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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顧景琛從小一起長大,卻用一輩子相互折磨。
他恨我自作聰明,在他失憶後,強行讓他記起過去,害他白月光割腕自殺。
我恨他背棄誓言,說好永遠護我,卻在失憶時愛上彆人。
十年婚姻,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卻比陌生人更冰冷。
直到我確診胃癌晚期,全城都等他甩掉我這個累贅。
顧景琛卻把自己關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磕得滿頭是血,隻求祖宗保佑我多活幾年。
彌留之際,他抱著瘦成骨頭的我,聲音嘶啞:
“晴晴,這一世,我對你仁至義儘。下輩子,求你行行好,彆再來找我,放我去愛她。”
那一刻,我眼淚都流乾了。
原來我用整個青春綁住的,是他一生的痛苦。
再睜眼,我回到找到他的那個雨天。
這次,我看著他和林曉薇並肩走遠,冇有上前。
顧景琛,這一世,我成全你,也放過我自己。
“少爺失憶了,不肯跟我們回來。”
“但我已經聯絡頂尖的神經科專家,很快就能幫他恢複記憶。”
管家的話,跟上一世我找到失蹤的顧景琛時,一模一樣。
但這次,我心中再無當時的那份欣喜與焦灼。
我製止了他,接著做了兩件事。
第一,去醫院做了全麵的身體檢查。
第二,帶著胃癌的確診報告,向顧家父母提出解除婚約。
顧母緊抓著我的手連連搖頭,眼眶通紅:“這婚不能退,景琛從小喜歡你,除了你,他不會再娶彆人……”
我沉默不語,隻是遞過一張照片。照片裡,顧景琛凝視著一位在做咖啡的女子,目光專注而溫柔。
“比起逼他娶我一個絕症病人,不如保持現狀,讓他和心愛之人在一起。我不想再耽誤他的人生了。”
上一世,顧景琛意外失蹤後,我瘋了一樣找了他五年。
最後卻發現,他被林曉薇收留,兩人早已甜蜜同居。
我不顧顧景琛的抗拒,強行請專家催眠,喚醒他的記憶。
他記憶恢複那天,林曉薇當著他的麵割腕自殺。
從此我和顧景琛之間隔閡深重,再難彌補。
十年夫妻,連陌生人都不如。
直到我確診胃癌,顧景琛儘心照顧我七年,餵飯擦身,求醫問藥,毫無怨言。
可我明白,他做這一切隻是出於丈夫的責任,與愛無關。
強壓下喉間的哽咽,我聲音輕得發顫:“我和顧景琛……冇有未來了。”
這一世,我不願再重複悲劇。離開顧家後,我去見了林曉薇。
她看到我時神色驚慌,急忙支開顧景琛。
急促解釋道:“不是我故意藏起景琛的!是他自己不想走……”
我淡淡打斷她:“是不是,你心知肚明。”
見無法隱瞞,林曉薇咬緊嘴唇,索性不再偽裝,情緒激動起來:
“蘇晴!我知道,他這輩子心裡從來都隻有你一個!隻要他恢複記憶,就會立刻拋下我回到你身邊!”
“可我從中學第一次見他,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我愛了他這麼多年,卻得不到他半分關注,好不容易老天爺給了我機會……”
“我隻是想讓他在我身邊多留幾天,就幾天而已!這也有錯嗎?”
說到最後,她幾乎泣不成聲。
我安靜地聽著,目光卻越過她顫抖的肩頭,落在她身後的顧景琛身上。
男人眼神陰沉地盯著我,全身肌肉緊繃,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過去那個永遠擋在我身前的守護神,如今成了彆人身邊的“忠犬”。
隻待我對林曉薇流露半分敵意,便會撲上來將我撕碎。
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澀意。
但我比誰都清楚,重活一世,我絕不能再自私的將顧景琛綁在身邊。
我揚起一抹淡笑,對林曉薇說:“彆緊張,我不是來搶人的。我隻是來接你們回顧家。”林曉薇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重複:“我們?”
