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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鐵律與暗流

時針的尖端,精準而冷酷地滑過羅馬數字X。晚上十點整。

整棟摩天大樓彷彿一頭蟄伏的鋼鐵巨獸,在城市的夜色中沉默。唯有頂層的總裁辦公室,還泄出一片慘白的光,像巨獸未曾闔上的獨眼,冰冷地凝視著窗外璀璨卻遙遠的霓虹。

蘇晚(Su

Wan)指尖冰涼,幾乎感受不到鍵盤的反饋。隻有敲擊聲在過分空曠的辦公區裡發出輕微卻清晰的迴響,一聲聲,敲在她緊繃的神經上。螢幕上,複雜的圖表和數據密密麻麻,最終彙聚成一份名為Q3市場趨勢分析與競對動態預測的報告。她熟練地啟動了一個隱藏在係統深處的加密程式,介麵跳轉,一個不起眼的、標註著係統日誌-待歸檔的上傳通道悄然出現。

收件人隻有一個簡單的代號:L。

檔案傳輸的進度條緩慢移動,每一秒都像是在她心跳的間隙裡拉長。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辦公室儘頭那扇緊閉的紅木大門——總裁辦公室。門縫下冇有光線透出,他應該早就離開了。沈聿珩(Shen

Yujing)總是這樣,行蹤莫測,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

終於,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

幾乎就在下一秒,螢幕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圖標閃爍起來。點開,是L的秒回。

收到。想你。下週香港見。

簡短的文字,卻像帶著溫度,瞬間熨帖了她因緊張而蜷縮的心臟。一股虛浮的、帶著負罪感的暖流湧上,勉強驅散了指尖的寒意。但這感覺轉瞬即逝,很快被窗外更深沉的夜氣和中央空調持續送出的冷風所吹散。她總是這樣,在罪惡與甜蜜的鋼絲上搖搖欲墜。

她深吸一口氣,以訓練有素的效率清空所有操作記錄,退出加密通道,闔上筆記本電腦。動作流暢,冇有一絲多餘,如同過去三年裡每一個這樣的夜晚。她站起身,將桌麵上並不存在的檔案痕跡再次整理了一遍,筆筒裡的筆尖朝同一方向,檔案夾的邊角對齊桌沿——一切都符合一個極致嚴謹、追求完美的總裁助理應有的做派。

高跟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走廊上,發出叩、叩、叩的清晰聲響,在絕對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彷彿敲在鼓麵上,也敲在她的心上。走廊很長,儘頭就是那間象征著公司最高權力的辦公室。

經過那扇厚重的紅木門時,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幾乎是踮著腳尖。門,竟然虛掩著一條窄縫。

裡麵冇有燈光,一片漆黑。

他果然走了。蘇晚稍稍鬆了口氣,加快了腳步。

然而,就在即將走過門口的刹那,她似乎聽到極輕微的一聲哢噠,像是打火機蓋開合的聲音她猛地頓住腳步,全身血液似乎都凝滯了一瞬,屏息凝神側耳傾聽。

隻有中央空調係統低沉的、永恒不變的嗡鳴。

是錯覺吧。她搖搖頭,暗笑自己神經過敏。沈聿珩從不吸菸。

快步走向電梯廳,牆壁上的宣傳欄在感應燈下清晰可見。最上方,最醒目的位置,貼著那份公司人儘皆知的最嚴禁令。鮮紅的粗體標題如同烙印:員工行為規範守則(修訂版):第一條:嚴禁員工之間發生任何形式的辦公室戀情(包括但不限於曖昧、交往、同居、婚姻等),違者立即解除勞動合同,公司並保留追究其法律責任及索賠的權利。

下麵是細化的條款,措辭嚴謹冰冷,不留絲毫情麵。這份禁令是沈聿珩三年前空降公司、執掌大權後頒佈的第一道鐵律。當時公司內部派係林立,人際關係複雜,甚至影響到項目決策。他以雷霆手段整頓,這條禁令便是斬斷諸多糾葛的利刃。三年來,並非冇有人以身試法,結果無一例外——立刻收拾東西走人,甚至有人因此被追究泄露公司機密的連帶責任,下場淒慘。

鐵律如山,血淋淋的先例懸在每個人頭頂。

蘇晚的目光掠過那刺目的紅色,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猛地收縮了一下。她迅速移開視線,按下了電梯的下行鍵。

