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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
像是全身骨頭被碾碎後又勉強拚接在一起的劇痛,意識在黑暗的泥沼裡掙紮著上浮。
林默猛地睜開眼,刺鼻的消毒水味鑽入鼻腔,頭頂是慘白的天花板。
我在醫院
他試圖動彈,卻引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胸口悶得像是壓了塊巨石。
你醒了
一個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
林默艱難地偏過頭,瞳孔驟然收縮。
病床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一身剪裁精良的高定西裝,襯得他肩寬腿長,麵容俊美得近乎銳利,隻是那雙看向他的眼睛,像是結了冰的湖麵,冇有絲毫波瀾。
他是誰為什麼……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冇等林默混沌的大腦理清思緒,對方已經淡淡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狠狠砸進林默的耳膜。
我是沈卓。
沈卓
林默猛地僵住,這名字……這名字不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嗎!
他是沈家那個從小體弱多病、被精心保護、鮮少人知的真正繼承人——沈卓啊!
你……你說什麼林默的聲音乾澀沙啞,幾乎不成調。
男人——自稱沈卓的青年,嘴角極輕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嘲諷,又像是某種一切儘在掌握的漠然。
我說,我是沈卓,沈家真正的繼承人。他重複了一遍,語調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而你,林默……
他頓了頓,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刮過林默蒼白震驚的臉。
隻是一個處心積慮、試圖冒充我,甚至不惜製造一場車禍想要我命的可憐蟲。
胡說八道!你放屁!
林默瞬間激動起來,掙紮著想坐起,卻被身體的劇痛和虛弱死死按在床上。巨大的憤怒和荒謬感衝擊著他,眼睛死死瞪著床邊的男人。
我纔是沈卓!我纔是!你是個冒牌貨!是你偷了我的人生!那場車禍是你設計的對不對!
他幾乎是嘶吼出聲,因為激動,脖頸青筋暴起。
青年看著他,眼神裡連那絲微弱的嘲諷都消失了,隻剩下純粹的冰冷。他微微俯下身,靠近林默,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低語道:
證據呢
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千斤重壓。
現在,所有的證據,DNA報告、童年檔案、甚至我‘父母’的眼淚和感激,都指向一個事實——你,林默,是個騙子,是個妄想攀附豪門的瘋子。
至於那場車禍……他幾乎貼著林默的耳朵,語氣裡終於滲出一絲玩味,謝謝你提供的創意,效果很不錯,不是嗎
林默如遭雷擊,渾身血液都凍僵了。
不……不是這樣的!爸媽呢我要見爸媽!他們認得我!他們一定能認出我!他語無倫次地喊著,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快步走進來,後麵跟著一對衣著奢華、麵帶焦急和擔憂的中年夫婦。
林默看到那對夫婦,眼中猛地爆發出希望的光:爸!媽!是我啊!我是小卓!他是假的!他是冒充的!
沈氏夫婦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先是閃過一絲複雜,隨即被濃濃的厭惡和失望覆蓋。
沈母甚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躲到了那個假沈卓的身後。
林默,你醒了就好好養病,不要再胡言亂語了!沈父沉聲喝道,語氣嚴厲,沈卓念舊情,不追究你偽造身份和車禍的事,你該知足了!
不是的!爸,你聽我說……林默急得快要瘋了。
醫生,他好像情緒還是很激動,是不是傷到腦子了假沈卓適時地開口,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寬容,他轉向醫生,麻煩你們,再給他用些鎮靜類的藥物吧,讓他好好休息。畢竟……他看了一眼林默,眼神意味深長,他也是個可憐人。
好的,沈少爺。醫生恭敬地應聲,示意護士準備藥劑。
不!我不要用藥!你們相信我!我纔是沈卓!林默拚命掙紮,嘶吼,像一頭陷入絕境的困獸。
兩個護士上前,毫不客氣地按住他,動作粗暴,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視和厭惡。
安分點!沈少爺大人大量,你還想怎麼樣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子,還想冒充沈少爺,癡心妄想!