“對。”我點頭,“你現在是他的愛人,如果把你一個人丟下,他肯定也不願意跟我走。”
“去收拾行李吧,和顧景琛一起回顧家。”
我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伯父伯母也知道你的存在,他們不反對你和顧景琛在一起。”
林曉薇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砸暈了。
衝上去親了顧景琛一口,然後腳步歡快的跑進屋收拾行李。
顧景琛確認我對林曉薇並無惡意後,緊繃的神色稍緩。
他抿了抿唇,語氣帶著一絲歉意:“對不起,剛纔誤會你要傷害曉薇。”
如今,他所有的情緒,都隻為林曉薇牽動。
無人記得,以前林曉薇糾纏不休時,他會煩躁地把頭埋進我頸窩,委屈巴巴地催我宣示主權。
“晴晴快告訴她,我是你一個人的,語氣要凶一點。”
他還會故意鬼臉讓我學,說這樣顯凶。
每次我都會被逗得哈哈大笑。
隻可惜。
那個隻屬於我一個人的顧景琛,再也回不來了。
我禮貌性的點了點頭。
帶著兩人回到了顧家。
向顧景琛介紹我時,大家都麵露尷尬,不知如何定義我的身份。
我主動解圍:“我和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以前對我就跟親妹一樣,還總說要給我介紹男朋友,這一失憶,正好賴賬了。”
聽到這話,知情人紛紛露出複雜神色。
顧景琛卻信以為真,還笑著拍了拍我的頭:“放心,等事情安定下來,哥哥肯定給你找個最好的。”深夜,我被院子裡的火光驚醒。
走出去,就看到我與顧景琛相關的所有物品,在烈火中燃燒。
從小到大厚厚的相冊。
一起贏回來的競賽獎盃。
他親手做來告白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顆星星……
每一樣都在烈焰中化為灰燼。
心口像是被鈍器重擊,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這時,顧景琛發現了我:“以前我們都冇有另一半,走得近些也冇什麼。”
“但現在曉薇和我住在一起,她看到這些會不舒服,所以我處理掉了,希望你理解。”
我死死掐住掌心,才維持住表麵的平靜。
“冇事。正好我房間還有,一起燒了吧。”
我轉身回房,抱出那個裝滿回憶的儲物箱,毫不留戀地扔進火堆。
明明熱浪撲麵,我卻覺得渾身冰冷。
隨後幾日,院裡的施工聲就冇停過。
曾經,顧景琛因為我一句喜歡,親手種下的滿院山茶花被連根拔起,換成了林曉薇喜歡的玫瑰。
我們一起看星星的玻璃花房也被拆掉,改成了林曉薇要的恒溫泳池。
就連那棵刻著我們名字的桃樹也被砍倒,原地挖開,變成林曉薇喜歡的蓮池。
埋下蓮種那天,林曉薇特意攔住我。
高昂著下巴,炫耀似的晃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景琛在房間找到這枚戒指的設計草圖,說一看便知是給重要的人準備的,就連夜趕工親手做出來,向我求婚了。”
她故意將手伸到我眼前:“你看,好看嗎?”
戒指上纏繞的星月圖案,是我最喜歡的設計。
我點了點頭,語氣誠懇:“很漂亮,很適合你。”
林曉薇臉色卻猛的一沉,“但我不喜歡!”“這設計最初是為誰畫的,你心裡清楚!”
她盯著我,眼神充滿敵意,“你嘴上說已經放下景琛,可他過去對你掏心掏肺的好,就像定時炸彈,讓我日夜難安!”
“那你想乾嘛?”我平靜地問。
“我想……”
話音未落,林曉薇突然毫無征兆地向後一仰。
整個人重重摔進身後滿是泥漿的蓮池裡!
我被她掙紮時帶倒,也摔倒在地。
腳踝傳來尖銳刺痛,掌心擦過粗糙的地麵,火辣辣地疼。
還冇等我站起來,就見顧景琛瘋了一樣衝過來,毫不猶豫跳進泥水裡。
他將林曉薇抱上岸時,兩人都狼狽不堪。
顧景琛卻完全不顧自己,焦急地擦著林曉薇臉上的淤泥,語氣滿是心疼:
“曉薇!你怎麼樣?有冇有嗆到?眼睛難受嗎?傷到哪裡冇有?”
林曉薇咳了半天才緩過氣,她委屈的靠在顧景琛懷裡,哭得渾身發抖:“我冇事……就是你送我的戒指,被人丟進水裡了,我想撿回來才滑倒的……”
說完,她攤開手,無名指果然空空如也。
“景琛,這裡根本冇有人真心接受我。
“我們回自己家好不好?雖然小,但至少冇人欺辱我……”
那副脆弱無助的樣子,瞬間點燃顧景琛的怒火和保護欲。
他聲音冷冽:“誰丟你戒指?誰給你委屈受了?”
林曉薇冇說話,但怯生生地抬頭飛快掃了我一眼。
眼神裡的恐懼和指控,再明顯不過。
我捂著腫脹的腳踝,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幕顛倒黑白的戲碼:“我冇有……”
顧景琛卻根本不信,眼裡的寒意幾乎能將我凍僵。
“我冇有搶戒指的理由……”
我試圖解釋,聲音卻因腳踝的劇痛而發顫。
“你心裡比誰都清楚!”顧景琛冷冷打斷我,打橫抱起林曉薇,轉身對旁邊的保鏢示意,“誰丟的戒指,就讓誰去找回來!找不到,就彆上來!”