電梯鏡麵映出她蒼白卻依舊精緻的麵容,一絲不苟的盤發,剪裁合體的職業套裝。所有人都說,蘇助理是沈總裁最得力的左右手,冷靜、高效、可靠,而且……絕對遵守規則。

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具完美的職業軀殼下,藏著怎樣一個驚世駭俗的秘密。

她和林銳(Lin

Rui),鋒耀科技的研發部副總監——那是公司目前最咄咄逼人的競爭對手——已經秘密交往了三年。

這段關係,如同在沈聿珩精心打造的銅牆鐵壁上鑿開的一道細縫,在禁令的陰影下畸形地生長,像一株不見天日的毒蕈,依靠危險的養分維繫。

電梯平穩下行。她拿出私人手機,螢幕亮起,背景是她和林銳去年在北海道滑雪時的合影。照片裡,他摟著她,笑容燦爛陽光,眼底滿是愛意。那是極少數的、可以正大光明走在陽光下的時刻。大多數時間,他們的聯絡依賴那個加密頻道,傳遞著溫存細語,以及……情報。

是的,情報。

最初,隻是無意間的抱怨。林銳總說鋒耀內部技術研發遇到了瓶頸,管理層決策混亂,他空有抱負卻難以施展,壓力巨大。她心疼他,偶爾會透露一些無傷大雅的公司動態,比如沈聿珩對某個領域的關注傾向,或者行業研討會上聽來的、即將公開的訊息。每次,他都如獲至寶,盛讚她的聰慧與能乾,說她的資訊給了他莫大的啟發和信心。

那種被需要、被崇拜的感覺,像甜蜜的毒藥,讓她沉溺。

漸漸地,尺度越來越大。他從啟發變成了具體的詢問,她從模糊的傾向性提到了一些邊緣的技術參數或評估報告草稿。她安慰自己,這不算真正的背叛,隻是一些資訊共享,而且林銳也會反饋給他們公司一些內部訊息作為交換。更重要的是,他不斷地描繪著一個美好的未來:晚晚,等我在鋒耀站穩腳跟,做出成績,我們就離開這些是非地。要麼你過來,要麼我離開,我們總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沈聿珩的破禁令,管不到我們!

未來。一個脫離提心吊膽、可以活在陽光下的未來。這個虛幻的泡影,支撐著她一次又一次突破底線。

借出差之名私會,成了他們關係的常態。在陌生的城市,不同的酒店房間裡,短暫地偷取片刻的溫存。身體交纏時,似乎可以暫時忘記禁令的森嚴,忘記道德的不安,隻剩下感官的刺激和危險的愉悅。

每一次傳遞檔案,她的心臟都像要衝破胸腔,一種混合著極致恐懼與極致興奮的戰栗席捲全身。她把這種心悸歸咎於對暴露的恐懼,並不斷用愛情和未來來麻醉自己。

隻是,偶爾在深夜獨處時,一絲難以言喻的疑慮會悄然浮上心頭——為什麼她給的某些資訊,似乎並未在林銳的公司帶來預期的反應但這點疑慮很快又會被林銳的溫言軟語和他描繪的藍圖所掩蓋。

他那麼愛她,怎麼會害她呢

第二章

香港迷情與星海誘惑

下一次私會,如期在香港。

維多利亞港的夜色被無數霓虹點亮,繁華得近乎虛幻。半島酒店的套房裡,空氣中瀰漫著昂貴的香氛、剛剛熄滅的雪茄餘味(林銳偶爾會抽,他說能緩解壓力),以及**過後慵懶甜膩的氣息。

林銳從身後擁著蘇晚,結實的胸膛貼著她光滑的脊背,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手臂上摩挲,聲音帶著事後的沙啞和滿足後的慵懶。

這次帶過來的東西,老闆看了非常滿意。他吻了吻她的耳垂,嗬出的熱氣讓她微微戰栗,他說……我們組最近的表現很亮眼,幾次都踩準了點。

蘇晚依偎在他懷裡,閉著眼,嗯了一聲。每次剛溫存過後,是她最放鬆也最不願意去思考那些複雜問題的時候。

林銳的手臂收緊了些,語氣變得更加誘哄,像在編織一個美好的夢境:寶貝,你知道嗎老闆私下暗示了,如果……如果能再拿到最關鍵的那塊拚圖,‘星海’項目核心的報價策略和技術權重分配,我那副總監的位置,明年就能穩穩地去掉那個‘副’字。

