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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
就在我斷氣的最後一秒,我看見我最好的兄弟陳坤,正抱著我最愛的女人許嬌,他們的嘴湊在我耳邊,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哥,安心去吧,你的公司和老婆,我都會照顧好的。
然後,我的世界就黑了。
草他媽的,真黑啊。
我感覺自己像一團空氣,飄了起來,低頭就能看見那輛已經撞成廢鐵的保時捷。醫護人員正手忙腳亂地把我血肉模糊的身體往擔架上抬。
陳坤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一頭接一頭地磕在滿是玻璃渣的地上,額頭都見了血。
許嬌更是哭得直接昏了過去,被幾個護士掐著人中抬上了救護車。
演得真像啊。
要不是我親耳聽見那句話,我他媽自己都信了。
我的靈魂輕飄飄的,跟在救護車後麵,一路到了醫院。
搶救室的紅燈亮了很久,很久。
陳坤在外麵走廊上,一拳一拳地砸著牆,手背上全是血,嘴裡還唸叨著:哥,你不能有事啊!你出事了我們怎麼辦啊!
許嬌靠在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陽哥去給我買那家店的蛋糕,他就不會出事了……都怪我……
周圍的人都對著他們指指點點,滿臉同情。
唉,真是兄弟情深啊。
這小姑娘也真是可憐,未婚夫就這麼冇了。
我飄在他們麵前,想給他們一人一巴掌,可我的手隻能穿過他們的身體。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我屍骨未寒的時候,在無人的樓梯間裡,瘋狂地擁吻在一起。
寶貝,彆哭了,以後我養你。陳坤的聲音裡全是壓抑不住的興奮。
坤,我好怕……公司怎麼辦
放心,哥的那些股份轉讓協議,早就簽好了,隻要他一死,就全部是我的。以後,你就是老闆娘。
我聽著,隻覺得一股寒氣從靈魂深處冒出來。
原來,那場車禍,那輛失控的貨車,根本就不是意外。
我的葬禮辦得很風光。
陳坤一手操辦,花了大價錢,請了全城最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在我的黑白照片前,念著悼詞,聲音哽咽,幾次都說不下去。
他說我是他這輩子最好的大哥,說他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我的命。
台下,許嬌穿著一身黑裙,戴著墨鏡,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所有人都被他們感動了。
隻有我,像個局外人,冷冷地看著這場年度大戲。
就在這時,人群後麵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我回頭,看見了她。
薑凝。
我的前妻。
那個被我親手趕出家門的啞巴。
她也穿著一身黑,瘦得像一陣風就能吹倒。手裡捧著一束最便宜的白菊,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站在角落裡,看著我的照片。
她冇有哭,臉上一點表情都冇有。
許嬌好像發現了她,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摘下墨鏡,露出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
你來乾什麼許嬌的聲音不大,但充滿了敵意,一個被陽哥趕出門的啞巴,你有什麼資格來這裡
薑凝冇說話,隻是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
那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滾出去!許嬌突然抬高了聲音,指著門口,這裡不歡迎你!彆在這裡臟了陽哥輪迴的路!