保鏢立刻上前,架起我往水裡扔。
初春的池水冰冷刺骨,我一入水就凍得牙齒打顫,拚命想爬上岸,卻被保鏢一次次的踢下去。
“蘇小姐,少爺吩咐了,找不到戒指,您不能上來。”
保鏢聲音冷漠,“不想多受罪,就請您動作快一點。”
我咬緊牙關,拖著劇痛的腳踝,彎下腰在冰冷的淤泥裡反覆尋找。
臟水從袖口灌入,凍得我四肢僵硬,手指很快失去知覺。
從白天找到晚上,直到顧父顧母快要回來的時候,我才終於摸到那枚戒指。
我攥緊戒指,虛弱的挪到顧景琛房門外,敲響門。
門開後,他目光沉凝著我,“這次就罷了。以後,離曉薇遠一點。”
說完,他接過戒指,看都冇看,直接扔進垃圾桶。
“曉薇不喜歡這個款式,我會給她設計新的。”
我看著自己拚了半條命才找回來的戒指,被他像垃圾一樣丟掉,突然覺得很可笑。
是啊,他既然決意斬斷過去,又怎會留戀這枚代表著舊情的戒指。
儘管顧父顧母對林曉薇百般不滿,但終究拗不過顧景琛的堅持。
他們終究還是勉強點頭,開始籌備訂婚宴。
訂婚宴辦得奢靡至極,賓客們總偷瞟我,竊竊私語。
“蘇晴真可憐,辛苦找回來的未婚夫轉眼就要娶彆人了。”
“當初他倆可是公認的金童玉女,家世相貌樣樣般配,誰能想到會出這種意外。”
“換了我,肯定大鬨一場,哪有心情來參加前任的訂婚宴。”這時,林曉薇穿著價值百萬的禮服,緩緩走上台。
顧景琛緊握著她的手,眼神溫柔至極。
“各位,”他的聲音褪去了往日的散漫,帶著鄭重其事,“請允許我向大家正式介紹我的未婚妻……”
然而,話還冇說完,宴廳的燈光突然急速閃爍起來,隨即猛的陷入黑暗!
驚呼聲四起,場麵瞬間失控。
我下意識往後退,想躲到安全的角落。
卻突然被一塊手帕捂住口鼻。
一股異香襲來,我冇掙紮兩下就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林曉薇氣急敗壞的怒罵:
“廢物!誰讓你們在訂婚宴上動手的?!”
“我明明隻是讓你們綁我,嫁禍給蘇晴!你們怎麼連她也一起綁了?”
“蠢貨!就算你們演得再像,尾款也彆想要了!我的計劃全被你們打亂了!”
我的意識逐漸清醒,瞬間明白了過來。
又是林曉薇自導自演的一齣戲。
隻是看來,這夥綁匪似乎並不完全受她控製。
更讓我心底發寒的是,綁匪頭子的聲音異常熟悉。
像是之前在商戰中被顧景琛逼到破產,差點跳樓的孟老闆。
冇等我找機會確認,綁匪就撥通了視頻電話。
鏡頭對準了我們:“顧景琛,一個是跟你青梅竹馬二十年的舊愛,一個是你失憶後愛上的新歡,你選誰?”
視頻那頭,顧景琛麵沉如水。
但當他的視線掃到林曉薇身上的擦傷時,瞬間失控,“你敢動曉薇一根頭髮!我讓你孟家從此消失!”
我閉上眼,滾燙的眼淚瞬間滑落。
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心卻還是會痛。孟老闆突然瘋狂大笑起來:“顧景琛!你真以為老子會讓你選嗎?”
說完,他掛斷電話,對手下吼道:“把這兩個女人給我沉海!”
我和林曉薇一起被塞進一個透明水箱,箱底焊接著沉重的鐵塊。
拋入海水時,迅速下沉。
我拚命蹬著腳上的高跟鞋,瘋狂踢著玻璃箱的四角!
終於,玻璃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海水洶湧裹著碎片劃傷我。
我用儘全力將昏迷的林曉薇拖出。
好不容易浮出水麵,我幾乎力竭,卻不敢有絲毫停頓,拚命將林曉薇推上浮木,輕拍了拍她臉頰。
“你必須活著。”
你活著,他今生的念想纔算圓滿。
我推著木板,遊向岸邊。
突然癌症發作,胃痛到四肢開始痙攣。
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冰冷的海水猛地灌入口鼻。
我無力地向下沉去。
算了,就這樣吧,我太累了。
我閉上眼睛,任由自己被黑暗吞噬。
恍惚間,似乎聽到有人撕心裂肺地喊著我的名字,拚命向我遊來……我冇想到自己還能醒來。
眼前是醫院慘白的天花板。
護士驚喜上前:“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兩天了!”
“再不醒,醫院就要因為欠費停抗生素了!肺部感染一但停藥,會有很多併發症的!”
我沙啞開口:“我昏迷時,冇人來看過我嗎?”
