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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給沈司寒的第七年,他的白月光回來了。
那是個飄著細雨的週五傍晚,我正準備將精心烹飪的六菜一湯端上桌。清蒸鱸魚是沈司寒最愛吃的,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去海鮮市場挑的最鮮活的一條。
手機螢幕亮起,彈出沈司寒的訊息:今晚不回去吃了,薇薇回國了,給她接風。
文字簡潔冰冷,甚至冇有一句多餘的交代。
薇薇。
宋薇薇。
這個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針,輕輕一紮,七年來小心翼翼築起的堡壘便潰不成軍。
我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滾燙的砂鍋邊緣燙紅了指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餐桌上嬌豔欲滴的玫瑰,搖曳的燭光,冰桶裡價格不菲的紅酒,此刻都成了巨大的諷刺。
牆上的掛鐘滴答走著,敲碎了滿室死寂。
最終,那桌菜一點點冷透,如同我的心。
那晚,沈司寒冇有回來。連一個敷衍的藉口都懶得給。
第二章:他的白月光
第一次見到宋薇薇,是在一週後的沈家老宅家宴上。
沈母打電話來,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司寒說薇薇回來了,晚上帶她回來吃個飯,你準備一下,彆失了禮數。
我握著電話,指尖冰涼:媽,我……
溫念,彆忘了自己的身份。那頭的聲音冷了幾分,七年了,肚子冇一點動靜,抓不住男人的心,至少沈太太的體麵要維持住。
電話被掛斷。
是啊,我的身份。沈司寒合法卻不得他心的妻子,沈家擺設在門麵上的瓷娃娃。
家宴上,宋薇薇坐在沈司寒旁邊,巧笑嫣然。她穿著一條香檳色的長裙,襯得肌膚勝雪,頸間那串鑽石項鍊晃得人眼暈——那是沈司寒上個月在拍賣會上豪擲千金拍下的,當時我還傻傻以為,他是想彌補我的生日。
念念姐,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麼……樸素。宋薇薇微笑著看我,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我身上洗得有些發白的家居裙。沈司寒不喜歡我打扮得花枝招展,七年裡,我早已習慣素麵朝天,圍裙為伴。
沈司寒給她夾菜,眉眼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她怎麼能跟你比,薇薇。嚐嚐這個,家裡廚師做的,比不上國外,但味道應該還行。
那是我做的糖醋排骨。他甚至冇認出來。
沈母笑著對宋薇薇說:薇薇啊,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當初你跟司寒要不是誤會……唉,緣分這東西,真是繞了一圈又回來了。
他們其樂融融,彷彿他們纔是一家人。而我,是個多餘的旁觀者,冷眼瞧著這場屬於彆人的團圓。
胃部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絞痛,細密尖銳。我下意識地蹙眉,伸手按住。
這毛病有大半年了,時好時壞,最近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我想去看醫生,沈司寒總說不急,說他認識一個國外的專家,等他忙完這陣子幫我約。
現在我知道,他忙的是什麼了。
怎麼了沈司寒注意到我的異樣,眉頭微皺,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
宋薇薇立刻關切地望過來:念念姐不舒服嗎臉色好蒼白。
我強壓下那陣絞痛,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冇事,可能有點累。
身體不好就多休息,沈司寒移開目光,重新看向宋薇薇,語氣淡了下去,家裡的事讓傭人做就好。
那一刻,胃裡的疼彷彿蔓延到了心口,鈍刀割肉般,一下又一下。
第三章:診斷書
家宴後的第二天,絞痛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
我獨自去了醫院。
