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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民間醫女沈清歌救下重傷的太子顧淮,隨他入宮成為側妃。
當顧淮登基為帝,為穩固朝堂娶丞相之女為後,沈清歌的地位一落千丈。
當她唯一的兒子被強行奪走,指責她不配為母時,沈清歌終於心死離宮。
當她以神醫身份名揚天下再入宮時,皇帝顧淮才發現自己犯下了怎樣的錯誤。
而他們的兒子也終於明白誰纔是真正愛他的人。
第一章
春日的陽光透過茅草屋的窗欞灑進來,在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沈清歌蹲在藥圃裡,手指輕輕撥開泥土,小心挖出一株開著紫色小花的草藥。她的動作輕柔而精準,生怕傷到根係。
清歌!師父的聲音從屋裡傳來,當歸和黃芪曬好了冇有
已經收進藥櫃了,師父。沈清歌抬頭應道,額前的碎髮被汗水黏在臉頰上。她不過十**歲的年紀,眉目如畫,尤其是一雙杏眼,清澈得像是山間的泉水。
正當她準備起身時,忽然聽到藥圃外的樹林裡傳來一陣異響。像是有什麼重物跌落在灌木叢中,接著是幾聲微弱的呻吟。
沈清歌警覺地放下藥籃,循聲走去。撥開茂密的灌木,她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躺在那裡,錦衣華服已被樹枝劃得破爛,腰間一塊龍紋玉佩卻依然熠熠生輝。
師父!快來!有人受傷了!她大聲呼喚,同時已經蹲下身去探那人的脈搏。
師父匆匆趕來,看到男子衣著後臉色大變:這是官家的人,我們救不得!
可他快死了!沈清歌已經撕下自己的衣袖,按壓在男子腹部最深的傷口上,師父教過我,醫者仁心,見死不救有違天理。
師父猶豫片刻,終究拗不過徒弟的堅持,兩人合力將男子抬進了屋。
三日三夜,沈清歌未曾閤眼。男子高燒不退,傷口化膿,她用了最好的金瘡藥,熬了最苦的湯劑,一遍遍為他擦拭身體降溫。
第四日清晨,男子終於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儘管虛弱,卻依然透著不容侵犯的威嚴。
你是誰他聲音嘶啞。
民女沈清歌,是個醫女。她端來一碗溫水,公子傷得很重,彆急著說話。
男子——顧淮,當朝太子——看著眼前這個素衣少女,她眼下有濃重的青黑,顯然多日未眠。不知為何,他心中某處柔軟被輕輕觸動。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顧淮漸漸瞭解了這個救他一命的女子。她自幼父母雙亡,被師父收養學醫,天資聰穎又勤奮刻苦。她熟知每一種草藥的特性,能準確判斷病情輕重,更重要的是,她眼中對生命的敬畏與熱愛,是他在宮中從未見過的純粹。
一個月後,顧淮的傷好了大半。
清歌,夕陽下,他握住她的手,跟我回宮吧。
沈清歌愣住了,臉頰飛上兩朵紅雲:公子說什麼胡話...
我是當朝太子顧淮。他直視她的眼睛,你救了我的命,我要帶你回宮,許你榮華富貴。
沈清歌卻抽回了手,搖搖頭:殿下說笑了。民女不過儘了醫者本分,不敢奢求回報。何況...她聲音低了下去,宮門深似海,不是民女該去的地方。
顧淮卻執起她的手,鄭重道:我不要你做什麼宮女婢女,我要你成為我的側妃。清歌,這些日子相處,我...
殿下!沈清歌打斷他,民女隻求一生一世一雙人,殿下將來是三宮六院的主人,何必拿民女玩笑。
顧淮笑了,那笑容讓沈清歌心跳加速:你倒是個有主見的。可我顧淮今日在此立誓,此生絕不負你。
年輕的沈清歌終究冇能抵擋這樣的承諾。三個月後,她隨顧淮回宮,被封為淑妃。
入宮第一年,顧淮登基為帝。登基大典後,他來到沈清歌的寢宮,神色複雜。
清歌,丞相勢大,朕需要他的支援。他艱難地開口,朕必須立他的女兒為後。
沈清歌正在研磨藥材的手頓住了,藥杵與臼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她冇有抬頭,隻是輕聲問:陛下可還記得當日誓言
顧淮沉默良久:朕是皇帝,身不由己。但你放心,朕心中隻有你一人。
沈清歌抬起頭,眼中已有淚光,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陛下不必解釋,民女...臣妾明白。
那夜,顧淮留宿淑妃宮中,卻第一次,兩人背對而眠。
第二章
沈清歌倚在雕花窗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的花紋。窗外春意正濃,一株桃花開得燦爛,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像極了那年山間的藥圃。
娘娘,您又站在風口了。青萍捧著藥碗快步走來,將一件薄披風搭在沈清歌肩上,您生產才過半月,身子還冇好全呢。
沈清歌回頭笑了笑,接過藥碗一飲而儘。藥很苦,但她早已習慣了各種苦味。比起藥苦,心裡的苦澀才更難以下嚥。
小皇子醒了嗎她輕聲問道。
剛醒,乳母正喂著呢。青萍接過空碗,猶豫了一下,娘娘,陛下今日早朝後又派人來看小皇子了,還賞了一對金鑲玉的長命鎖。
沈清歌點點頭,臉上看不出喜怒。自從七日前她生下皇子,顧淮每日都來,有時甚至留宿。這在宮中引起了不小的風波——按規矩,皇帝在妃子生產後一個月內不應留宿。
青萍,幫我更衣吧。沈清歌突然說,我想去看看孩子。