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
陳坤也快步走過來,一把將許嬌護在身後,對著薑凝皺眉道:薑凝,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走吧。
薑凝還是不說話。
她隻是繞過他們,一步一步,走到我的照片前,把那束白菊,輕輕地放下。
然後,她對著我的照片,深深地鞠了三躬。
我看見她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雖然冇有聲音,但我看懂了。
她說的是:陳陽,我來送你。
那一刻,我的靈魂,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真他媽疼啊。
2
薑凝走了。
她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走的時候也一樣。
好像她的出現,就隻是為了放下那束花,鞠三個躬。
許嬌在她走後,嫌惡地看了一眼那束廉價的白菊,直接叫保安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一個啞巴,晦氣!她挽著陳坤的胳膊,小聲罵了一句。
我的靈魂跟在薑凝身後。
我看著她一個人,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她的背影很直,可我就是覺得,她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斷。
我們離婚一年了。
這一年,我不知道她是怎麼過的。
我隻知道,離婚的時候,她淨身出戶,我一分錢都冇給她。
因為許嬌說,薑凝嫁給我,就是圖我的錢。她說薑凝這種女人,心機深得很,不給她點教訓,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信了。
我當時看著薑凝,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衣服,手裡拎著一個破舊的帆布包,裡麵裝著她所有的家當。
她冇哭也冇鬨,隻是在離婚協議上簽下字,然後就走了。
連頭都冇回一下。
我當時還覺得,她真是冷血。
現在想想,我他媽纔是個徹頭徹尾的傻逼。
我跟著薑凝,回到了她住的地方。
那是一個城中村,又臟又亂,樓道裡堆滿了雜物,空氣裡都是一股餿味。
她的家,是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單間。
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就是全部。
桌上放著一個相框,裡麵是我們的結婚照。照片上的我,笑得春風得意,而她,站在我身邊,笑得很淺,很淡。
我從冇見過她這麼笑過。
她好像累壞了,回到家,就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飄在她床邊,看著她蒼白的臉。
我才發現,我好像從來冇有好好看過她。
結婚三年,她每天都在家裡,給我做飯,洗衣,打掃衛生。我回家,她就給我遞上拖鞋;我出門,她就給我整理好領帶。
她從來不說話,隻會對我笑。
我覺得她很煩。
一個不會說話的女人,帶出去都嫌丟人。
朋友們都笑我,說我娶了個啞巴回家當保姆。
我每次聽到,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後來,許嬌回來了。
她是我的白月光,我大學時追了很久都冇追上。她出國後,我才心灰意冷,娶了家裡安排的薑凝。
許嬌一回來,我就覺得,我的春天又來了。
我開始夜不歸宿,開始帶著許嬌出入各種高檔場所。
我把給薑凝的卡停了,把所有的錢都花在了許嬌身上。
薑凝從來冇問過一句。
她隻是在我偶爾回家的時候,默默地給我煮一碗醒酒湯。
我跟她提離婚的時候,她正在給我熨燙襯衫。
我記得,她聽到離婚兩個字,手裡的熨鬥抖了一下,在我的白襯衫上,燙出了一個焦黃的印子。
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麵前犯錯。
我當時還衝她發了火。
你他媽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一個啞巴,什麼用都冇有!
她冇說話,隻是低著頭,默默地把那件襯衫收了起來。
第二天,她就簽了字。
我當時隻覺得解脫。
現在,我看著她躺在這張小破床上,看著我們那張可笑的結婚照,我的靈魂,像是被刀子一片一片地割著。
陳陽啊陳陽,你他媽就是個畜生。
33
我死後的第七天,是我的頭七。
按照老家的說法,這一天,死人的靈魂會回家看看。
我確實回家了。
回到那個曾經我和薑凝一起住了三年的家,現在,那裡住著陳坤和許嬌。
他們把我的東西都清空了,換上了陳坤的。
我的書房,成了他的遊戲室。
我臥室的床上,他們兩個正睡得香甜。
真是諷刺。
我飄在客廳,看著牆上那副巨大的婚紗照。
那是許嬌的照片,笑得一臉幸福。
她終於如願以償,成了這個家的女主人。
陳坤的公司也已經完全被他掌控了。
我的心腹,要麼被他開除,要麼就被他收買。
我奮鬥了十年的一切,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成了他的。
我恨。
我恨得靈魂都在發抖。
可我什麼也做不了。
我隻能像個可憐的幽靈,看著他們,享受著我用命換來的一切。
午夜十二點。
彆墅的大門,突然傳來哢噠一聲。
門,開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像鬼魅一樣,悄無聲iss地走了進來。
是薑凝。
她換了一身黑色的緊身衣,頭髮高高地束在腦後,臉上,戴著一個白色的麵具。
手裡,提著一把長長的,用黑布包裹著的東西。
我愣住了。
她……她來乾什麼
我看見她熟練地關掉了彆墅所有的監控和警報係統。
她對這裡,太熟悉了。
然後,她一步一步,走上了二樓,走到了主臥室的門口。
她的腳步很輕,輕得聽不見一點聲音。
我跟在她身後,心臟,哦不,是我的靈體,緊張得快要炸開。
她要做什麼
她輕輕地推開了臥室的門。
床上的陳坤和許嬌,還在熟睡。
薑凝走到床邊,靜靜地站著。
月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在她白色的麵具上,顯得詭異又森冷。
她緩緩地,揭開了手上那塊黑布。
黑佈下,是一把刀。
一把又長又窄的日本武士刀,刀刃在月光下,泛著嗜血的寒光。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
不……
薑凝……
她舉起了刀,對準了床上熟睡的陳坤。
我瘋了一樣地想去阻止她,可我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地穿過了她的身體。
不要!薑凝!不要!
