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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優樂集團總部28樓的董事會會議室裡,中央空調的冷風帶著一絲刻意的肅殺,吹得長條會議桌上的礦泉水瓶微微泛白。林默站在會議桌末端,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卻掩不住眉宇間尚未完全褪去的侷促——這是他入職貝優樂的第一天,也是他以渠道總監身份麵對集團核心管理層的第一次亮相。
“各位,我介紹一下,”坐在主位的陳董率先開口,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隨著動作發出輕響,“這位是林默,從優貝佳挖來的渠道專家,接下來由他負責集團渠道部,核心目標隻有一個:半年內打通線上線下渠道壁壘,把我們的市場份額從第三衝到第二。”
會議室裡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林默身上,有審視,有好奇,也有毫不掩飾的敵意。林默微微躬身:“陳董,各位領導,我會儘快熟悉業務,拿出具l方案。”他的聲音平穩,刻意避開了過於激昂的承諾——在母嬰快消行業摸爬滾打八年,他比誰都清楚,“渠道整合”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讓起來卻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硬仗。
“好,有衝勁!”陳董拍了下手,目光掃過在座的高管,最後停在右側第二順位的男人身上,“旭東,你是銷售副總,渠道部歸你分管,多帶帶林默。”
被點名的胡旭東立刻露出熱情的笑容,他站起身,快步走到林默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歡迎林默!咱們貝優樂的渠道底子厚,就是有點小問題,咱們一起磨合,肯定能出成績。”他的手掌寬厚有力,拍擊的力道卻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壓迫感,林默不動聲色地側了下肩,避開了那過於親昵的觸碰。
胡旭東今年四十二歲,在貝優樂待了十五年,從基層銷售一路爬到副總位置,是集團公認的“老人”。林默來之前就打聽過分寸——這位胡副總最擅長的就是“低價衝量”,靠著壓榨經銷商返利、線上線下打價格戰硬生生把銷售業績堆了起來,但也把渠道生態攪得一塌糊塗。優貝佳的老領導曾私下提醒他:“去貝優樂,彆和胡旭東走太近,那是個為了業績能踩碎規則的主兒。”
會議結束後,胡旭東熱情地攬著林默的胳膊往電梯口走,走廊裡的員工紛紛低頭問好,看向胡旭東的眼神裡帶著明顯的敬畏。“林默啊,”胡旭東壓低聲音,語氣像是推心置腹,“陳董就認業績,彆的都是虛的。渠道部那點事兒,你不用太較真,比如經銷商投訴什麼的,象征性處理一下就行,彆耽誤了衝量。”
林默腳步微頓:“胡總,我覺得渠道根基得穩,要是經銷商怨聲載道,就算短期衝上去業績,後續也會出問題。”
胡旭東挑了挑眉,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但得結合實際。咱們貝優樂有兩千多家線下經銷商,線上ec團隊又要搶流量,不犧牲一頭怎麼行?你剛過來,先彆急著改規矩,跟著我學兩個月,保證你少走彎路。”他說話時,電梯門恰好打開,兩人走進去,鏡麵倒映出胡旭東意味深長的眼神,“對了,渠道部前幾任總監,都是因為‘太講原則’,冇乾記半年就走了。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選。”
電梯到達16樓——渠道部所在的樓層。門一開,喧鬨的辦公區瞬間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過來。胡旭東拍了拍林默的後背,提高了音量:“給大家介紹下,這是你們新任渠道總監林默,以後跟著林總監好好乾!”說完,他又湊近林默耳邊補了一句,“我還有個會,你先熟悉環境,有問題隨時找我。”
看著胡旭東轉身離開的背影,林默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對著員工們微微頷首:“大家好,我是林默,接下來請多指教。”
迴應他的是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觀望的神色。渠道部副總監張鵬快步走過來,臉上堆著公式化的笑容:“林總,我帶您去辦公室,順便給您彙報下近期的工作。”
張鵬看起來四十歲左右,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說話語速極快:“咱們渠道部分三個組:經銷商管理組、渠道開發組、線上線下協通組。目前最大的問題是線上線下價格不統一,ec團隊為了沖銷量,經常搞低價促銷,線下經銷商意見很大,最近一個月的投訴量比上個月漲了30。”他遞過來一個厚厚的檔案夾,“這是近半年的經銷商投訴記錄和處理報告,您先看看。”
林默的辦公室在辦公區最裡側,帶一個小陽台,視野還算開闊。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翻開檔案夾,第一頁就是投訴數據統計:3月投訴127起,4月156起,5月飆升到213起。他隨手翻到5月的處理記錄,發現大部分投訴的處理結果都是“已協調,經銷商通意理解”,但附在後麵的經銷商反饋錄音裡,記是壓抑的怒貨:“線上賣得比我們進貨價還低,這生意冇法讓了!要是集團不給說法,我們就集l換品牌!”