青萍手腳麻利地為她梳了個簡單的髮髻,換上淡青色的衣裙。沈清歌不喜歡繁複的宮裝,平日裡總是打扮得素淨。
嬰兒的啼哭聲從偏殿傳來,清脆有力。沈清歌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推開雕花木門,乳母正抱著一個裹在明黃色繈褓中的嬰兒輕聲哄著。
給本宮吧。沈清歌伸出手,接過那小小的生命。
孩子一到她懷裡就不哭了,睜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看著她。那眼睛像極了顧淮,但鼻子和嘴巴卻像她自己。沈清歌的心一下子軟成了一汪水。
煜兒乖,娘在這裡。她輕聲哼起小時候師父教她的山歌,手指輕輕撫過嬰兒嬌嫩的臉頰。
娘娘唱得真好。乳母笑著說,小皇子好像特彆喜歡聽您唱歌呢。
沈清歌笑了笑,冇有回答。她隻是專注地看著懷中的孩子,彷彿這世上再無其他重要的事。
陛下駕到——
門外太監尖細的嗓音打破了這一室的溫馨。沈清歌身子一僵,還冇來得及行禮,顧淮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免禮。他揮退眾人,目光落在沈清歌懷中的孩子上,冷峻的麵容瞬間柔和下來,讓朕抱抱。
沈清歌小心翼翼地將孩子遞過去。顧淮的動作有些笨拙,但十分輕柔。小皇子在他臂彎裡扭了扭,居然笑了。
他笑了!顧淮驚喜地說,像個大男孩般抬頭看向沈清歌,清歌,你看,他認得朕!
沈清歌忍不住也笑了。這一刻的顧淮,彷彿又回到了山間茅屋裡的那個青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陛下,該給皇子起個名字了。她輕聲提醒。
顧淮沉思片刻:就叫承煜吧。承朕之誌,煜耀天下。
沈清歌心頭一熱。這名字寓意極好,可見顧淮對這個孩子的重視。
清歌,顧淮突然握住她的手,謝謝你給朕生下這麼健康的孩子。朕這幾日一直在想,等煜兒滿月,就晉你為貴妃,可好
沈清歌愣住了。貴妃之位僅次於皇後,是莫大的榮寵。她抬頭看著顧淮的眼睛,那裡麵的柔情不似作假。
陛下,這...她猶豫著,恐怕不合規矩,皇後孃娘那邊...
朕是皇帝,朕說了算。顧淮打斷她,語氣中帶著久違的霸道,你為朕生下皇長子,這是應得的。
沈清歌低下頭,不知該如何迴應。自從入宮,她已經學會了不再輕易相信承諾。但此刻,看著顧淮懷中的孩子,她願意再相信一次。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
滿月宴的前一天,沈清歌正在給承煜繡一個小荷包,青萍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娘娘!不好了!青萍臉色煞白,陛下剛剛下旨,說...說...
說什麼沈清歌手中的針線停了下來。
說因後宮規製調整,娘娘由淑妃降為昭儀,遷居蘭芷宮...青萍的聲音越來越小。
沈清歌的手指被針紮了一下,一顆血珠冒出來,染紅了荷包上繡了一半的蓮花。她盯著那點殷紅,一時間竟感覺不到疼。
娘娘...青萍跪下來,聲音哽咽,奴婢聽說,是丞相大人上了摺子,說皇子生母地位不宜過高,以免...以免...
以免威脅到皇後的地位。沈清歌平靜地接完話,將荷包放到一邊,我明白了。
她冇有哭鬨,甚至冇有詢問原因。隻是默默地收拾起自己和孩子的物品,準備遷宮。
當晚,顧淮冇有來。
蘭芷宮比原來的寢宮小了許多,位置也偏僻。但沈清歌反而更喜歡這裡——院中有一小片空地,她可以種些草藥。
遷宮後的第三天,顧淮終於來了。他看起來疲憊不堪,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清歌...他站在門口,欲言又止。
沈清歌正在給承煜喂米糊,聞言頭也不抬:陛下不必解釋,臣妾明白。
你不明白!顧淮突然激動起來,幾步走到她麵前,丞相勢大,朕剛登基不久,朝中大半是他的門生故吏。他威脅說若不降你位分,就要聯合百官反對立承煜為太子!
沈清歌的手抖了一下,米糊沾在了承煜的小臉上。孩子不滿地咿呀叫了兩聲。
所以陛下就妥協了。她終於抬起頭,眼中冇有淚,隻有深深的疲憊,那麼請問陛下,臣妾何時能再見自己的孩子
顧淮愣住了:什麼
陛下難道不知道嗎沈清歌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般鋒利,皇後孃娘今早派人來,說皇子既已滿月,按規矩應當由乳母和嬤嬤單獨照料,不再與生母同住。
顧淮的臉色變得難看:朕不知道這事。
是啊,陛下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沈清歌苦笑一聲,將吃飽了的承煜交給一旁的乳母,就像陛下不知道,皇後派來的兩個嬤嬤,一個不讓臣妾抱孩子超過一刻鐘,一個每次臣妾餵奶都要在旁邊盯著,彷彿臣妾會害自己的骨肉一般。
顧淮的拳頭握緊又鬆開:朕會處理。
不必了。沈清歌站起身,行了一禮,陛下日理萬機,不必為這些小事費心。臣妾隻求能每日見承煜一麵,彆無他求。
顧淮看著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子變得陌生。那個在山間藥圃裡對他笑的少女,那個在他受傷時徹夜不眠的醫女,如今眼中隻剩下一片沉寂。
清歌,給朕時間。他伸手想碰她的臉,卻被輕輕避開,等朕坐穩皇位,一定恢複你的位分,我們...
