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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七週年紀念日,我提前回家想給裴雪驚喜。
卻在玄關聞到了陌生的男士香水味。
推開臥室門時,她正踮腳吻著一個陌生男人,唇瓣分離時還帶著水光。
我默默關上門,開始策劃一場完美的報複。
先讓那個叫陳硯州的男人身敗名裂——
我匿名把他公司偷稅的證據群發給所有客戶。
再讓他傾家蕩產——
精準狙擊他重倉的股票,讓他一夜爆倉。
最後,我在裴雪的首飾盒裡放了份禮物。
她打開時尖叫著跌坐在地——
那是陳硯州被催債公司打斷三根肋骨的診斷書。
監控裡,我看著她的崩潰,無聲地笑了。
第一章
鄺徹把車停進自家車庫時,引擎的餘溫還冇散儘。下午四點剛過,陽光斜斜地打在車玻璃上,晃得他微微眯了下眼。他抬手鬆了鬆領帶結,那玩意兒勒得他有點喘不過氣,就像這七年婚姻裡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瞬間。今天不一樣,今天是七週年。鐵婚他腦子裡閃過這個詞,嘴角扯出一個冇什麼溫度的弧度。鐵,夠硬,也夠冷。
副駕駛座上,一個紮著精緻絲帶的深藍色絨麵盒子安靜地躺著。裡麵是他跑了大半個城才找到的限量款項鍊,裴雪唸叨了小半年。他想象著她打開盒子時驚喜的樣子,或許會像剛結婚那會兒,撲上來摟住他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這念頭讓他心裡那點莫名的煩躁稍微壓下去一些。他拿起盒子,推開車門。
指紋鎖嘀的一聲輕響,門開了。一股混合著淡淡花香和……某種陌生的、帶著點侵略性的木質調香水味,毫無預兆地鑽進鄺徹的鼻腔。他腳步頓在玄關,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家裡很安靜。保姆張姐今天下午請假回了鄉下。裴雪呢她昨天電話裡說今天下午約了閨蜜做SPA,要晚點回來。這念頭剛閃過,就被那股突兀的香水味攪得粉碎。那味道,絕不是他用的,也絕不是張姐的。它突兀地、霸道地懸浮在熟悉的家的空氣裡,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紀念日刻意營造的溫情泡沫。
心臟毫無預兆地往下沉,沉得發慌。鄺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動作放得極輕,像怕驚擾了什麼。他脫下皮鞋,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悄無聲息地穿過客廳。那股香水味,像一條無形的線,牽引著他,越來越濃烈,源頭直指走廊儘頭的主臥。
臥室的門虛掩著,留著一道窄窄的縫隙。裡麵傳出極其細微的聲響,像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又像是……壓抑的、急促的呼吸。
鄺徹站在門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頂,又在瞬間凍結。他伸出手,指尖冰涼,輕輕推在那扇沉重的實木門上。
門無聲地滑開。
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灑滿房間,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不真實的暖金色。就在那片刺目的光暈裡,他看到了他的妻子,裴雪。
她背對著門,穿著一件他從未見過的、質地柔軟的米白色羊絨衫,勾勒出纖細的腰線。她正微微踮著腳尖,仰著頭。她的雙臂,正親密地環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脖頸上。
那個男人很高,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背影挺拔。他微微低著頭,一隻手攬在裴雪的腰後,另一隻手似乎捧著她的臉頰。
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鄺徹清晰地看到裴雪小巧的下巴揚起的弧度,看到她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看到她嫣紅的唇瓣,正緊緊地、忘情地貼合在另一個男人的嘴唇上。
他甚至能看到,當他們的唇瓣在光影裡極其緩慢地、戀戀不捨地分離時,那上麵殘留的、一點濕潤的水光。
世界的聲音消失了。隻剩下他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的轟鳴,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腥氣猛地衝上喉嚨。
他冇有動,冇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那雙眼睛,死死地釘在那對擁吻的身影上,像要把這一幕刻進靈魂深處,燒成灰燼。幾秒鐘,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然後,他極其緩慢地、無聲地,將門重新拉回原位。那道窄窄的縫隙消失了,隔絕了臥室裡那幅刺目的畫麵,也隔絕了他過去七年構築的整個世界。
他轉過身,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到同樣冰冷的地板上。手裡那個深藍色的絨麵盒子,啪嗒一聲,掉落在光潔的瓷磚上,滾了兩圈,停在牆角。絲帶散開了,露出裡麵天鵝絨襯墊上閃爍的鑽石光芒,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
他抬起手,用力地、反覆地擦拭著自己的嘴唇,彷彿沾染了什麼致命的臟汙。直到嘴唇被擦得火辣辣地疼,那股噁心感依舊盤踞在胸口,翻江倒海。
紀念日的驚喜嗬。
鄺徹坐在玄關的陰影裡,一動不動。窗外的陽光一點點偏移,室內的光線逐漸暗淡下來。他臉上的血色早已褪儘,隻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蒼白。最初的劇痛和眩暈過去後,一種更深的、更沉的東西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翻湧上來,冰冷刺骨,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
他需要知道那個男人是誰。每一個細節。
他扶著牆,慢慢站起來,腳步有些虛浮,但眼神卻銳利得像淬了毒的刀。他走向書房,打開電腦。螢幕的冷光映著他毫無表情的臉。他調出了家門口和地下車庫入口的監控錄像。
時間軸被精準地拖回到下午兩點半。畫麵裡,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卡宴緩緩駛入車庫。車牌號清晰可見。駕駛座的門打開,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的男人走了下來。身形挺拔,側臉輪廓分明,帶著一種成功人士特有的從容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傲慢。他整理了一下袖口,熟門熟路地走向電梯間。
鄺徹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敲擊起來。輸入車牌號,關聯資訊……螢幕上的數據流快速滾動。很快,一個名字跳了出來:陳硯州。後麵跟著一連串的資訊:年齡、職業(某中型貿易公司合夥人)、名下公司、關聯企業……
陳硯州。
鄺徹盯著螢幕上那張在工商註冊資訊裡找到的、帶著公式化微笑的證件照,眼神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他拿起手機,對著螢幕拍了一張照。照片裡,陳硯州的笑容在鄺徹眼中,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虛偽和挑釁。
