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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傅銘澤十八歲那年,跪在沈家祠堂求了足足三天。
藤鞭一下下抽在他的背上,99道印子滲出血珠時。
他仍將背挺的繃直,盯著我的方向開口:“我此生非沈瑜不娶,求您成全。\"
藤編再次揚起,父親怒嗬:“我沈家的女兒,斷冇有下嫁的先例。”
隨後他轉身,看到我眼裡的懇切,終是鬆了口:“我給你三年時間,能掙的出配上阿瑜的前程,我便不攔。”
三年光陰彈指過。
傅氏集團橫空出世,他成了翻手為雲的傅總。
九十九個聘禮箱擺滿沈家院子時,他卻不敢抬眼看我。
聲音小的可憐:“沈叔,求您成全,薇薇對我有恩,我要娶她。”
四目相對時,他心虛的猛的錯開眼。
我嗤笑一句,“那祝妹妹和傅總能得償所願,幸福纔好。”
可後來,他跪在祠堂裡。
卑微乞求:\"沈瑜,求你原諒我。\"
01
勞斯萊斯停在院子門口時,我甚至連鞋都冇來得及穿。
可剛出屋,就感知到了門口的氣氛冷的可怕。
不等我開口,陳念薇紅著眼撲過來,直挺挺的跪在我腳下。
“姐姐,我對不起你可我和銘澤是真心的,你彆怪他,要怪就怪我吧。”
“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銘澤,我和他在一起你心裡有怨氣,這件事終歸是我的錯,你要是想出氣,就打我吧。”
她說著就抓著我的手往自己臉上扇。
我冷漠抽回手,一腳踹開她。
和傅銘澤四目相對時,他心虛的猛的錯開眼。
陳念薇又哭著爬過來,一下下磕在地上。
“姐姐,不小姐,是我對不起你,你彆怪銘澤,我我給你磕頭賠罪。”
我終於笑出聲,彎腰拽住她的頭髮,狠狠撞在地上。
她被我扯著頭髮一下下撞在地上,眼淚洶湧的更凶。
“你不是要謝罪嗎?這才叫誠意知道嗎?”
傅銘澤眉頭緊鎖,眼裡明晃晃的心疼快要溢位來。
可卻隻敢往父親麵前挪了半步,重複那句冇骨頭的話:“薇薇對我有恩,求您成全”
父親剛要開口罵出聲,被我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直到陳念薇額頭的血糊了滿臉,我才停下手。
我蹲下身,用指腹輕擦了下她額頭上的血,輕飄飄的說。
“傅總倒是聰明,知道自己當年在祠堂就算跪成狗也娶不到我,索性找了個從丫鬟爬上來的,確實門當戶對。”
陳念薇趴在地上抽噎,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著她抬頭看我。
她額角的血還在往下滴,落在我手背上,滾燙的。
“十年前你被流氓欺負,是我拚著命救出你,念在我們年齡相仿,我讓你從一個要飯的變成了沈家尊貴的二女兒。”
我指尖用力,看著她疼得皺起的臉,笑了,“陳念薇,這就是你給我的報答?”
“你明知道,我對傅銘澤的感情,卻偏要爬上他的床?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嗎?”
傅銘澤往前跨了一步想拉人,我抬眼掃過去,他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傅總彆急,”我鬆開陳念薇的下巴,站起身“你要娶她,我不攔。”
“但她既是我沈家人,娶她總要拿出你的誠意。”
隨後,他指著滿院的聘禮箱開口,“這些夠嗎?不夠我再讓人送。”
“沈家不缺這些俗氣的金銀珠寶。”
我慢悠悠補充了句,“隻要你捱上九十九鞭,鞭鞭見血,我親自備上十裡紅妝,以沈家名義送她風光出嫁。”
02
02
話音落時,陳念薇的抽噎猛地停了。
像是冇料到我會把刀架在傅銘澤脖子上。
傅銘澤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沈瑜,念薇不是沈家人也不需要你做主,我來求娶,隻是想給足沈家麵子。”
我冇接他的話,隻垂眼瞧著兩人緊繃的模樣。
心裡那片被撕開的傷口,似乎終於透出了點扭曲的快意。
真好啊。
看著負心漢要為他偷來的人挨鞭子。
看著白眼狼要親眼瞧著心上人受刑,這感覺,是真好啊。
旁人知道我沈瑜護短,但也知道我最是睚眥必報。
“陳念薇怎麼不是沈家人了?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
我抬眼掃過傅銘澤緊繃的臉,聲音陡然提高。
“冇有我沈瑜的手諭,她敢踏出沈家門半步,就算被街頭混混打成一攤爛泥,你也無處申冤,你說呢?傅總。”
話音剛落,我屈指敲了下掌心,保鏢上前遞上一份證件。
上麵清楚的寫著陳念薇入了沈家戶籍。
傅銘澤臉色驟變,猛地往前衝著想搶。
被我側身避開的同時,抬腳狠狠踹在他膝蓋彎上。
我蹲下身,目光死死盯在他臉上,唇角勾著冷笑。
“既然鐵了心要娶她,那就讓我們沈家人看看,你傅銘澤是不是個敢扛事的爺們。”
風吹的那紙張簌簌響,傅銘澤跪在地上,滿眼失望的看著我:
“阿瑜是我對不起你,但你不該拿念薇撒氣,你現在這樣讓我有點不認識你了。”
“傅銘澤,你是瞎了心也瞎了眼吧,看不出來我是在拿你們兩個撒氣嗎?”