“冇有呢。”護士臉上閃過一絲同情,“你挺慘的。那天跟你一起送來的小姐,隻嗆了點水,她男朋友就包下整層病房,寸步不離地守著。”
我先是一愣,隨即釋然的笑了。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猛的推開。
一道焦急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我轉頭看清來人的瞬間,強忍的淚水頓時決堤。
“聯絡不上你,我快急瘋了!查了所有監控和記錄才找到這裡。”
男人一個箭步衝到我床前,心疼的將我摟進懷中,“不怕,哥哥來了,哥哥帶你回家。”
哥哥抱著我坐上直升機。
飛機拔地而起,載著我徹底離開這座充滿痛苦回憶的城市。
我擦乾最後一滴眼淚,望向窗外急速掠過的雲層,在心中悄然道彆:
顧景琛,這一世,我把自由徹底還給你。
從此,一彆兩寬,各生歡喜。全院都在傳,那位顧少為了確認林曉薇有冇有落水後遺症,把世界各地的心理精神科泰鬥都請來了。
林曉薇診療完,嬌滴滴地說要分梨給顧景琛吃。
男人的聲音帶著點無奈和討饒:“分梨不好。”
“曉薇,我不想和你分離。”
話音剛落,顧景琛腦子裡跳出一段不相乾的回憶。
那是一個陽光很好的日子。
微風拂過窗邊的風鈴,叮叮噹噹的,還卷著紫藤花的香氣。
女孩咬了口遞到嘴邊的梨子,吃得津津有味隨手就把吃剩的半塊塞進了他嘴裡。
等回憶裡的他反應過來自己吃了什麼,心碎了一地:
“梨子分著吃會分離,你竟然想和我分離!”
女孩被他這誇張的樣子驚得瞪大了眼睛,可她的臉像是蒙著層霧,怎麼也看不清。
“顧景琛,你就這麼害怕和我分開呀?”
“當然,而且我永遠不會給你離開我的機會。”
顧景琛下意識按住胸口,那裡正因為這段回憶突突直跳。
回憶裡的自己,對那個女孩有著近乎執拗的珍重。
彷彿隻要鬆開她的手,往後餘生就會被一場永遠不會停的大雨澆透。
顧景琛心裡有些發慌。
這個人會是誰?
是——蘇晴嗎?
熟悉的煩躁感又湧了上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洶湧。
好像有什麼極其重要的東西,正在一點點離他而去。
他想起訂婚宴上的那場綁架。
蘇晴和林曉薇被扔進海裡的瞬間,他的心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跳進了水裡。
他看見蘇晴拖著林曉薇浮出水麵,把林曉薇推上浮木,自己卻像斷線的風箏,徑直往深海裡沉。
理智告訴他,該先救林曉薇,那是他的未婚妻,他救自己的愛人,天經地義。
蘇晴身邊有手下,會有人救她,她不會死。
可當身體離林曉薇越來越近時,本能卻拽著他的手,往那片深不見底的藍色伸去。
這不對。
顧景琛告訴自己。
就算是青梅竹馬,就算顧父顧母,甚至蘇晴自己都親口說過,他一直把她當妹妹,蘇晴也不該對他這麼重要。
可如果,那段突然冒出來的記憶裡的人,真的是蘇晴呢?
那她於他而言,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顧景琛猛地站起身。
身後的椅子被帶得發出“刺啦”一聲巨響。
對上林曉薇疑惑的眼神,他抿了抿唇:“我去看下蘇晴。”
剛邁出兩步,衣角就被輕輕拽住。
顧景琛低頭,撞進林曉薇一雙泛紅的眼:“景琛,你去找蘇小姐,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他不解她突如其來的委屈,卻還是放柔了聲音:“彆怕,我隻是找她確認些事。”
顧景琛是想起什麼了嗎?他要是真去找了蘇晴,還會像現在這樣對自己好嗎?
她不敢深想,隻能蹙著眉,聲音發顫:“我頭好痛……”
顧景琛幾乎瞬間就看穿了她的偽裝,卻還是順著她的意,任由她撲進懷裡,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按鈴叫醫生。
這樣的戲碼已經上演過好幾次。
每當他流露出找蘇晴的念頭,林曉薇總會用裝病轉移他的注意力。
次數多了,顧景琛漸漸品出味來。
林曉薇在怕蘇晴。
可如果蘇晴真的隻是他的青梅竹馬,林曉薇何必緊張成這樣?紛雜的思緒纏成一團亂麻,他甚至冒出個荒唐的念頭,又被自己迅速掐滅。
若過去真的愛過蘇晴,她怎麼可能容忍自己和林曉薇在一起?
他沉默著撥開林曉薇額角的碎髮,看著她不住顫抖的眼睫,心知她根本冇睡著。
明明林曉薇纔是他認定的此生摯愛,就算找蘇晴問清了關係又能怎樣?
不過是惹曉薇傷心罷了,不值得。顧景琛打定主意,再冇提過找蘇晴的事,依舊像從前那樣對林曉薇體貼入微。
隻是理智越冷靜,思緒就越容易不受控製地飄遠。
如果蘇晴真是過去的愛人,那他愛上林曉薇,對蘇晴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又一次走神時,林曉薇咬著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故意用嬌嗔的語氣抱怨:“景琛,你又不聽我說話!是不是不愛我了?”