他感覺到懷裡身體的細微僵硬,立刻放緩了語速,聲音更加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向性:‘星海’是你們下半年壓上全部資源的戰略項目,沈聿珩親自掛帥督戰……我知道很難,寶貝,但隻有你能接觸到最核心的東西。

他輕輕將她的身體轉過來,迫使她麵對自己。他的眼神溫柔得幾乎能將人溺斃,瞳孔裡映出她略顯不安的臉。

怕了他輕笑,用手指颳了刮她的鼻尖,動作親昵,彆怕,想想看,等我坐上總監的位置,掌握了實權和資源,還有誰能分開我們沈聿珩的禁令他語氣裡帶著一絲輕蔑,彷彿那已是過去式,到時候,選擇權就在我們手裡了。我們可以一起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再也不需要這樣偷偷摸摸。

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像是一種承諾,更像一種獎賞:都是為了我們,晚晚。為了我們的未來。

鬼迷心竅。

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在他精心編織的關於權力、自由和未來的藍圖裡,在他溫柔而充滿渴望的注視下,在他將竊取冠以為了我們的崇高之名時,心底最後那點猶豫和防線,徹底崩塌了。

未來。那個她渴望了太久的未來,似乎觸手可及。而代價,僅僅是再一次的資訊共享,一次更大膽的冒險。

我……試試。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乾澀,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林銳眼中瞬間迸發出的狂喜和得意,像一道刺目的光,幾乎讓她有些睜不開眼。但他隨即用更熱烈的擁抱和親吻淹冇了她,將那瞬間的異樣感沖刷殆儘。

小心肝,我就知道你最厲害,最愛我!

返回公司後,那種虛脫感和隱約的不安再次襲來,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星海項目不同以往。它的保密等級是沈聿珩親自劃定的最高級,所有核心檔案物理斷網儲存,存放在他辦公室的獨立保險櫃裡,查閱需要雙重密碼和他的指紋授權,且每一次調用都有無法抹去的日誌記錄。沈聿珩對它的重視程度超乎尋常,多次在高管會議上強調,這是公司未來五年發展的基石,不容有失。

蘇晚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但一想到林銳的期待,想到他許諾的那個未來,她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機會很快來了。沈聿珩需要前往歐洲進行一場關鍵談判,行程緊湊,為期三天。這是他少有的、長時間不在公司坐鎮的時候。

送他去機場的那一刻,蘇晚的手心全是汗。沈聿珩在貴賓通道入口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他身材高大挺拔,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眼神銳利如鷹,即使隻是平靜的一瞥,也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公司這邊,你多費心。他的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尤其是‘星海’,所有進度按計劃推進,有任何異常,第一時間聯絡我。

是,沈總。請您放心。蘇晚垂眸,恭敬地回答,不敢與他對視。

飛機起飛後,她回到公司,感覺整棟樓的氣氛似乎都鬆弛了一些。但她心中的那根弦卻繃得更緊。

行動安排在第二天深夜。她確認大樓安保例行巡邏的時間間隔,利用自己的最高權限密碼,遮蔽了總裁辦公室門口的移動監控探頭十分鐘——這是她能爭取到的極限時間。

指紋。她需要沈聿珩的指紋。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她想起沈聿珩有一個習慣,他使用一套特製的水晶玻璃杯喝茶,每次用完,助理會立刻清洗收好。那天早上他剛走,杯子還冇來得及處理。

她戴著手套,小心翼翼地取走了他常用的那隻杯子,用特殊的凝膠薄膜提取了杯壁上殘留的清晰指紋。動作間,她的手抖得厲害。

夜深人靜。她站在那扇紅木大門前,心臟跳得像要從喉嚨裡蹦出來。輸入密碼,綠色指示燈亮起。她將覆著指紋薄膜的手指按在識彆器上。

滴的一聲輕響,在萬籟俱寂的夜裡如同驚雷。

門鎖開了。

她閃身進去,打開昏暗的辦公燈。那個冰冷的銀色保險櫃就立在辦公桌後方。重複密碼和指紋驗證的過程,保險櫃發出沉悶的解鎖聲。

櫃門打開。裡麵整齊地排列著貼著星海標簽的加密硬盤和檔案袋。她快速找到了標註著核心報價模型和技術權重評估終版的兩個硬盤。

連接便攜式讀取器,拷貝數據。進度條緩慢移動,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裡煎熬。她耳朵豎起著,留意著門外任何一絲風吹草動。中央空調的嗡鳴似乎變成了某種嘲弄的低語。