我無聲地嘶吼著。
殺了人,是要償命的!
我不想她為了我這種人渣,毀了自己的一生!
可她聽不見。
她的手臂,穩得像一塊石頭。
月光下,刀鋒,帶著破空的風聲,狠狠地,劈了下去!
4
噗嗤!
一聲悶響。
鮮血,像是噴泉一樣,濺滿了整個牆壁。
陳坤連慘叫都冇來得及發出一聲,身體就在床上抽搐了兩下,然後就冇了動靜。
他的眼睛,還大睜著,裡麵全是死前的驚恐和不敢置信。
我呆住了。
我看著那個提著刀,站在床邊,麵具上濺滿鮮血的女人。
這……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薑凝嗎
那個連殺雞都會嚇得閉上眼睛的薑凝
那個在我麵前,永遠溫順得像隻小貓的薑凝
床上的許嬌被驚醒了。
她一睜眼,就看見了身邊的陳坤,和站在床邊的薑凝。
啊——!
一聲刺破天際的尖叫,響徹了整個彆墅。
鬼啊!殺人了!
許嬌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想往床下跑。
薑凝冇有追。
她隻是緩緩地轉過頭,麵具下那雙平靜的眼睛,看著許嬌。
然後,她抬起手,用那把還在滴血的刀,指了指許嬌。
許嬌嚇得渾身一哆嗦,褲襠裡,傳來一陣騷臭味。
她居然,直接嚇尿了。
你……你彆過來……不是我……不是我害死陳陽的!是陳坤!都是他乾的!是他找人撞死了陳陽!是他搶了公司!不關我的事啊!
許嬌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地求饒。
我看著她這副醜態,隻覺得噁心。
這就是我愛了很多年的女人
這就是我為了她,拋棄了薑凝的女人
真是可笑。
薑凝冇有理會她的求饒。
她走到床邊,彎下腰,在陳坤的屍體上擦了擦刀上的血。
然後,她提著刀,一步一步,走向許嬌。
許嬌嚇得不斷往後退,直到後背抵住了牆,退無可退。
我……我有錢!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你!你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薑...
5
薑凝的刀,停在了許嬌的喉嚨前。
刀尖冰冷的觸感,讓許嬌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她渾身抖得像篩糠,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泛著寒光的刀刃,連呼吸都忘了。
我看著薑凝。
我不知道她想乾什麼。
殺了她
不,太便宜她了。
薑凝緩緩地,收回了刀。
然後,她在許嬌驚恐的目光中,抬起另一隻手,摘下了臉上的麵具。
麵具下,是她那張清秀卻毫無血色的臉。
她的眼睛,還是那麼平靜。
她看著嚇得快要昏厥的許嬌,嘴唇動了動。
冇有聲音。
但許嬌看懂了。
我也看懂了。
薑凝說的是:輪不到你。
說完,她轉身,提著刀,就那麼從許嬌身邊走了過去,頭也不回。
許嬌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好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劫後餘生的慶幸,讓她全身都脫了力。
可下一秒,她就看見薑走到了梳妝檯前。
那是她的梳妝檯,上麵擺滿了各種昂貴的護膚品和化妝品。
她最寶貝的,就是她那張臉。
薑凝拿起一瓶她最貴的精華液,在手裡掂了掂,然後,當著她的麵,直接扔進了馬桶裡,按下了沖水鍵。
你乾什麼!許嬌尖叫起來。
那可是她花了好幾萬買的!
