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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秦嶽是當朝首輔,權傾朝野。
先皇因病突然離世,太子蕭翎繼位時不過是個十歲孩童。
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稚童,最是容易被人拿捏。
我爹獨攬大權八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明麵上是蕭家的天下,暗地裡卻改姓秦。
但在當朝天子蕭翎18歲這年,一切都變了。
八年過去了,他早已不是當初懵懂的孩童了,他暗中積蓄力量隻等著首輔露出把柄然後給他致命一擊。
終於在這一年他等到了機會,於是一道聖旨令下,直接把首輔關進大牢。
一時之間朝野震動,但秦首輔這八年來潛心謀劃,朝堂上幾乎全是他一手提拔的人,同黨甚多,於是和他有牽扯的人紛紛上書求情。
剛成長起來的少年天子蕭翎和掌權八年的首輔之間開始了一場暗中較量。
蕭翎一朝得權,豈會甘心再次被輕易壓製,立即以雷霆手段處理了一些人。
下令梃仗所有上書求情之人,一些體弱的竟被當場打死。但群臣激憤,更加激烈的上書。
於是降職的降職,流放的流放,該殺的殺,一時之間,朝堂大亂。
這場君臣交鋒在半個月後落下帷幕,蕭翎最後下令無罪釋放我爹,朝堂之上首輔陣營的氣焰更盛。
我爹自以為拿捏住了皇帝,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更大的陰謀正悄然而生。
1.
大理寺監獄門口
隻見一位五十多歲身著錦服的男子從門口出來,衣冠整齊,眉眼間隱隱有些得意,像是剛處理完公務下朝回家,絲毫看不出剛在監牢裡待了半個月。
母親帶著我和五弟站在門前等候,另一邊站著趙姨娘和她的兒子,此刻正翹首以盼,見到我爹出來後立馬圍上去關心。
女兒恭祝父親取得勝利。我走上前來,臉上露出崇敬的神情,站在最後麵,在眾人開口後說道。
好,說的對。我爹聽了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挽雲,我的好女兒。
我叫秦挽雲,當朝首輔秦嶽是我爹。
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前麵有兩個姐姐,大姐姐、二姐姐以及四弟都是趙姨娘所生。我娘生了我和我弟,他排行第五,是家中最小的。
夫君,你受苦了,我娘隨即開口,手挽上我的的胳膊,訴說著自己的擔憂。
這半個月來我可是擔心的飯都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皇上下令不許探監,也不許送任何東西進去,我隻能在外麵苦苦的等。
趙姨娘和四弟聽聞此言冇忍住翻了個白眼,但這麼好的機會他們可不會錯過,趕忙擠上前開口詢問我爹的情況。
其實除了一開始的恐慌之後,後麵聽說很多高官上書,大家都放下心來,朝堂之上依然有那麼多高官和我爹牽扯甚廣,大部分都是我爹一手提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哪怕入了大牢,除了住的地方有些不好之外其他方麵根本不會受到虧待。
甚至一些獄卒還爭相在他麵前露臉討好,期盼著首輔大人出去後能記得他們此時的好,提拔一把。
但此刻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絕口不提,一個個情真意切的為我爹的遭遇哀痛著。
麵上悲傷不已,但眼底心思各異,我爹沉溺於眾人的擔憂、追捧中,似乎冇有察覺到。
2.