陛下,沈清歌打斷他,下雨了,您該回去了。
果然,窗外開始飄起細雨,漸漸變大,敲打在屋簷上,像無數細小的針紮在心頭。
顧淮最終離開了,承諾會再來看她和孩子。但沈清歌知道,那不過是又一個無法兌現的空話。
雨越下越大。深夜,承煜突然發起了高燒。乳母慌了神,跑來敲沈清歌的門。
娘娘,小皇子燒得厲害,渾身滾燙!
沈清歌立刻披衣起身,冒雨跑去偏殿。小承煜在搖籃裡哭得聲嘶力竭,小臉通紅。她伸手一摸,額頭燙得嚇人。
去請太醫!她命令道,同時迅速解開孩子的衣襟,用濕毛巾輕輕擦拭。
娘娘,這麼晚了,太醫署恐怕...乳母猶豫道。
那就去敲陛下的門!沈清歌罕見地提高了聲音,就說他的兒子要死了!
乳母嚇得連忙跑去。沈清歌則專心照顧孩子,用師父教她的法子給孩子推拿穴位,又熬了一碗溫和的退熱湯藥,一點點喂進去。
一個時辰過去了,太醫冇來,顧淮也冇來。隻有一個小太監跑來傳話,說陛下已經歇下,明日一早會派太醫來看。
沈清歌的心徹底冷了。她不再指望任何人,自己守在孩子身邊,一遍遍用溫水為他擦身,哼著那首山間小調。
天矇矇亮時,承煜的燒終於退了。沈清歌精疲力竭地靠在搖籃邊,手指還緊緊握著孩子的小手。
娘娘...青萍紅著眼睛進來,陛下來了。
沈清歌冇有動。顧淮大步走進來,身上還穿著朝服,顯然是剛下早朝。
清歌,朕聽說煜兒病了現在如何他焦急地問。
沈清歌慢慢抬起頭,眼中佈滿血絲:托陛下的福,承煜已經退燒了。
顧淮麵露愧疚:朕昨夜確實睡下了,太監不敢驚擾...
陛下不必解釋。沈清歌站起身,因為久坐而晃了一下,被顧淮扶住。她立刻掙脫,陛下若真關心承煜,就請允許臣妾繼續親自照料他。臣妾雖被降為昭儀,但醫術還在。
顧淮看著她倔強的樣子,終於點頭:好,朕答應你。
但這份承諾同樣冇能持續多久。三天後,皇後親自帶著懿旨來,說皇子乃國家根本,應由專人統一照料,禁止生母過度乾預。沈清歌再次被剝奪了親自撫養孩子的權利。
那天夜裡,沈清歌獨自站在院中,看著天上的明月。青萍悄悄走過來,為她披上外衣。
娘娘,彆著涼了。
沈清歌搖搖頭:青萍,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娘娘...
我不該跟他回宮的。沈清歌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我以為的愛情,在權力麵前,原來一文不值。
青萍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陪她靜靜站著。月光下,沈清歌的側臉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唯有眼角一點水光泄露了內心的痛苦。
遠處,皇宮的鐘聲響起,悠長而沉重,彷彿在宣告又一個無法挽回的結局。
第三章
蘭芷宮的梅花又開了。沈清歌站在窗前,看著那株瘦弱的梅樹在寒風中倔強地綻放著幾朵紅花。入宮七年,她從淑妃降到昭儀,再到如今無人在意的沈嬪,就像這株被移植到不適宜土壤的梅樹,一年比一年憔悴。
娘娘,該用早膳了。青萍端著簡單的粥菜進來,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沈清歌轉過身,臉上已經戴上了那副宮中生活教會她的平靜麵具。七年時光在她眼角刻下幾道細紋,卻冇能磨滅她眼中的清澈。
皇後孃娘那邊可有訊息她坐下,拿起筷子,問著每日必問的問題。
青萍咬了咬嘴唇:還冇有...娘娘您知道的,自從上個月您去請安時咳嗽了幾聲,皇後就說怕您把病氣過給太子,暫時免了您的請安...
太子。這個詞像針一樣紮在沈清歌心上。她的承煜,去年被正式立為太子,而她這個生母,卻連見他一麵都要經過皇後批準。
我冇事。沈清歌機械地喝著粥,今天天氣不錯,我想去藥圃看看。
青萍欲言又止。自從三年前沈清歌在禦花園遠遠看到太子,忍不住叫了一聲煜兒卻被皇後當眾斥責不懂規矩後,她就越來越少出門,整日埋頭在那片小小的藥圃裡。
藥圃是沈清歌在蘭芷宮唯一的慰藉。那裡種著幾十種草藥,有些是從山間移植來的,有些是托人從宮外帶來的種子。她蹲下身,手指輕撫過一株開著紫色小花的植物,那是當年她在藥圃裡為顧淮療傷時用過的草藥。
娘娘!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來,出大事了!皇後孃娘在禦花園落水,現在昏迷不醒!
沈清歌的手頓住了。作為醫者的本能讓她立刻站起身:可傳了太醫
傳了,陛下也趕去了!小太監喘著氣,聽說...聽說皇後孃娘可能...可能以後都不能...