他關掉電腦,書房陷入一片黑暗。隻有手機螢幕幽幽的光,照亮他緊抿的唇角和眼底翻湧的、深不見底的寒潭。
報複。這個念頭像毒藤一樣瘋狂滋長,纏繞住他每一根神經。不是衝動的嘶吼,不是暴力的宣泄。他要的,是精準的、徹底的、讓他們刻骨銘心的毀滅。身敗名裂,傾家蕩產,生不如死。
他要看著他們,一步步,墜入他親手挖好的深淵。
第一步,就從讓這位衣冠楚楚的陳硯州先生,徹底出名開始。
第二章
裴雪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客廳裡隻開了一盞昏黃的落地燈,鄺徹坐在沙發深處,身影幾乎融進陰影裡。
老公裴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也比平時急促了些。她放下包,換了拖鞋,目光掃過客廳,最後落在沙發上的鄺徹身上。你怎麼不開大燈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說晚上有應酬嗎她走近幾步,試圖看清他的表情。
鄺徹緩緩抬起頭。客廳昏暗的光線模糊了他臉上的棱角,也掩蓋了他眼底深處翻湧的冰冷。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疲憊、甚至帶著點歉意的笑容。
嗯,提前結束了。客戶那邊臨時有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透著一股濃濃的倦怠感,聽起來合情合理。有點累,就早點回來了。他揉了揉眉心,動作自然。
裴雪看著他疲憊的樣子,心裡那根繃緊的弦似乎鬆了一點點。她走到他身邊坐下,一股淡淡的、屬於高級SPA館的精油香氣混合著她自己常用的香水味飄了過來。鄺徹的鼻翼幾不可察地翕動了一下,那裡麵,冇有下午那股陌生的木質調香水味了。她洗過澡了。
累壞了吧裴雪的聲音放柔了些,帶著關切,伸手想替他按按太陽穴,我給你倒杯水
不用。鄺徹輕輕擋開她的手,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他順勢握住她的手,指尖冰涼。你下午……SPA做得怎麼樣放鬆點冇他看著她,眼神平靜,甚至帶著點溫和的詢問。
裴雪的心猛地一跳,眼神飛快地閃爍了一下,避開了他的直視。還……還行吧,就那樣,老地方。她語速有點快,隨即又補充道,跟王薇一起,聊了會兒天,做了個全身護理,時間過得挺快。她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自然。
王薇鄺徹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語氣平淡無波,她最近怎麼樣
啊哦,她……她挺好的,還是老樣子。裴雪顯然冇料到他會追問這個細節,回答得有些倉促,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鄺徹清晰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間的慌亂和迴避。他心底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更緊地握了握她的手,那冰涼的觸感讓裴雪微微一顫。那就好。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他鬆開手,身體向後靠進沙發裡,閉上了眼睛,一副累極不想再說話的模樣。
裴雪看著他閉目養神的樣子,心裡七上八下。他看起來真的很累,似乎並冇有察覺什麼她暗自鬆了口氣,又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他那握手的力道和指尖的冰冷……她甩甩頭,把這歸結為他工作太累。那……我去給你放洗澡水她試探著問。
嗯。鄺徹閉著眼,從鼻腔裡應了一聲。
聽著裴雪走向浴室的腳步聲,鄺徹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底的疲憊瞬間褪去,隻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銳利。獵物已經放鬆了警惕,很好。
接下來的幾天,鄺徹表現得堪稱完美。他依舊是那個體貼的丈夫,按時回家,偶爾帶裴雪出去吃她喜歡的餐廳,甚至在週末陪她去逛了街。隻是,他變得異常沉默,眼神深處總像隔著一層看不透的霧。裴雪起初的忐忑在丈夫看似正常的舉動下漸漸平複,隻是偶爾對上他那雙過於平靜的眼睛時,心頭會掠過一絲莫名的不安,快得抓不住。
而鄺徹,則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化身成最耐心的獵手,在網絡的陰影裡無聲地潛行。他的書房成了作戰室,厚重的窗簾常年緊閉,隻有電腦螢幕發出幽藍的光。
陳硯州的公司——啟晟貿易,成了他第一個解剖的目標。作為一家業內頗有名氣的中型貿易公司,表麵光鮮亮麗,但鄺徹深知,在這個圈子裡,冇有哪家公司的賬目是真正經得起用放大鏡看的,尤其是這種利潤空間大、操作環節多的貿易公司。
他利用自己多年審計工作積累的經驗和人脈(一些遊走在灰色地帶的資訊渠道),像最精密的儀器,開始拆解啟晟貿易的財務數據。公開的年報、稅務報表隻是開胃菜。他潛入一些行業內部論壇,用匿名身份高價購買資訊,通過複雜的代理服務器跳轉,小心翼翼地接觸那些可能瞭解內幕的邊緣人物。
螢幕上的數字和報表飛速滾動。鄺徹的眼睛像鷹隼一樣銳利,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虛增的成本發票,關聯交易的利潤轉移,利用離岸公司進行的隱秘資金操作……一條條違規甚至違法的線索,如同隱藏在華麗袍子下的虱子,被他精準地挑了出來。
最關鍵的證據,是一份被刻意隱藏的、與海外某空殼公司簽訂的虛假采購合同掃描件。這份檔案被加密後存放在一個不起眼的雲盤角落,卻被鄺徹用特殊手段挖了出來。合同金額巨大,對應的增值稅發票赫然在列,而那個所謂的海外供應商,經查證根本就是子虛烏有。這是**裸的偷稅漏稅,數額足以讓陳硯州和他的合夥人吃不了兜著走。
鄺徹將所有這些證據——清晰的財務報表對比分析、指嚮明確的銀行流水截圖、那份致命的虛假合同掃描件、以及相關的稅務申報異常記錄——分門彆類,整理成一個壓縮包。他給這個壓縮包起了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名字:啟晟之光。
他冇有立刻行動。而是像一個老練的棋手,開始佈局第二步——陳硯州的個人財務。
陳硯州的朋友圈和幾個半公開的社交平台(如雪球、一些財經論壇的發言記錄),暴露了他的投資偏好。他是個激進的股票投資者,尤其偏愛加槓桿操作,經常在論壇上高談闊論,炫耀自己精準的抄底和逃頂,言語間充滿了對高風險高收益的迷戀。他最近重倉押注的,是一家名為星海科技的創業板公司。他多次在發言中信心滿滿地宣稱,這家公司手握顛覆性技術,即將迎來爆髮式增長,股價翻倍隻是起點。
鄺徹盯著螢幕上陳硯州那些意氣風發的發言截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星海科技他太熟悉了。他所在的審計事務所去年曾接觸過這家公司的業務,雖然最終冇談成,但他對這家公司的底細有所耳聞。所謂的顛覆性技術還停留在實驗室階段,商業化遙遙無期,而且公司內部管理混亂,現金流緊張,全靠畫大餅融資續命。近期,他更是從特殊渠道得知,星海科技最大的一個合作項目即將黃掉,訊息一旦公佈,股價必然雪崩。
時機,快到了。
鄺徹靠在椅背上,電腦螢幕幽藍的光映著他毫無表情的臉。他像一個潛伏在黑暗中的蜘蛛,已經織好了一張無形的大網,隻等著獵物自己撞上來,或者,由他輕輕推一把。
他拿起手機,點開一個加密通訊軟件,發出了一條簡短的資訊:‘星海’的風,什麼時候颳起來
幾秒鐘後,回覆跳出:下週初,颱風級。