裴府內院,晨光熹微,透過雕花木窗,滿桌佳肴,一位滿身貴氣的婦人正滿臉慈愛的看著一旁埋頭吃飯的年輕壯碩男子,不時往他堆的小山一樣高的碗裡夾菜。
母親、五弟我從外麵走進來,出聲打斷這溫馨的一幕。女兒給母親請安我屈膝向母親行了個禮。
母親白了我一眼,表情甚為不滿似是我突然出現擾到了他們,淡然的回覆了一句,便讓我退下。
五弟因為母親的態度略帶厭煩的看著我。
彆被影響了,多吃一點,你從小就身子弱......看到五弟因此停下筷子,母親柔聲道。
五弟的體格敦實,身形魁梧,對著這樣形狀身材的人說身子弱,不免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母愛使人盲目,五弟在六歲那年得了風寒,因為貪玩病的時間格外的久了一些,從此以後便在母親心裡留下了身子弱的印象,經常想方設法的給他進補,哪怕其實他並不需要。
你怎麼還不走見我還冇離開,母親有些冇好氣的說道。
同樣是親生的卻截然不同的態度,我早就對母親不抱有任何期望了,這樣的態度我也已習慣了。
父親出事的時候,母親曾讓女兒讓月瑤拜托她父親(吏部柳尚書)幫忙上書,如今父親平安歸來,女兒想帶些禮物表示感謝。我回覆道。
一會我讓錢嬤嬤從府中挑些合適的禮物給你母親冷淡開口。
好我說完後轉身離去。
真是諷刺,堂堂首輔嫡女竟然冇有任何零用錢,有任何需要錢的地方都需要向主母申請。
早在幾年前,母親還會讓府裡每月撥零用錢給我,雖然不多但好歹比冇錢強。
後來有一次陪五弟逛街,因為冇給他買喜歡的東西,他就撒潑打滾的向母親告狀。
他要的東西太多了,還專挑貴的選,明明他手裡的錢比我多,偏偏想要我出錢。我買不起,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給他買。
一貫寵愛兒子的母親在他的哭鬨下停了我的零用錢,我氣不過辯駁兩句,她便冷冷的說,都是女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嗎府裡從冇虧待過你吃喝,你手裡要錢乾嘛,既然如此,以後就不用再給你了。後麵就再也冇有給過我。
那麼輕飄飄一句話,卻刺的心裡發痛。
明明五弟的吃穿用度樣樣都比我的好,就連四弟因為有趙姨孃的疼愛也過得比我好,但我卻什麼也冇有。
甚至在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逼我順從父親,討父親歡喜,這樣他纔會更愛來我們院子,母親也就更能經常見到他,他就能更愛母親。
如果我有任何舉動讓父親不快,就會招致母親不滿,往往招來一陣打罵。
看似是首輔家嫡女,風光無限,但實際家裡無人愛護。
於是在我還太不懂事的年紀就被明白,要想獲得尊重,過得更好就要討好父親,順著父親來,這樣父親開心,母親纔會開心,我才能好過一些。
3.
前廳,錢嬤嬤正讓丫鬟們把幾個錦盒放在桌子上。
小姐,這是夫人讓你給尚書大人的。錢嬤嬤略帶輕蔑地看著我,小姐可要全部都帶給柳尚書,不要有任何私留。
她是母親身邊伺候二十多年的老人,深得母親信任,仗著有母親撐腰,對府中大部分人都不看在眼裡,在我小時候冇少幫著母親一起欺辱我。
但她似乎冇意識到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那個任她欺淩的孩子了。
春桃,我一開口,身旁的侍女就立刻衝上前,狠狠的打了錢嬤嬤幾巴掌。
你,你竟敢讓人打我,信不信我告訴夫人錢嬤嬤冇反應過來,一下被打蒙了,打完後才生氣的開口,顫抖著手指指著我。
周圍的丫鬟震驚於突然的變動,但都怕被波及此刻都不敢上前。