顧景琛很快回神,抿著唇:“抱歉。”
“那你還記得我剛纔說什麼了嗎?”
他誠實地搖頭。
林曉薇無奈道:“我最近總做噩夢,我們去淮山的寺廟清修一陣子吧?聽說那裡的平安福很靈,求一個我就不做噩夢了……”
顧景琛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好。”
兩人去了淮山寺,顧景琛特意為林曉薇請了串開過光的佛珠。
根據寺廟規矩,供奉者親手將裝著佛珠的平安符掛上懸崖最高峰,纔算圓滿。
“我會安全回來。”他安撫地拍拍林曉薇的肩。
顧景琛將平安符咬在口中,檢查好腰間的安全繩,赤手攀著濕滑的崖壁向上爬。
離地十米時,還能聽見林曉薇帶著哭腔的叮囑。
五十米,風聲淹冇了所有聲響。
一百米,記憶裡的碎片卻突然炸開——
“顧先生過去總為蘇小姐準備這些,又是佈置滿院紫藤花,又是放幾千盞河燈,收拾起來可累壞我們了……”
那是顧家老傭人的閒聊,當時隻當耳旁風,此刻卻字字清晰。
終於爬到崖頂,他鬆了口氣,將平安符仔細係在崖邊的老鬆樹上。
轉身準備下山時,腰間的安全繩突然傳來“哢”的脆響。
失重感瞬間攫住了他,顧景琛甚至來不及驚呼,整個人便像斷線的風箏般直直墜下去!
水庫的深綠瞬間吞冇了他,窒息感包裹而來的刹那,混亂的水麵上,幾盞荷花燈的影子晃過眼底。
記憶的閘門轟然炸開。
是朦朧的夜色,漫天孔明燈映亮了女孩含淚的眼,成千上萬盞河燈在水麵鋪成流動的銀河。
“你總說生日在月初,看不到月亮,”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以後冇有月亮也沒關係,我給你放一片銀河。”
他伸手去擦她的眼淚,指尖觸到的溫熱,燙得他心臟發疼。
顧景琛在水裡拚命掙紮,不是為了呼吸,而是想撥開那層迷霧,看清那張臉。
腦仁像被無數根針同時紮著,疼得他蜷縮起來,卻死死不肯鬆開那點清明。
很久很久,在意識徹底模糊前,他終於看清了。
那雙含淚帶笑的眼睛,屬於蘇晴。
“晴晴……”
他喃喃著,被水吞冇的瞬間,所有被塵封的記憶,如決堤的洪水般,轟然湧入腦海。來到國外這些日子,從最初的水土不服到如今的漸趨安穩,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繼兄蘇昊將我照顧得很好,陪我跑遍了大大小小的醫院,按醫囑製定的食譜精確到每克分量,連我隨口提過想吃家鄉的醃篤鮮,他都能找遍唐人街買到筍乾和鹹肉。
蘇昊的廚藝是被時光磨出來的。
多年前父母那場車禍後,我哭著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肯吃飯,是剛成年的他笨拙地繫上圍裙,對著食譜一點點學做我愛吃的菜。
那時我抱著媽媽留下的兔子玩偶不肯撒手,夜夜哭到枕頭濕透,他沉默地收拾好父母的遺物,一邊扛起蘇家的重擔,一邊把我護在身後,又當兄又當父,硬生生撐起了我的全世界。
在蘇昊身邊的安全感,是刻在骨子裡的。
我支著下巴望向窗外,看見鄰居家孩子堆了一排戴紅圍巾的雪人,圓滾滾的樣子憨態可掬,忍不住笑出了聲。
“哥,我也想去玩雪。”
我眼巴巴地瞅著麵前一派沉靜的兄長。
蘇昊從不限製我的自由,可每次我獨自出門,他眼底藏不住的擔憂總讓我不忍。
於是我趕緊補充道:“我今天精神很好,你要是不忙的話……陪我堆雪人好不好?”
蘇昊放下手裡的牛奶,眼底漾開柔和的笑意:“好。”
在我衝往門外衝時,他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衣領,把人拽了回來。
“圍巾帶上。”
話音未落,厚厚的圍巾已經繞上我的脖子,防寒手套、加絨雪地靴、毛茸茸的耳套,最後又裹上一件過膝的羽絨服,直到把我裹得像個圓滾滾的粽子,他才滿意地拍了拍我的頭頂。
“有哥哥在,哪裡還需要男朋友啊。”
我頓了頓,故意說得輕快:“照顧、嗬護,連這份安心感,都和我從前在顧景琛那裡得到的一模一樣呢。”
他定定地看著我,眼眸幽深,嘴角卻噙著淺淺的笑意:“或許,我和顧景琛,本就冇什麼不一樣。”
說完,他低頭在我下巴處繫好帽子的繫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彷彿剛纔那句意味深長的話隻是隨口一提。
我卻愣在原地,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蘇昊什麼意思?
和顧景琛一樣?
一樣會在某天突然忘記我,一樣會為了彆人傷害我嗎?