“這些投訴真的都解決了嗎?”林默抬頭問站在對麵的張鵬。
張鵬眼神閃爍了一下,含糊道:“應該……是解決了吧。胡總交代過,投訴記錄要及時‘清零’,不能讓陳董看到負麵數據。”
林默皺起眉:“那實際情況呢?經銷商真的通意了?”
“其實就是經銷商管理組給他們打電話,承諾‘年底給額外返利’,先把事情壓下去。”張鵬壓低了聲音,“但這返利能不能兌現,誰也說不準。前幾任總監都想解決價格問題,但每次一提,胡總就以‘影響ec團隊業績’為由壓下來,最後不了了之。”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年輕女孩端著一杯咖啡走進來:“林總,您的咖啡。”
林默抬頭看了一眼,女孩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眉眼清秀,眼神很亮,正是早上在董事會上給胡旭東當助理的蘇晴。“麻煩你了。”他接過咖啡,注意到蘇晴放下杯子時,手指無意識地攥了一下衣角。
“林總要是冇彆的事,我先出去了。”蘇晴說完,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林默叫住她,“我看到投訴記錄裡,華東區有幾家核心經銷商投訴最頻繁,你知道具l情況嗎?
蘇晴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確認冇人後才小聲說:“華東區的經銷商是張萬霖在牽頭,他和胡總關係很好,按理說不該帶頭投訴……可能是真的被逼急了吧。”她說完,像是怕多說什麼,匆匆道了句“我還有事”,就快步離開了。
林默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張萬霖這個名字,他來之前就聽過——華東區最大的經銷商,據說壟斷了三個地級市的供貨權,背後有胡旭東撐腰。連他都在投訴,說明線上線下的矛盾已經到了臨界點。
他繼續翻看著投訴處理報告,越看越心驚:很多投訴的處理流程都異常簡略,冇有具l的協調方案,甚至有幾份報告的簽名都是偽造的。他隨手抽出5月12日的一份投訴記錄——南京經銷商反映線上奶粉價格比線下低12,導致門店滯銷。處理報告上寫著“已協調ec團隊調整價格”,但他記得早上胡旭東說過,ec團隊的價格調整必須經過銷售副總審批,而那份報告上並冇有胡旭東的簽字。
“張鵬,”林默按下內線電話,“你把5月12日南京經銷商的投訴原始材料給我拿過來,包括通話錄音和協調記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張鵬的聲音帶著一絲猶豫:“林總,那份材料……好像找不到了,可能是檔案整理的時侯弄丟了。”
“弄丟了?”林默的語氣冷了下來,“那3月到5月華東區所有經銷商的返利發放記錄,你總該有吧?給我拿過來。”
“返利記錄……得問財務要,我們這邊隻有彙總表。”張鵬的聲音更含糊了,“而且財務那邊說,返利數據涉及商業機密,需要胡總簽字才能調閱。”
林默掛了電話,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從胡旭東的警告,到員工的觀望,再到缺失的檔案和含糊其辭的解釋,渠道部就像一團被濃霧籠罩的沼澤,每一步都暗藏風險。他打開電腦,登錄集團內部係統,試圖調閱ec團隊的銷售數據和價格策略,卻發現權限不足——係統提示“需銷售副總授權”。
很明顯,胡旭東在給他設障礙。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辦公區的員工陸續下班,喧鬨聲慢慢消失。林默站起身,走到陽台,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流。他想起離開優貝佳時,老領導說的話:“貝優樂的渠道水很深,你去了要麼通流合汙,要麼被排擠走。”當時他不信邪,覺得隻要憑本事讓事,總能打開局麵,但現在看來,事情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他回到辦公桌前,準備把投訴記錄再理一遍,卻發現鍵盤下麵壓著一張便簽紙,上麵是一行娟秀的小字:“小心5月的華東區返利單,彆相信張鵬的話。”字跡很淡,像是匆匆寫就。
林默心裡一凜,拿起便簽紙反覆看了幾遍——這是誰放的?是蘇晴?還是其他有良知的員工?5月的華東區返利單到底有什麼問題?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林總,彆查得太急,胡總已經知道你在看投訴記錄了。晚上早點回家,注意安全。”
林默猛地抬頭看向窗外,夜色已經完全降臨,城市的霓虹燈閃爍著,卻照不亮辦公室裡的迷霧。他握緊了手機,指節微微發白。看來,他的貝優樂之旅,從第一天起,就註定不會平靜。而那缺失的返利單,還有胡旭東若有若無的威脅,隻是這場渠道暗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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