薑凝冇理她,繼續一樣一樣地,把她所有的化妝品,全都扔進了馬桶。
一瓶,又一瓶。
許嬌的心在滴血。
她想衝上去阻止,可她不敢。
那個女人的眼神,太可怕了。
扔完了所有的化妝品,薑凝好像還覺得不夠。
她走到衣帽間,拉開了門。
裡麵,掛滿了許嬌的各種名牌衣服,包包,鞋子。
這些,都是她用我的錢買的。
薑凝提著刀,走了進去。
然後,裡麵傳來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音。
嗤啦——
嗤啦——
一聲又一聲。
許嬌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她連滾帶爬地衝到衣帽間門口,看見裡麵的一幕,直接崩潰了。
她所有的愛馬仕,香奈兒,迪奧……
全都被薑凝用那把武士刀,劃成了一堆破布。
我的包!我的衣服!啊——!
許嬌瘋了一樣地想衝進去,被薑...
6
薑凝一腳踹在許嬌的肚子上。
許嬌像個破麻袋一樣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又滾落在地,疼得蜷縮成一團,半天爬不起來。
薑凝從衣帽間裡走出來,刀尖上,還掛著一縷粉色的絲綢。
她走到許嬌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然後,她蹲下身,伸出手,捏住了許嬌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
她的手指很冷,力氣卻很大。
許嬌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薑凝看著她這張引以為傲的臉,眼神裡,第一次露出了一絲……嫌惡。
她湊到許嬌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氣聲,緩緩地,說出了她今晚的第一句話。
那聲音,沙啞,乾澀,像生了鏽的刀片在摩擦。
她說:你這張臉,真臟。
說完,她鬆開手,站起身,再也冇看許嬌一眼,轉身離開了彆墅。
她走後很久,許嬌才從地上爬起來。
她看著滿地的狼藉,看著床上陳坤那具還在流血的屍體,整個人都傻了。
然後,她好像想起了什麼,跌跌撞撞地跑到鏡子前。
鏡子裡,是她那張蒼白又驚恐的臉。
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深深的口子。
從額頭,一直到下巴。
血,正順著傷口,不斷地往外冒。
啊——!我的臉!我的臉!
淒厲的慘叫聲,再次響徹了這棟沾滿罪惡的彆墅。
我跟著薑凝,飄蕩在淩晨空無一人的街頭。
我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震驚,解氣,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不知道她這幾年,到底經曆了什麼。
她為什麼會用刀
她為什麼,會有那麼可怕的身手
那個在我印象裡,連瓶蓋都擰不開的女人,到底是誰
我們結婚三年,我好像,從來都冇有真正認識過她。
我回憶起我們剛結婚的時候。
那時候,許嬌還冇回國,陳坤也還隻是我公司一個不起眼的小職員。
我們的日子,其實過得很平淡。
她每天都會在門口等我下班。
不管我回來多晚,桌上永遠都有熱好的飯菜。
她不說話,但她會用手語。
我為了能和她交流,還專門去學了手語。
我記得,我第一次用手語對她說我愛你的時候,她愣了很久。
然後,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也用手語,笨拙地迴應我。
她說:我也是。
那時候,我們是不是也曾幸福過
是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是許嬌回來之後。
是公司越做越大,我越來越忙之後。
是我開始覺得,一個啞巴妻子,讓我很冇麵子之後。
我開始不再用手語和她交流。
我開始對她的示好,視而不見。
我開始,把她當成一個透明人。
原來,把我們推向深淵的,不隻是陳坤和許嬌。
還有我自己。
我這個,罪魁禍首。
7
薑凝冇有回家。
她提著刀,走進了一條陰暗的小巷。
巷子深處,有一家不起眼的紋身店,連個招牌都冇有。
她推門進去。
裡麵,一個光頭大漢正在打盹。
看見薑凝,他立刻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凝姐。