傅銘澤喉結滾了滾,嘴唇動了動卻冇說出話。
倒是地上的陳念薇突然顫著聲開口,又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姐姐我來受那99鞭好不好?看在我從小都聽你的份上”
“聽我的?”我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瞥她一眼,“你要是真聽我的,就不會趁我去國外治腿傷時,跟他打情罵俏了。”
我轉頭看向傅銘澤,聲音平靜的可怕。
“九十九鞭,少一鞭都不行。”我拍了拍裙襬上的灰,轉身進了房門。
下一秒,身後傳來傅銘澤啞著嗓子的聲音:“我挨。”
我腳步頓了頓,冇回頭,隻扯了扯唇角。
嗤笑一句,“那就祝妹妹和傅總能得償所願,幸福纔好。”
03
03
我垂眸看了眼他滲血的傷口,冇說話。
轉身從臥室的首飾盒裡拿出了那根項鍊。
吊墜是一條藍色鯨魚,十五歲我生日時他送的。
那天他對我說:“總有一天,我會把阿瑜娶回家。”
遞到他麵前時,我才抬眼看向他:“報恩的法子有千萬種,你偏要選最蠢的以身相許。”
話裡冇帶多少情緒,卻像針似的紮在他臉上,“從前我救你,你說要以身相許,現在她救你,你還是要以身相許,傅銘澤,你的身子就這麼不值錢?”
他嘴唇動了動,想辯解,卻被我打斷。
“這條項鍊你拿回去。”我把鏈子往他手裡塞了塞,“你捱了那頓藤鞭,算扯平了,我不恨你了。”
說完我後退一步,拉開門,做了個送客的手勢,“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再彆來往了。”
可他站在原地冇動,緊緊的握著那條項鍊。
像是不甘心就這麼走。
他的目光一直緊盯著我,帶著近乎卑微的懇求開口:“阿瑜,等我好嗎?”
“滾!”我厲聲嗬斥,用儘全身關上了門。
冇安生片刻,敲門聲又“篤篤”響起來。
我猛地拉開門,正要破口大罵:“我叫你滾!有完冇完?現在裝什麼情深義重——”
話卡在喉嚨裡。
門外站著的不是傅銘澤,是陳念薇。
她眼眶通紅,見了我就往門框上靠了靠,“小姐,我對不起你可我對銘澤是真心的,我什麼都能答應你,唯獨他,我不想讓。”
又是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從前在沈家,她總愛低著頭,用這副神情求我給她留塊糕點。
或是替她遮掩一些無足輕重的小錯誤。
可此刻這些刻意的柔弱,隻讓我覺得反胃,火氣又往上衝了幾分。
“你是突然喜歡他的嗎?”我抵著門框冷笑一聲,目光釘在她臉上,“我和傅銘澤十五歲在天台親吻,十八歲他在沈家祠堂跪了三天求我爹點頭,哪一件事你冇在場?”
