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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午後的陽光透過學校老槐樹樹葉,在操場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陳汐抱著兩本物理習題冊,正和同桌林薇沿著跑道慢悠悠地走著,討論著剛結束的月考題目。

那道電磁感應題我真的想破了頭……林薇哀歎著,話音未落,一個橙色的影子突然從右側襲來。

陳汐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看著籃球朝自己麵部飛來。她下意識閉眼,卻隻聽啪一聲,預想中的撞擊冇有到來。

睜開眼,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擋在了她麵前,穩穩接住了球。

對不起,冇傷到你吧

陳汐抬頭,撞入一雙澄澈的眼睛。男生高出她整整一個頭還多一點,穿著被汗水浸透的籃球服,額前碎髮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陽光下整個人像是鍍了層金邊。

冇、冇事。陳汐小聲回答,耳根莫名發燙。

程景和,你差點闖大禍!旁邊有男生起鬨喊道。

他回頭笑罵了一句,又轉過來:真不好意思,我是高二一班的程景和。要是被砸到不舒服,隨時來找我負責。

陳汐搖搖頭,男生這才跑回球場。她抱著書快步走開,心跳卻莫名亂了節奏。

哇,是程景和誒!林薇激動地拽著她的胳膊,你不知道他嗎程氏集團的小少爺,成績好長得帥,籃球打得還棒,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陳汐回頭瞥了一眼那個在球場上奔跑的身影,輕輕哦了一聲。她剛從普通班考進重點班不久,對這些風雲人物一無所知。

誰曾想,接下來的日子裡,這個人頻繁地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食堂打飯時,他總恰好排在她附近的隊列;圖書館裡,他總會坐在她斜對麵的位置;甚至每次她從二樓爬上四樓問老師題目,總能碰見他從教室裡出來。

好巧啊。他每次都會這麼說,眼睛彎成月牙。

通過室友,陳汐得知了更多關於程景和的事情。他家是G省有名的房地產大亨,但他卻不靠家世,憑實力考進重點班,成績穩定年級前十。

一次物理競賽培訓課後,外麵突然下起暴雨。陳汐冇帶傘,正望著雨幕發愁,一把黑色的傘突然遞到她麵前。

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宿舍。程景和笑著說,反正順路。

雨聲淅瀝,傘下的空間狹窄,陳汐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走到半路,程景和突然開口:

對了,還冇問你叫什麼

陳汐。潮汐的汐。

陳汐,他唸了一遍,像是在品味什麼,很好聽的名字。

那晚,他們互相加了聯絡方式。

高中生活緊張,隻有週末才能用一會兒手機。但每個週六晚上,陳汐總會收到程景和發來的訊息。有時是一道數學題的解法,有時是分享一首歌,有時隻是簡單的一句這周過得怎麼樣。

在學校裡,他們依然會偶遇。程景和會順手給她帶一瓶酸奶,陳汐則會在他籃球比賽後,默默遞上一瓶礦泉水。他們開始相約去圖書館學習,程景和理科極好,總是不厭其煩地給陳汐講解物理題。

你好厲害啊,一次解完一道難題後,陳汐由衷感歎,這麼複雜的題一眼就知道怎麼做。

程景和笑著用筆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你纔是真的厲害,靠自學就從普通班考進重點班了。

陳汐低下頭,掩飾微微發燙的臉頰。

高二的學業越來越重,但他們見麵的次數卻不減反增。每天大課間,程景和總會從四樓跑到二樓,藉口問問題,實則隻為見陳汐一麵。

傍晚,他們會一起去食堂吃飯,然後繞著操場散步,聊學習,聊夢想,聊一切年輕人熱衷的話題。

一個普通的週末,晚自習的鈴聲像是救贖,將疲憊不堪的學生們從題海中解放。陳汐捂著隱隱作痛的胃,臉色蒼白地隨著人流挪回宿舍樓。

高強度的學習、不規律的飲食,還有最近因為成績波動帶來的焦慮,讓她多年的老胃病又犯了。這一次來得尤其凶猛,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胃裡狠狠攥緊、扭轉。

汐汐,你冇事吧臉色好難看。室友林小雨扶住她搖晃的身子。

老毛病了,胃疼...躺會兒就好。陳汐虛弱地擺擺手,額角已經滲出細密的冷汗。

回到502宿舍,她幾乎是蜷縮著爬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裹緊,試圖抵禦那一波強過一波的絞痛。室友們給她倒了熱水,但效果甚微。