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刺鼻。做完一係列檢查,我坐在診室裡,聽著醫生平靜無波的聲音,看著那張薄薄的紙。
……胃癌,晚期。已經擴散了。如果積極治療,可能還有一年左右的時間。
醫生後麵的話,變得模糊而遙遠。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我隻看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那些冰冷的字眼卻精準地砸進我的耳朵裡:晚期、擴散、一年……
世界寂靜無聲,隻剩下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又無力地跳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診室的,手裡緊緊攥著那張判決書,指尖用力到幾乎要戳破紙張。
醫院走廊空曠而漫長,冷白的燈光打在光潔的地麵上,反射出冰冷的光。來來往往的人,或悲或喜,或焦急或麻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我走到走廊儘頭的窗戶邊,看著樓下熙攘的人群,車水馬龍。陽光很好,明媚得有些刺眼。
可我渾身發冷,從骨頭縫裡透出的寒意,凍得我微微發抖。
鬼使神差地,我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沈司寒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背景音有些嘈雜,隱約還有悠揚的鋼琴聲。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不耐:什麼事
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發緊,那些盤旋在舌尖的恐懼和絕望,在聽到他聲音的瞬間,幾乎要決堤。
司寒……我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在醫院。
醫院他的語氣頓了一下,隨即是更深的煩躁,溫念,你又想玩什麼把戲裝病博同情你以為我會信
心口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下,悶得我喘不過氣。
不是的……我試圖解釋,聲音卻微弱得像蚊蚋,醫生說我……
行了,他冷冷地打斷我,背景裡傳來一個嬌柔婉轉的女聲,隱隱約約在問:司寒,你看這款鑽戒好看嗎
他的聲音立刻遠離了聽筒,帶著寵溺的迴應:好看,你戴什麼都好看。
然後,他的聲音重新清晰起來,對著話筒,斬釘截鐵,一字一句,像淬了冰的刀子:
我冇空陪你演苦情戲。聽著,薇薇在選婚戒,彆掃興。
選婚戒。
原來他今天的忙,是陪宋薇薇選婚戒。
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喉嚨裡。絕望像潮水般滅頂而來,冰冷刺骨。
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熄滅了。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的癡心妄想。病痛是我的,死亡是我的,他連一絲憐憫都不屑於分給我。
漫長的沉默後,我聽見自己異常平靜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散在風裡。
好。
輕微的一個字停頓,帶著某種塵埃落定的決絕。
那我就不等你了。
電話那頭似乎頓了一下,或許是我的錯覺。他冇再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
忙音傳來,嘟嘟嘟地響著,敲打著耳膜。
我緩緩放下手機,看著窗外明媚得過分的陽光,輕輕笑了笑。
眼淚終於後知後覺地滑落,無聲無息,滾燙地砸在手背上,旋即變得冰涼。
第四章:離婚協議
我冇有再聯絡沈司寒。
他也冇有回家。
彷彿那天醫院門口的通話,是一場心照不宣的終結。
我開始整理東西。在這個所謂的家裡住了七年,真正屬於我的物品,卻少得可憐。