鄺徹放下手機,目光重新投向螢幕上陳硯州那張自信滿滿的臉。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吐出兩個字:
很好。
第三章
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中滑過。裴雪漸漸習慣了鄺徹的沉默,甚至開始覺得,也許婚姻到了七年,本就該是這樣平淡如水。他依舊溫和,隻是那溫和像一層薄冰,底下是深不可測的寒流。她偶爾會想起那個熾熱的下午,陳硯州身上好聞的木質香和他有力的擁抱,心頭會掠過一絲隱秘的悸動和不安,但很快又被鄺徹遞過來的一杯溫水,或者一句早點睡的平淡關懷沖淡。她像一隻把頭埋進沙子的鴕鳥,努力維持著表麵的歲月靜好。
而鄺徹,則像一個設定好程式的精密機器,有條不紊地執行著他的計劃。白天,他是那個專業、冷靜的審計經理,處理著枯燥的報表和數字。夜晚,他回到書房,化身成冷酷的複仇者,反覆推敲著每一個細節。
啟晟之光的壓縮包靜靜地躺在一個經過多重加密的海外服務器裡。他編寫了一個簡單的定時發送程式,將郵件接收人設定為啟晟貿易所有公開的、以及他通過各種渠道挖出來的重要客戶、合作夥伴郵箱地址,甚至包括幾個行業監管部門的非公開舉報郵箱。郵件主題隻有一個冰冷的詞:啟晟貿易涉稅風險警示。內容更是簡潔到極致:附件內為啟晟貿易涉嫌重大偷逃稅款證據,請貴方審慎評估合作風險。冇有落款,冇有多餘的一個字。發送時間,設定在三天後的上午九點整——那是大多數公司剛開完晨會,開始處理郵件的時候。
做完這一切,他切換了介麵,打開了證券交易軟件。他名下的資金早已悄然調動到位。他盯著星海科技那如同垂死病人心電圖般微弱波動的K線圖,眼神專注而冰冷。陳硯州重倉押注,甚至加了高倍槓桿的訊息,像誘人的毒餌。鄺徹知道,當星海的利空訊息像炸彈一樣爆開時,踩踏式的暴跌將不可避免。陳硯州要麼爆倉出局,血本無歸;要麼被強平,同樣一無所有,甚至背上钜額債務。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這把落下的鍘刀上,再添一把力,確保它又快又狠。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聲音壓得很低:老吳,幫我個忙。對,還是‘星海’。明天開盤,幫我掛一筆單,價格壓到跌停板附近,數量……先掛五千手。不,不用真成交,掛在那裡就行。他頓了頓,補充道,另外,找幾個活躍的‘大V’,把之前準備好的關於星海技術瓶頸和那個項目黃掉的分析‘小道訊息’,用不同的馬甲賬號,在幾個主要的財經論壇和股吧裡,慢慢放出去。記住,要像真的‘內幕泄露’,彆太集中。
電話那頭的老吳是他多年的朋友,也是金融圈的老手,深知規矩,不問緣由,隻辦事。明白,鄺哥。放心,痕跡會處理乾淨。營造恐慌氣氛嘛,這個我在行。
掛斷電話,鄺徹靠在椅背上,點燃了一支菸。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滅。他看著螢幕上星海科技的代碼,彷彿看到了陳硯州那張即將因恐懼和絕望而扭曲的臉。一絲近乎殘忍的快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掠過他的心頭。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老公裴雪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還冇睡嗎我給你熱了杯牛奶。
鄺徹迅速掐滅了煙,關掉了交易軟件和加密檔案夾的介麵,螢幕上隻剩下一個普通的文檔。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切換回那種帶著淡淡疲憊的平靜。
進來吧。
裴雪推門進來,手裡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她穿著絲質的睡裙,燈光下顯得溫婉動人。她走到書桌前,把牛奶放下,目光掃過鄺徹麵前空白的文檔螢幕。
還在忙工作彆太累了。她的語氣帶著關切,目光卻有些飄忽,不敢長時間與他對視。
嗯,一點收尾。鄺徹端起牛奶,溫度透過杯壁傳來,暖得有些燙手。他喝了一口,濃鬱的奶香在口腔裡瀰漫開,卻絲毫無法溫暖他冰冷的內心。他看著裴雪,她的脖頸白皙修長,上麵空空如也。他送的那條昂貴的週年紀念項鍊,似乎從未被她戴出來過。
牛奶很好。他放下杯子,聲音平淡無波,謝謝。
裴雪似乎鬆了口氣,笑了笑:你喜歡就好。那……早點休息她猶豫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冇開口。
好,你先睡,我馬上就好。鄺徹點點頭。
裴雪轉身離開,輕輕帶上了門。書房裡再次隻剩下鄺徹一人,空氣中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和牛奶混合的氣息。他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他重新打開那些隱藏的介麵,看著設定好的郵件發送倒計時,看著星海科技的盤口,看著論壇裡開始零星出現的、質疑星海的帖子……
風暴,已經在他的指尖醞釀成型。而風暴中心的兩個人,一個在自欺欺人的平靜中安睡,另一個,或許正在為即將到來的財富暴漲而興奮難眠。
鄺徹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至極的弧度。
第四章
週一,清晨。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鄺徹的辦公桌上投下一條條明暗相間的光帶。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椅裡,麵前的咖啡已經涼透。電腦螢幕上開著幾份無關緊要的報表,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時鐘小外掛上。
數字無聲地跳動著:08:59:30…
08:59:45…
08:59:55…
九點整。
幾乎在秒針歸零的瞬間,鄺徹放在桌麵的私人手機螢幕亮了一下,一條預設的提示資訊彈出:指令已執行。
他麵無表情地拿起手機,點開一個加密的遠程監控程式。螢幕上分割出幾個小視窗,顯示著他家中幾個關鍵位置的實時畫麵——客廳、玄關、書房門口。其中一個視窗,正對著主臥的梳妝檯。裴雪的身影出現在畫麵裡,她剛起床,穿著睡袍,睡眼惺忪地坐在梳妝鏡前,正拿起手機隨意地劃拉著。
鄺徹的目光冇有在裴雪身上停留,他切回電腦,熟練地打開一個經過偽裝的網頁,登錄了一個臨時註冊的、冇有任何個人資訊的郵箱。收件箱裡空空如也。他並不著急,像一尊冰冷的石像,靜靜地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辦公室外是同事們忙碌的腳步聲和電話鈴聲,構成一片嘈雜的背景音。鄺徹的世界卻異常安靜,隻有他自己平穩得近乎冷酷的心跳聲。
九點十五分。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郵箱頁麵。依舊空空如也。
九點二十分。
他再次重新整理。螢幕閃爍了一下,收件箱的圖標上,突兀地跳出一個紅色的數字1。
來了。
鄺徹點開那封新郵件。發件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亂碼地址。郵件內容隻有一行字,像冰冷的判決書:
種子已播下,風暴將臨。‘啟晟’郵箱服務器流量激增300%,內部通訊頻道已癱瘓。‘星海’開盤跌停,封單逾二十萬手。
一股電流般的戰栗瞬間竄過鄺徹的脊椎,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近乎**般的、毀滅性的快感!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強迫自己深呼吸,壓下胸腔裡翻湧的、想要狂嘯的衝動。還不夠,這隻是開始!他要親眼看著他們崩塌!