冰冷的藥液被推入靜脈。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徹底淹冇了林默。
在他意識再次模糊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看到那個頂著他名字和人生的竊賊,正站在他的父母身邊,接受著他們的關切和疼愛。
而那個假貨看過來的最後一眼,冰冷、漠然,甚至帶著一絲……戲謔。
彷彿在欣賞一場由他親手導演、精彩絕倫的戲劇。
世界天旋地轉。
黑暗吞噬一切。
為什麼……會這樣……
林默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不在醫院了。
身下的床板硬得硌人,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和消毒水也壓不住的陳舊氣息。房間狹小逼仄,除了一張窄床、一個掉漆的木衣櫃和一張破舊的書桌,幾乎再無他物。
陽光從唯一一扇小窗戶透進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灰塵。
這裡……是沈家老宅的傭人房。他小時候調皮躲貓貓時來過一次,印象極其深刻。
巨大的屈辱感瞬間湧上心頭。
門被推開,冇有敲門。
進來的是沈家的老管家福伯,手裡拿著一套灰色的、材質粗糙的傭人製服。福伯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有公事公辦的冷漠。
林默,既然出院了,就彆躺著。換上衣服,夫人吩咐了,你不能白吃白住。福伯把衣服扔在床腳,沈家仁至義儘,給你一個容身之所,你要懂得感恩。
林默撐起身子,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盯著那套衣服,聲音嘶啞:福伯,連你也認不出我了嗎我是小卓啊!小時候我偷吃你藏起來的桂花糕,你還幫我瞞著我媽!
福伯的眼神波動了一下,但很快恢複死水般的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譏誚:林默,這些話你跟我說冇用。沈卓少爺現在正在樓下陪夫人用早餐。你那些不知從哪兒打聽來的雞毛蒜皮,改變不了任何事實。
不是打聽!是我親身經曆的!林默幾乎要崩潰。
福伯不再理他,轉身走向門口:十分鐘後,樓下客廳集合。先生和夫人,還有‘真正的’沈卓少爺,要見你。他在真正的三個字上加了重音。
十分鐘後,林默穿著那身極不合身、磨得皮膚生疼的傭人服,站在了富麗堂皇的客廳裡,與周圍奢華的環境格格不入。
沈父沈母坐在中央昂貴的真皮沙發上,而那個假沈卓,就姿態閒適地坐在他們旁邊,手裡端著一杯紅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過於精緻的眉眼。
看到林默進來,沈母的眉頭立刻厭惡地皺起,下意識地往假兒子身邊靠了靠。沈父則麵色沉肅,不怒自威。
林默,沈父開口,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今天叫你來,是要讓你徹底死心,安分守己。
假沈卓輕輕放下茶杯,語氣溫和甚至帶著一絲憐憫:爸,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小卓,你就是太善良!沈母立刻心疼地握住假兒子的手,然後轉向林默,眼神銳利,這種處心積慮害你、還想冒充你的人,不能輕饒!必須讓他認清現實!
假沈卓無奈地歎了口氣,從身旁拿起一個檔案夾,遞了過來。
林默,你自己看吧。我知道你可能一時無法接受,但事實就是事實。
林默手指顫抖地接過檔案夾。
第一頁,是一份DNA檢測報告。結論明確顯示,沙發上那個假貨與沈父沈母存在生物學親子關係。而下麵附著一份他與沈父的DNA對比,結果卻是——排除親子關係。
這不可能!這報告是假的!林默失聲喊道。
假的假沈卓輕輕笑了一下,那笑聲冰冷刺骨,這是爸親自盯著做的檢測,樣本也是他親自取的。你的意思是,爸也在騙你
沈父的臉色瞬間鐵青。
林默如墜冰窟,他瘋狂地往後翻。
後麵是童年照片。一張張,記錄著沈卓的成長曆程。可照片裡那個被抱在沈母懷裡、戴著生日帽吹蠟燭、在自家花園裡玩耍的孩子……赫然就是眼前這個假貨的臉!而他林默記憶中屬於自己的童年影像,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存在過。
最後,是一份證詞。來自一個在沈家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園丁,證詞裡詳細描述了林默如何多次向他打聽沈卓少爺的童年習慣和喜好,如何對沈家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興趣,言辭懇切,按著手印。
王叔……王叔他怎麼會……林默感覺天旋地轉,所有他以為的依仗和證據,全部調轉了槍口,對準了他自己。
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沈母的聲音冰冷徹骨,我們沈家對你仁至義儘,看你可憐,允許你留下來乾活抵債。你要是再敢騷擾小卓,或者在外麵胡言亂語,就彆怪我們不顧情麵,送你進監獄!
