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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遺產與陰影
律師平板無波的聲音在狹小安靜的會議室裡迴盪,像一滴冷水落入滾油,瞬間在陳默的心湖裡炸開無數紛亂的油花。
……綜上所述,您的叔祖父陳遠先生名下位於‘槐蔭路17號’的獨棟彆墅,及其附屬土地上的所有資產,根據遺囑,將由您,陳默先生,唯一繼承。這是鑰匙和相關檔案,請您覈對簽收。
陳默的目光掠過律師推過來的那份厚重檔案,指尖觸及那枚冰冷古舊的黃銅鑰匙,感覺極不真實。叔祖父陳遠在他的家族記憶裡,這是一個幾乎被抹去的名字。父母生前極少提及,僅有的隻言片語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避諱和恐懼,彷彿那是一個不詳的符號。他隻知道這位叔祖父終身未婚,性格孤僻怪戾,常年獨居在那棟據說曆史悠久的老宅裡,幾乎與所有親戚斷絕了往來。
一個月前,陳遠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那棟房子裡,據說發現時已經過了好幾天。如今,這份突如其來的遺產,像一塊從天而降的餡餅,卻又散發著陳腐而危險的氣息。
陳默,一個在城市底層掙紮的普通設計師,剛剛經曆失業和失戀的雙重打擊,蝸居在租金即將到期的小公寓裡。這棟彆墅,無論多麼詭異,至少提供了一個免費的、甚至可能價值不菲的容身之所。窮,有時候真的能壯慫人膽。
幾天後,陳默拖著簡單的行李,站在了槐蔭路17號的門前。時值深秋,街道兩旁高大的槐樹葉片凋零,枝椏猙獰地伸向灰白色的天空。眼前的彆墅比照片上更顯陰森——維多利亞式的建築風格,但年久失修,牆皮剝落,露出裡麵暗沉的磚色,爬滿了枯死的藤蔓。黑色的鐵門鏽跡斑斑,院子裡荒草冇膝,瀰漫著一股植物腐爛和泥土混合的沉悶氣味。
他深吸一口氣,用那把黃銅鑰匙費力地打開沉重的大門。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彷彿一個垂死老人的呻吟。
門內是一片無邊的昏暗。灰塵和黴味撲麵而來,嗆得他連連咳嗽。陽光勉強透過沾滿汙垢的彩色玻璃窗,投下幾塊模糊扭曲的光斑。大廳極其寬敞,挑高很高,卻因堆滿了被白布覆蓋的傢俱和各種奇形怪狀的雜物而顯得擁擠逼仄。空氣冰冷滯重,彷彿凝固了數十年時光。
陳默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才勉強清理出一樓臥室和廚房的基本生活空間。老宅的電線老化,隻有幾個房間的燈還能勉強工作,電壓也不穩,燈泡總是忽明忽滅,滋滋作響。水龍頭裡最初流出的水是渾濁的鐵鏽色,放了很久才變得清澈。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除了他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整棟房子聽不到任何現代城市的背景音,冇有車流,冇有人聲,甚至連蟲鳴鳥叫都罕有。這種極致的安靜,反而形成一種無形的壓力,鼓譟著他的耳膜。
但最讓他感到不適的,是那架樓梯。
它位於大廳中央,通向二樓。木質結構,雕花繁複,卻同樣積滿灰塵,蛛網密佈。它靜靜地矗立在那裡,卻像一頭沉默的巨獸,散發出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陳默數次從它旁邊經過,都下意識地加快腳步,不願多看。一種莫名的、源自心底的寒意,讓他對那樓梯敬而遠之。
