲我的娘誒!原來是世子爺自己!

自己告發自己私通自己這操作老夫活了大半輩子頭回見!

世子爺,您這醋吃得……成本挺高啊!

剛纔還緊張肅殺的氣氛,瞬間變得歡樂無比。隻有李公子和蘇小姐,臉色從得意到震驚再到慘白,最後麵如死灰,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皇帝老爺子愣了半天,終於捋順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也跟著拍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哈哈哈!好!好個‘路見不平’!好個‘無名’!淵兒啊淵兒,你可是給朕演了一出好戲啊!

趙淵:……舅父,您就彆添亂了好嗎!

文曦聽著周圍的鬨笑,看著趙淵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窘迫樣子,再回想之前種種——

他吐槽合作對象古怪,他誇獎奇女子有急智,他因為她吃筆友的醋而恐慌道歉……

所有的誤解、彆扭、酸澀、憤怒,在這一刻,全都化為了哭笑不得的荒謬感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而複得的狂喜。

原來,讓她心動過的兩個人,自始至終,都是他。

她看著趙淵,突然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越笑越厲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趙淵本來窘得要死,看到她笑,先是一愣,隨即心裡那塊大石頭哐當一下就落了地。她也笑了她不生氣了

他撓撓頭,也跟著傻笑起來。

兩人就這麼站在大殿中央,一個笑得花枝亂顫,一個笑得像個二傻子。

皇帝笑夠了,擦了擦眼角,臉色一板,看向麵如土色的李、蘇二人:李愛卿,蘇愛卿,你們還有何話說

兩人噗通跪地,磕頭如搗蒜:臣女(臣)愚鈍!聽信謠言!誣告世子妃!罪該萬死!求陛下(世子)開恩!

皇帝冷哼一聲:哼,誣告皇室,攪亂宮宴,確實罪該萬死!來人——

陛下!文曦忽然出聲,行了一禮,今日之事,雖起於誤會,但若非他二人……民女與世子殿下或許仍心存芥蒂,難明真心。懇請陛下,從輕發落。

她不是聖母,隻是覺得,在這大喜(大尬)的日子裡,冇必要見血。何況,這倆活寶確實陰差陽錯當了回神助攻。

趙淵立刻點頭如小雞啄米:對對對!舅父,算了吧,他倆蠢是蠢了點,但也算……功過相抵(李、蘇:謝謝您嘞!)

皇帝看看文曦,又看看自家那冇出息的外甥,滿意地捋須大笑:好!既然世子妃求情,便饒你們狗命!罰俸一年,閉門思過半年!滾下去吧!

處理完雜魚,皇帝看向場中那對還在傻笑的小兒女,越看越滿意。

好啊!佳兒佳婦!天作之合!皇帝龍心大悅,聲如洪鐘,什麼權宜之計假的也得給朕變成真的!朕看你們就是天生一對!

傳朕旨意!靖王世子趙淵與文曦,佳偶天成,情深意厚!擇吉日完婚!禮部給朕照著最高規格辦!朕要親自證婚!

轟——!

又一記重錘,把剛剛理清關係的兩人再次砸懵了。

假戲……真做了!

10

聖旨一下,這事兒就算鐵板釘釘,再無反悔餘地。

趙淵和文曦麵麵相覷,臉上還掛著冇擦乾的淚花(笑出來的)和冇消退的紅暈(尬出來的),眼神在空中劈裡啪啦地交流:

文曦:

這就……真結婚了跟這個二傻子

趙淵:

這就……有媳婦了還是靈魂知己賺翻了!

剛纔的驚天大尷尬,此刻發酵成了某種微妙的、甜絲絲的、讓人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氣氛。

皇帝看著這對眉來眼去的小兒女,覺得自己簡直是月老下凡,成就感爆棚,大手一揮:散了散了!都彆圍著了!讓人家小兩口自個兒膩歪去!

眾人鬨笑著行禮退下,臨走前那眼神都在說:這瓜吃得值!夠回味一年!

剛纔還喧鬨無比的大殿,瞬間隻剩下趙淵和文曦兩人。

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咳,趙淵率先打破沉默,撓了撓鼻尖,眼神飄忽,那什麼……‘心安之處即滄州’……寫得真好。

文曦臉一熱,低下頭,小聲嘟囔:‘刀劍詩書隨爾選’……吹得也挺厲害。

趙淵:……揭短是吧!

但他心裡卻像喝了蜜一樣甜!看!這就是靈魂契合!連互相拆台都這麼有水平!

他鼓起勇氣,往前蹭了一步,聲音壓低,帶著點討好:那個……以前的事兒,是我眼瞎,是我嘴欠,您大人有大量,彆跟小的一般見識

文曦抬起眼皮瞥他一眼:哦世子爺不是說我‘木訥無趣’、‘提鞋都不配’嗎

趙淵:!!!完蛋!秋後算賬來了!

他急得舉手發誓:我那是胡說八道!我那是被豬油蒙了心!您那是低調!是內秀!是明珠蒙塵!我現在知道了!您就是那天上的皓月,地上的美玉,我纔是那隻冇眼光的癩蛤蟆!

文曦被他這通毫無底線的吹捧逗得又想笑,心裡那點小疙瘩徹底煙消雲散。

她故意板著臉:那‘錦書傳’……

刪了!立馬登出賬號!趙淵答得斬釘截鐵,以後咱有啥話當麵說!再搞匿名我就是狗!

兩人相視一眼,終於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所有誤會、彆扭、爭吵、吃醋,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隻剩下曆經波折後,發現那人就在眼前的慶幸和甜蜜。

數月後,靖王府張燈結綵,婚事盛大舉行,皇帝親自證婚,全城轟動。

錦書傳上最火的CP奔現成功,成了年度最大佳話。據說婚禮當天,服務器又被擠爆了,全是刷路無CP是真的、保佑我也能撿到一個靈魂伴侶的。

而我們的新婚夫婦呢

世子爺趙淵,徹底淪為了寵妻狂魔。天天變著花樣往王妃院裡送東西,不再是不愛吃的點心,而是夫人快嚐嚐這個新出的;不再是用不著的筆墨,而是夫人你看這塊和田玉鎮紙配不配你的書桌

文曦呢她的小代筆鋪不僅冇關,還在世子的支援下(死皮賴臉要求下),擴大成了京城最大的女子書苑,專教女子讀書寫字,生意紅火,比她匿名寫詩時還火。

至於錦書傳嗯……賬號是冇登出,但用途變了。

偶爾夜深人靜,趙淵批完公文,回到房裡,會發現桌上壓著一張匿名箋紙,上麵寫著:

**月明星稀,餓狼撓窗。速歸,投食。——無名****

**

趙淵看著這熟悉的字跡,笑得像個二百斤的孩子,屁顛屁顛就跑去廚房給他家皓月美玉找吃的了。

窗外月明星稀,窗內燈火可親。

趙淵看著身邊咬著糕點、專注看書的文曦,心裡被填得滿滿的。

他湊過去,下巴蹭蹭她的發頂,笑嘻嘻地問:

夫人,如今可知,‘心安之處即滄州’了

文曦放下書,回頭看他,眼中笑意流轉,輕輕嗯了一聲。

何處是滄州

此間即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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