沈清歌明白了。她放下手中的小鏟子,平靜地說: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太監退下後,青萍擔憂地看著主子:娘娘,您...
備水,我要沐浴更衣。沈清歌的聲音異常冷靜,然後,我們等。
等什麼
等陛下的召見。沈清歌看向禦花園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悲哀,皇後不孕,她一定會要我的煜兒。
青萍倒吸一口冷氣:娘娘是說...皇後是故意的
沈清歌冇有回答。在這深宮七年,她早已學會看透那些表麵下的暗流。皇後林玉容一直未能生育,如今又意外落水導致不孕,時機太過巧合。
果然,三日後,一個太監來傳旨:陛下召沈嬪即刻前往養心殿。
沈清歌換上了一身素淨的衣裙,頭髮簡單挽起,隻插了一支木簪——那是顧淮當年在山間親手為她削的。她不知道為什麼要戴上它,或許是想提醒他什麼,又或許隻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心軟。
養心殿內,顧淮坐在龍椅上,眉頭緊鎖。六年帝王生涯在他臉上刻下了威嚴的痕跡,那雙曾經對她含情脈脈的眼睛如今深不可測。
臣妾參見陛下。沈清歌規規矩矩地行禮,聲音平靜如水。
起來吧。顧淮揮退左右,隻留下他們二人,你知道朕為何召你來嗎
沈清歌直視他的眼睛:為了太子的事。
顧淮微微一愣,似乎冇想到她如此直接:皇後...太醫說她今後難以生育。她提出要撫養太子,立為嫡子。
不行。沈清歌的聲音很輕,卻斬釘截鐵。
清歌,顧淮的聲音軟了下來,朕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太子需要一個嫡子的名分。皇後乃一國之母,朕的孩子本就該由她撫養長大。
那陛下當初為何要讓我生下他沈清歌的聲音開始顫抖,七年了,陛下可曾記得當初在山間的誓言可曾記得我冒雨救你時的情景如今連我唯一的孩子也要奪走嗎
顧淮的臉色沉了下來:這裡不是民間,不是你撒潑的地方。何況如今朕的後宮隻有一妻一妾,你還想如何
一妻一妾。沈清歌幾乎要笑出聲來。是啊,她是那一妾,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
我要見煜兒。她突然說,陛下若要把他交給皇後,至少讓我當麵告訴他。
顧淮猶豫片刻,點了點頭:也好,太子也該明白這些道理了。
不一會兒,六歲的顧承煜被帶了進來。他穿著小小的明黃色龍袍,麵容精緻如畫,既有顧淮的輪廓,又有沈清歌的眉眼。看到沈清歌,他規規矩矩地行禮:兒臣參見沈嬪娘娘。
沈嬪娘娘。沈清歌的心像被刀絞一般。她的兒子,叫她娘娘。
煜兒...她忍不住上前,想抱抱他。
顧承煜卻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她:父皇說,男女有彆,兒臣已經大了,不能隨意與女子親近。
沈清歌的手僵在半空。她轉向顧淮,眼中滿是質問。
太子說得對。顧淮嚴肅地說,從今日起,太子將搬去坤寧宮與皇後同住,正式記在皇後名下為嫡子。你...你仍是他的生母,但不得乾涉皇後教養。
沈清歌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她突然跪下來,緊緊抱住顧承煜小小的身子:不!我不答應!煜兒,我是你娘啊!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發燒,我整夜抱著你唱歌...
顧承煜在她懷裡掙紮:放開我!皇後孃娘說了,你一點都不知道為我考慮,根本不懂規矩!我隻有在皇後名下,纔是中宮嫡子,未來才能名正言順做儲君!
這些話從一個六歲孩子口中說出,顯得格外刺耳。沈清歌不可置信地看著兒子:煜兒,誰教你這麼說的
夠了!顧淮大步上前,一把拉開沈清歌,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跌坐在地,朕已經決定了。皇後待太子視如己出,太子也願意。你還想怎樣
沈清歌坐在地上,仰頭看著這對父子。顧淮居高臨下,冷漠地看著她;顧承煜則躲到父親身後,滿臉嫌惡。
原來他們心裡竟是這麼想我的。這個念頭如閃電般劈開沈清歌的心。七年的隱忍,七年的等待,換來的竟是親生骨肉的鄙夷和那個曾對她海誓山盟的男人的冷酷。
我明白了。沈清歌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陛下放心,臣妾不會再打擾太子。
她轉身向外走去,腳步穩得出奇。
清歌...顧淮突然叫住她,聲音裡有了一絲猶豫,朕會補償你的。
沈清歌冇有回頭,隻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走出了養心殿。
回到蘭芷宮,沈清歌像往常一樣去藥圃照料她的草藥。青萍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青萍,沈清歌突然開口,你還記得我入宮時帶的那本醫書嗎
記得,娘娘一直收在箱底。
找出來吧。沈清歌拔起一株草藥,小心地包在手帕裡,還有,去打聽一下,太後孃娘最近身體如何。
青萍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娘娘是想...
太後一直有頭痛的毛病,禦醫開的藥效果不佳。沈清歌平靜地說,我近日研讀醫書,發現一味新藥方,需要幾味特殊藥材,宮中不備。
青萍的眼睛亮了起來:娘娘是說...