直到入住第三天的傍晚。
第二章:台階的低語
陳默正在廚房煮泡麪,忽然,一聲極其輕微的咯噔聲,從大廳方向傳來。
像是木頭因為溫度變化而自然發出的呻吟,在這寂靜裡卻格外清晰。
他握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側耳傾聽。再無動靜。
也許是老鼠,或者隻是老房子正常的歎息。他自我安慰著,但心底那根弦卻微微繃緊了。
深夜,陳默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
那聲音極其細微,斷斷續續,像是有人用指尖……用指甲,在輕輕地撓颳著什麼堅硬的表麵。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聲音的來源,似乎就在門外,甚至……就在那樓梯的方向。
他猛地坐起,心臟怦怦直跳,屏住呼吸凝神細聽。黑暗中,那聲音又消失了,隻剩下自己如鼓的心跳聲。恐懼攫住了他,他不敢下床,不敢開門檢視,隻能蜷縮在被子裡,直到天色微亮。
第二天,他仔細檢查了大廳和樓梯附近,一無所獲。冇有動物活動的痕跡,冇有鬆動的木板。一切彷彿隻是他的噩夢或幻覺。
然而,從那晚開始,異狀變本加厲。
他總感覺眼角餘光瞥見樓梯上有黑影一閃而過,猛地轉頭看去,卻空無一物。深夜的撓刮聲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偶爾會夾雜著一種極輕的、像是踮著腳踩在木質台階上的腳步聲。
陳默的精神日漸憔悴。他開始懷疑這房子是否真的不乾淨,或者自己因為壓力過大而產生了幻覺。他試圖用理性解釋一切:風聲、老鼠、老木頭的熱脹冷縮。
直到那天夜裡,他半夢半醒間,彷彿聽到一個極其沙啞模糊的聲音,像是一縷煙塵,鑽進他的耳朵。
……數……數清楚……多少級……
陳默一個激靈,徹底清醒,渾身冷汗。房間裡隻有他一個人。那聲音卻如此真實,帶著一種詭異的蠱惑力。
數清楚數什麼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月光下那架朦朧的樓梯。
一個荒誕卻又無法抑製的念頭在他腦中生根——數一數那台階。
彷彿是為了印證某種猜測,或者說,是某種力量在引導他。
第二天白天,陽光勉強能帶來一些勇氣。陳默深吸一口氣,走到樓梯前,抬起頭。
樓梯蜿蜒向上,消失在二樓的黑暗中。他定了定神,從最下麵開始數。
一,二,三……
他一邊數,一邊小心翼翼地往上走,手指拂過積塵的扶手。
……十,十一,十二。
他停在了第十二級台階上。麵前本該是通向二樓走廊的平台。
但是,他愣住了。
站在第十二級台階上,他發現自己距離二樓平台,還差著明顯的一步的高度!彷彿中間……缺失了一級
這不可能!他剛纔明明一步步數著上來的,確實是十二級就到了這裡。但從視覺和空間感上,第十二級台階和平台之間,絕對還有一個不小的落差!
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後腦。他猛地回頭,向下望去。樓梯的級數看起來又是正常的,從下到上,十二級,毫無瑕疵。
心臟開始狂跳。他顫抖著,試著抬腳,想去踩那看似空無一物、介於第十二級和平台之間的空間。
就在他的腳即將落下的瞬間,一種極致的冰冷和危險的預感猛地攫住他!彷彿那空處不是空氣,而是萬丈深淵!他嚇得猛地縮回腳,踉蹌著跌坐在第十二級台階上,大口喘氣。
冷汗瞬間濕透了他的後背。
這樓梯……絕對有問題!
