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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儀鳳三年的初秋，幽州邊境已有了幾分涼意。風從北方吹來，捲起官道上的塵土，撲打在路旁簡陋的茶棚布幌上。
狄燕蹲在茶棚低矮的屋簷下，毫不在意裙裾沾了塵土，專心致誌地啃著手裡的胡餅。
她束著利落的馬尾，幾縷碎髮被風吹得貼在頰邊，一身便於行動的靛藍色胡服已經有些褪色，袖口磨損處細密地縫著幾針，看得出是行走江湖已久的裝扮。
“小娘子，再來碗茶否？”茶棚老闆提著陶壺過來，瞧著這姑娘腳邊已經空了的茶碗。
狄燕抬頭笑了笑，摸出兩枚銅錢遞過去：“勞煩老伯再添一碗。您這的胡餅烤得香，比我之前在幷州吃的強多了。”
老闆一邊斟茶一邊嗬嗬笑：“小娘子好眼光！俺這胡餅可是祖傳的手藝，麵發得好，火侯也到位。”他打量著狄燕腰間的短刃，“看您這打扮，是走江湖的？”
“隨處逛逛，長長見識。”狄燕抿了口茶，目光掃過官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老伯，這幽州地界近來可有什麼新鮮事？”
老闆壓低聲音：“小娘子孤身一人，還是莫要打聽太多。這陣子幽州不太平哩！”
狄燕眼睛一亮，來了興致：“怎麼個不太平法？”
“約莫七八日前，一隊突厥使團打從這經過，說是要進京朝貢。結果您猜怎麼著？”老闆四下張望，聲音更低了，“在黑風嶺那兒，連人帶物，冇影兒了！”
“使團失蹤？”狄燕放下茶碗，“多少人馬？”
“少說百來號人！怪就怪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老闆搖頭咂舌，“朝廷已經派了人來查，聽說來頭不小，是大理寺的狄大人！”
狄燕猛地站起身，胡餅渣子從裙上簌簌落下：“狄仁傑狄大人？”
“正是正是！小娘子也聽說過狄青天？”老闆頗有些自豪，“據說已經在路上了，不日就到幽州。”
狄燕心念電轉。
父親奉旨查案，此乃回京的良機！
她遊曆三年，也該回去了。
更何況使團失蹤案聽起來就蹊蹺得很，說不定能幫上父親的忙。
“老伯可知黑風嶺怎麼走？”狄燕繫緊腰間短刃，那是公孫大孃親贈的利器，刀柄上細細刻著雲紋。
老闆頓時變了臉色：“小娘子莫不是要去那地方？去不得去不得！黑風嶺邪門得很，當地人天一黑都不敢靠近。說是有鬼魅作祟！”
狄燕嫣然一笑，又摸出幾文錢放在桌上：“多謝老伯告知。我再買幾個胡餅路上吃。”
她動作利落地包好餅子，牽過拴在棚後的馬匹。那馬通l棗紅，神駿非凡，見主人來了親熱地噴了個響鼻。
“逐雲，咱們有正事辦了。”狄燕拍拍馬頸，翻身上鞍。
馬蹄嘚嘚，揚起一溜煙塵，朝著黑風嶺方向而去。
通一時分，洛陽城外二十裡處，一座荒廢已久的山神廟。
李元芳站在殘垣斷壁間，青衫鬥笠遮住了他大半麵容。秋風穿過破敗的窗欞，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他緩緩抬手，看著掌中之物——一塊玄鐵令牌，上麵刻著扭曲的蛇形圖案。這是虺文忠所贈，蛇靈組織“閃靈”的信物。
“取狄仁傑性命。”
虺文忠的命令猶在耳邊。
李元芳的手指收緊，鐵令牌的邊緣硌在掌中。狄仁傑，大理寺卿，朝廷肱骨。
為何蛇靈要取其性命？
他不由得想起月前偶然截獲的密信，提及突厥使團與邊關守將的異常往來。
難道與使團失蹤有關？
他的目光掠過廟牆，忽然定在一處。殘存的壁畫上，有一個極不起眼的標記：三道爪痕劃過山巒形狀的圖案。
幽州黑風嶺。
李元芳眼神一凝。
他記得這個標記，曾在陷害他的密函上出現過。當時隻道是尋常汙漬，如今看來，竟是特定地點的暗號。
黑風嶺，正是突厥使團最後出現的地方。
風吹動他遮麵的輕紗，露出下頜一道舊疤。李元芳下意識摸了摸那疤痕，眼中閃過複雜神色。
三年前，他還是戍邊大將軍，麾下三千鐵騎鎮守雁門關。卻因一封通敵密信，一夜間從國之棟梁淪為朝廷欽犯。若非虺文忠出手相救，他早已身首異處。
救命之恩，不得不報。
但虺文忠要他殺的，是狄仁傑——以清廉正直聞名於世的狄青天。
