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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時空迷航年
深空探索者號脫離時空亂流的瞬間,我看見了那顆藍色的星球。
它像一顆蒙塵的珍珠,表麵覆蓋著鉛灰色的斑駁雲層,昔日的蔚藍所剩無幾。
警告:地球時間基準校準完成,相對論效應確認。艦船時間:2045年7月12日;本地時間:2065年9月9日。
冰冷的電子音在死寂的船艙裡迴盪。
二十年。我離開時,陳星拍著我的肩膀說:替我看著我妹。青竹纔剛進宇航局實習,馬尾辮一跳一跳,眼睛亮得像星星。
而現在,地球軌道上漂浮著猙獰的金屬殘骸,那是人類文明碎裂的鱗片。
艙門在嘶啞的泄壓聲裡艱難開啟,撲麵而來的是混雜著鐵鏽、臭氧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朽氣息的風。我踉蹌著踏上連接塢冰冷的金屬地麵,二十年蜷縮在飛船棺材裡的肌肉僵硬得不聽使喚。幾個穿著灰藍色製服、手持造型怪異脈衝步槍的士兵圍了上來,頭盔麵罩反射著通道頂慘白的冷光,看不清表情。
身份驗證。為首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毫無波瀾。
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試圖發出聲音:林遠,‘深空探索者號’指令長,編號A7-014…
深空探索者另一個士兵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驚詫和懷疑,槍口下意識抬高了一寸,那艘二十年前被時空亂流吞噬的幽靈船
他們的目光像探針,掃描著我身上那件早已過時、佈滿汙漬的舊式宇航服。最終,我被帶上一輛冇有任何窗戶的裝甲運輸車。窗外偶爾掠過的景象讓我心頭髮冷:倒塌的高樓被扭曲的藤蔓狀金屬纏繞覆蓋,像是巨獸的骸骨;空曠的街道上隻有風捲起的塵埃;遠處地平線上,一道巨大的、閃爍著不祥紫光的能量屏障拔地而起,將破碎的城市分割成內外兩個世界。
2
重逢地獄之門
車停在一座深埋地下的龐大建築入口。經過數道嚴密的生物掃描和神經波動檢測,我被帶到一間空曠、冰冷的金屬房間。牆壁光滑如鏡,映出我此刻的模樣——兩鬢染霜,眼窩深陷,疲憊刻在每一條皺紋裡,隻有眼神深處還殘留著一絲屬於二十年前的銳利。門無聲滑開,腳步聲清脆地踏在金屬地板上。
她走進來。
一身筆挺的深黑色製服,肩章上是複雜的金色紋路,象征著至高的權柄。長髮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露出光潔卻冰冷的額頭。五官依稀還有當年那個馬尾辮女孩的影子,但那雙眼睛——那雙曾盛滿星光和好奇的眼睛——如今隻剩下寒潭般的深邃與審視,像覆蓋著萬年冰川的湖麵。
她在我對麵坐下,雙手交疊置於桌麵,動作精確得像機器。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冇有任何情緒泄露。
林遠。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像在陳述一個既成事實,歡迎回到地獄。
青…竹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記憶裡的那個小姑娘,會纏著我和陳星講太空故事,會因為實驗失敗偷偷抹眼淚的青竹,和眼前這個氣息凜冽如刀鋒的女人,中間隔著二十年無法逾越的鴻溝。
叫我陳總指揮官。她糾正道,語氣不容置疑,身份已確認。報告你艦遭遇時空亂流的全部細節,以及所有航行記錄數據。
冇有寒暄,冇有疑問,冇有一絲重逢的波瀾。彷彿我隻是一個送來情報的載體。我艱難地嚥了口唾沫,開始複述那場災難:詭異的引力波動,扭曲的星空,飛船在四維泡沫中掙紮……她全程安靜地聽著,手指在桌麵投射出的全息屏上快速操作,偶爾插入幾個精確到毫秒的技術提問。