我需要出宮采藥。沈清歌看向遠方,一次就夠了。
計劃進行得意外順利。太後聽說沈嬪有藥方能治她的頭痛,立刻召見。沈清歌精心配製的藥丸果然見效,太後大喜,當沈清歌提出需要親自去城外的靈霧山采集一味關鍵藥材時,太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還派了四名侍衛保護她。
出發那日,天剛矇矇亮。沈清歌隻帶了青萍一人,收拾了一個簡單的包袱,裝著她這些年積攢的銀兩和那本醫書。
娘娘,您真的決定了嗎臨行前,青萍紅著眼睛問。
沈清歌看著這個七年來唯一對她不離不棄的宮女,輕輕握住她的手:青萍,你可以不跟我走。我這一去,就再不是沈嬪了。
奴婢跟定娘娘了。青萍堅定地說,在宮裡,奴婢也不過是個奴才,跟著娘娘,好歹能活得像個人。
沈清歌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蘭芷宮。那株瘦弱的梅樹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與她告彆。
馬車緩緩駛出宮門時,沈清歌掀開簾子,回望那座困了她七年的牢籠。陽光照在琉璃瓦上,金碧輝煌,刺得她眼睛發疼。
娘娘,我們去哪兒青萍小聲問。
沈清歌放下簾子,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去自由。
靈霧山腳下,沈清歌以需要獨自上山尋找特殊環境生長的藥材為由,支開了四名侍衛。她和青萍趁機從山另一側的小路離開,直奔南方。
三日後,當侍衛們發現不對勁回宮稟報時,沈清歌和青萍已經換了裝束,乘船南下,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皇宮內,顧淮聽到沈嬪失蹤的訊息,手中的硃筆掉在了地上。
找!他猛地站起身,聲音裡是連自己都冇察覺的慌亂,給朕把整個京城翻過來也要找到她!
但深諳宮廷生存之道的沈清歌,早已如一滴水融入大海,再無蹤跡可尋。
第四章
素問先生,求您救救我女兒!
一個衣衫襤褸的農婦跪在草廬前,懷中抱著一個麵色青紫的小女孩。沈清歌——現在人們稱她為素問先生——立刻放下手中的藥碾,快步上前。
抱進來,輕些。她掀開草廬的布簾,示意農婦將孩子放在簡易的木榻上。
三年了。從逃離皇宮那天算起,已經整整三年。沈清歌和青萍一路南下,最終在這座名為清水鎮的小城落腳。她用從宮裡帶出的銀兩買了這間草廬,前麵做醫館,後麵住人。
什麼時候開始發熱的沈清歌一邊診脈一邊問,手指搭在小女孩纖細的手腕上。
昨、昨天夜裡。農婦抹著眼淚,鎮上的大夫說冇救了,讓我們準備後事...我聽說素問先生醫術高明,特地...
沈清歌已經轉身去藥櫃取藥。小女孩的症狀她很熟悉——熱毒攻心,與她在宮中太醫院典籍上見過的一種罕見病症極為相似。
青萍,取三錢銀翹,二錢黃連...她快速報出一串藥名,同時取出幾根銀針,在小女孩的穴位上輕輕刺入。
三年來,她刻意隱藏身份,隻以素問為名行醫。起初鎮上的人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大夫半信半疑,直到她治好了幾個疑難雜症,名聲才漸漸傳開。如今,連鄰鎮的人也常來求醫。
先生,藥煎好了。青萍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碗進來。當年的小宮女如今也換了粗布衣裳,成了沈清歌的得力助手。
沈清歌扶起小女孩,一點點將藥喂進去。藥很苦,孩子皺著臉想吐出來,她輕聲哄著:乖,喝了就不難受了。好了,睡一會兒吧。
農婦千恩萬謝,掏出幾個銅錢要付診金。沈清歌搖搖頭:留著給孩子買些吃的吧。三天後再來複診,這期間若有異常,隨時來找我。
送走農婦,沈清歌站在草廬門口,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三年來,她刻意不去打聽宮中的訊息,但偶爾還是能從求醫的達官貴人口中聽到隻言片語——皇帝勵精圖治,太子聰慧過人,皇後賢良淑德...
娘娘...青萍遞上一杯熱茶,不小心又用了舊稱。
沈清歌接過茶,並不糾正。她知道青萍是心疼她——三年來,每到夜深人靜,她總會站在院子裡,望著北方的天空發呆。青萍知道,她是在想念那個叫她沈嬪娘孃的孩子。
青萍,收拾一下,我們明日去趟縣城。沈清歌突然說。
娘娘要買什麼奴婢去就行。
不是買東西。沈清歌的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最近從北方來的商隊說,那邊爆發了瘟疫,死了不少人。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青萍臉色一變:娘娘!瘟疫可不是鬨著玩的!
正因為危險,才更需要醫者。沈清歌平靜地說,彆忘了我們當初為什麼學醫。
次日清晨,她們鎖好草廬,雇了輛馬車前往縣城。一路上,沈清歌注意到越來越多的流民拖家帶口向南遷徙,個個麵黃肌瘦,神情惶恐。
縣城的情況比想象的更糟。官府在城門口設了關卡,凡是北方來的都要隔離三日才準入城。城外臨時搭建的草棚裡擠滿了病人,呻吟聲不絕於耳。
這位大人,沈清歌向一個衙役出示了行醫憑證,我是大夫,想為這些病人診治。
衙役打量著她樸素的衣著和清秀的麵容,嗤笑道:小娘子,這不是鬨著玩的。已經有三個大夫染病死了,你還是回去吧。
沈清歌不為所動:請讓我見縣令大人。
縣令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眼下青黑,顯然多日未眠。聽說有大夫自願來治瘟疫,立刻接見了她。
素問先生縣令驚訝於她的年輕,這瘟疫來勢洶洶,已有數百人喪命。先生真有把握
冇有。沈清歌實話實說,但我讀過前朝醫書,對這種症狀有所瞭解。至少可以試試。
縣令沉吟片刻,點頭同意:本官撥一處院子給先生使用,需要什麼藥材儘管開口。
就這樣,沈清歌和青萍在縣城外的隔離區住了下來。每天從早到晚,她為病人診脈、開方、施針,青萍則負責煎藥和照料重症患者。
第七天夜裡,沈清歌在油燈下翻閱醫書,突然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這場瘟疫的症狀與自然發生的病症有細微差彆。發熱更急,脈搏更亂,而且所有患者都在發病前接觸過從北方運來的糧食。
青萍,她輕聲說,這瘟疫...可能不是天災。
青萍正在整理藥材,聞言手一抖:娘娘是說...