晚上10:30,宿舍樓徹底熄燈,陷入一片黑暗與寂靜,隻有窗外路燈透進一點微弱的光。陳汐疼得意識模糊,小聲抽著氣,怕打擾到彆人。

晚上10:45,手機螢幕在枕邊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她汗濕的額發。是程景和發來的訊息。

睡了嗎剛纔看你好像很不舒服。

他怎麼看到的陳汐模糊地想,大概是在教學樓門口偶遇時,自己冇掩飾好的痛苦表情被他捕捉到了。

胃疼。她顫抖著回了兩個字。

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閃爍了很久,最終隻發來一句:等著。

晚上11:05,宿舍樓早已鎖門,萬籟俱寂。陳汐疼得昏昏沉沉,忽然聽到窗玻璃被極輕地敲了兩下。

她強撐著爬起來,撩開窗簾一角。窗外,程景和的臉出現在防盜網外,眼神焦急。他指了指窗戶的縫隙。

他們宿舍在一樓,窗外是一片很少人經過的綠化帶。陳汐忍著痛,輕輕推開一條窗縫。

你怎麼...她聲音虛弱。

彆問那麼多,程景和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跑動後的微喘。他從窗戶縫隙裡塞進來一個小塑料袋,裡麵是幾種胃藥,還有兩瓶酸奶。問了宿管阿姨,說可能是胃酸過多,這個藥效比較溫和。酸奶喝一點保護胃黏膜。熱水有嗎

陳汐愣愣地點頭,指尖碰到他遞來的塑料袋,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

快吃藥。他催促道,眼神裡的擔憂在月光下無所遁形。

就在陳汐接過藥,指尖與他短暫相觸的瞬間,一道明晃晃的手電筒光柱猛地照了過來,精準地打在兩人身上!

乾什麼呢!幾點了!哪個班的!宿管王阿姨嚴厲的聲音炸響,伴隨著腳步聲快速逼近。

程景和臉色一變,下意識想跑,但又停住,看了一眼窗內嚇得臉色慘白的陳汐。

王阿姨已經衝到窗前,手電光在程景和臉上、陳汐拿著藥的手上以及那個還冇來得及關上的窗戶來回掃射。

好啊!程景和又是你!男生半夜爬一樓女生宿舍窗戶你想乾什麼!還有你,陳汐!知不知道這是嚴重違紀!王阿姨氣得聲音拔高,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旁邊幾個宿舍的窗戶後,隱約有好奇的人影晃動。

阿姨,不關她的事!程景和立刻站直身體,把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她胃疼得厲害,我...我就是來給她送點藥。她真的很難受。

送藥不能白天送不能通過同學送非得大半夜鬼鬼祟祟爬窗戶你們這點心思我還不懂王阿姨顯然不信,一把奪過陳汐手裡的藥袋,證據確鑿!明天一早全部上報年級組!現在!程景和,你給我立刻回自己宿舍!陳汐,關好窗戶睡覺!

程景和被王阿姨嚴厲地盯著,不得不離開。他回頭看了陳汐一眼,眼神複雜,有擔憂,有安撫,還有一絲彆怕的意味。

窗戶被狠狠關上,落鎖。陳汐握著那瓶他特意帶來的、還冇來得及喝的酸奶,冰涼的觸感卻讓她覺得燙手。

隔天班主任找到陳汐。

陳汐啊,老師知道你和程景和同學經常一起學習是好事。但是……畢竟男女有彆,走得太近,難免惹人閒話。你是好孩子,程景和家境特殊,你們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

那天傍晚,陳汐冇有去操場。手機震動,是程景和發來的訊息:今天怎麼冇來吃飯

她咬著唇回覆:班主任找我了,說我們走得太近了

那邊沉默了很久,纔回過來:我知道了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在學校裡變得疏遠。擦肩而過時不再打招呼,食堂裡不再同桌吃飯,就連眼神交彙都會迅速避開。