彙報結束,房間裡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陳星呢我終於問出了那個壓在心頭二十年、重逾千鈞的問題。我記得他送彆時爽朗的笑,記得他拍著我肩膀的力道,替我看著我妹,彆讓她闖禍。
青竹——陳指揮官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她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身後牆壁高處懸掛著的一枚小小金屬銘牌上。銘牌在冷光下反射著暗啞的光,上麵蝕刻著一個名字:陳星。
他死了。三個字,像冰錐刺入心臟。暗物質潮汐災難後的第五年。虛空生物第一次大規模衝擊‘壁壘’防禦圈,目標是地下城的主能源核心。他作為防禦部隊指揮官,引爆了核心反應堆的次級堆芯,把湧進來的東西連同自己一起炸成了基本粒子。
她站起身,走到那麵牆前,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冰冷的銘牌邊緣。這個細微的動作,是她身上唯一泄露的一絲屬於人的溫度。
他完成了使命。她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金屬被強行彎折後的細微顫音,用他的命,換來了地下城七萬倖存者多活五年,換來了我們研究那些怪物、找到它們弱點的寶貴時間。
我如遭雷擊,眼前陣陣發黑。那個永遠擋在最前麵、像山一樣可靠的兄弟,那個總把妹妹掛在嘴邊的哥哥…就這麼冇了在我被時空亂流困住,渾渾噩噩度過的那些年裡,他經曆了怎樣的絕望和犧牲
為什麼…為什麼不早點找到辦法為什麼不…我的聲音哽住,憤怒和悲痛在胸腔裡衝撞。
為什麼她猛地轉過身,那雙冰川般的眼睛裡第一次燃起壓抑的火焰,林遠,你以為這二十年是什麼是郊遊嗎是七十億人!七十億人像灰塵一樣被抹掉了!城市變成廢墟,大陸板塊移位,磁場紊亂,天空永遠被輻射塵和暗物質雲遮蔽!我們像老鼠一樣躲在地下,每一口空氣、每一滴水都要用命去爭!我們麵對的是完全超出認知的敵人!虛空生物…它們來自哪裡它們是什麼我們一無所知!我們是在用自己的屍體鋪路,用親人的骨頭做火把,才勉強照亮了一點點活下去的方向!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激烈的情緒像暴風雨前的低氣壓在房間裡瀰漫。但很快,那火焰就被強行壓回冰層之下,她的表情重新變得冷硬如雕塑。
陳星的犧牲,是無數犧牲中的一個。冇有他和其他人的前仆後繼,就冇有今天還能坐在這裡說話的我和你。她的目光銳利地刺向我,收起你那套二十年前的理想主義,林遠。這個世界,活下來的人,冇有資格軟弱。
她走到門邊,停頓了一下,冇有回頭:基地會給你安排身份和住處。適應它。或者,離開‘壁壘’,去外麵看看真正的地獄是什麼樣子。
門無聲關閉,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冰冷的金屬囚籠裡,心臟被巨大的空洞和徹骨的寒意填滿。兄弟死了,世界毀了,而那個曾被我當成妹妹的女孩,在煉獄中把自己鍛造成了一把冰冷的武器。二十年,物是人非不,是物非人亦非。
3
源質之謎
基地的生活區像一個巨大的蜂巢,灰白色的金屬牆壁延伸向無儘的深處。我的臨時身份晶片權限很低,隻能在有限的區域活動。空氣中永遠瀰漫著循環水和消毒劑的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味我很快發現了來源——走廊牆壁上鑲嵌的管線,偶爾會流過一縷縷稀薄的、散發著微弱紫光的霧氣,它們最終彙入牆壁深處。那焦糊味,似乎就是這些霧氣逸散時產生的。
嘿,新來的看什麼呢一個頭髮亂糟糟、穿著沾滿油汙工裝褲的年輕人湊過來,臉上帶著點玩世不恭的笑,冇見過‘源質’流動
源質
就是那些光霧,他努努嘴,好東西啊!基地的能源全靠它驅動。防禦壁壘、空氣循環、人造太陽…冇它我們都得玩完!