薑凝點點頭,把手裡的刀遞給他。
老規矩,處理乾淨。她用手語比劃著。
光頭大漢接過刀,看了一眼上麵還冇乾透的血跡,眼皮都冇抬一下。
放心吧,凝姐。
薑凝嗯了一聲,轉身走進裡屋。
我也跟著飄了進去。
裡屋很小,隻有一張床,和一個獨立的衛生間。
她脫下那身黑色的緊身衣,露出了裡麵的身體。
我看見了。
在她的後背,腰側,大腿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
有刀傷,有槍傷,還有一些,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出來的。
觸目驚心。
我的靈魂,都在顫抖。
這些傷……是怎麼來的
她走進衛生間,打開花灑,冰冷的水,從頭頂澆了下來。
水流沖刷著她的身體,也沖刷著她臉上的血跡。
她就那麼站著,一動不動,好像冇有知覺一樣。
過了很久,她才關掉水,拿起毛巾,擦乾身體。
她走到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鏡子裡的那個人,眼神空洞,冇有一絲生氣。
突然,她抬起手,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鏡子上。
嘩啦!
鏡子,碎了一地。
她的手背,也瞬間鮮血淋漓。
可她好像感覺不到疼。
她隻是看著那些碎片,碎片裡,是她那張同樣支離破碎的臉。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疼得我無法呼吸。
薑...
88
第二天,陳坤的死,上了新聞頭條。
警方給出的結論是,仇殺。
因為彆墅裡,除了陳坤被殺,許嬌被毀容,冇有丟失任何財物。
許嬌在醫院裡,錄口供的時候,一口咬定,是薑凝乾的。
她說薑凝因為嫉妒她,所以殺了陳坤,還劃花了她的臉。
警察立刻對薑凝展開了全國通緝。
可他們,找不到她。
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陳坤的公司,因為總裁突然死亡,陷入了一片混亂。
股東們為了爭奪權力,鬥得不可開交。
股價,一夜之間,跌停了。
我親手建立起來的商業帝國,就這麼在短短幾天內,搖搖欲墜。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許嬌,正躺在頂級的私立醫院裡,享受著最好的治療。
她臉上的傷很深,醫生說,就算好了,也一定會留疤。
她每天都在病房裡砸東西,發脾氣。
罵醫生是廢物,罵護士是蠢貨。
她不能接受,自己最引以為傲的臉,就這麼毀了。
這天,病房裡來了一個人。
一個我怎麼也冇想到的人。
張總。
他是我公司的第二大股東,也是我生前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我一直以為,他是最忠心於我的。
許小姐,感覺怎麼樣張總笑眯眯地坐在病床邊,手裡還提著一個果籃。
滾!都給我滾出去!許嬌拿起枕頭就朝他砸了過去。
張總輕易地躲開了。
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都冇變。
彆這麼大火氣嘛,對傷口不好。他說著,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份檔案。
這是公司最新的股權分配協議,你看看,要是冇問題,就簽個字吧。
許嬌看了一眼,愣住了。
什麼意思你讓我把陳坤的股份都轉給你
不是轉讓,張總糾正道,是物歸原主。
許嬌的臉色,瞬間變了。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總笑了。
那笑容,陰險又得意。
意思就是,陳陽的公司,本來就該是我的。陳坤那個蠢貨,不過是我推出來的一顆棋子。現在他死了,也該輪到我這個幕後玩家,出來收拾殘局了。
我飄在空中,渾身冰冷。
原來……原來是這樣。
陳坤,隻是張總的一條狗。
真正想弄死我,吞掉我公司的,是他!
9
許嬌傻眼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笑得像彌勒佛一樣的男人,感覺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
她以為自己是最後的贏家。
冇想到,她和陳坤,都隻是彆人棋盤上的卒子。
你……你做夢!許嬌尖叫道,我死也不會簽的!
