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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曆一百五十五年,或者說,管他媽的哪一年。
這裡的天空是一種永恒的、被霓虹燈牌染成的病態紫色。
巨型全息投影的虛擬歌姬在摩天樓間婉轉歌唱,推銷著最新款的感官增強劑。
空氣裡永遠混雜著廉價合成油脂、臭氧、以及若有若無的、從排水渠裡飄上來的**味。
這就是蓬萊都市,一個被巨型企業崑崙重工和淩霄生物聯手塑造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奇蹟。
在這裡,基因決定命運。
優等人住在通天塔樓,享受著基因優化和頂級義體帶來的近乎永恒的青春與活力。
而劣等人,比如我,阿曾,則像陰溝裡的老鼠,在鋼鐵叢林的根部掙紮求存。
我的基因評分是癸下,社會貢獻度趨近於零。
這意味著合法的工作、像樣的住所、甚至一份能餬口的合成蛋白配給,都與我無緣。
公司壟斷了一切,連呼吸的空氣都要按淨化等級收費。
所以,我乾了最古老的營生。
殺人。
我的終端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加密過的蜂鳴。
一條資訊直接燒錄在我的視網膜神經上,繞開了所有公共網絡監控。
【目標:淩霄生物,三級外勤主管,趙海川。】
【地點:其位於琉璃街的私人安全屋,預計停留至子時。】
【要求:物理層麵徹底消除,製造意外或劫殺假象。】
【報酬:15,000】
趙海川。
名字有點耳熟。
好像是負責某個邊緣區基因療法推廣項目的傢夥。
嗬,所謂的基因療法,不過是公司用來給劣等人絕育或者植入隱性控製程式的遮羞布。
我活動了一下脖頸,頸椎裡的廉價液壓軸承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我幾乎能想象到公司狗們總喜歡用最新款的義體——靈樞係列,流線型,高效能,閃著昂貴的啞光黑。
而我呢
左臂是黑市淘來的退役刑天-III型動力臂,力量夠猛,但散熱極差,連續出力超過七十秒就能燙熟我的肱二頭肌。
右眼是二手千裡眼-III型光學義眼,動態捕捉還行,但夜視模式總是帶著一片惱人的綠色噪點。
雙腿植入了基礎的神行肌腱強化,跑得快跳得高,但平衡係統偶爾會抽風。
還有一副內置了基礎戰鬥預測演算法的玲瓏心副腦晶片,是我最值錢的家當,能提前零點幾秒預判對手動作,但耗能巨大,用久了會頭痛欲裂。
一套標準的、底層亡命徒的破爛合集。
但,足夠了。
殺人的技巧,從來不在義體有多高級,而在於你有多想活下去,以及,你有多瞭解死亡。
我回覆資訊:接。
報酬瞬間預付了百分之三十,
4,500到賬。
真是闊綽。
看來這位趙主管,得罪的人來頭不小。
子時。
琉璃街。
那裡是淩霄生物中層員工的秘密樂園,充斥著不對外營業的高級俱樂部和私人會所,安保嚴密。
我從藏身的、位於排汙管道旁的蝸居裡爬出來,套上一件沾滿油汙的寬大工裝外套,遮住顯眼的動力臂。
混入街上麻木擁擠的人流,像一滴水彙入汙濁的河流。
琉璃街的入口有身份掃描和熱能感應。
我繞到後巷,找到一條維修通道,粗暴地撕開鏽蝕的格柵,鑽了進去。
管道內部佈滿蛛網般的線纜和滴著冷凝水的管路。
根據買來的情報,趙海川的安全屋在琉璃天闕大廈的第四十二層。
我像壁虎一樣在垂直的管道間攀爬,動力臂的手指深深摳進混凝土裡,留下清晰的指印。
四十二層。
通風管道的出口正對著安全屋的奢華客廳。
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我看到他了。
趙海川。
和資料裡一樣,個子不高,但整個人透著一股精悍。
他穿著一身昂貴的絲綢睡袍,露出的手臂和頸部覆蓋著最新型號的靈樞義體,流暢的線條下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
他正在和一個全息投影通話,表情有些不耐煩。
……放心,那批疫苗已經注射完畢,反應良好……不會有問題,那些劣等基因的渣滓,能獲得為公司貢獻最後價值的機會,是他們的福氣……
他語氣輕鬆,彷彿在談論垃圾清理。
我悄無聲息地滑出通風口,落地如貓。
玲瓏心副腦開始超頻運轉,微溫的觸感從後頸傳來。
分析環境,計算距離,預判對方可能的第一反應。
客廳的佈局,可能的武器存放點,撤退路線……無數數據流在我眼前閃過。
完美。
他背對著我。
距離七點三米。最佳突襲距離。
我拔出腰間的短刃破甲。
一種專門針對義體關節縫隙的高頻振動刀,能像熱刀切黃油一樣撕開大部分民用級裝甲。
就在我動力腿肌肉繃緊,即將爆發出手的瞬間。
趙海川突然結束了通話,轉過了身。
他的臉上冇有任何驚訝,甚至帶著一絲嘲弄。
等你很久了,小老鼠。他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那牙齒顯然也經過強化。
不好!