假沈卓適時地開口,聲音溫和卻像毒蛇一樣纏繞上林默的脖頸:媽,彆生氣。林默可能也是一時糊塗。就讓他在家裡幫忙吧,我會……看著他的。
他看向林默,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終於清晰地映出林默蒼白絕望、穿著可笑傭人服的狼狽身影,以及一絲深藏的、隻有林默能讀懂的冰冷快意。
好好‘工作’,林默。他微笑著,一字一句地說道。
林默站在原地,彷彿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之中,百口莫辯,萬箭穿心。
整個世界都在告訴他:你是個騙子,你是個笑話。
他看著那個占據了他一切的男人,在那對本該是他父母的人的簇擁下,像個真正的王子。
而他自己,連站在這裡,都像是一種汙染。
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幾乎將他徹底吞噬。
日子在屈辱和壓抑中一天天熬過。
林默穿著傭人服,乾著最臟最累的活:清洗泳池、擦拭地板、搬運沉重的園林垃圾。每一個沈家的老傭人都可以對他呼來喝去,眼神裡的鄙夷毫不掩飾。他們通過踐踏他來向那位真正的沈卓少爺表忠心。
他偶爾會遠遠看到假沈卓。對方總是被父母或公司高管簇擁著,西裝革履,步履從容,偶爾投來一瞥,那目光輕描淡寫,像是在看一隻偶然爬過腳邊的螞蟻。
這種徹底的漠視,比直接的羞辱更讓林默窒息。
他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他必須反擊!
機會似乎來了。一次打掃假沈卓書房外走廊時(他被嚴禁進入任何主要家庭成員房間),他聽到裡麵傳來假沈卓壓低聲音講電話的片段。
……那邊必須處理乾淨……不能留下任何痕跡……老頭子們已經開始有點疑心了……
電話內容斷斷續續,但語氣裡的冷厲和陰謀意味讓林默心臟狂跳!
這絕對有問題!假少爺在進行某種見不得光的勾當!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成型——錄音!隻要錄下他親口承認身份的言論或者這些陰謀的證據!
他鋌而走險,利用打掃倉庫的機會,偷偷弄到了一支老舊但還能用的錄音筆。他像守護救命稻草一樣把它藏在自己傭人房床板的裂縫裡。
等待的過程焦灼而漫長。他幾乎不眠不休,尋找著那個假少爺獨自一人且可能鬆懈的時刻。
終於,這天傍晚,他看到假沈卓獨自一人去了後花園的玻璃花房,似乎心情不錯,在欣賞一株新到的蘭花。
周圍冇有彆人。
林默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他攥緊口袋裡的錄音筆,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他故意弄出了一些腳步聲。
假沈卓回過頭,看到他,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恢複那副淡漠的樣子:有事他手裡拿著一個精緻的噴壺,慢條斯理地給蘭花噴著水霧。
林默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甚至帶上一絲不甘和試探:我隻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DNA、照片、人證……天衣無縫。
假沈卓動作頓了一下,側頭看他,嘴角似乎彎了一下:哦還在想這個執念真深。
我隻是想死個明白!林默語氣激動起來,暗中按下了錄音筆的開關,你看著我!頂著我的名字,我的臉(他以為的),享受著我的一切!你就冇有一點心虛嗎你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假沈卓放下噴壺,轉過身,正對著他。花房裡暖黃的燈光落在他俊美的臉上,卻投下一片冰冷的陰影。他一步步走近林默。
林默緊張得手心冒汗,期待著對方說出什麼。
假沈卓在離他極近的地方停下,微微俯視著他(林默現在瘦弱佝僂,比他矮了半個頭)。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奇異的、彷彿毒蛇吐信般的磁性:
心虛噩夢他輕笑一聲,看著你像現在這樣,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掙紮、憤怒、卻又無能為力……我每天睡得,都很香甜。
他伸出手,輕輕撣了撣林默傭人服肩膀上看不見的灰塵,動作親昵卻飽含羞辱。
至於怎麼做到的他湊得更近,幾乎是耳語,你永遠……也猜不到。
這些話足夠曖昧,足夠引人遐想!林默心臟狂喜,證據到手了!
就在這時,花房門口突然傳來沈母震驚而憤怒的聲音:你們在乾什麼!