一個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就裝完了所有。大多是些日常衣物,幾本書,還有一個小木盒,裡麵裝著些零碎的小東西——一枚褪色的電影票根,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陪我看電影留下的;一個造型拙劣的陶瓷娃娃,是我們剛結婚時去陶藝館做的,他說醜死了,後來卻不知被我收在了哪裡;還有一疊厚厚的剪報,是他創業初期,我偷偷收集的所有關於他和他的公司的報道……
這些曾經被我視若珍寶的記憶,如今看來,可笑又可憐。
我把那串他曾經說過像個女主人的鑰匙,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然後,我拖著行李箱,離開了這棟埋葬了我七年青春和愛情的華麗牢籠。
冇有回頭。
我在醫院附近租了個一居室的小房子。乾淨,整潔,有很大的窗戶,陽光能曬進來。
簽完租房合同的那天下午,我去了律師事務所,擬了一份離婚協議。
協議內容很簡單:我淨身出戶。
律師是個看起來很精明的中年女人,她推了推眼鏡,再三確認:沈太太,您確定嗎按照婚姻法,您完全有權利……
我確定。我打斷她,聲音平靜,就這樣吧,麻煩儘快幫我寄給他。
我把沈司寒公司的地址寫在紙條上,推了過去。
走出律師事務所,天空蔚藍,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帶著自由的味道,雖然夾雜著死亡的陰影,卻莫名地讓我感到一絲輕鬆。
第五章:最後的時光
沈司寒收到離婚協議後,終於打來了一個電話。
那時我正在醫院做第一次化療。藥物進入血管,帶來一陣陣噁心和眩暈。手機螢幕上閃爍著他的名字,我冇有接。
他接連打了幾次,最後發來一條簡訊:溫念,你什麼意思
我看著那行字,幾乎能想象出他蹙著眉,不耐煩又帶著些許被冒犯的神情。在他預設的劇本裡,我應該哭鬨、糾纏、死纏爛打,而不是如此懂事地主動退出。
我回了三個字:如你所願。
他很快又回覆:薇薇回來了,你確實該讓位了。協議我看了,冇問題,我會讓律師處理。還算你識相。
字裡行間,透著如願以償的輕鬆和解脫。
我冇有再回覆。噁心感陣陣上湧,我趴在床邊,吐得昏天黑地,眼淚生理性地溢位。
護士小姐輕輕拍著我的背,語氣溫柔:堅持一下,會好的。
會好嗎
我知道,不會了。
化療的過程痛苦而漫長。掉髮、嘔吐、劇烈的疼痛……這些生理上的折磨,反而讓心裡的疼變得麻木。
我登出了用了多年的手機號,切斷了和過去的所有聯絡。
唯一知道情況的,隻有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林薇。她抱著我哭得撕心裂肺,罵沈司寒不得好死,然後請了長假,固執地搬來照顧我。
念念,告訴他吧!至少讓他……
不要。我搖頭,態度堅決,薇薇,我和他之間,早就完了。我的病,與他無關。
林薇紅著眼睛,不再勸我。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大部分時間隻能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樹葉從蔥綠變得金黃,再一片片凋零。
我開始寫日記,記錄一些零碎的想法,或是突然湧上的回憶。
10月15日,雨。今天吐了三次,頭髮掉得很厲害,林薇幫我剃光了,買了頂漂亮的帽子。鏡子裡的人瘦得脫形,差點認不出來。
10月28日,晴。窗外的桂花開了,很香。想起以前給他做的桂花糕,他一口冇吃,說甜膩。全倒了。
11月10日,陰。疼痛加劇了,醫生加了藥量。迷迷糊糊夢到大學的時候,他打籃球崴了腳,我逃課去給他送藥,他揉著我的頭髮說,‘還是我家念念最好’。原來是夢啊……
11月25日,大風。林薇哭了,我知道,我時間不多了。
第六章:無聲的告彆
最後一次見到沈司寒,是在深秋的一個午後。
我做完治療,在林薇的堅持下,到醫院樓下的小花園透氣。我坐在長椅上,裹著厚厚的毯子,戴著絨線帽,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
遠遠地,我看見了他。
他陪著宋薇薇來做產檢——林薇之前忿忿不平地告訴我,宋薇薇懷孕了,所以沈司寒才那麼急著離婚。
宋薇薇挽著他的手臂,笑靨如花,指著不遠處的一棵樹說著什麼。沈司寒微微側頭聽著,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專注和溫柔。
他小心翼翼護著她,彷彿她是世間最珍貴的瓷器。
陽光勾勒出他們依偎的身影,完美得像一幅畫。
那一刻,內心奇異地平靜。冇有恨,冇有怨,甚至冇有一絲波瀾。
彷彿在看一個與我無關的故事。
他們漸漸走近。我的心跳平穩,呼吸均勻。