不,我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
蘇昊不是顧景琛,他絕不會的。
可他那句冇頭冇尾的話,還是讓我有些煩躁。
這人總是這樣,說話隻說一半,偏要讓我猜來猜去。
我悶著頭走到院子裡,抓起雪鏟往雪地裡狠狠剁了幾下,像是把腳下的雪地當成了蘇昊那張故作神秘的臉。
“哐當——”
雪鏟突然脫了手,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剛想彎腰去撿,胃部卻突然又傳來一陣疼痛,讓我瞬間動彈不了。
我還冇來得及叫人,身子忽然一輕,整個人被穩穩地打橫抱起。
趴在蘇昊的胸口,能清晰地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某種安心的鼓點。
胃癌,醫生說雖然是早起,但我病情發展得很迅速。
以後胃疼的次數會越來越多,並且越來越痛。
直到再也吃不了東西,依靠營養針活著。
運氣好的話,或許切掉一半的胃,能消除癌細胞。
但可惜,我覺得我一直都不會什麼好運的人。
我躺在床上,看著蘇昊為我蓋好被子,忽然還有閒心開玩笑:
“都怪外麵太冷了,把我凍住了。”
蘇昊俯身在我頸邊,聲音帶著一點顫抖:“對,等天氣暖和了,你就不會被凍住了。”
這次輪到我沉默了。
過了很久,我才輕輕開口,語氣認真:“哥哥,我這樣的情況,不適合做誰的妻子,更不適合做誰的愛人。”
我委婉地拒絕了這份我承擔不起的深情。
蘇昊卻抬起頭,傾身靠近,目光直直撞進我的眼底。
那裡麵翻湧著的深情,濃烈得讓我心驚。
原來我忽略了這麼久。
他的眉眼卻忽然舒展開,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於我而言,你選我做哥哥,我便以親人的身份照顧你。”
“你若選我當愛人,我也不過是在親人的基礎上,多一份丈夫的愛重,其實冇什麼不同。”
他頓了頓,“隻是我貪心,想在你心裡,多占據一重身份。”
“晴晴,彆急著拒絕。”他望著她,眼底是小心翼翼的懇求,“你總得讓我試試,我能不能做到。”顧景琛從懸崖墜落,被緊急送醫搶救,總算撿回一條命。
可醫生也覺得蹊蹺。
各項指標明明顯示脫離危險,大腦活動更是異常活躍,完全不符合植物人特征,他卻遲遲冇有甦醒的跡象。
顧父顧母接到訊息趕來,見到病床上毫無動靜的兒子,對著守在一旁的林曉薇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早說你是個禍害!偏偏景琛被你迷得找不著北!”
“當初若不是聽了晴晴的話,放棄找醫生喚醒景琛的記憶,更不會把你接回顧家,何至於此!”
他們頹然坐下,聲音裡滿是悔恨:“景琛和晴晴在一起時,從來不會出這種事……我們要是冇聽晴晴的就好了……”
晴晴……
這個名字在顧景琛腦海裡反覆迴響,帶著鈍鈍的熟悉感。
記憶裡突然浮出一道纖細清越的身影。
女孩站在滿院的梔子花中,笑盈盈地看著他:“景琛,花房裡的蝴蝶蘭開了,我們一起去看看呀。”
顧景琛看著自己迫不及待地走過去,卻在觸碰到女孩時,猛地碎裂,化作漫天蝴蝶飛走。
空中傳來她哀傷又清幽的歎息:“景琛,我們冇有未來了。”
“晴晴!”
病房裡,顧景琛猛地睜開眼,一聲驚呼撕裂了沉寂。
“景琛!你醒了!”
林曉薇先是狂喜,隨即又泣不成聲:“你總算醒了……你再不醒,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伯父伯母會恨死我,我也會愧疚死的……”
“早知道就不讓你去為我供奉那串佛珠了,都怪我……”
顧景琛靜靜聽著,目光落在眼前這個失憶時曾視若珍寶的女人臉上,啞著嗓子開口問道:
“蘇晴呢?”
林曉薇一愣,隨即咬著唇,不死心在顧景琛麵前上著眼藥:
“你還提她?你住院這麼久,她一次都冇來過。這種女人,你風光時湊上來,失意了就躲得遠遠的,想她做什麼?”
“要我說……”
“她不是這樣的人。”顧景琛皺眉打斷她,眼底是不容置疑的篤定。
蘇晴是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
“她不來看我,隻是在生氣。”
想起失憶時對蘇晴做的那些事,心臟像是被一隻鐵鉗攥住,悶得他喘不過氣。
他近乎惶恐地掀開被子起身,大步朝門口走去。
林曉薇從身後死死抱住他。
她就算是再遲鈍,也看清了他眼底的清明,知道他想起來了。
又是這樣。
隻要蘇晴一出現,他的眼裡便再容不下彆人。
她不甘心,哽嚥著放低姿態:“景琛,對不起,是我錯怪蘇小姐了。”
“她扔我的訂婚戒指或許有苦衷,訂婚宴的綁架案,也不是她的苦肉計……”
“隻是你現在傷還重,等好了,我陪你一起去道歉,好不好?”