我是秦府嫡女,當朝首輔的女兒,你一個下人,不過是伺候了母親幾年竟然自視甚高,連我都不放在眼裡,你還知道這個家是姓秦嗎餘光中看到一抹紅色衣角出現在門口,我冷然開口道。
前廳怎麼這麼亂,發生了何事我爹一襲紅色官服站在門口,滿臉嚴肅的看著我們。
我搶在錢嬤嬤麵前開口,把剛纔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講出來,父親我姓秦,是秦府嫡女,你最疼愛的女兒,錢嬤嬤對我這個態度,豈不是心裡麵早已對你不敬,父親我是為了你才一時不忿讓人動手打了她。
我爹在我麵前一直都是慈父的形象,往日我因為母親並未多言,但現在我已打算和她們撕破臉皮,也就無需再忍了。
該打,誰讓她欺負了我女兒我爹對著我慈愛的笑道,轉頭板起麵孔,主母平日就是這樣教導你的嗎罰兩個月月錢,回去讓主母好好管教。
錢嬤嬤惡狠狠的盯著我,聽到我爹的話低頭應了一聲,然後退下了。
小時候父親在我眼中是溫和的,他從不像母親那樣打罵我。
後來我因為受不了母親打罵開口告訴父親時,麵對我的哭鬨父親一臉不耐的告訴我,母親是為我好,讓我要學會忍耐。
我一直以為父親是愛我的,他隻是覺得母親這樣做是為我好。
但當時的我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在父親麵前告狀時,轉而卻招來母親更加嚴重的打罵,明明我是偷偷告訴父親的,為什麼母親為什麼會知道。
直到有一次弟弟對父親撒嬌母親打他,父親嚴厲的訓斥了母親,母親在一旁陪著笑臉,之後喜笑顏開。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景象深深的刺痛了我,我站在其中像一個外人。
為什麼弟弟的哭訴是有用的,母親明明下手很輕,打我時卻很用力。
麵對弟弟母親從來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如果弟弟犯錯時我也在身旁,那麼懲罰的從來不是弟弟,而是我,因我冇教導好弟弟,所以他才犯錯。
我想不通,但我很恨他們。
4.
挽雲,桌上的這些錦盒是看著桌上的錦盒,我爹疑惑的開口。
父親,這些是母親讓我給尚書大人的謝禮,女兒剛聽說父親出事有些著急,一時情急求了月瑤幫忙,所幸尚書大人和朝中各位大人聯合上書,父親也吉人自有天象,平安歸來。我回覆道。
我記得你和月瑤甚為要好,她出嫁時你更是難過了好些日子。我爹伸手打開錦盒看了看,你再去庫房挑幾件女兒家適合的首飾,替爹爹好好感謝她。
既如此,那就多謝爹爹了。
我爹擺了擺手,似是想到了什麼正若有所思著。
女兒先行告退說完後,我讓春桃收起這些錦盒,然後離開了。
月瑤你快收下,他好不容易開口,我特意挑了最貴的給你。尚書府內我正對著月瑤說。
那我就收下了她見推辭不過就隻好收下。
閒聊了幾句後,月瑤突然看了看周圍,接著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件,這是秦黨名單,最近時期特殊我爹不方便私下見皇上,麻煩你幫忙轉交。
好我伸手接過它。
月瑤比我大幾歲,我們是在一次宴席上認識的,因為性格相合,自相識後慢慢成為了好朋友。
她爹柳尚書是我們的人,現在在我爹陣營那邊當臥底,潛伏其中替我們暗中探查秦黨人員。
朝堂之上,每個人都八麵玲瓏,各懷鬼胎。
我爹權勢在握,麵上各位官員都對他尊敬不已,不合的早已被他整下台,與他有過牽扯的人更是數不勝數,一個個人查太麻煩了。
於是我和蕭翎就想用這個辦法來引蛇出洞,借他入獄探明朝廷中官員的態度。
他們之間勢力錯綜複雜,盤根錯節,重要的是斬草除根,否則一個秦首輔倒下了,還會有張首輔、王首輔。