我心猛地一沉。
玲瓏心副腦瘋狂報警!
威脅等級急劇飆升!
根本來不及思考為什麼!
他左臂的靈樞義體瞬間變形,小臂彈出一支閃爍著藍光的能量武器,冇有蓄能,直接開火!
嗖!
一道熾熱的離子束擦著我的耳邊飛過,將身後的牆壁熔出一個紅熱的窟窿!
高溫灼燒了我的髮梢,傳來焦糊味。
操!
這不是民用級!
是軍用科技!
我狼狽地翻滾躲開後續射擊,離子束追著我的軌跡,在地板和天花板上留下一連串熔洞!
我猛地抓起一張合金茶幾砸過去!
趙海川甚至冇躲,另一隻手的義體彈出高速旋轉的合金鋸齒,輕鬆將茶幾絞成碎片!
力量、速度、裝備……全方位碾壓!
就這點本事他閒庭信步般向我逼近,能量武器再次充能,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看來雇主給的價錢給高了。
玲瓏心超負荷運轉,頭痛欲裂,但勉強預判出他下一次射擊的軌跡。
我猛地向右側撲出,同時擲出破甲!
叮!
短刃被他用鋸齒手臂精準格開,爆出一溜火星。
但他格擋的動作,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遲滯!
就是現在!
我放棄了所有防禦,動力腿爆發出最後的能量,整個人像一顆炮彈合身撞向他!
同時,手臂的所有動力輸出到極限,液壓係統發出瀕臨崩潰的尖嘯,拳頭狠狠砸向他胸口那看似最堅固的護甲——那裡通常是能量核心的位置,也是最容易過載的地方!
以命搏命!
趙海川顯然冇料到我這完全不顧自身傷亡的打法,他的能量武器調轉不及!
轟!
我的拳頭結結實實砸中了他的胸口!
高級護甲吸收了大部分衝擊力,但他還是被這巨大的動能撞得踉蹌後退了一步,胸口護甲閃爍起過載的電弧!
他臉上的輕蔑終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惱怒。
找死!
他的能量武器再次抬起,這一次,槍口穩穩對準了我的額頭。
完了。
能量武器的光芒在我眼中急劇放大。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
但就在趙海川即將扣下扳機的那個瞬間——
異變陡生!
他臉上那絲惱怒突然凝固,緊接著變為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
他全身那些昂貴的靈樞義體,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能量,閃爍了幾下,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尤其是他抬起的那支能量武器,槍口的藍光像風中殘燭般熄滅!
他本人則像是突然患上了嚴重的癲癇,劇烈地抽搐起來,眼睛瞪得滾圓,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無法理解的聲音。
他試圖用手去抓自己的脖子,但失去動力的義臂沉重地垂下。
噗通!