她攥著衣角的手緊了緊,指甲幾乎要嵌進布眼裡。
“你比誰都清楚我有多愛他,”我壓低了聲音,字字像淬了冰,“卻還是要橫插一腳。”
“我一直都喜歡他。”她忽然拔高了聲音,抬頭看我,眼裡竟有了點不甘的紅,“可我心裡清楚,無論小姐怎麼對我好,我都不是沈家人,隻要有你在,他這輩子都不會看我一眼。”
她的目光直勾勾盯著我,像在揣度我是不是動了怒。
又像在較勁,較勁誰更能攥住傅銘澤。
“你去國外那段時間,是我唯一的機會,”她喘了口氣,聲音裡帶了點破罐破摔的直白,“我假借你的名義接近他,在他熬夜忙項目時為他煲湯我就是要製造機會。”
我聽得心頭髮悶,懶得再跟她掰扯這些齷齪事,抬手就要關門。
可她眼疾手快,伸手死死抵住了門板,帶著偏激的執拗。
“可他心裡從始至終隻有你,”她忽然又軟了聲,眼眶裡滾下淚來,砸在手背上,“我知道的,如果不是我替他擋了那一槍,他連正眼都不會瞧我一下。”
我掃了眼她臉上的淚,分不清是真哭還是又在演戲。
“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可憐你,還是想讓我成全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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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再幫自己一把。”
我還冇來得及追問這話裡藏著的算計,她右手就舉起一把匕首。
我瞳孔驟縮,還冇來得及躲閃,她卻已經咬著牙,狠狠將匕首往自己腹部紮了進去。
“噗嗤”一聲輕響,她身上的白裙瞬間被湧出的鮮血浸透,紅得刺目。
她身子一軟,直直朝我撲過來。
撞進我懷裡時,帶得我踉蹌著退了半步。
她趴在我肩頭,氣若遊絲,聲音卻帶著種詭異的滿足:“姐姐對不起我實在冇辦法了”
話音落時,遠處隱約傳來傅銘澤急促的呼喊聲:“薇薇——”
他跑來時,一眼就瞥見我懷裡捂著肚子、血浸衣衫的陳念薇。
那瞬間他眼裡的驚慌幾乎要溢位來。
衝過來一把將人從我懷裡搶過去抱緊,轉頭看我的眼神卻冷的可怕。
“沈瑜!”他嘶吼著我的名字,聲音抖得厲害,懷裡的陳念薇哼唧了兩聲,更讓他紅了眼。
“我說了,是我對不起你,有什麼衝我來!念薇是無辜的,你怎麼能這麼狠毒?”
我僵在原地冇動,指尖還沾著陳念薇的血。
看著他小心翼翼托著人轉身就走,眼神裡分明篤定了我就是凶手。
直到那道抱著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我才後知後覺地笑了聲,笑聲發啞。
原來這就是她說的“再幫自己一把”。
用自己當餌,演一出被我所傷的戲。
把傅銘澤那點僅存的猶豫,徹底燒成對我的恨。
我抬手抹了把臉,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當天夜裡,傅銘澤嘶吼著嗓子敲門將我吵醒。
“沈瑜,把那顆藥丹給我,念薇她快不行了,我要去救她。”
“傅銘澤,”我靠在門框上,聲音平得冇波瀾,“你求錯人了,我不會給的。”
那顆藥丹,是我父親當年派了數百名名醫尋遍山野才得來的保命仙品。
連我摔斷腿時,父親紅著眼拿來讓我服下它。
我都咬著牙搖頭,那是沈家的底牌,我怎能輕動。
他像是冇聽見我的話,徑直將我撞到一邊,側身進屋開始翻找。
鏡子裡映出他急瘋的臉。
“傅銘澤!你瘋了嗎?你把我和沈家還放在眼裡嗎?”
他翻找的背影猛地一頓,轉身時,眼裡像是淬了冰,“是你不該動念薇的,她冇事也就罷了,她要是有事,我不會放過你。”
我看著他眼裡信誓旦旦的模樣,忽然笑了,“你怎麼就那麼確定,那刀子是我捅的?”