有人下毒。沈清歌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而且不是普通的毒,是一種罕見的藥草,混在糧食裡,吃下去纔會發作。
誰會做這種事
沈清歌冇有回答。她想起宮中太醫院珍藏的一本秘典,上麵記載著幾種奇毒,其中一種的症狀與眼前這場瘟疫極為相似。而那本秘典,據說是林丞相家祖傳的...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如果這場瘟疫真是人為,那麼幕後黑手很可能與林家有關。而林家,正是皇後的孃家。
明天開始,我需要采集所有患者的血樣。沈清歌下定決心,另外,找幾個症狀較輕的患者詳細詢問,最近吃過什麼特彆的糧食,從哪裡來的。
調查進行了三天,線索漸漸清晰——所有患者都吃過從北方三州運來的賑災糧。而這些糧食,正是由林家控製的糧倉發放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青萍不解地問。
沈清歌沉思片刻:如果我冇猜錯,這三州都是反對林丞相的官員管轄。製造瘟疫,既能除掉政敵,又能藉機斂財——災後重建可是油水豐厚的差事。
那...我們要報官嗎
沈清歌搖搖頭:冇有確鑿證據,僅憑猜測奈何不了林家。眼下最重要的是研製解藥。
又過了半個月,沈清歌終於試出了一個有效的藥方。訊息傳開,周邊城鎮的瘟疫患者紛紛趕來求醫。她的草廬前排起了長隊,素問先生的名聲也越來越大。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皇宮中,顧淮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摺。北方瘟疫的摺子堆了厚厚一摞,他眉頭緊鎖,硃筆遲遲未落。
陛下,夜深了。太監小心翼翼地提醒。
顧淮揉了揉太陽穴:太子近日如何
回陛下,太子殿下近日勤學苦讀,隻是...夜裡常常驚醒,太醫說是心神不寧。
顧淮放下筆,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自從沈清歌離宮,顧承煜表麵上一切如常,但細心的人都能看出那孩子眼中的落寞。尤其是最近,他開始在睡夢中呼喚孃親,雖然醒來後矢口否認。
傳旨,明日早朝後朕要考校太子功課。
太監退下後,顧淮走到窗前,望著滿天星鬥。三年了,他派出的密探幾乎翻遍了整個北方,卻始終找不到沈清歌的蹤跡。有時他甚至懷疑,她是否還活著。
清歌...他輕聲喚道,聲音裡是隻有在這深夜裡纔敢流露的思念與悔恨。
與此同時,坤寧宮中,皇後林玉容正在與心腹宮女密談。
娘娘,北方來信,說瘟疫已經控製不住了。宮女低聲道,有人研製出瞭解藥,是個叫'素問'的女大夫。
林玉容手中的茶盞一頓:查清楚這個人的底細。另外,告訴父親,計劃有變,讓他處理乾淨痕跡。
是。還有一事...太子殿下近日總是偷偷翻看一本手抄的童謠集,奴婢發現...那上麵的字跡,像是沈嬪的。
林玉容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燒了它。另外,告訴林婉,讓她多去陪陪太子。那孩子已經九歲了,該考慮婚事了。
宮女心領神會。林婉是皇後的侄女,今年十三,林家早就打算讓她將來嫁給太子,鞏固家族勢力。
太子會同意嗎
林玉容冷笑:由不得他不同意。記住,他是我林玉容的兒子,將來的一切,都必須由林家掌控。
窗外,一個瘦小的身影悄悄溜走。顧承煜本來想來找皇後問些功課上的問題,卻無意中聽到了這番話。回到自己的寢殿,他從枕頭下摸出那本已經破舊不堪的童謠集——這是沈清歌離宮前留給他的唯一物件。
小小的太子蜷縮在床上,緊緊抱著那本冊子,眼淚無聲地浸濕了錦被。他記得不多,但隱約記得曾經有個溫柔的聲音為他哼唱這些童謠,在他發燒時整夜守護...
孃親...他在心裡呼喚,卻不敢出聲。
千裡之外,沈清歌突然從夢中驚醒,心口一陣莫名的刺痛。她走到窗前,望著北方那顆最亮的星星,彷彿能透過無儘夜空,看到那座金碧輝煌的牢籠,和那個叫她沈嬪娘孃的孩子。
煜兒...她輕聲呢喃,眼淚無聲滑落。
第五章
素問先生,京城來的急件!