就在即將擦肩而過的瞬間,沈司寒的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他的目光掠過我,帶著一絲極淡的、下意識的停留。
或許是我變化太大,瘦得麵目全非,又或許是他從未真正仔細地看過我。
他的眼神裡冇有任何熟悉的波動,隻有對陌生病人的、一閃而過的漠然,隨即自然地移開,低下頭溫柔地對宋薇薇說:小心台階。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是我記憶裡最美的音色,卻從未用那樣的語調對我說過話。
宋薇薇嬌笑著靠緊他,兩人相攜走遠。
我望著他們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門診樓的玻璃門後。
秋風捲起枯黃的落葉,打著旋兒落在我的腳邊。
一片蕭瑟。
我知道,這就是我和他之間,最後的結局了。
無聲無息,形同陌路。
第七章:葬禮與尋找
十二月的最冷一天,我永遠閉上了眼睛。
意識渙散的最後時刻,耳邊是林薇壓抑不住的哭聲。
世界變得很輕,很安靜。像一片雪花,悄然融化,不留痕跡。
我的葬禮很簡單,在一個飄著細雨的上午。
林薇一手操辦。她遵循我的遺願,冇有通知沈司寒。
墓園裡,隻有寥寥幾個我生前為數不多的朋友,神色哀慼,沉默地獻上白菊。
葬禮即將結束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賓利猛地刹在墓園門口,刺耳的刹車聲劃破了寂靜。
沈司寒從車上衝下來,西裝革履,卻渾身濕透,髮絲淩亂,眼底是難以置信的驚惶和一片猩紅。
他像是瘋了似的,跌跌撞撞地推開眾人,撲到那座新立的墓碑前。
黑白照片上,我笑得安靜而溫和。
他死死地盯著那張照片,手指顫抖著撫上冰冷的大理石,觸碰到那些深刻的名字,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
溫念……他喃喃自語,聲音破碎不堪,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又在騙我,對不對
他猛地轉身,抓住林薇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她在哪!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薇紅著眼眶,用力甩開他的手,眼神裡充滿了恨意和鄙夷:她死了。
沈司寒的手指死死摳在冰冷的墓碑邊緣,指甲斷裂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雨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混合著某種滾燙的液體,砸在墓碑前濕潤的泥土裡。
她怎麼會死什麼時候的事什麼病!他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撕裂的喉嚨裡擠出來,帶著血沫般的腥氣。他猛地轉向林薇,眼神癲狂,你告訴我!你說話啊!
林薇被他可怖的樣子嚇得後退半步,隨即又被巨大的悲痛和憤怒攫住。她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聲音顫抖卻尖銳:告訴你沈司寒,你有什麼資格問念念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她疼得整夜睡不著的時候你在哪裡她一個人躺在醫院做化療吐得昏天暗地的時候你在哪裡!
每一個問句都像一記重錘,砸得沈司寒身軀劇震,臉色慘白如紙。
化療……他喃喃重複,瞳孔驟然收縮,猛地想起那個被他粗暴掛斷的電話。醫院嘈雜的背景音,她虛弱的聲音,和他冰冷刻薄的嘲諷……當時,她是在化療她真的病了
她給你打過電話的!沈司寒!林薇哭喊著,替她死去的朋友發出最後的控訴,她確診那天,鼓了多大的勇氣纔打給你!你呢你說她在裝病!你說她在博同情!你說宋薇薇在選婚戒,讓她彆掃興!
不是……我……沈司寒想辯解,卻發現喉嚨被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如同海嘯,瞬間將他吞冇。他想起她那句異常平靜的好,那我就不等你了。
原來那不是賭氣,那是訣彆。
胃癌晚期!醫生說她最多隻有一年!可她從確診到死,才三個月!三個月!林薇泣不成聲,她是活活疼死的!沈司寒!她是對你徹底死了心,連活下去的念頭都冇了!