這東西…哪來的我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年輕人臉上閃過一絲複雜,壓低聲音:外麵…那些虛空生物。它們被乾掉後,屍體不會像咱們一樣腐爛,而是…‘昇華’,變成這種純粹的能量源質。他拍了拍旁邊的管道,咱們現在用的每一度電,吹的每一口風,都泡在那些怪物的骨灰裡。諷刺吧
我胃裡一陣翻騰。利用敵人的屍體作為生存的養料這讓我想起青竹那雙冰冷的眼睛。人類為了生存,究竟可以做到哪一步
我的低權限晶片讓我接觸不到核心機密,但能進入資料館。在浩如煙海、充滿技術術語和傷亡報告的戰後記錄中,我艱難地拚湊著資訊碎片。我看到了暗物質潮汐爆發時的景象記錄(由少數倖存的衛星拍攝):無形的巨浪掃過大地,人群像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間消失,隻留下空蕩蕩的衣物。我看到了早期虛空生物模糊的影像:它們形態詭異,像扭曲的光影或流動的暗影,無視物理法則,從撕裂的空間裂隙中湧出,吞噬一切活物。我看到了陳星犧牲那天的簡要戰報:代號壁壘守護者行動,目標地點蜂巢能源核心區,指揮官陳星引爆次級堆芯,確認摧毀入侵的影噬者集群,指揮官及所屬防禦小隊全員殉職,能源核心主體結構得以保全,下方七萬三千居民倖免於難。
報告冰冷,字字帶血。
我還看到了陳青竹的晉升軌跡。從災難初期的月球基地通訊官,到地下城重建委員會的技術主管,再到虛空生物防禦與對策研究部(簡稱虛防部)的首席科學家,最終在五年前,前任總指揮官死於一次虛空生物針對指揮中心的精確突襲後,她以最高票數被推舉為人類存續聯盟總指揮官。她的照片出現在不同時期的記錄中:眼神中的天真和柔軟一點點褪去,被凝重、疲憊,最後是令人心悸的冷冽所取代。她主導了源質能源轉化技術的研發和普及,推動了壁壘防禦係統的全麵升級,製定了嚴酷但高效的生存資源配給製度…她像一個精密而冷酷的工程師,用鐵腕和無數犧牲者的屍骨,在廢墟上搭建起這座名為生存的搖搖欲墜的高塔。
一天,在資料館一個偏僻的角落,我無意中調取了一份標記為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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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日誌(加密)的片段。權限似乎是個漏洞,或者,是冥冥之中的指引日誌日期標在他犧牲前三天。
…青竹又熬了三個通宵。她提出的‘源質驅動核心小型化’方案風險太高,模擬成功率不到30%。我堅決反對在‘蜂巢’核心區做這種測試,那下麵是七萬條人命!她看著我的眼神…很陌生。她說:哥,我們冇有選擇。現有的源質轉化效率太低,壁壘的能量儲備撐不過下一次‘潮汐湧動’。要麼賭一把,要麼等死。我知道她是對的,但這感覺太糟了,像在用所有人的命玩輪盤賭…還有那些源質,它們真的隻是純粹的能量嗎我總覺得它們在…低語,在影響靠近它們的人。特彆是最近,我老是夢見扭曲的光,聽到無法理解的聲音…希望隻是壓力太大。如果…如果我出了什麼事,阿遠,替我看著她,彆讓她被這股力量吞噬…她走得太快,太遠了…
日誌到此戛然而止。
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頭頂。陳星預感到了危險!不僅僅是戰鬥的危險,還有源質本身!他懷疑這東西在侵蝕人的心智!而青竹,她主導著這一切!她是否也被影響了她那種不近人情的冰冷,僅僅是生存壓力下的異化嗎
我必須找她談談!
4
巢穴之眼覺醒
我設法通過了層層守衛,闖入了壁壘防禦圈內層的核心指揮區。這裡的氣氛更加肅殺,巨大的中央穹頂下,是全息投影構成的巨大地球模型,表麵佈滿了閃爍的紅點(代表活躍的空間裂隙)和移動的紫斑(代表虛空生物集群)。穿著深黑色製服的技術人員如同工蟻般忙碌,空氣中充斥著密集的指令聲和警報提示音。
青竹站在中央指揮台上,背對著入口,身姿挺拔如標槍,正對著通訊器下達命令:…第三防禦塔火力覆蓋座標B7區域,壓製影噬者集群突進。工程組,立刻加固A2區段壁壘,能量讀數異常波動!快!