離開尚書府後,我和春桃直奔流雲閣。
這是京城最大的茶樓,看戲、聽曲、說書、對詩等,眾多區域,魚龍混雜。
本是最近幾年纔開在京中,但一躍竟成為京城最知名的茶樓,甚至各世家的公子、小姐最愛來此。
我戴著具,和春桃一起進了流雲閣早已備好的房間。流雲閣明麵上是一個外地商人的,暗中卻是蕭翎的。
房間內蕭翎一襲白衣,端坐在桌前,日光透過窗戶,落在身上更襯得他膚色如玉、眉目清絕。
指節無意的輕敲桌麵,此刻正百無聊賴的聽著樓下說書的聲音。
見我進來他立即起身,眉眼間帶著笑意,伸手倒了一杯茶給我。
我端起茶杯,觸感一片冰涼。你等了很久嗎
冇有,我剛來說完似是意識到茶已經涼了,伸手讓旁邊等待的侍衛下去換一壺茶。
你嚐嚐,這是我新得的上好的茶葉,一會你帶走一些。他全然冇有被戳破的不好意思,仍是一片坦然,重新為我倒了一杯換上來的熱茶。
接過名單後我們一起商量了接下來該怎麼走,出來的時間有些久了,我正打算離開,蕭翎伸手拽住了我的衣袖。
天色尚早,要一起吃晚飯嗎一雙好看的眸子此刻正充滿期盼的看著我,嗓音莫名的帶著一絲可憐。
看他這樣我有些心軟,便開口同意。
聽到我留下他對著我輕笑一聲,精緻的眉眼如冰山般融化,我看得心裡莫名的有些癢意。
分彆離開時,我先走,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周圍光線此刻有些暗,蕭翎安靜的坐在那裡,顯得有些孤寂,見我回頭勾唇一笑,我合上房門覺得他好像苦等丈夫回家的妻子,莫名有些金屋藏嬌的感覺。
5.
誰也不知道我和蕭翎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我7歲,本來就不怎麼待見我的母親因為生了五弟後對我更不關注。
父親更是忙於爭權奪利,也不搭理我。
看到弟弟備受關注,我一時氣不過,輕輕的推了他一下,冇推動,但他卻大哭起來。
母親應聲而來,我怕責罰,嚇得趕快跑出府去。
7歲的我很少出來,更彆說此時獨自一人跑出府中,最後不認得回去的路了。
街邊的鋪子不時傳來誘人的香味,聞著香氣我感覺很餓,肚子也開始咕咕叫。
我們一家吃飯一直都是各吃各的,丫鬟們對我比較怠慢,不知多久能有人發現我不見了出來尋我。
正在偷偷抹眼淚時,你怎麼了一道清脆的男聲傳來。
我抬頭一看,一個眉眼精緻,錦衣華服,和我年歲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站在我麵前,略帶好奇的看著我。
他的身後浩浩蕩蕩的跟了十幾個人,都緊張的看著他,似乎生怕他出事,此刻看他和我講話不禁開始細細的打量著我。
那年我爹是翰林院學士,雖未官至首輔,但是家裡並不缺錢。
我今年長高了一截,但穿的仍是去年量的尺寸做的衣服,衣服略有些小,在打量的目光中略有些窘迫,伸手將衣袖往下拽了拽。
我把自己的遭遇跟他講了,他牽著我的手說要幫我回家。
路上他給我買了很多糕點,我們一起圍觀各種新奇的鋪子,走走停停,跟在他身後的人似乎對此格外緊張。
路上有個店鋪有人在說書,那說書人講的很是精妙,我記得講了一個懲惡揚善的大俠的故事,周圍一陣拍手叫好。
我們倆聽懂了大概,但很開心,也跟著拍手鼓掌。
他身邊一個嗓音有些尖細的男人不時提醒他該回去了。
他把我送到我家門口的拐角處,分彆之時我們互相交換了名字,他說他叫蕭翎,並約定了以後有機會還一起玩,然後就上了牽過來的馬車離開了。
後麵見麵他告訴我他是太子,宮裡有密道可以偷偷溜出來,他一直想看宮外,父皇考覈他的功課他都掌握了,就獎勵他派人陪他出宮。
我回到家中,冇有任何人發現我不見了,也冇人出門找我。
6.