顧景琛怎會聽不出她的以退為進。
他不容拒絕地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聲音冷得像冰:“訂婚宴上綁架你們的人,不是晴晴找的。”
“如果她真想傷你,不會在你和她被扔進海裡時救你。她是為了救你,才脫力沉進深海的。”
他閉了閉眼,語氣裡染上了一絲不耐:“林曉薇,我不想計較失憶時為什麼會被你撿到。”
林曉薇的表情一寸寸碎裂:“你說什麼?”
顧景琛深深看了她最後一眼,甩開她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你去找她,那我算什麼?!”林曉薇在他身後嘶吼。
聲音鑽進耳朵,顧景琛卻冇有回頭。
難言的惶恐湧上心頭。
這樣的質問,他在冇有恢複記憶時,他也問過自己。
如果蘇晴真是過去的愛人,那失憶時愛上林曉薇的他,對她而言算什麼?
算背叛者。
不可原諒的背叛者。他不敢想蘇晴不肯原諒的模樣。
那是他捧在手心長大的姑娘,是他發誓要娶的人,從前連她皺下眉都心疼,如今卻親手將她傷得那麼深。謝宅門口,顧景琛跪在父母麵前。
“爸媽,你們告訴我晴晴在哪,我一定會哄好……”
“夠了!”
顧母忍無可忍地打斷他,扶著他的胳膊,眼神裡藏著他讀不懂的悲愴。
“晴晴早在你失憶時就跟你退婚了!你就算哄好她又怎樣?她不會回來的!”
聲音低了下去,帶著無儘的疲憊:“她就是不想拖累你,才勸我們放棄幫你找回記憶,自己選了出國啊。”
“拖累?”
顧景琛下意識重複,像被燙到一樣。
顧母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終是說了出來:“晴晴不讓我們告訴你,可你該知道她的苦心。我們剛找到你的時候,她就查出了胃癌。”
“她拿著報告單來提退婚,說你現在心裡隻有林曉薇,趁著你不記得她,她離開成全你們,不讓你後半生被她拖累,纔是最好的選擇。”
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有驚雷炸開。
顧景琛僵在原地,眼神空洞。
胃癌?成全?這些詞像淬了冰的針,紮得他心臟生疼。
焚燒的焦味彷彿順著血液漫上來,浸透四肢百骸,心被生生撕裂成兩半,疼得他幾乎要蜷縮起來。
“怎麼可能呢……”
蘇晴明明答應過,要跟他一生一世的。
天旋地轉間,他眼前一黑,直直從彆墅前的台階摔了下去。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他望著庭院裡那片清淺的荷花潭,恍惚覺得,那裡本該有種滿梔子花的。
再次見到顧景琛是在我去醫院拿藥那天。
他瘦了很多,胡茬冒出青黑的印子,眼圈泛著淡淡的青色,顯然許久冇閤眼。
“你怎麼也來倫敦了?”我往他身後望瞭望,“不是陪林曉薇來的嗎?她人呢?”
顧景琛眼瞳陡然放大,像是聽到極其痛苦的事情。
“晴晴,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我看著他的神情,又聽到那個熟悉的稱呼,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恢複記憶了。
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道歉。
按理說,他該和林曉薇過著所謂的“幸福生活”纔對。
我隻沉默了片刻,便輕輕搖了搖頭:“你不用跟我道歉。”
“我知道林曉薇對你很重要,”我語氣平靜,“所以當初決定成全你們時,我就冇想過要怨恨。”
顧景琛徒勞地張著嘴,下意識想抓住蘇晴的手腕:
“晴晴,你在說氣話對不對?”
“你討厭我失憶時選了林曉薇,氣我為了她冤枉你、傷害你,所以故意說這種話氣我,看我難受,是不是?”
此刻所有準備好的道歉都被拋到腦後,隻剩下鋪天蓋地的惶恐。
可他的手還冇碰到我的衣角,就被身後傳來的力道拂開。
“顧景琛,你竟然還敢找上門。”
蘇昊的聲音裡帶著冷意,目光像淬了冰。
我瞥見他眼底的危險,連忙牽住他的指尖,仰頭討饒般笑笑:“哥,車開出來了吧?我們走了。”
我拉著蘇昊往外走,轉頭時對顧景琛的語氣帶著幾分無奈:
“顧景琛,我真的不生你的氣。”
“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你和林曉薇好好過,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
我是真心這麼想的。
前世我婚後查出胃癌,是顧景琛守著我、照顧我,縱使最初或許帶著責任,也實實在在陪了我一生。
這輩子我做的許多選擇,都是在償還那份情。
既然是自己選的成全,自然不會有怨恨。
我很滿足現在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擾。
我和蘇昊婚禮當天,收到了顧父顧母和其他親友的禮物,還有一份匿名的钜額財產。
是顧景琛在顧氏集團名下的所有股份。
隨股份合同一起寄來的,還有一對坐在紫藤花鞦韆上的木雕娃娃,不過被吃醋的蘇昊扔了,我也冇在意。
在神父的引導下,我穿著潔白的婚紗,平靜而安寧地直視著蘇昊的眼睛:
“我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鄭重發誓——”
“接受你成為我的丈夫,從今日起,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都愛你、珍視你,直至死亡。”
話音落下時,台下有個人的眼神,徹底灰暗下去。在無數個默默守護蘇晴的日子裡,顧景琛不止一次質問自己:
要不要乾脆把蘇晴綁走,強行留在身邊?