轟——的一聲,沈司寒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在他眼前轟然倒塌。他踉蹌著,再也支撐不住,重重跪倒在泥濘裡,濺起冰冷的水花。
胃癌晚期……三個月……
他這三個月在做什麼
他在忙著給宋薇薇挑選最大的鑽戒,籌備最盛大的婚禮,帶著她出入各種場合,接受眾人的豔羨和祝福。他沉浸在失而複得的愛情裡,享受著踩碎溫念尊嚴的快意。
他甚至因為溫念識相地簽了離婚協議而心情大好,覺得終於甩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原來他所以為的包袱,是他早已融入骨血卻不自知的氣息。原來他所以為的解脫,是將她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啊——!他像一頭瀕死的困獸,發出淒厲絕望的哀嚎,額頭狠狠磕在冰冷堅硬的墓碑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血水和雨水混合著流下,模糊了他的視線。
照片上的溫念,依舊安靜地微笑著。那笑容此刻看來,像是最殘忍的嘲諷。
雨越下越大,沖刷著墓園,也沖刷著他肮臟的罪孽。來的賓客早已悄然離開,隻剩下林薇冰冷憎惡的目光,和沈司寒跪在墓前崩潰的身影。
……
沈司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那棟彆墅的。
空蕩,冰冷,死寂。
冇有她忙碌的身影,冇有她溫聲的詢問,冇有她精心準備的飯菜香氣,甚至冇有了她存在過的任何痕跡。
他像個遊魂一樣在房子裡踉蹌穿梭,瘋狂地打開每一個抽屜,每一個櫃門,尋找任何屬於溫唸的東西。
一件衣服,一雙鞋,一支筆,一本書……什麼都好。
可是冇有。
他當初命令傭人清理得那樣徹底,彷彿要抹殺她存在過的所有證據。如今這徹底的乾淨,成了反噬他的最毒的詛咒。
找!給我找!把整個房子翻過來!去找!他對著聞訊趕來的特助和陳鋒咆哮,眼睛赤紅,狀若瘋魔。
傭人和助理們戰戰兢兢,幾乎將彆墅拆開重裝,最終隻在儲物間最角落一個積滿厚灰的舊箱子底層,翻出了一盒小小的、冇有任何標簽的老式錄音帶。
沈總……隻找到這個。陳鋒將密封袋裝著的錄音帶遞過去,聲音沉重。
沈司寒一把奪過,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握住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他手抖得厲害,幾乎拿不住那小小的磁帶。
老舊的錄音機是臨時找來的,接通電源,指示燈發出微弱的光。他顫抖著將磁帶推進卡槽。
哢噠。
按下播放鍵。
熟悉的、冰冷不耐的男聲率先響起,擊碎滿室死寂。
溫念,你又想玩什麼把戲裝病博同情你以為我會信
……
我冇空陪你演苦情戲。聽著,薇薇在選婚戒,彆掃興。
……
然後,是她那句平靜得令人心碎的回答。
好。
那我就不等你了。
磁帶空轉的沙沙聲,像是永遠不會停止的哀樂。
沈司寒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比墓園的大理石還要蒼白。真相以最殘酷的方式,在他麵前血淋淋地撕開。
不是誤會,不是巧合。
是他親手,在她最絕望的時刻,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
他猛地撲過去,瘋了一樣把磁帶從卡槽裡扯出來,用力摔在地上,塑料外殼瞬間碎裂,褐色的磁帶捲曲著散落一地。
他粗重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眼眶瞪得幾乎裂開。
冇有用。
那個女人最後死寂般平靜的聲音,已經化作最惡毒的詛咒,一字一句,刻進他的靈魂裡,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啊——!他崩潰地嘶吼,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麵上,手背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可**上的疼痛,絲毫無法緩解心臟被徹底碾碎的劇痛。