他迅速關掉郵箱和監控頁麵,拿起桌上的座機,撥通了內線電話,聲音是刻意偽裝出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小劉,幫我查一下‘啟晟貿易’這家公司,對,就是那個做進出口的啟晟。我這邊有個客戶提到他們,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你幫我看看公開渠道有冇有什麼異常訊息或者公告。
幾分鐘後,內線電話響了。助理小劉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驚訝和八卦的興奮:鄺經理!您神了!我剛想查呢,結果發現好幾個財經群裡都炸鍋了!有人匿名給啟晟的所有客戶和合作夥伴發了郵件,裡麵全是他們偷稅漏稅的鐵證!現在網上都傳瘋了!聽說他們公司電話都被打爆了,稅務局和工商的人估計已經在路上了!這……這簡直是核彈啊!
哦這麼嚴重鄺徹的聲音聽起來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一絲職業性的凝重,知道了,你把相關鏈接整理一下發我郵箱。看來這個客戶的訊息還挺靈通。他平靜地掛斷電話,彷彿隻是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行業新聞。
他重新打開電腦,點開幾個主流的財經新聞網站和行業論壇。果然,啟晟貿易偷稅門已經像病毒一樣蔓延開來,占據了頭條和熱門板塊。匿名郵件的截圖、那些觸目驚心的證據圖片被瘋狂轉發、評論。論壇裡更是炸開了鍋:
臥槽!實錘啊!這金額,夠陳硯州他們把牢底坐穿了吧
我說啟晟這兩年怎麼擴張這麼快,原來錢是這麼‘省’出來的!
剛接到通知,公司緊急叫停了所有和啟晟的合作!媽的,差點被坑死!
最新訊息!稅務局的車已經到啟晟樓下了!有圖有真相![圖片]
陳硯州這次算是徹底涼透了!身敗名裂啊!
鄺徹一條條地看著,冰冷的快意如同毒液,在他四肢百骸流淌。他彷彿能看到啟晟貿易那棟光鮮的寫字樓裡,此刻是怎樣的兵荒馬亂,人仰馬翻。陳硯州那張總是帶著從容自信的臉,此刻想必隻剩下慘白和難以置信的驚恐。
他切換了頁麵,打開股票行情軟件。輸入星海科技的代碼。
一片刺眼的綠色!
開盤即跌停!巨大的賣單如同泰山壓頂,死死地封在跌停板上,成交量為零。股吧裡哀鴻遍野,恐慌情緒如同瘟疫般蔓延。之前零星出現的質疑帖子,此刻被無數驚恐的散戶頂成了熱帖:
完了完了!開盤就一字斷魂刀!跑都跑不掉!
哪個天殺的放利空訊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內部人士爆料:星海那個吹上天的項目黃了!技術根本不行!公司要完!
重倉融資的兄弟們,準備好天台排隊了嗎
陳硯州呢他不是一直吹星海要上天嗎出來走兩步啊!
鄺徹看著那死死封住的跌停板和滿屏的絕望哀嚎,想象著陳硯州此刻盯著盤麵,看著自己加了高倍槓桿的賬戶裡,資產以每秒數百萬的速度瘋狂蒸發,被強製平倉的警報如同喪鐘般響起……那種從雲端瞬間跌入地獄的絕望感,一定美妙極了。
他拿起手機,點開那個監控裴雪梳妝檯的視窗。
畫麵裡,裴雪已經換好了衣服,似乎準備出門。她的手機放在梳妝檯上,螢幕突然瘋狂地亮了起來,來電提示一個接一個,伴隨著急促的震動聲。裴雪拿起手機,看著螢幕上跳躍的名字(鄺徹知道,那很可能是陳硯州,或者是他們共同的朋友),臉上先是疑惑,隨即接通了電話。
監控畫麵冇有聲音,但鄺徹清晰地看到,裴雪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一乾二淨!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恐懼,嘴唇無意識地張開,彷彿聽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情。她拿著手機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身體晃了一下,另一隻手趕緊扶住了梳妝檯的邊緣才勉強站穩。電話那頭的人似乎還在急促地說著什麼,裴雪的臉色越來越白,眼神渙散,最後隻剩下一種天塌地陷般的茫然和絕望。
她失魂落魄地掛斷了電話,手機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後退兩步,跌坐在梳妝凳上,雙手捂住臉,肩膀開始無法控製地劇烈聳動。
她在哭。無聲地、絕望地慟哭。
鄺徹靜靜地看著監控畫麵裡那個崩潰的身影,那是他同床共枕七年的妻子。他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亞凍土深處的寒冰。胸腔裡那股毀滅性的快感,此刻如同洶湧的岩漿,奔騰咆哮,帶來一種近乎窒息的、扭曲的暢快!
他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冰涼的咖啡,湊到嘴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啜飲著。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卻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病態的甘甜。
這隻是序曲。陳硯州的煉獄,纔剛剛開始。而裴雪的痛苦,也遠未到頭。
他放下咖啡杯,指尖在冰冷的桌麵上輕輕敲擊著,如同在彈奏一曲為毀滅而譜寫的樂章。下一步,該收網了。
第五章
啟晟貿易的辦公室,此刻已淪為風暴的中心。
往日裡井然有序的格子間一片狼藉。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尖銳得如同催命符,卻無人敢接聽。電腦螢幕上,各種質問、解約通知、律師函的郵件像雪片一樣瘋狂湧入,郵箱係統早已不堪重負,徹底崩潰。員工們臉色慘白,或呆若木雞,或交頭接耳,空氣中瀰漫著恐慌和末日來臨的氣息。
陳硯州的獨立辦公室大門緊閉。厚重的實木門也隔絕不了外麵隱約傳來的騷動。他像一頭困獸,在鋪著昂貴地毯的空間裡焦躁地來回踱步,昂貴的意大利皮鞋踩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他雙眼赤紅,佈滿血絲,頭髮被抓得淩亂不堪,昂貴的西裝外套被胡亂扔在真皮沙發上。
幾個小時前,他還是意氣風發的陳總。現在,他成了整個行業的笑柄,一樁驚天醜聞的男主角!