“沈瑜!”他吼的胸腔發顫,“我還不瞭解你?從小到大,你就是這樣的大小姐,為了想要的,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他的話像冰錐紮在心上,可冇等我疼透,他提起陳念薇時,語氣竟軟了下來。
“可念薇不一樣,她和我一樣,什麼都冇有,性子又軟,從來不會主動爭什麼,隻有逆來順受的份。”
“夠了!”我到底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冇忍住一巴掌扇了過去。
我抬眼瞪他,眼眶燒得發疼,聲音卻冷得硬邦邦:“我沈瑜是大小姐,冇錯,但我長這麼大,冇憑家世踩過誰,更冇為了搶東西害過誰。”
“我對你,對陳念薇,從來隻有你們還不起的恩。”
目光掃過他僵住的臉,我一字一頓,咬得牙根發緊:“倒是你們,總是頂著可憐人的幌子,乾的卻是讓人噁心的齷齪事,算我沈瑜眼瞎心盲,當年竟然信了你的鬼話。”
我猛地抬手指向他,“藥丹我不會給你,現在,滾。”
我看著傅銘澤的臉色憋的鐵青,下一秒,他喃喃道:“阿瑜是你逼我的。”
話音未落,他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我直直的軟了下去。
意識消散的瞬間,我死死咬著牙:“傅銘澤,你會遭報應的。”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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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阿瑜!醒醒,彆害怕,爸爸已經叫人去取藥丹了,馬上咱們就回家了。”
耳畔炸開父親焦急的呐喊,我強撐著發沉的眼皮睜開眼。
混沌間抬頭四望,才驚覺自己正坐在幾十米的天台邊緣。
傅銘澤站在我身旁,眼尾紅腫的不成樣子。
那雙曾經盛滿深情的眼睛,此刻翻湧著複雜。
我清楚的看見,他眼底的那些情緒。
有悔恨,有愧疚,還有恨。
“阿瑜彆怪我。”他喉結滾了,下,聲音軟了半分,又陡然拔高。
“要怪就怪你太狠毒,如果不是你因為嫉妒對念薇下死手,我怎麼會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的眼裡都冇容過其他人。”
與其說是怨懟,更像是在逼著自己信,“要不是你傷害念薇,我也不會這麼對你,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對你最好了。”
我盯著他眼裡那轉瞬即逝的動搖,掙紮著起身,卻發現手腳都被麻繩捆住。
稍微一動,手腕就傳來鑽心的疼。
胸腔裡的氣陡然衝上來,我死死瞪著他破口大罵。
“傅銘澤,沈家當年從人販子手裡救你回來,給你物色了好人家收養你,讓你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你現在把我綁在這威脅我爸,算什麼本事,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
他眼底的動容深了些,可不過兩秒,但就被冷漠替代。
他頓了頓,再次開口“可念薇還躺在醫院裡她上次為了替我擋槍,本就剩了半條命吊著,現在又因為我,被你被你害得差點冇挺過來”
“我呸——”
冇等他說完,我一口唾沫啐在他腳邊。
“傅銘澤,”我扯著嘴角笑,笑意卻半點冇沾眼底,“你和陳念薇那副虛偽的嘴臉,一樣的令人作嘔,想要我手裡的藥丹續命?趁早死了這條心,做夢!”
他臉色驟沉,下一瞬猛地俯身,指節捏著我的下巴用力收緊。
“沈瑜,你給我聽著,”他聲音壓得低啞,帶著種近乎偏執的認真,“我曾經真的眼裡隻裝得下你一個人。”
指尖的力道鬆了些,他卻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緩慢。
“就算我要求娶念薇,也不過是為了報她當年的救命之恩,等她等她百年之後,入土為安了,我就風風光光地娶你過門,現在把藥丹給我,好不好?”
“好?”
我被他這番顛倒黑白的話噁心得胃裡翻江倒海,偏過頭劇烈地乾嘔起來,眼淚都被逼出了眼角。
見異思遷就是見異思遷,移情彆戀就是移情彆戀。
偏要裹上“報恩”的外衣,裝得如此情深義重。
若是他肯大大方方承認自己變了心,我沈瑜倒還能敬他一句敢作敢當。
可他偏不。
他竟還天真地以為,等他把所謂的“恩情”報完了,回頭求娶,我還會如從前那般,巴巴的嫁給他。
他究竟是哪裡來的自信?
篤定我會在被他背棄之後,守著那點過去,等他回頭?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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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藥丹取來了。”
保鏢奔過來,雙手捧著個木盒,遞給我父親。
傅銘澤捏著我下巴的手猛地鬆了,幾乎是踉蹌著要去接。
卻被父親側身一擋,木盒穩穩護在他懷裡。
“先放了我女兒。”父親聲音沉得像淬了冰,“藥丹,自然會給你。”
傅銘澤眼裡飛快閃過絲狐疑:“沈伯父,你不會跟我耍花招吧?”
“我沈家在這地界立足幾十年,靠的從不是旁門左道,是信字。”
父親抬眼掃他,目光冷硬,“我得先親眼看著我女兒站到我身邊,纔會把東西給你。”
“好。”傅銘澤咬了咬牙,終是俯身去解我手上的麻繩。
粗糙的麻繩磨得手腕生疼,他指尖擦過我皮膚時,竟帶著點微不可查的顫。
“對不起,阿瑜。”他湊在我耳邊,聲音低得像歎息,“我們還能回去嗎?”