終於完成。她迅速將一切恢複原狀,抹去所有痕跡,像逃離犯罪現場一樣離開了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工位,將數據打包,通過加密通道發送給林銳。點擊發送的那一刻,她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空,幾乎虛脫在椅子上。

幾分鐘後,林銳的回覆來了,是一個極度狂喜和興奮的表情符號,緊接著是文字:

拿到了!!!寶貝,你太棒了!你立下了天大的功勞!老闆絕對會重賞!等著我的好訊息!我們馬上就要成功了!

冇有溫存,冇有關懷,隻有**裸的狂喜和對功利的強調。

那一刻,巨大的虛脫感之後,一種前所未有的、尖銳的不安如同冰錐,狠狠刺入她的心臟。那股寒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衝進洗手間,反鎖上門,對著盥洗台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她打開水龍頭,用冷水一遍遍撲臉,抬起頭,看到鏡子裡那張臉:蒼白如紙,眼圈發青,瞳孔裡盛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慌和恐懼。

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像是無聲的眼淚。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第三章

噩夢初醒與冰冷比對

等待林銳好訊息的那幾天,成了蘇晚職業生涯乃至人生中最煎熬的時段。

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每一次內線電話響起,都讓她驚出一身冷汗;每一次總裁辦公室的門打開,她都下意識地低頭,不敢去看沈聿珩的表情;甚至公司內部通訊軟件上一個普通的提示音,都能讓她心跳驟停一瞬。

沈聿珩從歐洲回來了。他看起來風塵仆仆,但眼神依舊銳利,行事一如既往地高效果決。他召開了星海項目組會議,聽取了彙報,冇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他甚至像往常一樣,讓蘇晚送一杯黑咖啡進去,期間接了幾個電話,語氣平靜無波。

他的平靜,反而讓蘇晚更加恐懼。像暴風雨前死寂的海麵,底下暗流洶湧,卻看不出絲毫征兆。

而林銳那邊,在最初的狂喜之後,卻迅速沉寂了下去。

訊息回覆的速度明顯變慢,語氣也從熱情變得敷衍。

在忙,開會。

老闆在評估,彆急。

這幾天要封閉討論,信號不好,可能聯絡不上。

最後一條訊息停留在三天前:要進封閉研發區了,徹底斷聯,等我出來。

然後,就再也冇有然後。

電話打過去,永遠是關機。加密頻道裡發出的訊息,如同石沉大海。

不安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沉重地壓在她的胸口,讓她喘不過氣。那個許諾的好訊息和光明的未來,像一個色彩斑斕的肥皂泡,在空中漂浮了幾天,然後啪地一聲,碎裂得無影無蹤,連一絲水汽都冇有留下。

恐懼和疑慮瘋狂滋長。

在一個淩晨,她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淋漓。夢裡,沈聿珩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身後是巨大的保險櫃,櫃門大開,裡麵空空如也。而林銳站在遠處,背對著她,越走越遠,任她如何呼喊都不回頭。

心跳劇烈得發疼。她再也無法入睡,某種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鑽進腦海,越來越清晰。

鬼使神差地,她赤著腳走到書房,打開個人電腦。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她安心或者徹底死心的答案。

她開始瘋狂地回溯、比對。利用她能想到的所有公開渠道資訊——財經新聞、上市公司財報(鋒耀科技是上市公司)、行業分析報告、研討會公開紀要……甚至是一些業內的八卦傳聞,試圖拚湊出過去三年裡,她傳遞給林銳的每一次情報,最終在鋒耀科技那邊引發了怎樣的實際後果。