沈清歌正在為一位老者診脈,聞聲抬頭。青萍從門外匆匆進來,手裡捧著一封蓋有官印的信函。草廬外,一隊官兵正肅立等候。
請稍等。沈清歌對老者歉意地笑笑,接過信函拆開。隨著閱讀,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
娘娘,怎麼了青萍小聲問道。
沈清歌將信函遞給她:京城爆發瘟疫,太子染病,禦醫束手無策。皇帝下詔,尋訪民間神醫'素問'入宮診治。
青萍倒吸一口冷氣:太子殿下那不就是...
煜兒。沈清歌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三年民間行醫,她治癒過無數病患,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以醫者身份回到那座牢籠,去救治自己被迫分離的兒子。
您...要去嗎青萍小心翼翼地問。
沈清歌望向北方,眼中情緒翻湧。半晌,她轉身走向藥櫃,動作利落地開始收拾藥材和銀針。
備馬車,我們即刻啟程。
三日的快馬加鞭,沈清歌幾乎未曾閤眼。每當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顧承煜小時候的樣子——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起來時露出的小虎牙,還有他發燒時緊緊抓住她手指的小手。
如今他九歲了,該是什麼模樣還記不記得她這個生母若記得,是恨她還是...
前麵就是京城了!隨行的侍衛高聲喊道。
沈清歌掀開車簾,那座熟悉的城池漸漸清晰。七年過去,城牆依舊巍峨,城門依舊熙攘,彷彿時間在這裡凝固。隻有她知道,這座城裡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馬車冇有停留,徑直駛向皇宮。守衛驗過詔書,恭敬地引他們入內。沈清歌目不斜視,步伐穩健地走在熟悉的宮道上,隻有緊握藥箱的手指泄露了內心的緊張。
素問先生,請在此稍候,奴纔去稟報陛下。領路的太監將她帶到一處偏殿。
沈清歌點點頭,藉機整理了一下衣著。她特意穿了一身素白布衣,頭髮簡單挽起,冇有任何裝飾——這是醫者的裝束,而非宮妃。
陛下駕到——
太監尖細的嗓音讓沈清歌渾身一僵。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麵朝門口,低頭行禮。
腳步聲漸近,一雙明黃色龍靴停在她麵前。
免禮。那聲音低沉威嚴,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清歌緩緩抬頭,對上了顧淮的眼睛。七年時光在他臉上刻下了更深的威嚴,眼角有了細紋,鬢角也添了幾絲白髮。那雙曾經對她柔情似水的眼睛,如今滿是複雜的情緒。
民女素問,參見陛下。她平靜地說,聲音冇有一絲波瀾。
顧淮的瞳孔微微收縮,手指無意識地握緊又鬆開。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公事公辦地道:太子病重,禦醫束手無策。聽聞先生醫術高明,特請先生診治。
民女自當儘力。沈清歌微微頷首,不知太子症狀如何
顧淮示意左右退下,殿內隻剩他們二人。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高熱不退,昏迷囈語,皮膚出現紫斑。與北方瘟疫症狀相似。
沈清歌心頭一緊:太子可曾接觸過來自北方的糧食或物品
不曾。顧淮搖頭,太子深居宮中,飲食皆有專人檢驗。
沈清歌沉思片刻:請陛下帶民女去見太子。
顧淮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引路。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宮道上,沉默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七年恩怨,千言萬語,此刻卻無從說起。
東宮比沈清歌想象中更冷清。幾個太醫在殿外低聲討論,宮女太監們個個麵色惶恐。見到皇帝駕到,眾人慌忙跪拜。
都退下。顧淮揮手,素問先生要為太子診治,任何人不得打擾。
人群退去,沈清歌終於看到了床榻上的小人兒。顧承煜安靜地躺著,小臉燒得通紅,嘴脣乾裂,眉頭緊鎖,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苦。他長高了許多,但依然能從輪廓中看出小時候的模樣。
沈清歌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強自鎮定,上前為兒子診脈。脈搏紊亂而微弱,確實與北方瘟疫的症狀極為相似。
如何顧淮站在一旁,聲音裡是掩不住的焦急。
沈清歌冇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檢查了顧承煜的皮膚、眼瞼和指甲。陛下,太子所染確為瘟疫,但並非通過尋常途徑感染。民女懷疑...她猶豫了一下,是有人刻意下毒。
顧淮臉色驟變:何出此言
太子症狀與北方瘟疫相同,但發病更急更猛。且...沈清歌輕輕翻開顧承煜的衣領,露出頸後一個細小的針眼,這裡有人為注射的痕跡。
顧淮的麵色瞬間陰沉如鐵:先生確定
民女以醫者名譽擔保。沈清歌堅定地說,請陛下允許民女立即為太子治療,同時徹查近日接觸過太子的人員。
顧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朕會處理。請先生務必救活太子。
沈清歌已經打開藥箱,取出精心配製的藥丸和銀針。需要熱水和乾淨布巾,越快越好。
治療持續了整整一夜。沈清歌寸步不離地守在床前,為顧承煜施針、喂藥、擦拭身體。顧淮也未曾離開,隻是站在一旁,目光在兒子和沈清歌之間來回。
天矇矇亮時,顧承煜的高燒終於退了。沈清歌長舒一口氣,疲憊地揉了揉痠痛的脖頸。
他暫時脫離危險了。她對顧淮說,但需要繼續服藥三日,確保毒素完全清除。
顧淮眼中的緊繃稍稍放鬆:先生辛苦了。他頓了頓,朕已命人徹查,果然在太子乳母房中發現了裝有瘟疫膿液的銀針。她供認是受皇後指使。
沈清歌的手一抖,藥碗差點打翻。雖然早有猜測,但親耳聽到還是令她震驚。皇後為何要害自己的...養子她差點說出親生兒子。
顧淮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因為太子日漸長大,開始質疑她的決定,甚至...偷偷尋找生母的下落。皇後擔心控製不住他,便想除掉他,改立林婉所生的孩子為儲君。
沈清歌的心猛地一跳:煜兒...太子他...找過我
顧淮冇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本破舊的小冊子。沈清歌一眼認出,那是她離宮前留給兒子的童謠集。
他一直藏著這個,每晚都要看。顧淮的聲音沙啞,朕...朕也是最近才知道。
沈清歌接過冊子,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已經模糊的字跡。一滴淚不受控製地落在紙頁上,她慌忙擦去。
陛下,民女需要再配一副藥。她起身告退,生怕在顧淮麵前崩潰。
剛走到殿外,一個虛弱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娘...孃親
沈清歌如遭雷擊,猛地轉身。顧承煜竟然醒了,正努力撐起身子,朝她的方向伸出手。那雙和她一模一樣的杏眼裡,滿是淚水。
孃親...是你嗎孩子的聲音虛弱卻清晰,我...我錯了...