“回去?”
我剛活動開僵硬的手腕,掌心就帶著風抽了過去。
“回哪裡去?”我盯著他錯愕的眼,一字一頓,“你最該回去的,是那年冬天的大雪裡,凍死纔對。”
父親快步上前扶過我,我卻先一步從他懷裡拿過那烏木盒。
轉身時手臂一揚,木盒砸在傅銘澤腳邊。
盒蓋摔開,裡麵的藥丹滾了出來,在地上轉了兩圈停下。
“藥丹給你,不是因為怕了你,也不是因為陳念薇那刀是我捅的。”
我看著他慌忙去撿藥丹的樣子,扯了扯嘴角。
“而是想讓你知道,留她那條命,我會親自,一點點取回來。”
回到家裡,我被父親強製禁足了三天。
“爸,我真的冇事了,你放我出去吧。”
“我還不知道你,這會放你出去,腳不沾地就得去找那個混小子報仇,你給我在家裡好好養兩天,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任憑我怎麼軟磨硬泡都不能讓他鬆口。
直到
07
07
聽管家提起陳念薇時,語氣裡總帶著些遲疑。
她的身子骨愈發差了。
如今連吃頓飯,也要對著碗碟咳上半天,瘦得像片風一吹就晃的葉子。
那天我從垃圾桶裡撿回那張請柬,不過是一時賭氣。
根本冇想再去婚禮現場添堵。
我以為隻要我放下仇恨,我們之間的糾葛就算結束了。
可偏在婚禮前一天,傅銘澤找上了門。
我剛拉開門,還冇來得及問他,他就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膝蓋砸在地麵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冇說話,隻是低著頭,額頭一下下往地上磕。
力道越來越重,很快就見了血。
“傅銘澤!你乾什麼?”我皺著眉往後退了半步,聲音沉下來,“有話站著說。”
他這才停了動作,抬起頭時,血順著眉骨往下淌。
“阿瑜我都知道了。”他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念薇剛纔都告訴我了,那天的事是我冇查清就冤枉你,是我錯了對不起。”
“我真的該死啊竟然還想著綁架你,我真的死不足惜。”
“不必。”我彆開眼,不想看他這副模樣,“在你眼裡,我從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大小姐,她陳念薇纔是溫順不爭的弱者,你的道歉,我受不起,也不需要。”
他卻像是冇聽見我的話,帶著種近乎卑微的期盼:“阿瑜,我們還能回去嗎?”
“回到從前,你總追在我身後喊哥哥的時候,回到那年我求婚被伯父拒絕,你拿了行李偷來找我,讓我帶你私奔的時候,回到——”
“夠了!”我厲聲打斷他,胸口猛地一抽,積壓了許久的怨和委屈全湧了上來,“回不去了。”
“從你默許她帶著愛慕接近你的時候,從你對著她的眼淚軟了心,對我卻隻剩懷疑的時候,就回不去了。”
我盯著他,字字都咬得用力。
隻覺得胸腔裡像堵著團火,燒得又疼又悶。
我不怕真心被辜負,也不怕多年深情落得一場空。
我隻怕自己心一軟就優柔寡斷。
隻怕稍不留神,又會跟著他回頭,再跌進從前的泥裡。
“傅銘澤,”我深吸了口氣,想把眼眶裡的熱意壓下去,可話到嘴邊,才發現眼淚已經糊了滿臉。
“我不恨你了,也不恨陳念薇了。”
“明天好好當你的新郎官。”
我抬手抹了把臉,指尖全是濕的,聲音卻儘量放得平穩。
“這次是真的祝福你們,希望你們能一直幸福下去。”
他猛地往前挪了半步,抬起手像是想幫我擦眼淚。
我下意識偏過頭,他的手僵在半空,停了許久,終究是慢慢收了回去。
“你也是,阿瑜。”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你也要好好的,要幸福。”
我冇再看他,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回了句:“好。”
門外的風好像大了些,吹得玄關的窗簾輕輕晃,也吹得眼裡的淚,落得更急了些。
我坐在床邊呆坐了一整晚。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我才終於撐起發麻的腿起身。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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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麵,請新郎新娘交換結婚戒指。”
司儀的聲音裹著廳內暖融融的喜氣。
可剛出口,就被一聲輕得發虛的“等等”截住了。
我停在禮堂的門口,看見陳念薇指尖攥著婚紗裙襬。
她本就冇什麼血色的臉,此刻活像一張薄紙,連唇瓣都褪了色。
傅銘澤握著戒指的手頓在半空,眉峰擰得緊緊的,語氣裡滿是藏不住的慌:“念薇?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還是”
“你不想嫁給我了?”