他連滾帶爬地衝下樓梯,逃離了那詭異的地方。一整個下午,他都心神不寧,坐立難安。
傍晚時分,不甘和疑惑戰勝了恐懼。他拿著手電筒,再次來到樓梯前。這次,他換了一種方法,他用捲尺,從第一級台階開始,一級一級地測量每一階的高度和深度。
數據冰冷而真實。每一級台階的高度、深度都完全一致。他將所有台階的高度相加,得到的總高度,與一樓地麵到二樓平台的實際垂直高度……
完全吻合。
數學不會騙人。物理規律不會騙人。
那麼,那天白天他感受到的那詭異的缺失感,那天晚上他試圖踩向空處時感受到的極致危險,又是什麼
難道真的是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
第三章:窺探往昔
懷疑和自我否定折磨著陳默。他決定不再糾結於樓梯,轉而試圖從其他地方尋找答案,或者至少,分散一下注意力。他開始更仔細地搜查這棟老宅。
叔祖父陳遠似乎是個收藏癖,或者說,是個什麼都不捨得扔掉的囤積狂。閣樓、地下室、以及那些鎖著的房間裡,堆滿了年代久遠的雜物:泛黃的報紙、破損的傢俱、生鏽的工具、以及無數蒙塵的箱子和櫃子。
在一個偏僻書房的書桌抽屜深處,陳默發現了一個上了鎖的桃花心木小盒子。盒子的鎖很老舊,他幾乎冇費什麼力氣就撬開了它。
裡麵冇有金銀財寶,隻有一些零散的、被稱為遺物的東西:幾張模糊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年輕人目光陰鬱,依稀能看出是年輕時的陳遠;幾封字跡娟秀、卻因年代久遠而墨跡暗淡的信件,落款是一個叫做婉清的女人,信中語氣從熱切逐漸變得哀怨和絕望;還有一本薄薄的、皮革封麵的日記本。
陳默翻開了那本日記。紙張脆黃,字跡是叔祖父那特有的、略顯潦草和尖銳的筆跡。
日記並非每日都記,斷斷續續,更像是一種情緒的發泄。裡麵的內容讓陳默不寒而栗。
……又失敗了……為什麼總是差一點……祂不滿意……
……需要更多……時間不多了……
……第十二次獻祭……通道還是不穩定……必須找到那缺失的一級……
……婉清……原諒我……這是必要的犧牲……為了永恒……
……快了……就快了……我能感覺到‘門’的存在……在第十三級之上……
日記裡的文字支離破碎,充滿了偏執、瘋狂和一種令人窒息的罪惡感。獻祭、犧牲、通道、門、還有反覆出現的第十三級……這些詞語像冰錐一樣刺進陳默的腦子。
他猛地合上日記,心臟狂跳不止,冷汗涔涔而下。
叔祖父根本不是一個簡單的孤僻老人!他似乎在從事某種邪惡而危險的儀式!而那第十三級台階,顯然是他瘋狂追尋的關鍵!
婉清是誰她的消失是否和叔祖父有關獻祭又意味著什麼
那個雨夜,窗外的狂風暴雨砸在玻璃上,如同無數鬼魂在拍打窗欞。彆墅裡停電了,陷入一片徹底的黑暗。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無力地搖晃,將物體的影子拉長扭曲,彷彿隨時會活過來。
陳默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裹著毯子,但那徹骨的寒意彷彿是從心底冒出來的。風聲像是嗚咽,雨聲像是哭泣。
就在這時,那詭異的撓刮聲又響起來了!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晰!都急切!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這一次,它不僅僅是從樓梯方向傳來,它彷彿……就在客廳門外!甚至,就在沙發背後!
陳默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捂住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手電筒的光束劇烈顫抖著掃過房門。
在那晃動的光線邊緣,他似乎看到,房門的底部縫隙外,有一片陰影掠過……那陰影的形狀,像極了……人的腳!
咚!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猛地砸在門上!彷彿有人用身體在撞門!
陳默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連滾帶爬地向後縮去,撞翻了茶幾上的水杯,玻璃碎裂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門外的撞擊聲停了。
但那撓刮聲還在繼續,變得更加尖銳,更加怨毒,彷彿指甲正在被硬生生磨斷。
緊接著,那個沙啞模糊、充滿無儘怨恨的聲音,再一次穿透風雨聲和門板,直接鑽進他的腦海,無比清晰:
……台階……我的台階……還不夠……
第四章:汙穢之祭
風雨持續了整整一夜。陳默幾乎一夜未眠,緊握著一把從廚房找來的生鏽的餐刀,縮在牆角,直到天色漸明,那恐怖的聲音才逐漸消失。
恐懼到了極致,反而催生出一種破罐破摔的絕望和畸形的好奇。他知道,逃避冇有用。這棟房子,或者說房子裡的東西,不會放過他。叔祖父留下的爛攤子,必須由他來麵對。
他要弄清楚,那第十三級台階到底是什麼!而它又想要什麼!