青竹!我顧不上禮儀,大聲喊道。
她猛地轉過身,看到是我,眼中瞬間迸射出淩厲的寒光,像被觸怒的頭狼。誰放他進來的衛兵!她厲聲喝道。
兩名士兵立刻衝向我。
等等!我奮力掙紮,死死盯著她,陳星的日誌!我看過了!他說源質有問題!它在影響人的心智!他犧牲前就感覺到了!你難道冇感覺嗎你現在的樣子…
閉嘴!青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金屬刮擦般的尖銳,打斷了我的話。她的臉色在指揮中心變幻的冷光下顯得異常蒼白,眼神裡除了憤怒,似乎還有一絲…被戳穿秘密的慌亂把他帶出去!立刻!關禁閉!她指著我的手指微微顫抖。
士兵強硬地將我架起往外拖。就在我被拖到門口時,指揮中心裡刺耳的警報聲驟然變成了最高級彆的淒厲長鳴!
警告!偵測到超大規模空間扭曲!座標:同步軌道!能量等級:滅世級!識彆為…‘巢穴之眼’!重複!‘巢穴之眼’出現!
巨大的全息投影瞬間切換。地球同步軌道上,一個無法形容其龐大的、由純粹黑暗和蠕動紫光構成的巨眼,緩緩睜開了。它的視線所及之處,空間像脆弱的玻璃一樣片片碎裂!
整個指揮中心陷入一片死寂,隨即爆發出絕望的驚呼。
青竹的身影在巨大的巢穴之眼投影下顯得無比渺小,但她的聲音卻通過擴音係統響徹全場,壓下了所有嘈雜,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所有單位注意!最高戰備狀態!這不是演習!‘巢穴之眼’確認甦醒!啟動‘方舟協議’最終階段!重複,啟動‘方舟協議’最終階段!壁壘防禦係統,最大功率輸出,掩護方舟艦隊升空!不惜一切代價!
方舟協議最終階段我瞬間明白了。他們要放棄地球!放棄壁壘!放棄這裡絕大多數的人!隻送走一小部分火種!
你瘋了嗎我掙脫了失神的士兵,衝她咆哮,外麵還有幾十萬人!壁壘一旦失去最大功率,根本擋不住!你這是讓他們去送死!陳星用命保護的,就是讓你這樣放棄的嗎
青竹猛地回頭看向我,她的眼睛佈滿血絲,像燃燒著兩團冰冷的火焰。林遠!你懂什麼‘巢穴之眼’甦醒!那是虛空生物的源頭!壁壘擋不住它!所有人留下來都是死!方舟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是陳星,是所有人犧牲換來的唯一希望!
她指著穹頂外那不可名狀的巨物,聲音嘶啞:看清楚!那是終結!方舟必須在壁壘被完全摧毀前離開太陽係!這是命令!是生存的唯一邏輯!
就在這時,更加密集的爆炸聲和震動從壁壘深處傳來。牆壁上的紫色源質管線劇烈地閃爍著,發出過載的嗡鳴,那股焦糊味變得無比濃烈刺鼻。
指揮官!壁壘外層A區、C區發生大規模虛空生物滲透!能量核心區壓力劇增!源質流出現異常擾動!一個技術員驚恐地報告。
報告!方舟三號艦引擎預熱失敗!原因不明!
報告!七號地下城避難所入口被突破!請求支援!請求…
壞訊息像冰雹一樣砸來。指揮中心一片混亂。青竹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幾不可察地搖晃了一下,但她死死抓住指揮台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像一台超負荷運轉的機器,瘋狂地下達著指令,試圖堵住四處漏水的破船。
我看著她強撐的背影,陳星日誌裡的話再次迴響:彆讓她被這股力量吞噬…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中炸開。陳星提到源質在低語…影響靠近的人…異常擾動…引擎預熱失敗…壁壘的防禦、方舟的升空,都依賴源質!如果源質本身出了問題,甚至被巢穴之眼操控了
源質!我衝回指揮台前,對著通訊器大吼,聲音蓋過了警報,所有單位!檢查源質供應!異常可能來自源質本身!它被汙染了!或者被控製了!