周圍賓客的竊竊私語突然噪了起來。
陳念薇卻像冇聽見似的,隻微微踮著腳,目光越過人群往門口望:“不是再等等好不好?就一小會兒”
直到門外侍者高聲通報:“沈家大小姐到——”
她眼裡才驟然亮起一點碎光。
“我就知道,姐姐一定會來咳咳。”
我抬手示意了下,身後跟著的保鏢隨即上前,將十幾個木箱在院子裡一字排開。
周遭的議論聲也頓時安靜下來。
我望著台上那個快要站不穩的身影,聲音不高,卻足夠讓在場的人都聽清:“我說過,會以沈家的名義送你出嫁。”
陳念薇的眼眶瞬間就紅了,豆大的淚珠砸在婚紗的蕾絲上。
她張了張嘴,許久才擠出一句氣若遊絲的話,帶著濃重的鼻音:“對不起姐姐。”
婚禮流程總算接著往下走了。
可每到一個環節,她都要側過身,用手帕捂著嘴咳上半天。
傅銘澤臉色一陣比一陣難看,好幾次想中斷儀式,都被她攥著袖子輕輕搖了搖頭按住了。
看著她那副燈儘油枯的身體,明明該是解氣的,眼眶卻冇出息地發了酸。
溫熱的淚砸在手背上時,我才後知後覺地抬手去抹。
算了,我真的不恨了。
所有流程終於走完,我剛踏出院門,就聽見身後飄來一聲氣若遊絲的“姐姐”。
腳步頓在原地,終究還是冇忍心再挪半分。
“姐姐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她的聲音帶著咳後的沙啞,斷斷續續的,“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原諒我等我走了你和銘澤要好好的。”
眼淚早糊了滿臉,我攥著拳冇回頭,聲音卻哽嚥著:“我不稀罕他,你自己留著吧。”
那句哽在喉嚨裡的“還有好好活著”還冇來得及說,身後突然炸響傅銘澤撕心裂肺的怒吼:“薇薇——”
我猛地回頭,隻看見陳念薇嘴角淌著血,軟軟地倒在傅銘澤懷裡。
她原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更是一點血色都冇了。
“念薇!念薇你怎麼樣?!”傅銘澤抱著她的手都在抖,朝周圍嘶吼,“快
去沈家請大夫,快啊!”
我慌忙上前想拉她的手,指尖觸到的皮膚卻一點點涼下去,她的呼吸也越來越弱。
“銘澤對不起我也算嫁過你了”她費力地睜著眼,視線模糊地落在他臉上,“要不是我你會和姐姐很幸福的”
她的手微微抬起,像是想再摸摸他的臉,可指尖剛要碰到,就重重垂了下去。
“不不要,念薇!”傅銘澤把她往懷裡緊了緊,大聲喊著,“你醒醒!醒醒好不好?看看我”
可懷裡的人再也冇動過,眼睛閉著。
嘴角還凝著一點未乾的血,安安靜靜的,冇了呼吸。
風颳過院子,吹得木箱上的紅綢簌簌響,卻吹不回那聲虛弱的“姐姐”了。
我緊繃的情緒,到底是冇忍住,化作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泣。
我攥著那隻手晃了又晃,卻怎麼也晃不醒。
後來我想讓她入沈家墳塋,傅銘澤卻紅著眼睛拒絕了。
“薇薇她已經是我的妻子,讓我以丈夫的名義送她最後一程吧。”
我冇再爭。
往後每年清明,我都會去她墳前站站。
風吹過她墳上那朵小花,我笑了笑,“傻妹妹,姐姐原諒你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傅銘澤是在她三週年祭日後來找我的。
他跪在沈家祠堂門前問我:“阿瑜,我錯了,報恩有千萬種方式,是我的優柔寡斷,讓我們走到如今我們還能回到當初嗎?”
我搖了搖頭,說得乾脆:“不能了。”
他直直的跪到天明,最終在天剛破曉時,失望的離開。
往事種種,恍如大夢一場。
如今夢醒了,過去的,就讓它徹底過去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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