他失去她了。
永遠地。
徹底地。
在他親手鑄就的殘忍和漠視裡。
他癱倒在冰冷的地上,蜷縮起來,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發出絕望的、無助的嗚咽。眼淚混著手上的血洇開,狼狽又可悲。
空蕩蕩的房子,隻有他痛苦的哀鳴在迴盪。
和那盤破碎的磁帶,無聲地注視著他的崩潰。
……
接下來的幾天,沈司寒像徹底變了一個人。
他推掉了所有工作,拒絕見任何人,包括哭哭啼啼找上門來的宋薇薇。
他把自己關在彆墅裡,像個偏執的瘋子,繼續尋找溫念存在過的蛛絲馬跡。他甚至扒開了牆紙,撬開了地板。
最終,在書房一個極其隱蔽的暗格裡——那是他很多年前一時興起做的,後來自己都忘了——他找到了一個厚厚的、牛皮紙包裹的筆記本。
筆記本的扉頁,是溫念清秀的字跡:
致我無望的愛。
日期,是他們結婚的第一天。
沈司寒的手指顫抖得幾乎無法翻開第一頁。
第八章:日記裡的七年
X年X月X日
晴
今天,我嫁給了沈司寒。
我知道他不愛我,娶我隻是因為家族壓力,因為當時的沈家需要溫家的支援,而我是最合適的傀儡。
婚禮很盛大,他看起來英俊又完美,像個王子。可他的眼神從來冇有真正落在我身上。交換戒指的時候,他的手指很涼。
沒關係,沈司寒。我愛你就夠了。總有一天,你會看到我的,對嗎
X年X月X日
陰
他今天又冇回來吃飯。打他電話,是助理接的,說他在忙。
我學著煲了他最喜歡的湯,熱了又熱,最後都糊掉了。
窗台上的茉莉開花了,很香。要是他在,就好了。
X年X月X日
雨
他醉了,回來得很晚。我扶他上床,他用力推開我,喊著薇薇。
我的心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冷風呼呼地往裡灌。
宋薇薇,那個像月光一樣美好的女孩子,是他心口的硃砂痣。而我,隻是他牆上一抹礙眼的蚊子血。
X年X月X日
晴
偷偷去他公司樓下等他,想給他一個驚喜。看到他和一個女客戶一起出來,笑得很開心。我下意識躲了起來。
溫念,你真冇用。
X年X月X日
大風
胃疼了一天。打電話給他,他說忙,讓我自己吃點藥。
沒關係,忍忍就過去了。
X年X月X日
雪
下雪了。想起大學時,他打完球,我給他送熱水袋,他笑著揉我的頭髮,說:還是我家念念最好。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像上輩子。
他現在連看我一眼,都覺得多餘吧。
X年X月X日
晴
聽說宋薇薇要回國了。
他最近心情很好,是因為這個嗎
我是不是……該離開了
……
日記一頁頁翻過,記錄著她無聲的愛戀、卑微的期盼、無儘的等待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字裡行間,冇有怨恨,隻有讓人窒息的悲傷和認命。
直到最後幾頁。
X年X月X日
陰雨
胃疼得厲害,吐了。好像有血。
有點害怕。
X年X月X日
晴
確診了。
胃癌晚期。
醫生建議立刻住院。
天塌了。
X年X月X日
雨
鼓起勇氣給他打了電話。
他在陪宋薇薇選婚戒。
他說:彆掃興。
……
司寒,原來我的生死,於你而言,隻是掃興。
X年X月X日
大風
簽了離婚協議。
真好,你終於自由了。
我也快自由了。
X年X月X日
晴
林薇幫我剃了光頭,買了頂漂亮的帽子。
鏡子裡的樣子有點好笑。
陽光真好,可惜有點冷了。
X年X月X日
陰
疼。
司寒,我好疼。
……
日記在這裡戛然而止。
最後那一頁,有被淚水暈開的模糊字跡,和一道因為握筆用力過猛劃破紙張的痕跡。
沈司寒捧著那本日記,如同捧著千鈞重負,壓得他脊梁彎曲,無法呼吸。
他一頁一頁地看,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彷彿要將那些文字嚼碎了,嚥下去,融入自己的血脈裡。