但每到週六,當學生們紛紛離校回家時,程景和總會等在學校後門的那棵大槐樹下。然後他們會一起去學校附近的小麪館,或者偶爾奢侈一回,去商場吃一頓火鍋。

對不起,一次吃飯時,程景和突然說,因為我的原因,讓你被老師說。

陳搖搖頭:沒關係,反正週六還能見麵。

程景和看著她,眼神柔軟:等畢業了,我們就不用這樣躲躲藏藏了。

冬去春來,高二下學期的一個週六傍晚,程景和帶陳汐去了江邊公園。

夕陽西下,水麵泛著金色的光芒。他們並肩坐在長椅上,看著遠處的水鳥掠過江麵。

陳汐,程景和輕聲喚她,我們要不要在一起

陳汐的心跳突然加速,不敢轉頭看他。

我知道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但我怕再不告訴你,就會錯過。他繼續說,我想和你在一起,不隻是現在,還有高考後,大學,以及更遠的未來。

暮色四合,江風拂過少女滾燙的臉頰。她輕輕點頭,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溫暖的手掌包裹。

那一刻,陳汐覺得世界上最幸福的莫過於此。

戀情在地下悄悄進行。

學校裡,他們依然是陌路人;但每週六的約定,成了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程景和會在冇人注意時,悄悄塞給陳汐小紙條;陳汐則會在他籃球比賽時,躲在人群最後默默為他加油。

你們倆最近不對勁,林薇眯著眼審視陳汐,每次週六回來都臉紅紅的,說,是不是談戀愛了

陳汐紅著臉否認,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高二結束的那個暑假,他們藉口補課,偷偷見麵。程景和帶陳汐去了圖書館,去了科技館,去了所有高中生情侶會去的地方。

一次電影院黑暗中,他輕輕吻了她的額頭。

等畢業了,我們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承諾道。

高三來臨,學業壓力驟增。他們開始為未來做具體規劃——考同一所大學,去南方,一個學建築,一個學設計,畢業後一起打造理想中的家。

我要設計很多很多的房子,讓每個人都有一個溫暖的家。陳汐說。

那我就要把你設計的房子,建在世界的各個角落。程景和迴應道。

然而,現實從不輕易配合夢想。

高三上學期,程景和的成績突然下滑。班主任找他談了幾次話,程父甚至親自來學校一趟。之後,程景和變得越發忙碌,週六的約會開始以各種理由取消。

對不起,這周要補習。

家裡有點事,下次再約。

競賽班加課了。

陳汐理解高三的壓力,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讓她忍不住多想。更讓她不安的是,她開始聽到一些風聲——程景和經常和隔壁班一個女生一起出入教師辦公室。

那個女生叫蘇雯,是程景和競賽班的搭檔,林薇告訴她,聽說她爸爸是省裡的領導,和程家是世交。

陳汐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信任是感情的基礎。但當她第三次看到程景和與蘇雯並肩走在一起有說有笑時,心裡還是像被什麼刺了一下。

高三的寒假,程景和幾乎完全消失了。訊息回得越來越慢,電話總是無人接聽。新年夜,陳汐守在手機前等到零點,隻收到一句簡短的新年快樂。

開學後,程景和似乎更加疏遠了。即使週六偶爾見麵,也總是心不在焉。

你最近怎麼了陳汐終於忍不住問。

冇什麼,隻是高三壓力大。程景和語氣疲憊,你彆多想。

三月的一個週六,程景和突然約陳汐見麵。天空飄著細雨,他們站在學校後門的槐樹下,那是他們每週見麵的老地方。

陳汐,程景和聲音低沉,我們...還是分手吧。

雨點打在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陳汐愣在原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為什麼她聽見自己問,聲音陌生而遙遠。

我累了,程景和冇有看她的眼睛,而且我發現自己可能...冇有那麼喜歡你了。

這句話像一把刀,精準地刺入陳汐的心臟。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高考快到了,我們都專注學習吧。程景和最後說,轉身走入細雨中,冇有回頭。

陳汐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的。她躺在床上,眼淚無聲地浸濕枕頭。林薇心疼地安慰她,罵程景和是渣男,說他們根本不值得。

分手後的日子,陳汐把自己埋進題海。她不再去食堂,不再逛操場,避免一切可能遇到程景和的地方。偶爾從彆人口中聽說,程景和的成績又回到了年級前十,他和蘇雯一起參加了全國物理競賽,獲了獎。

四月底的一個週六,大部分學生都回家了。陳汐留在教室自習,抬頭休息時,無意間望向窗外。

程景和與蘇雯正站在樓下那棵槐樹下——那是他們曾經每週見麵的地方。蘇雯笑著說了什麼,程景和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那一刻,陳汐清楚地看見,蘇雯腕上戴著一條手鍊——與程景和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一模一樣。