哦是嗎張總一點也不急。
他慢悠悠地,又從包裡拿出了一樣東西。
一個U盤。
這裡麵,是一些很有趣的東西。比如說,你和陳坤,是怎麼商量著,製造那場車禍的。再比如說,你又是怎麼,在陳陽的酒裡下藥,讓他神誌不清地簽下那些不平等條約的。
許嬌的臉,徹底冇了血色。
你……你怎麼會……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許小姐。張總把U盤在手裡拋了拋,你說,如果我把這個東西,交給警察,會怎麼樣
許嬌不說話了。
她渾身都在發抖。
她知道,她完了。
她鬥不過眼前這個老狐狸。
我簽……她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張總滿意地笑了。
他把檔案和筆,遞到她麵前。
許嬌拿起筆,手抖得不成樣子。
就在她準備簽字的時候,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了。
砰!
一聲巨響。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隻見門口,站著一個人。
一個光頭,滿身肌肉,臉上還有一道刀疤的男人。
是紋身店那個光頭。
他身後,還跟著四五個同樣凶神惡煞的大漢。
你們是什麼人想乾什麼張總的保鏢立刻圍了上來。
光頭看都冇看他們一眼。
他隻是徑直走到病床前,一把奪過許嬌手裡的檔案,當著張總的麵,撕了個粉碎。
你!張總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我們凝姐說了,光頭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得格外滲人,陳陽的東西,誰也彆想動。誰動,誰死。
說完,他轉過頭,看著病床上嚇傻了的許嬌。
還有你,我們凝姐還說了,讓你好好活著。
光頭拍了拍許嬌的臉,力道不輕。
她說,死,太便宜你了。她要你頂著這張醜臉,身無分文地,活一輩子。她說,這纔是對你,最好的報複。
10
張總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知不知道我是誰
光頭冇理他,隻是對著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幾個大漢,立刻朝著張總和他那幾個不成器的保鏢圍了過去。
病房裡,很快就響起了一陣鬼哭狼嚎。
幾分鐘後,張總鼻青臉腫地被拖到了光頭麵前。
現在,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嗎光頭蹲下身,用那隻滿是老繭的手,拍了拍張總那張養尊處優的臉。
張總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滾吧。光頭站起身,像趕一隻蒼蠅一樣揮了揮手,回去告訴想打這家公司主意的人,這家公司,現在是我們罩著的。以後,公司的所有盈利,都會以陳陽的名義,捐給孤兒院。
張總連滾帶爬地跑了。
病房裡,隻剩下嚇得縮在床角的許嬌。
光頭看了一眼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女人,眼神裡全是鄙夷。
他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對她說了一句:
哦,對了,凝姐還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她說,歡迎回到,你原來的世界。
說完,他帶著人,揚長而去。
許嬌愣了很久,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她被趕出了醫院。
因為她的賬戶,全都被凍結了。
她所有的銀行卡,都變成了廢卡。
她名下的房產,車子,全都被強製拍賣。
她一夜之間,從一個人人豔羨的富家太太,變回了那個從十八線小縣城出來,一無所有的撈女。
不,比那時候還慘。
至少那時候,她還有一張漂亮的臉。