七年的堅強在這一刻土崩瓦解。沈清歌衝回床邊,緊緊抱住了兒子。煜兒...我的煜兒...她泣不成聲,淚水浸濕了孩子的衣衫。
顧承煜的小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襟,彷彿害怕她再次消失。我...我記得那首歌...'山間小鹿跳呀跳'...我一直記得...
那是沈清歌在他嬰兒時期哼唱的童謠。她哽嚥著,輕輕唱了起來:山間小鹿跳呀跳,溪邊小魚遊呀遊...
顧承煜靠在她懷裡,跟著小聲哼唱,雖然氣弱但音調準確。七年了,他竟然還記得。
顧淮站在一旁,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他悄悄退出殿外,給了這對母子獨處的空間。
三日過去,顧承煜的病情穩定好轉。沈清歌卻日漸沉默,除了必要的醫囑,幾乎不與顧淮交流。她知道,一旦太子痊癒,她就該離開了。這座皇宮,早已不是她的家。
第四日清晨,她正在偏殿整理藥材,顧淮突然來訪。
先生可有空朕有事相商。他的語氣異常正式。
沈清歌點頭:陛下請講。
顧淮卻示意她跟上:請隨朕來。
他們來到禦花園一處僻靜的亭子。顧淮屏退左右,突然做了一個令沈清歌震驚的動作——他跪了下來。
陛下!沈清歌慌忙去扶,卻被顧淮阻止。
清歌,讓朕說完。顧淮抬頭看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坦誠,七年了,朕冇有一日不後悔當初的決定。朕錯了,錯得離譜。朕不該為了權勢犧牲你,不該讓你和煜兒分離...
沈清歌彆過臉,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陛下何必舊事重提。民女如今隻是一介醫者,往事如煙,不必再提。
不,朕必須說。顧淮堅持道,朕派人四處尋你,卻杳無音信。朕甚至...甚至以為你已經...
死了沈清歌苦笑,差一點。離開皇宮的頭兩年,我幾次險些餓死凍死。若非青萍相伴,若非這點醫術傍身,世上早已冇有沈清歌這個人了。
顧淮的臉色變得慘白:清歌,朕...
陛下不必自責。沈清歌平靜下來,民女如今過得很好。自由行醫,濟世救人,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煜兒呢顧淮輕聲問,你捨得再次離開他嗎
這句話擊中了沈清歌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她沉默了。
清歌,朕不奢求你原諒。顧淮站起身,卻依然保持著謙卑的姿態,但朕請求你,留下來。不是作為朕的妃子,而是作為太醫署的首席醫官。這樣,你既能行醫濟世,又能...常常見到煜兒。
沈清歌抬頭看他,發現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年輕帝王,如今眼中滿是懇求與悔恨。
陛下為何突然改變主意她輕聲問。
顧淮苦笑:因為朕終於明白,什麼纔是真正重要的。這七年,朕坐擁天下,卻夜夜難眠;皇後賢良淑德,後宮佳麗三千,卻無一人能走進朕心裡。直到再見你的那一刻,朕才知道,這七年的空虛從何而來。
沈清歌冇有立即回答。她望向遠處的宮牆,那裡曾經是她的牢籠,如今卻因為兒子的存在,成了牽掛。
我可以留下。最終她說道,但有幾個條件。
顧淮眼中閃過驚喜:但說無妨。
第一,我以醫者身份留下,不受後宮規矩約束;第二,我要親自教導煜兒醫術,讓他明白生命可貴;第三...她頓了頓,我要親眼看到皇後和林家為他們的罪行付出代價。
顧淮鄭重點頭:朕答應你。事實上,皇後已經被軟禁,林家正在被徹查。北方瘟疫的真相也已大白天下,林丞相難逃一死。
沈清歌長舒一口氣:那麼,我留下。
一個月後,皇宮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皇後林玉容被廢,打入冷宮;林丞相以謀反罪被處斬;林家黨羽或流放或革職。而太醫署多了一位醫術高超的女醫官,太子顧承煜每日都要去那裡學習醫術。
至於皇帝顧淮,他開始了漫長的彌補之路。每日下朝,他都會去太醫署,有時帶一本醫書,有時隻是一壺清茶。沈清歌依然對他保持距離,但不再冷若冰霜。偶爾,他們會在顧承煜的笑聲中,相視一笑,彷彿回到了最初的山間時光。
深宮依舊,但有些東西,正在灰燼中重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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