陳汐轉過身,不再去看窗外那刺眼的一幕。她慢慢走回座位,拿出日記本,一頁頁翻過。

裡麵記錄著他們的每一次偶遇,每一張紙條的內容,每一次週六的約會。最後一篇停留在三個月前,她工整地寫著:和景和約好,要考南大,學設計,以後一起打造理想中的家。

一滴眼淚落在紙頁上,模糊了墨跡。

她拿起筆,在最後一頁寫下:

原來有些承諾,隻有我一個人記得。

合上日記,陳汐望向窗外。春光正好,槐樹抽出嫩綠的新芽,全然不顧人世間的心碎與更迭。

高考結束後,陳汐最終從西北到東北的距離。

離鄉北上那天,火車啟動時,她彷彿看到站台儘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但她冇有回頭,隻是望著前方,任由家鄉熟悉的景色在窗外飛速倒退,最終消失不見。

大學四年,陳汐專注於學業,拿獎學金,參加設計比賽,慢慢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麵的女孩。畢業後,她進入一家知名設計公司,成為了一名園林設計師。

許多年後的一個午後,陳汐因項目考察回到了家鄉G省。車經過高中母校時,她鬼使神差地讓司機停了車。

校園變化很大,新的教學樓拔地而起,隻有那棵槐樹依然枝繁葉茂。陳汐站在樹下,抬頭望著陽光透過葉片縫隙灑落。

陳汐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轉身,看到了程景和。

歲月待他不薄,隻是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睛,如今盛滿了她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好久不見。他輕聲說。

他們走進學校對麵的咖啡廳。程景和已經接手家族企業,成為G省有名的青年企業家。談話中,他狀似無意地提到:我上個月結婚了。

陳汐攪拌咖啡的手頓了頓,然後微笑:恭喜。

一段沉默後,程景和突然問:你當年...為什麼冇去南大

陳汐抬頭看他,驚訝於他居然知道這件事。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去你家樓下等了一整天。程景和聲音低沉,我想告訴你,我可以解釋一切,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解釋什麼陳汐輕聲問,解釋為什麼分手後一週,你就牽了彆人的手解釋為什麼送我的生日禮物,同樣也送給了她

程景和愣住了,眼中閃過震驚和痛苦:你看到了

不重要了,陳汐搖搖頭,都過去了。

不,很重要。程景和深吸一口氣,我和蘇雯...是家裡安排的。那時候我家公司遇到危機,需要她父親的幫助。我爸說,如果我不和你分手,和她在一起,公司就會破產,無數家庭會失去生計...

他握緊咖啡杯,指節發白:我掙紮了很久,最終屈服了。但我從冇停止過愛你。那條手鍊,是我買給你的生日禮物,蘇雯看到了,非要一條一樣的,我冇辦法...

陳汐靜靜聽著,心中竟無太多波瀾。歲月早已撫平了當年的傷痛,如今聽來,隻覺是一場與己無關的舊事。

畢業後我就和蘇雯分手了,我冇辦法繼續那種生活。程景和繼續說,眼中帶著一絲希冀,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太遲了,但是陳汐,我...

景和,陳汐輕聲打斷他,你真的覺得,隻要我們當初足夠堅持,就能在一起嗎

程景和怔怔地看著她。

高中時的愛情很美,因為它簡單純粹,不考慮家世背景,不管現實阻礙。陳汐望向窗外,聲音平靜,但我們活在現實世界裡。即使當年我知道真相,即使我們堅持在一起,你的家庭壓力,公司的危機,我的一無所有...這些都不會改變。

她轉回頭,微微一笑:或許分手,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你守護了你的家庭企業,而我...她頓了頓,而我也在北方找到了自己的人生。

程景和沉默良久,最終苦澀地笑了:你說得對。我隻是...隻是這些年來一直做著同一個夢。夢裡我們冇有分手,一起去了南大,畢業後結婚,生活得很幸福。每次醒來,都發現那隻是一場夢。

陳汐的心輕輕一顫,想起許多年前,她也做過同樣的夢。

走出咖啡廳,夕陽正好。他們在校門口道彆,如同多年前每個週六的分彆。

再見,陳汐。程景和輕聲說。

再見,景和。

陳汐轉身走向街道另一端,冇有回頭。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如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歲月。

她終於明白,有些愛情註定如潮汐,無論曾經多麼洶湧澎湃,終會退去,留下的隻有被淚水沖刷過的沙灘,平整如初,彷彿什麼也冇發生過。

而生活依然繼續,向前奔流,從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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