這個過程緩慢而折磨人。就像拿著一把生鏽的鈍刀,一點點剖開自己過去三年深信不疑的信仰和感情。

越是比對,她的手腳越是冰涼,臉色蒼白得嚇人。

三年前,她傳給他的一份關於公司內部評估後即將放棄的舊產品線優化方案。不久後,鋒耀科技高調宣佈,對旗下類似產品線進行重大技術升級與迭代,投入了钜額資金和市場資源。結果,市場反響極其平淡,因為那條產品線本身已是夕陽產業。此舉不僅未能帶來預期收益,反而拖累了鋒耀科技整整一個季度的財報,股價應聲下跌。

兩年前,她透露的一個關於海外某供應商評估中存在潛在法律風險漏洞的資訊,並附上了我方律師團隊的初步風險提示(已被內部否決)。鋒耀科技如獲至寶,迅速與該供應商接觸,試圖以更低成本達成獨家合作,搶占供應鏈優勢。結果卻陷入了一場漫長且耗費無數的跨國知識產權訴訟中,至今仍未完全解決,牽扯了大量精力財力。

一年前,她給出的某個區域性市場的推廣策略詳細方案,那是基於我方獨有的線下渠道體係和特定客戶結構定製的。鋒耀科技幾乎原樣複製,在該區域大規模推廣,結果遭遇慘敗。因為他們缺乏相應的渠道支撐,成本高昂卻收效甚微,白白浪費了钜額推廣費用,還成了業內的一個笑話。

還有半年前,那次……

一樁樁,一件件,像電影膠片一樣在她眼前清晰地閃過。她提供的所謂機密、情報、啟發,要麼是早已被沈聿珩和核心團隊否決的廢棄案,要麼是看似誘人實則佈滿陷阱的毒餌,要麼就是需要極苛刻特定條件才能複製的定製方案,對競爭對手而言毫無價值甚至有害無益!

它們被精心包裝,通過她的手,她的愛情,源源不斷地輸送出去。而林銳,或者他背後的老闆,則貪婪地吞下這些餌料,一次次做出錯誤的決策,將鋒耀科技引入歧途,浪費資源,錯失良機!

冷汗徹底浸透了她的睡衣,黏膩地貼在背上,帶來一陣陣惡寒。她渾身控製不住地發抖,胃裡翻江倒海,強烈的噁心感湧上喉嚨。

她不是在竊取情報。

她是在遞刀!

遞出一把把鈍刀,刀刀不見血,卻刀刀砍在鋒耀科技的戰略命脈上!

那林銳呢

他知道這些情報是假的嗎他是同謀,故意利用她來給沈聿珩傳遞假訊息還是……他也隻是一把被利用的刀一個被矇在鼓裏、自以為竊取到核心機利的蠢貨甚至他口中的老闆,是否真的存在還是隻是他用來哄騙她的說辭

香港那句老闆很滿意和他狂喜的迴應,此刻像毒蛇一樣鑽回腦海,嘶嘶地吐著信子,嘲笑著她的愚蠢和戀愛腦。

她想起每次傳遞資訊後,林銳的讚美和許諾,那些對未來美好的描繪……現在想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功利和算計!他愛的,根本不是她蘇晚,而是她作為沈聿珩助理的身份,是她能接觸到的、那些經過精心設計的假情報!

巨大的羞辱感和絕望瞬間將她吞冇。她不僅背叛了職業道德,觸犯了公司最嚴厲的禁令,她甚至可能從頭到尾都在被自己深愛的人利用!她所謂的愛情,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肮臟的騙局!

她趴在電腦前,肩膀劇烈地顫抖,卻流不出一滴眼淚。極致的憤怒和崩潰之後,是一種死寂般的冰冷和麻木。

天,是怎麼亮的,她不知道。

她是如何行屍走肉般洗漱、換衣、來到公司的,她也不知道。

她的臉色一定難看到了極點,眼底是無法掩飾的青黑和空洞。連新來的實習生送檔案進來時,都小心翼翼地問:蘇助理,您……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色好白。

她隻是機械地搖搖頭,連一個敷衍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整個上午,她如同夢遊。處理檔案時錯漏百出,接電話時反應遲鈍。世界彷彿隔著一層毛玻璃,所有的聲音和影像都變得模糊而不真實。

她隻知道,她完了。

無論林銳知不知情,無論沈聿珩知不知情,她都完了。她親手將自己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第四章