青竹驚愕地看向我。
就在這時,核心能源區的方向傳來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整個指揮中心劇烈地搖晃,燈光瘋狂閃爍後驟然熄滅了一半!全息投影瞬間消失!刺耳的警報聲也啞了火!
應急燈的紅光勉強照亮了人們驚恐絕望的臉。
報告…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從通訊器中斷斷續續傳來,主…主能源核心…發生未知原因過載爆炸…損毀…無法修複…壁壘整體能源輸出…下降85%…防禦係統…即將崩潰…
最後的能源支柱,斷了。
指揮中心裡死一般的寂靜。絕望像濃稠的墨汁,淹冇了每一個人。壁壘外部傳來驚天動地的撞擊聲和爆炸聲,那是防禦係統失效後,虛空生物狂歡的序曲。方舟艦隊的方向,隻有零星幾艘飛船拖著微弱的尾焰歪歪斜斜地升空,在漫天墜落的火雨和扭曲的紫色光流中,顯得那麼渺小無助。
青竹站在紅光中,身影僵硬。她所有的計劃,所有的犧牲,所有冷酷支撐起的邏輯,在絕對的毀滅麵前,碎得乾乾淨淨。我看到她眼中那層堅冰終於徹底碎裂,露出深不見底的疲憊、痛苦和…茫然。
完了…有人喃喃自語。
不!我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看著我,青竹!聽我說!能源核心毀了,但次級堆芯!陳星當年引爆的那個次級堆芯!它的結構還在!我記得報告裡說它隻是被封閉隔離!它的設計功率足夠支撐一個小型躍遷引擎!我們可以引爆它!像陳星當年一樣!但這次,目標不是怪物!
我指向穹頂外,那個緩緩轉動、帶來終極絕望的巢穴之眼。
把它引爆在‘巢穴之眼’的核心!炸掉那個源頭!至少能重創它!為剩下的人爭取時間!為方舟爭取機會!
青竹的瞳孔猛地收縮,死死盯著我。引爆次級堆芯,衝向巢穴之眼這是自殺!是比死亡更徹底的湮滅!
那是唯一的生路!我嘶吼著,不然所有人都得死!包括那些還冇升空的方舟!想想陳星!他最後是怎麼做的!
陳星的名字像一把重錘砸在她心上。她眼中的茫然被劇烈的痛苦和掙紮取代。她看向指揮台上方,那枚懸掛在牆壁高處的、屬於哥哥的銘牌。它依舊沉默,卻在紅光的映照下,彷彿流淌著未乾的血。
指揮官!壁壘內層防禦即將失效!虛空生物突破最後防線!急促的警報再次響起,伴隨著近在咫尺的、非人的嘶嚎和能量武器開火的尖嘯。
時間,到了儘頭。
青竹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那雙曾被冰封的眸子裡,燃燒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孤注一擲的火焰。那火焰裡,有陳星的影子,有二十年的血與火,有屬於那個叫青竹的女孩最後的決絕。
她猛地轉身,手指如刀,切向通訊器,聲音穿透一切混亂,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然:
通告全壁壘!這裡是總指揮官陳青竹!放棄所有外圍防禦!所有剩餘作戰單位,集中火力,掩護‘深空探索者號’!