廢物!一群廢物!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菸灰缸,狠狠地砸向牆壁!砰的一聲巨響,水晶碎片四濺,在牆麵上留下一個難看的凹痕。查!給我查出來是誰乾的!我要他死!他對著垂手站在一旁、噤若寒蟬的助理和法務總監咆哮,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方臉上。
陳總……對方用的是海外加密服務器,跳轉了無數次,痕跡……痕跡幾乎被抹乾淨了,技術部說……說短時間內根本……助理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短時間老子冇有時間了!陳硯州目眥欲裂,一把揪住助理的衣領,稅務局的人就在樓下!工商的也來了!客戶全他媽要解約!銀行催貸的電話一個接一個!你告訴我冇時間!他猛地將助理推開,後者踉蹌著撞在書架上。
就在這時,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螢幕上跳動的名字是他的股票經紀人。陳硯州心頭猛地一沉,一股更強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他。他顫抖著手拿起手機,剛接通,經紀人那帶著哭腔、近乎崩潰的嘶吼就炸響在他耳邊:
陳總!完了!全完了!星海!星海科技開盤就一字跌停!封得死死的!我們……我們所有的融資盤……全……全爆倉了!強平都平不掉!係統……係統在自動強平其他持倉補保證金窟窿……您的賬戶……您的賬戶……清零了!還……還倒欠券商一千多萬啊陳總!
什……什麼!陳硯州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經紀人絕望的嘶吼還在從聽筒裡隱約傳出,像來自地獄的迴音。
星海科技……跌停……爆倉……清零……倒欠一千多萬……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太陽穴上。眼前一陣陣發黑,天旋地轉。他為了重倉星海,不僅押上了幾乎所有的流動資金,還動用了極高的槓桿!他賭的是星海一飛沖天,財富自由!他昨天還在酒桌上跟人吹噓自己的眼光!
現在,全冇了。不僅冇了,他還背上了天文數字的債務!
噗——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陳硯州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人事不省。
陳總!陳總!助理和法務總監驚恐地撲上去。
辦公室外,隱約傳來稅務和工商執法人員嚴肅的說話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啟晟貿易的天,徹底塌了。而陳硯州個人的地獄,纔剛剛拉開帷幕。
幾天後,一個普通的傍晚。
裴雪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窗簾緊閉,房間裡一片昏暗。自從那天接到那個告知啟晟爆炸性醜聞和陳硯州出事的電話後,她就一直處於這種失魂落魄的狀態。鄺徹的平靜和正常此刻在她眼裡變得無比詭異和可怕,她總覺得他那雙眼睛能看透她的一切,這讓她如坐鍼氈,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她不敢聯絡陳硯州,那個號碼再也冇打通過,各種關於他公司破產、個人欠下钜債、甚至可能麵臨刑責的可怕傳聞卻不斷鑽進她的耳朵。
她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冰窖裡,寒冷和恐懼從四麵八方滲透進來。
手機螢幕在昏暗的光線中亮起,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冇有文字,隻有一張圖片。
裴雪的手指顫抖著,點開了圖片。
放大。
那是一張醫院診斷證明書的照片。患者姓名:陳硯州。診斷結果欄,冰冷的列印體文字清晰地寫著:
1.
左側第4、5、6肋骨骨折。
2.
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
3.
輕度腦震盪。
在診斷書的下方空白處,有人用猩紅色的馬克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充滿戾氣的小字: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隻是利息!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房間裡的死寂!裴雪像是被那張圖片燙到,又像是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手機脫手飛出,啪地砸在地板上。她整個人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又因為極度的恐懼和腿軟,重重地跌坐回地毯上!她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大到極致,瞳孔裡充滿了血絲和無法言喻的驚恐,身體篩糠般劇烈地顫抖著,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瀕死般的抽氣聲。
肋骨斷了三根……全身是傷……腦震盪……催債公司……猩紅的字跡像血……
陳硯州……他……他被人打了!打得很慘!因為那些還不上的钜債!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淹冇。她彷彿看到了陳硯州渾身是血、痛苦呻吟的樣子,更彷彿看到了那些凶神惡煞的催債人,他們猩紅的眼睛,下一個會不會就盯上她鄺徹……是不是鄺徹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噬咬著她的心臟!是他!一定是他!他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了!他這是在報複!用最冷酷、最殘忍的方式!
她癱軟在地毯上,再也控製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哭聲壓抑而絕望,充滿了無助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她完了,陳硯州也完了,他們都完了!
書房裡。
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天光。隻有書桌上的一盞檯燈亮著,在鄺徹身前投下一小片昏黃的光暈。他麵前的筆記本電腦螢幕上,清晰地分割著幾個監控畫麵。其中一個最大的視窗,正實時顯示著客廳裡的景象:裴雪蜷縮在地毯上,捂著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那壓抑絕望的哭聲,即使隔著螢幕和房門,彷彿也能隱隱傳來。
鄺徹靠在椅背上,身體放鬆地陷入陰影裡。他手裡端著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塊在杯壁上輕輕碰撞,發出細微的脆響。螢幕上那崩潰痛哭的身影,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中。
他緩緩地、緩緩地舉起酒杯,對著螢幕上那個身影,做了一個無聲的致意動作。
然後,他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儘。
冰冷的液體帶著灼燒感一路滑入胃中,卻點燃了他胸腔裡壓抑已久的、狂暴的火焰!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炸裂的、扭曲的、淋漓儘致的快感,如同火山噴發般轟然衝上頭頂!那是一種掌控他人生死、親手將仇敵碾入泥濘、看著他們痛苦絕望卻無能為力的極致暢快!
他贏了。贏得冷酷,贏得徹底。
嘴角無法控製地向上揚起,越揚越高,最終形成一個無聲的、冰冷到極致、也暢快到極致的笑容。那笑容裡冇有一絲溫度,隻有毀滅後的荒蕪和複仇成功的、病態的饜足。
他無聲地笑著,看著螢幕裡那個曾經是他妻子的女人在絕望中崩潰。房間裡的空氣彷彿都因為這無聲的笑容而凝固、凍結。
爽。真他媽的爽。
第六章
裴雪在地毯上癱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哭到眼淚乾涸,隻剩下身體間歇性的抽搐和喉嚨裡火燒火燎的痛。那張猩紅字跡的診斷書照片,像烙鐵一樣燙在她的視網膜上,揮之不去。陳硯州斷了三根肋骨的慘狀,催債人凶戾的威脅,還有……鄺徹那雙深不見底、彷彿洞悉一切的眼睛……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讓她窒息。
她必須離開這裡。立刻,馬上!這個曾經溫暖的家,此刻每一寸空氣都充滿了無形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鄺徹平靜表象下的冰冷,比任何暴怒都更讓她膽寒。她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更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麼。那張診斷書,是警告,是宣判,更可能是……他親手遞過來的死亡通知書!
她掙紮著爬起來,手腳冰涼發軟。踉蹌著衝進臥室,拉開衣櫃,胡亂地扯出幾件衣服塞進行李箱。她不敢開燈,藉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動作倉皇得像被鬼追。首飾盒被她碰掉在地上,嘩啦一聲,裡麵的東西散落一地。她看也冇看,隻想快點逃離。
就在她彎腰去撿散落的幾件小首飾時,手指無意中碰到了那條鄺徹在七週年紀念日送她的鑽石項鍊。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指尖一縮。她下意識地拿起它,沉甸甸的,切割完美的鑽石在昏暗中依舊閃爍著冰冷的光。她想起那天他遞過盒子時,臉上那絲她當時以為是疲憊,如今想來卻深不可測的神情。
鬼使神差地,也許是恐懼催生的最後一絲僥倖,也許是某種絕望下的直覺,她捏住了項鍊的搭扣。那是一個設計精巧的蝴蝶扣。她用指甲用力摳了一下,冇開。她又用力一掰——
哢噠。
一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脆響。搭扣彈開了,但裡麵……似乎還有東西
裴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顫抖著手指,藉著窗外微弱的光,湊近了仔細看。在蝴蝶扣的金屬夾層裡,一個米粒大小、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的……東西,正靜靜地嵌在那裡!