現在,她隻有一張被毀容的臉,和一身還不清的債務。
我看著她穿著病號服,失魂落魄地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路人看著她臉上的傷疤,都像看怪物一樣,紛紛躲避。
她想找個工作,可冇有一家公司肯要她。
她想回老家,可她連一張車票都買不起。
晚上,她隻能睡在公園的長椅上,和流浪漢搶地盤。
我看著她,心裡冇有一絲快意。
隻有一片麻木。
這就是薑凝說的報複嗎
確實,比殺了她,還要殘忍。
11
我開始好奇,薑凝,到底是誰
她背後,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
那個光頭,為什麼叫她凝姐
他們,好像一個紀律嚴明的軍隊,而她,就是他們的王。
我回到了那個紋身店。
薑凝不在。
光頭正在店裡,擦拭著一把匕首。
我飄在他麵前,可他看不見我。
店裡的電話響了。
光頭接起電話,態度恭敬得像個下屬。
是,凝姐。
都辦妥了。
張總那邊,已經派人盯著了,他不敢再耍花樣。
許嬌……嗯,按照您的吩咐,讓她‘活著’。
公司那邊,我已經安排了專業的人去接手,保證正常運營。
您放心,陳陽先生留下的東西,一分一毫都不會落到外人手裡。
掛了電話,光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看著牆上的一張照片,眼神裡,全是敬佩和……心疼。
那是一張合照。
照片上,有十幾個年輕人,男男女女,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股子不屬於他們那個年紀的滄桑和狠厲。
薑凝,就站在最中間。
那時候的她,還很年輕,臉上甚至還有點嬰兒肥。
她冇有笑,隻是靜靜地看著鏡頭。
可那眼神,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鋒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男人。
一個和她長得有七八分像的男人。
男人摟著她的肩膀,笑得一臉燦爛。
我認得他。
薑河。
薑凝的哥哥。
一個我隻在照片上見過的男人。
一個……早就已經死了的男人。
12
我記起來了。
在我跟薑凝結婚之前,我媽曾經跟我提過。
說薑凝是個孤兒,從小跟她哥哥相依為命。
她哥哥,是個警察。
後來,在一次臥底任務中,犧牲了。
那時候,薑凝才十八歲。
我媽說,這姑娘,命苦。
讓我以後,一定要好好待她。
我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哦,我想起來了。
我說:一個啞巴而已,我會給她一口飯吃。
一口飯吃……
我他媽……
我看著那張照片。
照片的背景,像是一個訓練基地。
所有人都穿著一樣的迷彩服。
這根本就不是一群普通的年輕人。
他們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好像,觸碰到了一個,我本不該知道的秘密。
一個,關於薑凝的秘密。
晚上,薑凝回來了。
她看起來很疲憊。
光頭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凝姐,都過去了。
薑凝接過水,搖了搖頭。
她用手語比劃著:還冇。還差最後一個。
光頭的眼神,瞬間變得凝重。
張總
薑凝點頭。
他不好對付。光頭說,那老狐狸,身邊常年跟著一幫亡命徒。我們想動他,不容易。
我知道。薑凝比劃著,所以,我要親自去。
不行!光頭立刻反對,太危險了!您不能去!
這是我哥的遺願。薑凝的眼神,異常堅定,當年,就是他,害死了我哥。
我的靈魂,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
張總……
害死了薑凝的哥哥
那個害死我的人,竟然,也是害死她哥哥的凶手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不,這不是巧合。
這一定不是巧合!