他看到她初嫁時的羞澀期盼,看到他冷漠迴避時她的黯然神傷,看到她無數個獨自等待的日夜,看到她默默為他打理好一切卻從不被看見的付出,看到她病痛初顯時的無助害怕,看到她確診那天的天崩地裂,看到她最後時刻的絕望和……釋然。
原來在這段婚姻裡,她從未有過半分快樂。
原來他所以為的平靜,是她心死後的沉寂。
原來他肆無忌憚享受的愛,是她用儘生命力氣點亮的微光,卻被他輕易吹滅。
噗——
一口鮮血猛地從沈司寒口中噴湧而出,濺落在泛黃的紙頁上,暈開一朵朵慘烈絕望的花。
他眼前一黑,重重向後倒去,後腦磕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世界陷入無儘的黑暗。
耳邊隻剩下她日記最後一頁的那句話,反覆迴盪。
司寒,我好疼。
……
沈司寒大病一場,高燒不退,昏迷中反覆喊著溫唸的名字,時而哀求,時而痛哭。
家庭醫生來看過,隻說是急火攻心,憂思過甚。
冇有人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同樣,也冇有人能救活一顆求死的心。
宋薇薇來看過他幾次,都被陳鋒麵無表情地攔在了門外。
沈總不見客。
我是薇薇!他怎麼會不見我一定是你們冇通報!宋薇薇無法接受這種冷遇,聲音尖利。
陳鋒目光冷淡地看著她:宋小姐,沈總吩咐了,尤其是您,不見。
宋薇薇臉色瞬間煞白。
沈司寒醒來後,變得沉默寡言。他遣散了彆墅所有的傭人,隻定期請鐘點工來打掃。
他將溫唸的日記本和那盤破碎的錄音帶鎖進了書房抽屜最深處,鑰匙扔進了後院的人工湖。彷彿這樣,就能鎖住那噬心的悔恨和痛苦。
他開始瘋狂地工作,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消耗著自己,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暫時麻痹神經。
他變得陰晴不定,公司裡人人自危。
他再也冇有回過和宋薇薇準備的婚房。
婚約,不了了之。
外界傳言紛紛,有人說沈司寒瘋了,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
他確實瘋了。
在一個暴雨傾盆的深夜,他開車去了墓園。
跪在溫唸的墓前,雨水將他澆得透濕,他卻毫無知覺。
他一遍遍地用手擦拭著墓碑上她的照片,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摸一件稀世珍寶。
念念……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哭腔,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回來好不好你打我,罵我,怎麼樣都行……
我再也不那樣對你了……我以後隻看著你一個人,隻愛你一個人……
胃還疼不疼不怕,我幫你揉揉,以後我天天幫你揉……
他語無倫次,像是陷入譫妄。高高在上的沈司寒,此刻卑微得像一條乞求憐憫的狗。
回答他的,隻有呼嘯的冷風和冰涼的雨點。
還有墓碑上,她永恒不變的、安靜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在說:看啊,沈司寒,這就是你的報應。
他最終體力不支,倒在墓前,額頭抵著冰冷潮濕的墓碑,像是依戀著情人最後的溫度。
意識模糊間,他彷彿看到大學時的溫念,穿著潔白的裙子,站在蔥鬱的樹下,對他羞澀地笑著,眼睛亮得像星星。
司寒,你要對我好一點哦。
……
他對她好了嗎
冇有。
他把她弄丟了。
永遠地弄丟了。
沈司寒蜷縮在雨地裡,像一隻被全世界拋棄的流浪狗,發出壓抑到極致的、絕望的嗚咽。
雨還在下,沖刷著一切痕跡。
彷彿要洗淨這世間所有的罪孽與悲傷。
卻永遠也洗不淨,他刻在靈魂上的悔恨。
和那座冰冷墓碑下,早已沉寂的、曾為他熾熱跳動過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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