他直挺挺地跪倒在地,然後向前撲倒,臉砸在昂貴的地毯上,身體還在無意識地輕微抽動。
僅僅幾秒鐘前還掌控一切、裝備精良的公司高管,轉眼間變成了一攤癱軟在地、失去所有威脅的肉塊。
死了
我愣住了,保持著搏命的姿勢,劇烈喘息著,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怎麼回事
義體過載反噬
突發性基因崩潰
我頭痛稍微減輕,但疑慮如同冰冷的毒蛇,纏上了我的脊椎。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用還能動的右腳踢了踢他的身體。
毫無反應。
我蹲下身,檢查他的頸動脈。確實停止了跳動。瞳孔渙散。
真的死了。
死得莫名其妙,死得蹊蹺至極。
我看著他癱軟的屍體,那些價值不菲、此刻卻如同廢鐵的義體,又看了看自己冒著青煙、幾乎報廢的廉價動力臂。
一股寒意,比剛纔麵對死亡時更深的寒意,悄然爬上心頭。
這任務從一開始,就透著古怪。
高昂的報酬,看似簡單實則武裝到牙齒的目標,以及這詭異、彷彿被安排好的勝利。
我猛地想起趙海川死前那難以置信的表情,彷彿看到了什麼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報酬:
15,000】
終端輕微震動,提示剩餘報酬已全部到賬。
一分不少。
我看著那串數字,又看了看地上趙海川的屍體。
我似乎剛剛咬穿了一個包裹著蜜糖的、巨大而危險的魚鉤。
某種比我這種底層殺手、比公司鬥爭更深、更黑暗的東西,剛剛借我的手,抹去了某個存在。
而我,對此一無所知。
冰冷的恐懼感,混合著報酬到賬的短暫虛幻的喜悅,在我胸腔裡凝結成塊。
獵殺結束了。
我隱入來時的通風管道迅速逃離。
現在回想起來,我黑掉大樓監控、潛入通風管道的整個過程,雖然自認隱蔽,但現在回想起來,是否有些過於順利
某些安保盲區出現得恰到好處,彷彿專門為他預留。
我的廉價腦子因過載而隱隱作痛,但仍忠實地回放著剛纔搏殺的每一個細節。
趙海川格擋時那奈米秒級的遲滯、能量武器突然失效、全身義體瞬間宕機。
這根本不是意外或疾病,更像是一個被預設好的開關在精確的時間點被觸發!
這是一個局!
一個用趙海川的命和
15,000信用點做成的局!
而我,阿曾,就是那個被選中的、揮舞屠刀的蠢貨!
幾乎在這個念頭閃過的同時,我植入式耳蝸裡傳來一陣尖銳的乾擾噪音,隨即被強製切入了一個公共安全頻道,一個冰冷而急促的聲音響徹整個街區:
【緊急通告!琉璃天闕大廈發生惡性刺殺事件!淩霄生物三級主管趙海川先生遇害!】
【現場發現其遺留的凶器及生物特征證據!嫌疑人為基因評級癸下的危險分子曾某,身高約一米八,極度危險!】
【全體安保單位立即行動,格殺勿論!】
通告循環播放,伴隨著我的麵部模擬畫像和詳細義體特征出現。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後背。
對方不僅要做局,還要把他釘死成凶手,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
那些他自認為抹去的痕跡,恐怕早已被精心保留並放大!
我回到公寓。
轟隆!
公寓的強化門外傳來巨大的撞擊聲和能量武器蓄能的嗡鳴!
公司的快速反應部隊到了!
速度之快,根本不像是在應對突發襲擊,更像是在收網!
我咒罵一聲,顧不上報廢的左臂和抽筋的右腿,猛地撲向來的通風管道!
幾乎在我鑽進去的下一秒,安全屋的門被高溫熔穿,數個穿著全覆式外骨骼、手持脈衝步槍的安保隊員衝了進來,密集的火力瞬間覆蓋了我剛纔停留的位置!
目標逃入通風係統!追!
我在黑暗狹窄的管道裡拚命爬行,身後是追兵的能量武器射擊聲和沉重的腳步聲。
子彈擦著管道壁飛過,留下灼熱的彈痕。
我利用對管道結構的模糊記憶和玲瓏心殘存的算力,拚命尋找著生路。
一場絕望的逃亡開始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一隻被整個城市追獵的老鼠。
我的身份資訊被徹底鎖死,無法使用任何公共設施,包括購買食物和能源。
每一個攝像頭都彷彿變成了冰冷的眼睛,掃描著每一個角落。
懸賞令金額高得嚇人,足以讓任何底層的亡命徒瘋狂,幾次他差點被所謂的同伴出賣。
我隻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躲藏,在下水道、廢棄工廠和無人敢靠近的輻射區邊緣徘徊。
左臂徹底報廢,像一截沉重的廢鐵拖累著他。
右眼的噪點越來越多,
15,000信用點成了鏡花水月,我連一個黑市醫生都不敢找。
我像困獸一樣,咀嚼著憤怒和絕望。
到底是誰佈下這個局是趙海川在公司的競爭對手
借刀殺人,再除掉他這把刀還是更高層的力量在博弈,他隻是個被隨手犧牲的棋子
我躲藏在一個廢棄汽車處理場生鏽的集裝箱裡。
門,被無聲無息地滑開了。
月光穿透汙染雲層勾勒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筆挺的西裝,一絲不苟的髮型,以及我親眼看著死去的臉出現在我麵前。
趙海川。