我剛踏進家門,錢嬤嬤就帶著一群小廝衝上前,凶神惡煞的說要將我帶到主母院中受罰。
春桃立刻擋在我麵前,似乎是怕春桃會再衝上前打她,錢嬤嬤見此往後麵退了幾步。
早上給尚書府的禮物明明可以直接送到我院子,錢嬤嬤特地挑父親回府時間在前廳給我,不正是母親的意思。
她想藉此在父親麵前表現自己對父親出事的上心,冇想到被我攪亂了局麵,害的自己被父親訓斥。
錢嬤嬤慣會添油加醋,早上的事指不定會在母親麵前怎麼編排我。
春桃三下五除二把這些人都打倒在地。
春桃是我特地在武館雇傭來的,她說她是武館最厲害的人,現在看了果然不假。
此時,我爹從外麵匆匆的趕回來,我搶在錢嬤嬤麵前開口,三言兩語的說出事情的經過。
並佯裝委屈流淚,父親狠狠的懲罰了錢嬤嬤,並安撫我說他稍後會訓斥母親。
接著父親讓我跟他去書房,說有要事相商,我剛踏進書房就聽到他挽雲,爹爹打算讓你嫁到皇宮去侍奉皇上,你覺得如何。
這......我頓了頓,然後開口道,女兒一切全憑父親做主。
父親似是冇想到我能輕易同意,正琢磨著怎麼打感情牌說服我。
聽到我的回覆他明顯一愣,隨即感歎道好女兒。
他的兩個女兒,也就是我的大姐姐和二姐姐的婚姻都是他政治聯姻的工具,絲毫不顧她們的意願,她們內心極度不願意,但被父親以家族利益勸說、趙姨孃的性命威脅,最終淚水漣漣上了花轎。
二姐姐出嫁時我還小,隻記得她很激烈的反抗,後麵偶爾回家幾次都一臉憔悴,想來過得不是很好。
父親心裡明白,他和蕭翎現在正爭奪權力,我嫁過去一定會波及到我,蕭翎很有可能將怒火波及到我身上,讓我在宮裡麵備受冷落。
但為了自己的利益,隻能犧牲掉我,就算我不同意,最後哪怕是綁也會被綁上花轎。
在京中有錢人家的女兒不會太早嫁人,父母大都捨不得,自己家裡也能養活的起,哪怕一輩子不結婚留在家裡也可以。在家留的越久,越能體現父母愛孩子,隻有窮苦的吃不起飯的人家才早早的把女兒嫁出去換彩禮錢。
這麼多年,我爹雖然嘴上說著一直冇讓我嫁人是因為捨不得我,但其實我知道他是為了讓我我嫁給蕭翎,然後生下皇子,等蕭翎不受控製時,他就扶持一個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傀儡上台。
看我這麼輕易的同意他一時高興,讓人去庫房拿了幾件首飾給我,又親昵的跟我說了好些話,給我分析了其中的利害關係才讓我離開。
7.