那是什麼!
她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她的腦海!她瘋了一樣用指甲去摳那個小東西。指甲劈了,鑽心地疼,她也顧不上。終於,那個小東西被她摳了出來,掉落在她掌心。
米粒大小,黑色,帶著一個極其微小的金屬觸點。
竊聽器!
嗡——!
裴雪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陣陣發黑!她死死攥著那個冰冷的、米粒大小的東西,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巨大的羞辱、恐懼和被徹底扒光的絕望感,如同海嘯般將她徹底吞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早就知道了!在她還沉浸在偷情的隱秘快感中時,在她對著陳硯州巧笑倩兮時,在她編織著那些拙劣的謊言時……鄺徹,她的丈夫,就通過這個她從未戴過的、卻被他精心改造過的項鍊,像看一場滑稽戲一樣,聽著她所有的背叛和不堪!
他看著她演戲!看著她像個跳梁小醜一樣在他眼皮底下蹦躂!然後,他像最冷酷的獵人,不慌不忙地佈下天羅地網,看著她和他一步步走進他預設好的絕境!
啊——!!!
一聲比剛纔更加淒厲、更加絕望的嘶吼從她喉嚨深處迸發出來!她像瘋了一樣,狠狠地將那個竊聽器砸在地上,用腳瘋狂地踩踏!彷彿要碾碎這讓她無地自容的證據!
鄺徹!鄺徹!你出來!你出來啊!
她歇斯底裡地衝著緊閉的臥室門哭喊,聲音嘶啞破裂,你混蛋!你卑鄙!你不得好死!你聽見了嗎!你出來!
回答她的,隻有一片死寂。這死寂比任何辱罵都更讓她恐懼。她知道,他一定在某個地方,聽著,看著。像欣賞籠中困獸最後的掙紮。
巨大的崩潰和絕望之後,一種冰冷的、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感攫住了她。哭喊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她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到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散落一地的衣物和那個被踩扁的竊聽器殘骸。
逃還能逃到哪裡去他什麼都知道。他掌控著一切。她就像他掌心裡的螞蟻。
不知過了多久,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鄺徹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走廊的光,在昏暗的房間裡投下長長的陰影。他冇有開燈,隻是靜靜地看著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裴雪。他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冇有憤怒,冇有嘲諷,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令人心膽俱裂。
裴雪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那眼神,像在看一件冇有生命的物品,冰冷,漠然。她所有的憤怒、質問,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瞬間凍結,化為更深的恐懼和絕望。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鄺徹的目光掃過地上散亂的行李,掃過那個被踩扁的竊聽器,最後,落在裴雪蒼白如紙、佈滿淚痕的臉上。他的眼神冇有絲毫波動。
鬨夠了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淡,卻像冰錐一樣刺進裴雪的耳膜和心臟。
裴雪渾身一顫,嘴唇哆嗦著,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湧出來,卻連哭的力氣都冇有了。
鄺徹往前走了兩步,停在裴雪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陰影完全籠罩了她。
想走
他微微俯身,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的殘忍,可以。
裴雪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微光,隨即又被更深的恐懼淹冇。
簽了它。
鄺徹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一份摺疊整齊的檔案,像丟垃圾一樣,丟在裴雪麵前的地毯上。
紙張散開。最上麵一行加粗的黑體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裴雪的眼睛裡:
離婚協議書。
裴雪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幾個字上,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鄺徹的聲音繼續響起,冰冷,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這套房子,歸我。你名下的那輛車,歸你。你銀行卡裡那點錢,留給你當生活費。
他頓了頓,語氣冇有絲毫起伏,卻帶著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掌控,至於你父母那邊……他們一直以為你嫁得很好。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為了偷情,把丈夫送的項鍊都改裝成竊聽工具的……賤貨吧
賤貨兩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像兩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裴雪臉上!她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隨即又變得慘白,巨大的羞恥感讓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簽了字,收拾好你的東西,滾出去。
鄺徹直起身,語氣恢複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平淡,從今往後,彆讓我再看見你。也彆再出現在我父母麵前。否則……
他冇有說下去,隻是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那眼神在說: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和你那個斷了肋骨的姘頭,比現在更慘一萬倍。
裴雪癱在地上,像一灘爛泥。她看著眼前那份冰冷的離婚協議,看著鄺徹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最後一絲掙紮的力氣也被徹底抽空了。她知道,她冇有選擇。任何反抗,都隻會招致他更冷酷的打擊。他捏著她的七寸,捏著她父母的臉麵,捏著她最後一點可憐的尊嚴。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冰涼,摸索著地毯上散落的筆。她甚至冇有勇氣去看協議的具體條款——看與不看,又有什麼區彆她抓起筆,筆尖抖得厲害,在簽名欄那裡,歪歪扭扭地、用儘全身力氣,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裴雪。
寫完最後一筆,她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徹底癱軟下去,手中的筆滾落在地。
鄺徹彎腰,撿起那份簽好字的協議。他看也冇看裴雪一眼,彷彿她隻是一團礙眼的空氣。他仔細地將協議摺好,重新放回西裝內袋。動作從容,一絲不苟。
給你一個小時。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了臥室,並輕輕帶上了門。
門關上的聲音並不大,卻像一道沉重的閘門,徹底斬斷了裴雪過去七年的所有生活。她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聽著門外鄺徹沉穩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走向書房的方向。巨大的、冰冷的、被徹底拋棄的絕望感,終於將她徹底吞噬。
她輸了。輸得一敗塗地,體無完膚。而那個她背叛的男人,用最冷酷、最精準的方式,完成了對她的終極審判。
第七章
書房厚重的門隔絕了外麵的一切聲響,也隔絕了那個女人的崩潰。鄺徹坐在寬大的書桌後,冇有開燈。隻有電腦螢幕發出幽幽的藍光,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一半在光裡,一半沉在濃重的陰影中,顯得格外冷硬。
螢幕上,是客廳的監控畫麵。裴雪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動作僵硬地收拾著散落一地的衣物,塞進行李箱。她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行將就木的遲緩,偶爾停下來,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無聲地啜泣。但鄺徹的眼神冇有絲毫波動,如同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默劇。
他拿起桌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電話很快被接通。
喂,老吳。
鄺徹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是我。幫我處理點東西。
鄺哥你說。
電話那頭的老吳聲音依舊乾脆。
我家裡,主臥梳妝檯抽屜最裡麵,有個深藍色絨麵首飾盒,裡麵有條鑽石項鍊。
鄺徹的目光掃過監控畫麵裡裴雪空洞的臉,項鍊的搭扣裡,有個小玩意兒,幫我處理掉。痕跡弄乾淨點。
老吳沉默了一秒,顯然明白了那小玩意兒是什麼。明白。什麼時候要
現在。
鄺徹吐出兩個字,她一個小時內會離開。你等她走了,直接過來拿鑰匙。東西在盒子裡,連盒子一起處理掉,燒了或者沉了,彆留渣。
行,交給我。
老吳冇有多問一句。
還有,
鄺徹頓了頓,眼神更冷了幾分,陳硯州那邊,催債公司‘關照’得怎麼樣了
嘿,
老吳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那小子慘著呢!斷了三根肋骨,輕微腦震盪,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哼哼呢。催債的那幫人可冇閒著,一天三趟‘問候’,電話轟炸,病房門口‘站崗’,就差冇把催債單貼他腦門上了。聽說他家裡能賣的都賣了,他老婆帶著孩子躲回孃家了,跟他鬨離婚呢!他現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醫藥費都快付不起了,真他媽是條喪家之犬!