白天,他強打著精神,根據日記裡隱晦的提示,開始瘋狂地搜尋地下室。那裡麵堆滿了更雜亂、更古老的物品,空氣汙濁,散發著濃重的土腥和黴味。
終於,在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他搬開幾個沉重的破木箱後,發現了一扇暗門。暗門被巧妙地偽裝成牆壁的一部分,上麵佈滿了汙漬。
暗門冇有鎖,但異常沉重。陳默用儘全身力氣才把它拉開一條縫隙。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陳年血腥、腐爛和某種奇異腥甜的惡臭撲麵而來,嗆得他幾乎暈厥過去。
門後是一段向下的、粗糙挖掘出的土階,深不見底。手電光照下去,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吞噬著光線。
他強忍著嘔吐的**,咬緊牙關,一步步向下走去。土階很滑,牆壁冰冷濕黏。
階梯的儘頭,是一個不大的地下洞穴。景象讓陳默肝膽俱裂,胃裡翻江倒海,直接吐了出來。
洞穴中央是一個石頭壘砌的簡陋祭壇,祭壇上佈滿了深褐色的、無法洗淨的汙漬——那是乾涸的血跡!大量的血跡!祭壇周圍的地麵上,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繪製著無數扭曲怪異的符號和圖案,構成一個邪惡而複雜的法陣。一些細小的、無法辨認的骨骼碎片散落在角落。
在祭壇正對著的牆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和圖案,與日記裡的內容相互印證,甚至更為詳細!那是一種召喚和獻祭的儀軌!上麵清晰地記載著,通過特定的儀式和祭品,可以在某段樓梯上構築出通往某個永恒之地的通道——第13級台階!
而構築這級台階,需要材料……活人的恐懼、痛苦、絕望……乃至生命能量本身!台階的存在,依賴於這些負麵能量和靈魂的碎片!
叔祖父陳遠,竟然在自己家的地下,進行著如此恐怖邪惡的勾當!他所謂的獻祭,犧牲的是活生生的人!那個叫婉清的女人,很可能就是受害者之一!
陳默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那詭異的樓梯,之所以出現第十二級與平台之間的缺失感,是因為那裡確實存在著某種東西——一個由痛苦、罪惡和瘋狂能量構築的、非自然的台階的雛形!它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需要更多的養料才能徹底顯現、穩固。
叔祖父死了,但他未完成的事業還在繼續。這個未成形的第13級台階,或者說盤踞在那裡的邪惡力量,仍然本能地渴望著完成,渴望著更多的祭品!
所以它纔會不斷地製造幻聽、幻象,用低語蠱惑他,用恐懼折磨他——這一切,都是為了餵養它自己!
而他,陳默,這個新的房主,這個繼承了這一切罪惡的人,就是它選中的下一個飼養員……甚至,可能就是下一個祭品!
那天晚上,異變陡生。
陳默正在書房整理那些可怕的發現,試圖找到破解或封印的方法,房子裡的燈光突然開始瘋狂閃爍,最後啪的一聲全部熄滅,再次陷入黑暗。溫度驟然降低,嗬氣成霜。
沉重的、拖遝的腳步聲,清晰地從樓梯上傳來!
咚……咚……咚……
一步一步,緩慢而執拗,正從二樓往下走。
陳默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腔。他握緊手電和一把沉重的消防斧——這是他後來在倉庫找到的——屏息凝神地靠近書房門,透過門縫向外看去。
手電光顫抖地照向樓梯。
他看到了!
一個模糊、扭曲、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般不斷閃爍的人形輪廓,正僵直地、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它看不清麵目,周身纏繞著濃得化不開的怨毒與絕望。
它走到了第十三級台階那個空缺的位置。
然後,它停住了。
它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儘管冇有清晰的五官,但陳默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冰冷惡毒的視線,穿透了門縫,牢牢地鎖定了他!
下一秒,那黑影猛地發出一聲非人的、混合著無數痛苦嘶鳴的尖嘯,整個房子彷彿都在震動!它化作一道黑色的疾風,猛地撲向書房的門!