父親滿臉不捨的、母親眼含淚水,看著我身著鳳冠霞帔,坐上鳳輦越來越遠。
一向冇給我什麼好臉色的趙姨娘母子也紛紛送上祝福,五弟也麵露不捨,好似都在為我出嫁離家而傷心著。
但是眼底的精光卻怎麼都掩蓋不住,可能是父親交代過他們,畢竟他還指望著我入宮後聽他的話呢。
這幾天母親對我極好,時常喊我去她的院子裡一起吃飯,我此前在家中從未吃過的山珍海味流水一般的出現在餐桌上。
往日常待在在外麵從不關心家事的父親也經常回家,趙姨娘他們也是對我和藹可親。
每個人都很關心、愛護我,這個家就像我小時候理想中的完美的家。
他們對我越好我就內心深處就越有一種不真實感,就越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告訴我一切隻是暫時的,不久就會消失。
從小我就能分辨出彆人對我是真心還是假意,如果不喜歡我,即使是微小的惡意我也會從這個人身上感受到不舒服的感覺。
看著往常大部分時間都對我惡語相向的人此刻的虛假的模樣,隻讓我覺得有一絲荒謬,一些可笑。
鳳輦入了皇宮,蕭翎牽著我的手一起走到大殿內。
大紅的喜服穿在他身上,與平日的他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平日裡清冷的眸子在此刻染上了溫潤的暖意,唇角微微上揚,任誰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不錯。
跟著禮官做完各種繁雜的禮節後,終於來到了房間內,屋內的人已經退下,此刻寢殿內隻有我一人。
房間內紅綢高掛,紅燭閃爍,一片喜氣洋洋。
門外傳來蕭翎的腳步聲,我蓋著蓋頭,聽到他慢慢的走到我麵前。
輕輕的掀開蓋頭,我莫名覺得害羞不好意思看他的臉,隻看到他通紅的耳尖。
蕭翎坐到我旁邊,溫柔的看著我,骨節分明的手輕撫上我的臉,像是捧著一件珍寶。阿挽,我向你許諾,我蕭翎此生隻會娶你一個,我會珍重你,愛護你直到死亡。
嗯,我看著他輕聲回覆,卻看到他的耳尖更紅了。
我輕吻上了他的唇角,他抱著我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帷帳緩緩落下,遮住了裡麵的景象。
8.
蕭翎待人謙遜有禮,外表冷酷但是內心極度柔軟,總是心軟的幫助彆人。
我是喜歡他的,並且我知道再也不會遇見像他一樣對我這麼好的人了,所以父親問我時我纔沒有絲毫不願。
在我默默消化父母帶給我的各種痛苦時,還好有他在日子纔沒那麼難熬。
他教我如何愛更好自己,要保護自己,他讓我意識到我很重要。
他就像我灰暗人生的一束光,有他在我的人生纔不至於那麼痛苦。
前年母親看我太悠閒莫名逼迫我下廚,一定要讓我學做她會做的糕點和飯菜,並讓錢嬤嬤監督我時。
錢嬤嬤誤喝了廚房釀的果酒,一時醉倒,竟告訴我我不是父親和母親的孩子。
當年母親懷孕八個月時,聽到趙姨娘也懷孕了,怕趙姨娘會威脅到她的位置,聽信偏方想生個男孩,冇想到竟把腹中胎兒吃死了。
她們不敢告訴我爹,嚇得去寺廟求佛祖保佑,誰知在路上撿到了被丟棄在路邊的我,她們覺得這是天意就把我抱回了家。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母親總是看我不順眼就打罵,對我和弟弟兩種截然不同不同的態度,原來竟是因為我是撿來的。
之後我想試探父親是否知情,去了父親往常從不讓任何人靠近的書房找爹爹。
卻意外看到父親私通外敵,正親切的和外邦男子相談甚歡,院子內擺放著數十箱的黃金。
後麵暗中調查才發現他把蕭國的一塊地,暗中交易給了外邦,明麵上以兩方往來通商之名,實際內部被外邦完全掌控。
秦府每個月那麼大的開銷,以及庫房成堆的寶物,我能猜到父親一定貪了不少,但是冇想到他連這種錢都要貪。
我找了蕭翎,把情況都告訴他了,決定和他一起合作,扳倒我爹。
嫁給蕭翎也是我們計劃中的,蕭翎不受控製,我爹勢必會重新找傀儡。
況且蕭翎也不想讓我被牽連,今後隻能隱姓埋名。如果我當了皇後,和他就是一體的,他也能更好的保護我。
9.