李元芳閉目片刻，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他決定先去黑風嶺，查清使團失蹤真相，再作打算。
若狄仁傑當真該殺，他絕不手軟。
若不然
他身形一晃，已消失在破廟深處。唯有風中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狄燕勒住馬韁，望向眼前的山嶺。
黑風嶺地勢險峻，兩山夾一道，林深草密。此時雖是天光正亮，卻莫名透著股陰森之氣。官道至此變得狹窄扭曲，路旁老鴉呱呱叫著，撲棱棱飛起一片。
“逐雲，在此等著。”狄燕將馬拴在隱蔽處，輕撫馬鬃安撫略顯焦躁的愛駒，自已則施展身法，悄無聲息地潛入山林。
越往深處，越是寂靜得可怕。尋常山野總有鳥獸蟲鳴，此處卻似死地一般。狄燕屏息凝神，手握在短刃柄上，一步步向前探去。
忽然，她鼻尖一動，嗅到一絲極淡的血腥味。
狄燕立刻伏低身形，循味而去。不多時，便見前方草叢中有異狀。她小心翼翼地撥開長草，瞳孔驟然收縮。
草葉上濺著深褐色的血點，已經乾涸發黑。地麵有拖拽的痕跡，一路通向更深的林間。
狄燕沉吟片刻，決定跟著痕跡檢視。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痕跡突兀地消失了，彷彿被什麼人刻意抹去。她蹲下身，仔細察看地麵，發現幾不可辨的馬蹄印，還有
一枚金色的鈕釦，半埋在土裡。
狄燕拈起鈕釦，就著透過樹葉縫隙的陽光細看。鈕釦讓工精緻，上麵刻著陌生的圖騰，似狼非狼，牙尖爪利。
不是中原樣式。
她心中一動，正待再搜尋一番，忽聽身後風聲驟起！
狄燕就地一滾，短刃已然出鞘。隻聽“奪奪”數聲，三支短箭釘在她方纔站立之處，箭尾兀自顫動。
“什麼人？”狄燕厲聲喝道，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
林間寂靜無聲，彷彿剛纔的襲擊隻是幻覺。
但她知道不是。公孫大孃親授的聽風辨器之術不會出錯。
狄燕緩緩起身，短刃橫在胸前，全神戒備。忽然，左側樹叢微動，她想也不想反手一刀劈去！
金鐵交鳴之聲炸響。狄燕虎口一麻，短刃幾乎脫手。來襲者內力深厚，遠超她的預料。
那人蒙麵黑衣，眼神冷如冰霜，手中長劍如毒蛇吐信，再次刺來。狄燕咬牙迎上，刀光劍影間已過了十餘招。
她漸感不支。來人武功路數詭異狠辣，招招直取要害，顯然是專業殺手而非普通匪類。
就在狄燕險象環生之際，忽然又一道青影掠入戰團！
後來者青衫鬥笠，麵遮輕紗，出手如電，竟是一掌逼退了黑衣殺手。
“閣下何人？”狄燕喘息未定，警惕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青衣人。
青衣人並不答話，隻微微側頭，似乎在聆聽什麼。忽然他反手一揚，數點寒星射向左側樹叢，傳來一聲悶哼。
黑衣殺手見勢不妙，虛晃一劍，縱身便退。青衣人並未追擊，轉而看向狄燕。
四目相對，狄燕心頭莫名一跳。那人眼神深邃如古井，卻似乎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滄桑。
“姑娘孤身來此，所為何事？”青衣人開口，聲音低沉略帶沙啞。
狄燕收刀入鞘，抱拳道：“多謝閣下出手相助。在下狄燕，聽聞使團在此失蹤，特來檢視。”
青衣人微微一頓：“狄燕？可是狄仁傑狄大人之女？”
狄燕挑眉：“閣下認識家父？”
“狄青天之名，天下誰人不識。”青衣人語氣平淡，“此地凶險，姑娘還是速速離去為好。”
狄燕還待再問，卻見青衣人身形一晃，已飄出數丈之外，轉眼消失在密林深處。
來得突然，去得突兀。
狄燕怔在原地，半晌纔回過神。她低頭看向掌心，那枚金色鈕釦還在陽光下微微發亮。
而地上，多了一物。
是方纔青衣人與黑衣殺手交手時，從對方身上擊落的——一塊玄鐵令牌，上麵刻著扭曲的蛇形圖案。
狄燕拾起令牌，隻覺入手冰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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