砰!!
厚重的實木房門被巨大的力量撞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板瞬間出現裂紋!
陳默嚇得魂飛魄散,拚命用身體頂住門,能聽到門外那瘋狂而恐怖的抓撓和撞擊聲,以及那充滿無儘怨恨的嘶吼:
……台階!!給我台階!!!
第五章:台階之上
陳默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那個夜晚的。他用儘一切能移動的傢俱頂住房門,外麵的撞擊和嘶吼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漸漸平息。
陽光再次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時,他如同虛脫一般癱倒在地,臉上毫無血色,眼神卻因為極度恐懼和絕望而變得異常明亮。
他明白了,逃避和躲藏隻有死路一條。這個東西的力量似乎在不斷增強,或者說,它因為他的恐懼而變得更加饑餓和強大。它想要現世,想要完整,而他是唯一的鑰匙和祭品。
要麼被它折磨至死,成為它的一部分,助它完成那該死的第13級台階;要麼……就徹底摧毀它!
求生的本能最終壓倒了恐懼。他回想起在地下室祭壇牆壁上看到的那些邪惡儀軌,其中似乎也夾雜著一些可能是反向製約、或者同歸於儘的符文記載,雖然晦澀難懂,但這是他唯一的線索。
他再次深入那個令人作嘔的地下祭壇,強忍著不適,用手機拍下牆壁上所有的符號和文字,然後回到書房,對照著叔祖父日記裡那些瘋言瘋語,試圖找出其中的規律和破解之法。
研究持續了一整天。他發現自己血液裡似乎也流淌著某種與叔祖父相似的、偏執和瘋狂的因子,在這種極致的壓力下,他竟然真的從中梳理出一些頭緒。
根據記載,這個未成形的台階,是一個悖論性的存在,它依托於現實的樓梯,卻又超脫於物理法則。它因執念、罪惡和負麵能量而生,要摧毀它,或許需要一種極端相反的力量——比如,一種決絕的、否定其存在的意誌,或者……一種獻祭,但不是獻祭他人,而是獻祭與它關聯最深的東西,比如……施術者的血脈,或者說,繼承者的認可與聯結。
黃昏時分,陳默做好了最後的準備。他麵容憔悴,眼窩深陷,但眼神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他手裡緊緊握著那柄消防斧。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大廳中央的樓梯。房子裡靜得可怕,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站在樓梯前,抬起頭,目光死死鎖定在那第十二級台階與平台之間那片看似空無一物、卻散發著極致陰冷和扭曲感的空間。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他開口,聲音因緊張而沙啞,卻異常清晰,你也知道我能給你什麼。
樓梯周圍的空氣開始微微扭曲,光線變暗。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
陳默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腳,踏上了第一級台階。
一。
他一步步向上走,聲音堅定地報數。
二。
三。
……
他刻意放緩速度,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重。隨著他級級攀升,周圍的溫度越來越低,那種被窺視的感覺越來越強。眼角餘光開始出現各種扭曲恐怖的幻象:血手印、閃爍的黑影、痛苦的鬼臉……
但他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聽,隻是死死盯著上方,機械地數數,向上走。
……十。
十一。
十二。
他再次站在了第十二級台階上。麵前就是那片空無。冰冷的寒意幾乎要凍僵他的血液,無形的力量撕扯著他的神經,誘惑著他踩下去,誘惑他承認那第13級台階的存在,誘惑他獻上自己的一切去完成它。
耳邊響起了無數瘋狂的囈語、許諾和威脅。
promises
of
power,
eternal
life,
threats
of
pain,
images
of
his
own
gruesome
death...
陳默的身體劇烈顫抖,汗水浸透衣服又瞬間變得冰冷。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幾乎出血。
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消防斧。斧刃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冇有第十三級!他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既是對那無形存在的宣戰,也是對自己內心的最後堅定,你不存在!這一切該結束了!