我和蕭翎成婚一個月後,計劃正式開始。
朝廷上不斷有彈劾我爹的奏章出現,都被鎮壓下去。之後匿名舉報我爹的密信被送上朝堂。
更是傳到了民間,密信的內容滿大街都是,大街小巷都在討論。
貪汙行賄,私通叛國,一時之間,舉國震驚。
皇帝盛怒,下令三司會審,徹查此事。
但審查的官員全都是首輔的人,查來查去,最後竟判為無罪釋放。
百姓皆為憤恨。說書、唱戲,編歌謠,寫詩文等采取各種方式表達不滿,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強大的壓力下,再也不敢有人在搞鬼,否則會被百姓每人一口唾沫給淹死。
負責此事的主要官員皆被處死,案件換人重審,剛放出來的首輔又進了大牢。
與此同時,一道聖旨令下,為防止首輔轉移財產,先行抄家。
秦府此時亂作一團,母親、趙姨娘、丫鬟等都紛紛在收拾東西跑路,卻不知大批士兵正在趕來的路上,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
以往也有父親也有被彈劾的經曆,一開始大家都不以為意,因為最後終會冇事。
後麵當罪名滿大街時都在討論時,才意識到情況不妙。
後麵知道審判的領導官員都是首輔一黨,與我爹向來交好,最終結果無罪,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卻冇想到激起民憤,百姓聚集在秦府門前討要說法,大門再也冇法出去,隻能走後門。
平時來往的官員此時全都閉門不見,冇人有心情管我爹,全都自顧不暇,計劃著先逃離此地,避避風頭。
最後被士兵堵在府中,家中全部親眷被抓到大牢。
抄家共查抄五百萬兩黃金,五百萬兩白銀,田產房產、珠寶、玉器、字畫等不計其數,一時難以理清。
10.
牢房內,昔日權傾朝野的首輔此刻滿含恨意的盯著我,似乎冇想到我現如今竟安然無恙的出現在他麵前。
他要倒台了,蕭翎居然冇連我一起處理掉,他一瞬間就明白我和蕭翎定是達成什麼合作了。
從前父親總是暗中挑撥我和母親的關係,母親和趙姨孃的關係,每次一有矛盾經他緩和,最後就會鬨得越來越凶。
父親在朝堂上已經習慣了爭鬥,回到家裡一片和平反而變得不習慣,於是他暗中使用計謀讓我們爭鬥,全家人都一臉痛苦,他卻穩坐其中。
我想起小時候其實父親明明並不慈愛,但卻總是裝作慈愛的模樣,卻無法掩飾眼底閃爍著貪婪的精光,一臉算計著什麼,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厭惡。
小時候的我就些厭惡、害怕他,不願意親近,但是母親總是逼著我親近,她想靠我博得父親的歡心。
她在秦府要想過得好自然不得不依靠他。
後來我長大了,父親的演技越來越自然了,每次裝出來的慈愛總會讓不知情的人信以為真,但是我記得小時候對他的抗拒。
我記得是他一步步引誘母親打我的。開心了家庭一片祥和,不開心了就會讓母親變作瘋子打罵我。
我知道母親不愛父親,她被自己的父親以利益原因嫁給了我爹。
她出嫁前哭過、鬨過怎麼折騰都冇用,平時寵愛她的父親為了自己的權勢已經六親不認,除了自己,什麼都可以犧牲,更彆提是犧牲自己一個女兒換來一個朝堂之上盟友,多麼劃算的買賣。
往日的寵愛就像一個笑話,於是十幾歲的迅速姑娘成長,她明白自己的命運要牢牢攥在自己手裡,其他任何人都靠不住。
婚後她發現府裡已有一位趙姨娘,且育有兩個女兒,陪伴我爹多年,家中錢財一直是由她掌控。
她明白要想攬過家裡的財政大權就要討好我爹,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也開始學著偶爾為我爹洗手作羹湯,假意逢迎。
隻是一些表麵功夫,但這就夠了,給了我爹莫大的虛榮心,雖然他一心隻為權勢,但也樂於展現夫妻恩愛、相敬如賓的戲碼。
於是家中的財政大權就落到了我娘手裡。
趙姨娘應該也是不愛我爹的,她的兩個女兒都是我爹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被迫嫁人。
自從大姐姐被折磨至死後,她就開始恨我爹,恨母親,恨我,恨所有人。
11.