她看向我,目光交彙,千言萬語隻在一瞬。
林遠,啟動你的船。座標,同步軌道,‘巢穴之眼’核心。
是!指揮官!我挺直脊背,行了一個標準的舊時代軍禮。二十年過去,這一刻,我們終於站在了同一條陣線上。
她飛快地操作著控製檯,將一組最高權限的指令和座標注入我的身份晶片。次級堆芯的引爆程式和導航數據給你了。我會啟動壁壘最後的能源,為你打開一條通道。
那你呢我抓住她的手腕。
她掙脫我的手,冇有回答,而是大步走向指揮台旁邊的緊急通道口。我的位置在指揮中心。我會確保通道開啟,確保引爆指令最終確認。她的聲音異常平靜,還有…總得有人,替哥哥看看這條‘路’,最後通向哪裡。
通道口打開,她最後看了一眼哥哥的銘牌,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門關上之前,我看到她抬手,似乎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
5
永夜歸光
深空探索者號的引擎發出二十年未曾有過的怒吼,掙脫了鏽跡斑斑的固定架。壁壘巨大的閘門在刺耳的金屬扭曲聲中緩緩開啟,外麵是地獄般的景象:燃燒的天空,墜落的建築碎片,潮水般湧來的、形態扭曲的紫色暗影。壁壘殘存的火力像狂風中的燭火,為我撕開一條狹窄的通道。
飛船如離弦之箭,衝入漫天火雨和死亡光流。船體劇烈震動,警報不斷。我死死握著操縱桿,目光鎖定全息螢幕上那個越來越近的、占據了大半個視野的巢穴之眼。它的核心深處,是一片純粹的、令人瘋狂的黑暗。
導航數據在閃爍,最終目標點就在那片黑暗的中心。引爆程式已經啟動,倒計時冰冷地跳動著。
通訊器裡傳來青竹的聲音,電流乾擾很大,卻異常清晰:林遠,通道維持…預計還有三十秒。次級堆芯狀態穩定…引爆序列…進入最終確認階段。
收到。我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青竹…
嗯
對不起…冇能替你哥看好你。我看著螢幕中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通訊那頭沉默了一秒,隨即傳來一聲很輕、很輕,幾乎被電流噪音淹冇的哽咽,然後是努力維持的平穩:…也對不起,冇能…等他和你回來。
倒計時:十秒。
飛船衝進了巢穴之眼的邊界。無法形容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彷彿要將靈魂都碾碎。舷窗外是光怪陸離、超越理解的色彩和扭曲景象。船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引爆程式…最終確認指令,需要雙授權。青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林遠,授權代碼:深空。
我的手指按在控製麵板上:授權代碼…歸航。
授權通過。她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堅定,帶著一種解脫般的決絕,哥哥,阿遠…我們…回家。
倒計時歸零。
冇有聲音。
隻有光。
一道純粹到極致、無法用任何顏色定義的光芒,從巢穴之眼的核心猛然爆發,瞬間吞噬了那無儘的黑暗。光芒像一顆新生的恒星,在死寂的星空中誕生,然後以超越光速的速度膨脹、擴散。
光芒掃過之處,扭曲的空間被撫平,湧動的紫色暗影如同冰雪般消融。那巨大的巢穴之眼發出無聲的、撕裂般的痛苦震顫,然後從核心開始,寸寸碎裂、崩塌,最終化為宇宙塵埃,被新生的光芒徹底淨化。
光芒繼續奔湧,溫柔而無可阻擋地掃過滿目瘡痍的藍星。鉛灰色的雲層被驅散,露出了久違的、澄澈的星空。大地上燃燒的火焰熄滅,狂暴的能量風暴平息,那些猙獰的空間裂隙如同傷口般緩緩癒合。
壁壘的廢墟沐浴在純淨的光輝中。倖存的人們從藏身處走出來,茫然地抬頭仰望,淚水無聲地滑落。幾艘掙紮著飛出大氣層的方舟飛船,沐浴在這片救贖之光裡,調整航向,堅定地駛向宇宙深處。
在藍星同步軌道上,爆炸的原點,隻留下一個緩緩旋轉的、寧靜的時空漣漪,像一顆晶瑩的淚滴,又像一道通往未知星海的門。
遙遠的新家園,被命名為啟明的星球上,一座巨大的紀念碑在新建的城市中心廣場落成。
碑體用一種在淨化之光中誕生的新合金鑄就,呈現出溫潤的銀白色。碑身冇有任何繁複的雕刻,隻有兩個並排的名字,在陽光下閃耀著永恒的光澤:
林遠。
陳青竹。
碑座下方,刻著一行簡潔的字:
他們撕開了永夜,光便有了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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