終局:審判與真相

下午兩點。

總裁辦公室的內線電話驟然響起,尖銳的鈴聲像一把錐子,刺破了蘇晚麻木的外殼。她猛地一顫,幾乎從椅子上彈起來。

螢幕上顯示的是沈聿珩的直係號碼。

她盯著那串數字,心臟驟停了一秒,然後開始瘋狂地、無序地撞擊胸腔,速度快得讓她感到窒息。血液彷彿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乾乾淨淨,留下冰冷的空虛和恐懼。

該來的,終於來了。

她深吸了足足三口氣,試圖穩住發抖的手和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臟,才伸出發顫的手指,接起電話。

沈總。她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電話那頭,沈聿珩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異常,一如既往的冷靜、平穩,甚至稱得上溫和:蘇助理,麻煩進來一下。

冇有多餘的字,說完便掛斷了。

嘟—嘟—嘟—的忙音傳來,像是死刑犯走向刑場前的倒數讀秒。

蘇晚僵硬地站起身,雙腿如同灌了鉛。她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衣領和裙襬,彷彿這是最後一點能維持的體麵。她環顧了一下這間熟悉的辦公室,她在這裡工作了整整四年,每一處角落都留下了她努力工作的痕跡。而今天,她可能要永遠離開這裡了。

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沉重的紅木大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走廊似乎變得無比漫長,又似乎眨眼即到。

門虛掩著。

她抬起沉重的手臂,輕輕敲了敲門。

進。裡麵傳來沈聿珩低沉的聲音。

她推門而入。

沈聿珩坐在他那張寬大的、象征權力和地位的辦公桌後,身後是巨大的落地窗。午後的陽光強烈地照射進來,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冰冷而耀眼的金色輪廓,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正微微垂著頭,看著桌上攤開的幾份檔案,修長的手指有一下冇一下地輕輕敲擊著光潔的桌麵。那節奏平穩,卻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蘇晚的視線,無法控製地落在那份檔案上。

距離有些遠,但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讓她心驚肉跳了三年的介麵——那個加密通道的聊天記錄截圖!

最新一張放大擺在最上麵的,正是她在香港之行後,發送星海核心數據後,林銳回覆的那個狂喜的表情符號,以及下麵那句:拿到了!!!寶貝,你太棒了!……等著我的好訊息!

轟隆——

大腦一片空白,彷彿有驚雷在顱內炸開。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流,衝撞得她耳膜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她僵在原地,手腳冰冷得徹底失去了知覺,連呼吸都忘了。

他知道了。

他什麼都知道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一直都知道,還是剛剛查到的那些加密通道……不是絕對安全的嗎

無數的疑問像爆炸的碎片一樣在她腦海裡飛濺,卻拚湊不出任何一個完整的念頭。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滅頂而來。

沈聿珩終於抬起頭。

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臉上,冇有預想中的雷霆震怒,冇有被她最信任的人背叛後的失望痛心,甚至冇有一絲一毫的波瀾。那是一種絕對的、洞悉一切的、貓捉老鼠般的審視和掌控。彷彿她此刻所有的恐懼、震驚、崩潰,都在他的預料之中,甚至是他一手引導的結果。

他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看著她無法抑製微微顫抖的身體,看著她眼底的驚恐和絕望,微微笑了一下。唇角勾起的弧度完美得體,一如他在無數商業雜誌封麵上那樣,自信,矜貴,深不可測。

但那笑容裡,冇有半分溫度。隻有一種極致的、令人膽寒的嘲諷。

蘇助理,他開口,聲音溫和得彷彿在討論今天下午的咖啡味道如何,辛苦了。

他頓了頓,目光漫不經心地掠過桌上那些刺眼的截圖,然後重新看向她,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裡,終於掠過一絲極淡的、卻足以將她最後一絲僥倖和尊嚴徹底碾碎的冰冷寒意。

你以為,他語速放緩,每個字都像冰珠砸落在玉盤上,清晰無比,我不知道,

誰纔是那個,三年來,一直通過你,他的指尖在那份星海檔案上輕輕一點,兢兢業業、毫無保留地,向鋒耀科技輸送著——我親自為你、為林銳量身定做的——假情報的、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鎖死在她臉上。

真正的,‘商業間諜’

最後三個字,他吐得極輕,卻像重錘般狠狠砸在蘇晚的心上。

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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