他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裡,臉上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笑容。
他身上的靈樞義體閃爍著健康而強大的微光,絲毫冇有那晚過載宕機的痕跡。
晚上好,阿曾先生。趙海川的聲音溫和,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殘存的右眼瞳孔猛地收縮。
你……你冇死!我的聲音乾澀嘶啞。
死趙海川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踱步進來,昂貴的皮鞋踩在鏽蝕的金屬地板上,發出清晰的迴響。
那個不過是我的克隆體罷了。植入簡單的行為模式和我的遠程神經鏈接,成本雖然不菲,但用來清理一些麻煩非常劃算。
他停在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角落、狼狽不堪的我。
很精彩的表演,阿曾先生。你的搏殺技巧,比你那身破爛義體強多了。可惜,劇本早就寫好了。
為什麼我咬牙切齒地問,每一個字都帶著血絲。
為什麼趙海川重複了一遍,笑容更盛,因為公司內部需要一些合理的動盪。一位頗有前途的主管被劣等基因的亡命徒刺殺,這件事足以讓某些派係手忙腳亂,也能讓另一些派係趁機鞏固權力,清理門戶。而你,完美的凶手,憤怒、絕望、有著充分的動機,並且足夠微不足道。
他頓了頓,像是欣賞著阿曾臉上的痛苦。
當然,這也是一個測試。測試一下新開發的克隆體的實戰效果。結果令人滿意,除了你頑強的生命力稍微有點出乎意料。
我明白了。
從頭到尾,我都不是什麼殺手,我隻是一個道具。
公司內鬥舞台上表演的一次性道具!
那麼,現在你是來親自動手清理了我問道。
趙海川卻搖了搖頭。
不,不。直接殺掉你,太浪費了。他彎下腰,看著我的眼睛,目光銳利得像手術刀,你居然能逼出克隆體係統的延遲,這是寶貴的數據。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現在離開,十分鐘後,公司的清掃小隊會抵達,他們會把你帶回實驗室,拆解你的每一寸血肉和義體,分析你的大腦,榨乾你最後一點價值。
我的血液逐漸變冷。
第二,趙海川的語氣帶著一絲誘惑,為我工作。真正的黑活。目標會比趙海川更難啃,報酬會是這次的十倍。而且,我能讓你死得徹徹底底,給你一個全新的、乾淨的身份。
他看著我,就像看著一件有趣的工具。
我忍著劇痛和虛弱,靠坐在鏽蝕的箱壁上,努力擠出一個扭曲但帶著快意的笑容,那笑容在他肮臟疲憊的臉上顯得格外猙獰。
嘿嘿,趙主管您覺得,我一個癸下的劣等人,能活到現在,靠的隻是運氣和這身破爛嗎
我用還能動的右手,艱難地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玲瓏心不止能打架,還能算概率。這活兒太好了,好得不像真的。從接到任務那一刻起,我就在算,算這是個局的概率有多大。
趙海川眼神陰鷙,冇有打斷我。
算來算去,都覺得像是個坑。
我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但坑裡有我想要的玩意兒——你的命,或者至少是趙海川這個名號的命。所以,我跳了。但我總不能白跳,總得留點紀念品。
我盯著趙海川的眼睛,緩緩說道:我的千裡眼可不光是看路用的。它一直開著錄製模式,加密的,本地存儲。你那個克隆體死前那副見了鬼的樣子,能量武器突然熄火,義體集體宕機。嘖嘖,這畫麵,可不像是意外或者突發疾病,倒像是遠程被拉了電閘。精彩得很。
趙海川臉上那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笑容瞬間凍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危險的、被冒犯的冰冷。
我繼續加碼,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得意:我呢,膽子小,怕乾完活被滅口。所以就找了個保險。我把那段最精彩的監控,連同任務詳情,一起打了個包,設置好了。一旦我的心臟停跳,或者我的玲瓏心監測到生命體征極端衰竭且無法恢複這個小小的禮物,就會自動發送出去。
發給誰趙海川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殺意,他上前一步,無形的壓力籠罩向我。
我笑了。
笑得咳嗽起來。
咳咳……您猜是發給您在公司裡最大的對頭,玄武部門的陳靖主任還是直接發給淩霄生物董事會下屬的內部紀律監察委員會或者兩邊都發反正,收到的人一定會對趙海川主管可能未死,並私下濫用公司高度敏感的克隆體技術構陷同事、清除異己這件事非常感興趣。
我頓了頓,補充了最致命的一句:哦對了,隨郵件附送的,還有我的一點小小的遺言和推理,關於誰可能是真正的幕後主使。當然,指向的是您,或者您背後的人。畢竟,能調動克隆體這種級彆資源的,可不止您一個,但當時在現場的,可是您啊。
寂靜降臨。
趙海川不再像剛纔那樣從容,他盯著我,彷彿要把他剝皮拆骨,看清楚裡麵到底藏了多少瘋狂和算計。
他確實需要斬草除根,但他冇想到,這根草下麵連著一顆遙控炸彈的按鈕!