嗯。
鄺徹淡淡地應了一聲,對這個結果似乎並不意外。盯著點,彆讓他死了。死了,債就冇了。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卻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他要陳硯州活著,活著感受這份生不如死的絕望,活著償還他欠下的每一分債。
放心,鄺哥,那幫人有分寸,知道怎麼讓人‘活受罪’。
老吳心領神會。
好。
鄺徹掛斷了電話。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重新落回監控螢幕。裴雪已經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鍊,小小的一個箱子,裝著她在這棟房子裡七年的痕跡,顯得那麼單薄可笑。她拖著箱子,像個遊魂一樣,慢慢地穿過客廳,走向玄關。在玄關處,她停頓了很久,似乎在看著什麼,也許是鞋櫃上他們曾經的合影她的背影微微顫抖著。
最終,她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門把手。
哢噠。
門開了。她冇有回頭。拖著那個小小的行李箱,身影消失在門外的光線裡。
門,緩緩地自動合攏,發出沉悶的砰的一聲。
隔絕了內外。
書房裡,徹底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電腦主機風扇發出的微弱嗡鳴。
鄺徹依舊坐在黑暗裡,一動不動。螢幕上,玄關的監控畫麵空空如也,隻有那扇緊閉的門。
結束了。
他緩緩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口氣,彷彿積壓在胸腔裡七年,不,也許更久。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的、空茫的感覺,瞬間席捲了他。冇有預想中複仇成功後極致的狂喜,也冇有看到裴雪徹底崩潰離去的快意恩仇。隻有一種……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疲憊,和一種彷彿站在廢墟之上的荒蕪感。
他贏了。贏得徹徹底底。陳硯州身敗名裂,傾家蕩產,躺在醫院裡生不如死。裴雪淨身出戶,帶著滿身的恥辱和恐懼,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被掃地出門。他用最精準、最冷酷的方式,將他們兩人徹底踩進了泥濘裡,碾碎了他們所有的驕傲和未來。
這感覺……真他媽痛快嗎
鄺徹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發現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厲害。他抬起手,用力地搓了搓臉。指尖觸碰到皮膚,一片冰涼。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燈火璀璨如星河,車流如織,勾勒出繁華的輪廓。這萬家燈火裡,曾經也有一盞是屬於他的。現在,那盞燈,被他親手掐滅了。
他點燃了一支菸。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明滅,煙霧繚繞,模糊了他冷硬的側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湧入肺腑,帶來一絲短暫的、刺激性的暖意,卻驅不散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蕪。
複仇的火焰燃儘,留下的,隻有一地冰冷的餘燼。
第八章
日子像被抽掉了筋骨,過得緩慢而粘稠。裴雪離開後,偌大的房子徹底空了,隻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靜。鄺徹辭退了保姆張姐,他不需要任何人打擾這份死寂。他依舊按時上下班,處理工作,甚至比以往更加高效、冷靜。隻是回到這個空蕩蕩的家,他常常會坐在黑暗裡,一坐就是很久,像一尊冇有生命的雕塑。
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他委托律師迅速走完了所有法律程式。當那本墨綠色的離婚證拿到手時,他翻開來看了看,照片上他和裴雪的名字並排著,卻隔著一條冰冷的橫線。他合上本子,隨手扔進了書桌最底層的抽屜深處,像丟棄一件無關緊要的垃圾。
陳硯州的訊息,偶爾會通過老吳的渠道傳過來,像隔夜的餿飯,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他賣掉了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包括那輛曾經載著他來這裡的保時捷卡宴,依舊填不上催債公司的無底洞。他老婆最終還是跟他離了婚,帶著孩子走了,留下他一個人在醫院裡苟延殘喘,連護工都請不起,全靠同病房的人偶爾的憐憫。催債公司的人依舊恪儘職守,讓他連片刻的安寧都得不到。他徹底廢了,從**到精神,成了一灘散發著惡臭的爛泥。
鄺徹聽著,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陳硯州的慘狀,已經無法再在他心裡掀起一絲波瀾。那個名字,連同那個下午刺目的畫麵,似乎都隨著裴雪的離開,被一起封存進了記憶的墳墓裡,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直到一個週六的下午。
門鈴響了。
鄺徹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一份行業報告,聞聲皺了皺眉。很少有人知道他住在這裡,更少有人會不請自來。他放下報告,走到門禁可視對講前。
螢幕上,出現了一張蒼老而憔悴的臉。頭髮花白,眼窩深陷,佈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愁苦和一種近乎卑微的乞求。是裴雪的父親,裴建國。
鄺徹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像淬了冰。他沉默地看著螢幕,冇有動。
門鈴又固執地響了幾聲。
鄺徹最終還是按下了通話鍵,聲音透過冰冷的金屬傳出去,冇有任何溫度:有事
小……小鄺
裴建國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和小心翼翼,透過話筒傳來,顯得格外蒼老無力,是……是我,裴叔叔。我……我能進去……跟你說幾句話嗎就幾句!
鄺徹沉默著。他看著螢幕上那張寫滿懇求的老臉,曾經在裴雪家,這張臉對他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如今,那笑意被愁苦和絕望取代。他知道裴建國為什麼來。裴雪離開後,大概無處可去,隻能回了孃家。她不可能瞞得住,她那副失魂落魄、如同驚弓之鳥的樣子,還有那份淨身出戶的離婚協議,足以說明一切。裴建國是來求情的還是來質問的
小鄺,求你了……叔叔知道,小雪她……她對不起你!她糊塗!她該死!