13
我終於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串起來了。
張總,他不是一個簡單的商人。
他背後,是一個龐大的犯罪集團。
而薑凝的哥哥,那個犧牲的臥底警察,當年調查的,就是他。
張總害死了她哥哥,為了報仇,薑凝繼承了她哥哥的遺誌,也成了一名……臥底。
她身邊的那些人,都是她哥哥生前的戰友。
他們組成了一個秘密的組織,一直在暗中調查張總,蒐集他的犯罪證據。
而我,陳陽,不過是他們計劃中的一個意外。
或者說,是一個完美的掩護。
一個成功的商人,一個啞巴妻子。
誰會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人,會是警方的一把尖刀
她嫁給我,或許,隻是為了更好地隱藏自己的身份。
她不說話,不是因為她不會說,而是因為,言多必失。
一個啞巴,是最不會泄露秘密的。
而我,這個自作聰明的傻瓜,還以為她圖我的錢,以為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我把她推開,把她趕出我的世界。
卻不知道,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她一直在用她的方式,保護著我。
張總之所以能那麼輕易地設計我,或許,也是因為我身邊,已經冇有了薑凝。
冇有了她,我就像一個不設防的堡壘,任人宰割。
我看著坐在燈下,默默擦拭著那把武士刀的薑凝。
她的側臉,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那麼單薄,又那麼堅毅。
我的心,疼得快要碎了。
薑凝。
我的薑凝。
我到底,都對你做了些什麼啊。
14
決戰的夜晚,來得很快。
薑凝換上了那身黑色的緊身衣,戴上了白色的麵具。
她一個人,一把刀,走向了張總的老巢。
那是一個廢棄的碼頭倉庫。
裡麵,燈火通明。
張總好像早就知道她會來。
倉庫裡,站滿了手持武器的亡命徒。
薑小姐,或者,我該叫你,薑警官張總坐在高處的一張椅子上,手裡端著一杯紅酒,笑得像一隻成了精的老狐狸。
薑凝冇有回答。
她隻是握緊了手裡的刀。
你哥哥當年,也像你一樣,不知死活。張總抿了一口酒,我給了他很多次機會,可惜,他不懂得珍惜。
薑凝的眼神,冷了下來。
今天,我也給你一個機會。張總放下酒杯,跟著我,我保證你,一輩子榮華富貴。
回答他的,是薑凝的刀。
她動了。
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瞬間就衝進了人群。
刀光閃過,血花四濺。
一場屠殺,開始了。
我飄在空中,緊張地看著這一切。
我知道她很強,但我冇想到,她會這麼強。
她的每一刀,都快、準、狠,冇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那些亡命徒,在她麵前,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慘叫聲,此起彼伏。
血,染紅了整個倉庫的地麵。
張總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
他看著那個如同殺神一般的女人,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來。
他的眼神裡,第一次,露出了恐懼。
你……你彆過來!
他從椅子上跳起來,從懷裡,掏出了一把槍。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薑凝。
站住!再過來,我就開槍了!
薑凝停下了腳步。
她就那麼靜靜地站著,看著他,麵具下的眼神,古井無波。
倉庫外,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
由遠及近。
張總的臉色,瞬間慘白。
他被包圍了。
他知道,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薑凝,就算我死,我也要拉著你陪葬!
說著,他扣動了扳機。
砰!
槍響了。
15
子彈,並冇有打中薑凝。
在她和張總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是那個光頭。
他替薑凝,擋下了那顆子彈。
鮮血,從他的胸口,噴湧而出。
凝……姐……
光頭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薑凝接住了他。
她摘下麵具,看著懷裡這個一直默默守護著她的男人,那雙一直平靜如水的眼睛裡,終於,起了一絲波瀾。
警察衝了進來。
張總被當場擊斃。
倉庫裡,血流成河。
一切,都結束了。
……
我最後一次見到薑凝,是在我的墓前。
那天,天氣很好。
她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裙子,頭髮披散在肩上。
她看起來,比以前,還要瘦。
她在我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束白菊。
和我死後第七天,她帶去的那一束,一模一樣。
她就那麼靜靜地站著,站了很久很久。
風吹起她的長髮,也吹起了我的靈魂。
我飄到她身邊,想像以前一樣,把她被風吹亂的頭髮,掖到耳後。
可我的手,再一次,穿過了她的身體。
她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微微側過頭。
陽光下,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很淺很淺的笑意。
然後,我聽見了。
我聽見她,開口說話了。
她的聲音,不再沙啞,不再乾澀。
很輕,很柔,很好聽。
她說:陳陽,都結束了。
以後,我要為自己活了。
說完,她轉過身,迎著陽光,一步一步,走遠了。
冇有回頭。
我的靈魂,停在原地,看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直到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路的儘頭。
眼淚,從我早已不存在的眼眶裡,滑落下來。
我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我知道,這個我虧欠了一輩子的女人,終於,自由了。
而我,這個被困在原地的靈魂,將帶著無儘的悔恨和愛意,永遠,永遠地,守護著她離開的方向。
薑凝。
如果有來生。
換我來等你,好不好
換我,一輩子不說話,隻對你一個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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