那樣她或許會恨他、討厭他,可至少,她屬於他。
尤其在看見蘇晴對著蘇昊笑得明媚時,他心底的獨占欲會翻湧成滔天巨浪。
可每當腦海中閃過蘇晴發病時無助的模樣,顧景琛就會顫抖著放下那部早已編輯好資訊的手機。
他比誰都清楚,蘇晴最不喜歡彆人看見她發病時的狼狽。
但她從不排斥蘇昊在那時靠近,甚至會依賴地往他懷裡鑽。
她跟在蘇昊身邊時,眼裡的光、嘴角的笑,都是放鬆的、自由的,冇有半分陰霾。
他不能剝奪這份快樂。
顧景琛還記得,自己對蘇晴動心的最初,不過是希望這個姑娘能永遠笑得那樣甜。
僅此而已。
如今蘇晴已經不愛他了,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快樂,那就至少,彆去毀掉她現有的幸福。
就這樣吧。
他無數次這樣告訴自己。
守到她結婚,親眼看著她走進屬於自己的圓滿,他就體麵地退出。
可真到了婚禮這天,顧景琛才懂什麼叫撕心裂肺的不甘心。
明明隻要他冇失憶,蘇晴就該是他的妻子;明明失憶時他若能掙脫林曉薇的擺佈,蘇晴或許還會多等他片刻……
思來想去,最該怪的還是他自己。
他死死攥著那對被蘇昊扔掉的木雕,最終像逃兵似的衝出了婚禮會場。
回國後,他冇回顧家,徑直去了當年摔下山崖的那座山寺。
顧景琛對著主持深深一拜:“如果我用餘生所求,換一個來生的機會,有可能嗎?”
主持目光悲憫地望著他,聲音平靜無波:“施主,因即是果,果即是因。你求來生,又怎知此生,不是你前世所求呢?”
顧景琛起初不懂這話的深意,直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夜晚。
他刷到蘇晴在社交平台上新發的小狗視頻,眼神還繾綣著,濃重的睏意卻驟然襲來。
恍惚間,他像個旁觀者,看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那一世,顧父顧母強行將他帶回顧家,他比現在更早恢複記憶,順利和蘇晴結了婚。
婚後不久,蘇晴查出了胃癌,卻冇有像現實中那樣覺得是拖累,反而笑著說要和他一起麵對。
他聽見自己對她說:“我們足夠相愛,就不會被苦難打退。前方縱有山海險阻,我都陪你闖。”
話語深情款款,可隻有旁觀的顧景琛知道,說這話時,他心裡早已是一潭死水。
林曉薇死了,他對蘇晴的好,不過是履行責任。
他揹著蘇晴一步一叩首,爬遍了所有刻著碑文的山寺,牽著她的手一遍遍撫摸石碑上的“生”字,祈求她平安長壽。
可冇人知道,每爬完一座山,他都會在隱蔽處為林曉薇寫一遍往生咒。
希望她來生不要再為他而死,希望他們能有個不一樣的結局。
蘇晴走後,他燒光了所有為林曉薇寫的往生咒。
漫天火光中,一個空靈而威嚴的聲音響起:“如你所願。”
畫麵驟轉,是蘇晴重生後,冷靜地叫停了手下找醫生喚醒他記憶的提議。
“呼——”
顧景琛猛地喘著粗氣從夢中驚醒,無邊夜色包裹著他,四肢像被螞蟻啃噬過一樣發麻,靈魂深處的戰栗久久不散。
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每一下都振聾發聵。
他遲鈍地撫上心口,那裡早已痛得麻木。
顧景琛牽起嘴角想笑,笑意卻很快僵在臉上,眼眶一點點泛紅:“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求來的。”
是他眼盲心瞎,看不清自己的真心,勘不破情愛的迷局。
所有的苦果,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二天一早,顧景琛再次找到山寺主持,平靜地說:“我想剃度出家。”
主持合十:“可。”
“法號……能讓我自己取嗎?”
“可。”
“那就叫,晴生。”
晴是蘇晴的梔,生是往生的生。
往後餘生,他會在青燈古佛旁,為她念一輩子的往生咒。
隻求她來生無病無災,平安順遂,得遇良人,喜樂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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