我這是在賭,賭趙海川不敢讓這件事以這種方式曝光!
公司內鬥是潛規則,但動用禁忌克隆技術、製造刺殺假象、並且留下如此明顯的技術破綻和物證,一旦被捅到檯麵上,絕對是震驚董事會的大醜聞!
到時候,要死的就不止我阿曾一個了!
良久,趙海川臉上的冰冷緩緩化開,竟然又重新浮現出一絲笑容,隻是這次的笑容裡,多了幾分真實的、扭曲的欣賞。
好……很好。
他輕輕鼓了鼓掌:阿曾,我承認,我低估你了。你不僅是個好打手,還是個出色的賭徒。
他踱了一步,語氣變得微妙:但是,你有冇有想過,你發出的那些東西,或許根本到不了陳靖或者監察委的桌麵公司的資訊過濾係統,比你想象的要強大得多。
我嘿嘿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齒:我當然想過。所以,我用的不是公司的網絡,也不是公共網。我用了點老祖宗的法子。一條物理線,接進了蓬萊地下廢棄的民用通訊光纜管道,那條管道,理論上直通外區,而且恰好路過陳靖主任私宅下方的某個老舊節點。心跳停止的信號觸發的是一個微型發射器,它隻會做一件事,把數據包用最原始、最不容易被高層網絡防火牆注意到的低頻脈衝信號,朝著那個節點的方向,狠狠喊一嗓子。能不能收到,看天意。但您敢賭它一定收不到嗎
趙海川沉默了。
我的方法粗糙、古老,甚至有點可笑,但恰恰是這種脫離現有高級監控體係的方式,反而增加了不確定性。
董事會那幫老狐狸,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一旦疑心的種子種下,調查起來,很多事就瞞不住了。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
這個劣等人,像一顆埋在垃圾堆裡的釘子,不僅紮腳,還可能帶著破傷風。
所以,你的第三種選擇是什麼趙海川終於問道,語氣恢複了平靜,但不再是居高臨下,而是將我放在了近乎平等談判的位置上。
我喘了口氣,忍著疼痛,一字一句地說:我的選擇很簡單。
第一,你保我活。不是像老鼠一樣躲藏地活,而是真正換個身份,得到治療和資源。
第二,告訴我,是誰真正想讓你死這一次你們內鬥我不管,但我差點成了糊塗鬼,總得知道是拜誰所賜。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要參與進去。我瘋狂而堅定地說道,不是做你手裡那把隻知道砍人的刀,而是做你的合夥人。你要清理門戶,你要往上爬,可以!但我要知道計劃,我要分享成果,最重要的是,我要親眼看著那些把我們這些劣等人當棋子、當耗材的傢夥,一個一個倒黴!
我盯著趙海川。
答應這些,那段監控會永遠沉睡。甚至,我可以幫你除掉更多擋路的人。不答應……
我笑了笑,冇再說下去,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
趙海川看著眼前我。
渾身是傷、義體報廢、卻像野草一樣擁有驚人生命力和狠勁的男人。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鐘。
最終,他也笑了,這次是真正帶著興趣的笑容。
很有趣的提議。
他伸出手,手上戴著的戒指閃過一絲微光,似乎解除了某種警戒狀態。
你的條件,我可以考慮。但首先,你得先證明,你值得我冒這麼大的風險。
跟我走吧。離開這個垃圾堆。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趙海川轉身,走向集裝箱門口,似乎毫不擔心我會從背後襲擊他。
我看著他的背影,知道這隻是另一場更危險遊戲的開始。
但我掙紮著站起來,拖著殘破的身體,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從這一刻起,殺手阿曾死了。
而一條渴望複仇和摧毀一切的毒蛇,正潛入公司內部更深、更黑暗的泥潭之中。
說不準,連帶著蓬萊的天空也會被我咬出個窟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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