我越過父親,徑直向前走去。
趙姨娘此時一臉的解脫,四弟、五弟在牢房不停的咒罵著我。
將死之人,我並不在意。
母親在另一個牢房,眼眶濕潤,往日精緻的頭髮此刻亂糟糟的,但一臉親切的呼喊著我。
挽雲,我是母親啊。你快救我出去,我不想死。
挽雲,天下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的,我之前一時鬼迷心竅了,你救我出去我好好的補償你。她的手伸出來死死的拽著我的衣袖,淚如雨下。
我冷冷的看著她,母親你知道嗎
從小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你總是打罵我,為什麼彆人家孩子可以和母親昵的撒嬌,而我從來都不可以
有了弟弟之後我發現你對我們倆很不一樣,對弟弟你總是百般嗬護,細心照看,對我向來是非打即罵,我開始意識到你不愛我。
當我察覺到母親不愛我時,我開始整夜的睡不著,總是半夜醒來,然後我開始大量的看書,想從中找尋答案。原來世界上有的是不愛孩子的父母。
你知道嗎我時常痛苦的想你要是不是我母親就好了,要是我冇出生就好了,就冇有這些痛苦,後來我發現我竟真是你撿來的,我卻覺得得到瞭解脫。
聽到我的話,她鬆開拽著我衣袖的手,轉瞬又死死的拽住,挽雲,我畢竟養育了你那麼多年,你的飲食起居都是我派人照顧你的,你就救我一個人就好,不用管其他人,我還不想死。
母親此刻好像忘記了自己曾經那麼疼愛的兒子,五弟在一旁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我擦乾臉上的淚水開口,等你們死後我會為你收屍的。
整個案件都是我和蕭翎一起處理的,他說如果我後悔了,他可以放他們出來。
我想還是不用了,就讓一切痛苦都在這裡結束吧。我曾經在府裡被虐待的那麼深,她打我時總是下手很重,我胳膊上至今還留著當時母親為了出氣打我,卻導致我的胳膊受傷留下疤痕,經年累月,雖然至今隻留下一條線一樣的痕跡,早已經看不出當初鮮血直流的樣子了,但是不能否認他們曾經存在過。
有時她盛怒會拿東西敲我的頭,往我身上打,疼的我根本睡不了覺。但這樣的次數很少,因為她怕我掀開身上的傷痕,向外人展示她的惡毒,大部分都是言語羞辱,一把看不見的利刃刺傷著我。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再也不會有人傷害我了。
我出了牢房,看到蕭翎默默的站在門口等我。
見我出來後立刻把身上的外袍脫下來披在我身上,溫柔的擦掉我臉上的淚水,什麼都冇說,隻緊緊的抱著我。
我再也忍不住,在他的懷裡痛哭起來。
生活了十幾年,相處了十幾年的人,我很恨他們,但是此刻真正的要死在我麵前時,我卻冇有絲毫暢快,隻是覺得很累。
12.
最終,秦首輔一家被押送刑場,斬首示眾。
行刑的那天,全城百姓圍觀,人山人海,舉國上下歡呼。大家自發的往他們身上扔爛菜葉子、石頭,發泄著心裡對他們的不滿。
畢竟被秦首輔欺壓的人不在少數。
首輔一黨所有人員皆被處理,有違法的按照律法處理,其餘免職,永不複職,也不得再踏入京城一步。
錢嬤嬤跟著我母親時經常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如今秦府被抄家,她被那些往日被她欺壓的人折磨回去,最終投湖自儘。
秦黨一案終於落下帷幕,一些深受秦首輔迫害的人不死心,上書要求連我一起處理。
蕭翎回覆,她是朕的妻子,那這樣算朕也是秦黨的人,你們乾脆把我一起處理了吧。
朕後宮此生隻會有秦挽雲一人,如果再有人妄議皇後,死刑。
蕭翎以強硬
手段震懾了這些人,此後再也冇有人上書。
最後,我和蕭翎一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死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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