怒吼聲中,他用儘生平最大的力量,冇有踩向那片空無,而是將手中的消防斧,狠狠地、義無反顧地劈向第十二級台階與平台之間那片扭曲的空間!劈向那第13級台階概念本身!
這一斧,劈出的不是物理上的破壞,而是凝聚了他所有的求生意誌、對罪惡的否定、以及陳家血脈中對這邪惡造物的最後反抗!
轟!!!!——
一聲絕非物理世界能產生的、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爆發!
彷彿玻璃破碎,又彷彿空間本身被撕裂!無數尖銳淒厲的慘嚎聲同時響起,刺得人鼓膜欲裂!
陳默感到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他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摔在下方的樓梯上,眼前一黑,噴出一口鮮血。
整棟彆墅劇烈地搖晃起來,牆壁開裂,灰塵簌簌而下,彷彿隨時要坍塌。
在那片被斧頭劈砍的空無之處,景象變得光怪陸離。無數黑影瘋狂地扭動、尖叫、破碎,最終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一樣,驟然收縮、湮滅!
那種陰冷、粘滯、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劇烈的震動緩緩平息。
塵埃落定。
陳默躺在樓梯底部,渾身劇痛,艱難地抬起頭。
陽光從未如此明亮地透過肮臟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大廳裡瀰漫著塵埃,卻不再有那種深入骨髓的陰森。那架樓梯,靜靜地矗立在那裡,看上去……普通而正常。
他掙紮著爬起來,忍著劇痛,再一次,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梯。
這一次,他走得很慢。
一、二、三……十、十一、十二。
他穩穩地踏上了第十二級台階。然後,他平靜地、自然地抬腳,邁出了那一步。
他的腳,結結實實地踩在了二樓平整堅實的木地板上。高度合適,觸感真實。冇有缺失,冇有空無,冇有那令人恐懼的第十三級。
它消失了。或者說,它從未真正存在過。
陳默癱倒在二樓走廊的地板上,望著天花板上剝落的吊燈,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混雜著淚水、血水和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
他成功了。他以一種近乎同歸於儘的方式,否定了那個邪惡的存在,摧毀了叔祖父畢生的瘋狂執念。
終章:餘燼與新生
一個月後。
陳默賣掉了槐蔭路17號的彆墅。價格遠低於市場價,但他毫不在意。他對中介和買家隻字未提房子裡發生過的任何事,那些秘密將隨著他的離開,永遠埋藏在那片土地之下。
簽署最終檔案的那一刻,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帶著簡單的行李,最後一次走出那扇黑色的鐵門。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冇有回頭。
城市依舊喧囂,霓虹閃爍,人潮熙攘。他租了一個明亮的小公寓,窗戶朝南,每天都有充足的陽光照射進來。
他開始嘗試重新找工作,接觸新的人,努力讓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軌。噩夢逐漸減少,雖然偶爾在深夜驚醒,心有餘悸,但至少,不會再聽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撓刮聲和低語。
身體的傷勢漸漸痊癒,但心理的烙印或許需要更長時間來淡去。那段經曆像一道深刻的傷疤,提醒著他世界的不可知與黑暗,也提醒著他自己內心深處未曾料到的勇氣與決絕。
他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數樓梯,無論是公寓的、商場的、還是地鐵站的。一、二、三……每一次數完,踏在堅實的地麵上,他都會感到一種細微而真實的慰藉。
生活似乎恢複了平靜,普通甚至有些枯燥。
直到某個週末的夜晚,他加班晚歸,獨自一人走向自己所住的老舊公寓樓。樓道裡的聲控燈壞了,忽明忽滅。
他踏上第一級台階。
聲控燈猛地閃爍了一下,熄滅了。黑暗中,他彷彿聽到一聲極其細微、幾乎如同幻覺的……
……指甲撓過木頭的聲響。
陳默的腳步瞬間僵住,血液彷彿在刹那間凍結。冷汗無聲地浸濕了他的額角。
他站在一片漆黑的樓梯上,一動不動,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在極致的驚恐中放大到了極限。
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他自己狂亂的心跳聲,在空蕩的樓道裡,咚咚作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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