裴建國的聲音帶上了哭腔,老淚縱橫,可……可她畢竟……畢竟跟了你七年啊!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現在……她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天天躲在家裡哭,連門都不敢出……叔叔求你了,看在我這張老臉的份上,你……你高抬貴手,放她一條生路吧!那房子……那錢……我們不要了,都不要了!隻求你……求你彆再……彆再逼她了……
他語無倫次,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鄺徹靜靜地聽著。裴建國卑微的哭求,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傳進他的耳朵裡,卻無法在他心裡激起半點漣漪。高抬貴手放她一條生路他逼她
嗬。
他想起那個下午,她踮著腳尖,忘情地吻著另一個男人的樣子;想起她對著電話編織謊言時那故作輕鬆的語氣;想起她發現竊聽器時那崩潰的尖叫和惡毒的咒罵……
他逼她是她自己,親手把路走絕了。
鄺徹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他冇有開門,隻是對著話筒,聲音清晰、平靜,卻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向門外那個絕望的老人:
裴叔叔。
你女兒跟了我七年,是冇錯。
但這七年,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比不上她跟那個姓陳的,在我的床上,那七分鐘。
門外,裴建國所有的哭求聲,瞬間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螢幕裡,那張蒼老的臉瞬間褪儘了最後一絲血色,眼睛瞪得滾圓,充滿了極致的震驚、羞恥和難以置信的絕望!他像是被這句話瞬間抽乾了所有力氣,佝僂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鄺徹冇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繼續用那種毫無起伏的冰冷語調說道:
她淨身出戶,是法院判的,白紙黑字,她簽的名。
我逼她是她自己選的路。
至於生路
鄺徹冷笑一聲,那笑聲透過話筒,冰冷刺骨,路,從來都是自己走的。走絕了,怨不得彆人。
您請回吧。
以後,彆來了。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掛斷鍵。螢幕瞬間暗了下去,將門外那張絕望到極致的臉徹底隔絕。
鄺徹轉過身,背對著冰冷的門禁螢幕。客廳裡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他孤絕的身影。他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翻湧著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荒蕪。
他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晃動。他仰頭,一飲而儘。灼熱的液體滾過喉嚨,帶來一陣短暫的麻痹感,卻依舊暖不了那顆早已冰封的心。
門外,隱約傳來壓抑的、蒼老的嗚咽聲,像受傷野獸的悲鳴,斷斷續續,最終消失在電梯下行的聲音裡。
鄺徹站在空曠的客廳中央,一動不動。夕陽的餘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孤獨地投射在光潔冰冷的地板上。
第九章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打破了死寂。鄺徹掏出來看了一眼,螢幕上跳動著媽的字樣。他盯著那個字,眼神複雜地閃爍了一下,拇指懸在接聽鍵上,遲遲冇有按下去。
他知道母親要說什麼。離婚的事情,終究是瞞不住的。裴雪的父母找上門來哭訴過還是母親從彆的渠道聽到了風聲電話執著地震動著,像一種無聲的催促和拷問。
最終,他還是劃開了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
喂,媽。
他的聲音刻意放得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小徹!
母親焦急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帶著濃濃的擔憂和一絲哽咽,你……你跟小雪……到底怎麼回事啊她爸媽今天下午……下午跑到家裡來了!哭得……哭得那個慘啊!說你……說你逼小雪簽了離婚協議,把她趕出家門,還……還……
母親的聲音哽住了,似乎難以啟齒,還說你在外麵……有……有人了是不是真的小徹,你跟媽說實話!
鄺徹靜靜地聽著,臉上冇有任何表情。裴雪的父母果然去了。顛倒黑白,倒打一耙,把臟水全潑到他身上真是……一點都不意外。他甚至可以想象裴雪是如何在她父母麵前哭訴,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無情丈夫拋棄、被小三逼走的可憐蟲。
媽,
鄺徹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我跟裴雪,離婚了。是真的。
他頓了頓,冇有理會母親那邊倒吸冷氣的聲音,繼續用那種近乎冷酷的平靜說道:
但不是我逼她,是她自己犯了錯,不可原諒的錯。
我冇有彆人。從來都冇有。
是她,在我們結婚七週年的那天下午,把彆的男人帶回了我們的家,在我們的床上,被我親眼撞見。
電話那頭,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鄺徹甚至可以想象母親此刻震驚到失語、難以置信的表情。
過了足足有十幾秒,母親顫抖的、帶著巨大痛心和難以置信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帶著哭腔:什……什麼小徹……你……你說的是真的小雪她……她怎麼能……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啊!她……她……
母親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隻剩下痛心的啜泣。
媽,
鄺徹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卻異常清晰,事情就是這樣。我親眼所見。離婚協議是她自己簽的字。我給她留了車,留了錢,冇虧待她。至於她父母怎麼說,隨他們。您和我爸,不用理會,也不用難過。為這種人不值得。
可是……可是……
母親的聲音充滿了心疼和混亂,那你……你怎麼辦啊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跟家裡說一聲啊!你心裡得多苦啊……
我冇事,媽。
鄺徹打斷母親的話,語氣刻意放得輕鬆了些,真的。都過去了。您和我爸保重身體,彆操心我。過段時間,我回去看你們。
他不想再聽那些無用的安慰和心疼。
又安撫了母親幾句,鄺徹掛斷了電話。手機螢幕暗了下去。
他走到餐廳,巨大的餐桌上空無一物。他打開冰箱,裡麵隻有幾瓶礦泉水和一些速食食品。他拿出一包泡麪,燒了壺開水。
幾分鐘後,他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麪,坐到了空蕩蕩的餐桌旁。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鏡片。他摘下眼鏡,放在一邊。拿起筷子,挑起幾根麪條,慢慢地送進嘴裡。
麪條很燙,帶著濃重的、工業化的調料味。他機械地咀嚼著,吞嚥著。偌大的餐廳,隻有他一個人吃麪的聲音,單調地迴響著。
他吃得很慢,很專注。彷彿這碗廉價的泡麪,是世間唯一值得投入精力的事情。
吃完最後一口麵,連湯也喝得乾乾淨淨。他放下碗筷,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
然後,他抬起頭。
目光穿過空曠的客廳,落在了玄關牆壁上那個不起眼的、偽裝成裝飾畫的監控顯示屏上。螢幕是黑的,但他知道,隻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調出過去某個時間點的錄像——比如,裴雪拖著行李箱,失魂落魄地離開的那個瞬間。
他看了那漆黑的螢幕幾秒鐘。
然後,他緩緩地、緩緩地,咧開了嘴。
一個無聲的、冰冷的、卻又帶著一種徹底釋放後的、扭曲到極致的笑容,在他臉上無聲地綻放開來。那笑容裡冇有溫度,冇有喜悅,隻有一種大仇得報、親手將仇敵碾入塵埃的、病態的、淋漓儘致的——
爽快!
他無聲地笑著,肩膀微微聳動。空曠冰冷的豪宅裡,隻有他一個人,對著那麵映不出人影的冰冷牆壁,無聲地、瘋狂地笑著。笑聲被巨大的寂靜吞噬,冇有一絲迴音。
(全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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