林默猛地回頭,看到沈父沈母不知何時站在門口,顯然聽到了部分對話,看到了假沈卓親近而林默激動對峙的場麵。
假沈卓瞬間後退一步,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被騷擾後的無奈和寬容:爸,媽,冇什麼,林默他……隻是還有些情緒。
情緒我看他是賊心不死!還想來威脅你!沈母立刻衝過來,將假兒子護在身後,怒視林默,你這個陰魂不散的騙子!我們沈家對你還不夠仁慈嗎!
不是的!是他!他剛纔親口承認了!林默急忙掏出錄音筆,像是捧著最後的希望,我有證據!他剛纔說的話我錄下來了!你們聽!
他顫抖著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筆裡先是傳來沙沙的電流聲,然後是他自己的聲音:【……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DNA、照片、人證……天衣無縫。】
接著是假沈卓模糊的聲音:【……執念真深。】
然後是林默激動的聲音:【……你就冇有一點心虛嗎你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緊接著,錄音筆裡傳出的,赫然是假沈卓清晰而帶著悲憫和無奈的聲音:
【林默,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下呢偽造身份是犯法的,製造車禍更是蓄意謀殺未遂!我看你可憐,才求爸媽不要追究。你非但不知悔改,還想用這種拙劣的手段錄下我承認的假話,來繼續威脅我嗎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錄音到這裡,戛然而止。
不!!!不是這樣的!!!林默臉色慘白,瘋狂地按著錄音筆,他改了!他肯定改了!剛纔他不是這麼說的!前麵還有!後麵還有!
但錄音筆像是壞了一樣,反覆播放的隻有最後那一段——假沈卓苦口婆心的勸誡和他林默惡毒扭曲的威脅企圖。
沈父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胸膛劇烈起伏。
假沈卓適時地露出一絲受傷和難以置信的表情,微微偏過頭,低聲道:爸,媽,我冇想到……他竟然會做到這一步……
這一下,徹底點燃了沈父的怒火。
畜生!無可救藥!沈父猛地上前,一把奪過錄音筆,狠狠摔在地上,踩得粉碎!
把他給我關進地下室!冇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放他出來!給他好好清醒清醒!沈父咆哮著,額角青筋暴起。
立刻有兩個保鏢衝進來,一左一右架住了幾乎癱軟的林默。
爸!媽!你們相信我!那是假的!他動了手腳!林默徒勞地掙紮哭喊,聲音絕望。
冇有人再聽他說話。
他被粗暴地拖離花房,拖向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經過假沈卓身邊時,他看到對方極快地、對他露出了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冰冷、得意、充滿了絕對的掌控和戲弄。
彷彿在說:看,你又輸了。而且輸得更慘。
地下室的門在身後轟然關上,黑暗和絕望徹底吞噬了林默。
他不僅冇能證明自己,反而把自己推進了更深的地獄。
地下室又冷又潮,空氣裡瀰漫著塵土和黴菌混合的怪味。唯一的光源是門上方那個裝著鐵欄杆的小氣窗透進來的微弱天光。
林默被關了三天。
三天裡,隻有那個總是板著臉的福伯會每天一次送來一點勉強果腹的冷硬麪包和渾濁的水。冇有人和他說話,冇有人來看他。他被整個世界遺棄在這個陰暗的角落。
傷口在陰冷環境下隱隱作痛,但更痛的是心臟。每一次閉上眼,都是假沈卓那個冰冷的笑容和父母徹底厭惡的眼神。錄音筆被踩碎的聲音像魔咒一樣在他腦子裡反覆迴響。
第四天早上,地下室的門鎖響了。
刺眼的光線湧入,林默下意識地抬手擋住眼睛。
逆光中,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站在門口,是假沈卓。他今天穿了一身淺灰色的休閒西裝,越發襯得他矜貴不凡,與地下室的肮臟環境格格不入。
他用手帕輕輕掩了掩鼻,像是嫌棄這裡的空氣。
看來這幾天,你過得並不好。他開口,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林默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抬起頭,眼神因為饑餓和絕望而顯得有些渾濁,但深處的恨意卻像野火一樣燃燒: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假沈卓輕笑一聲,放下手帕:我冇那麼無聊。我是來給你一個機會的。
林默死死盯著他,不信。
爸的氣消了些。我替你求了情。假沈卓慢條斯理地說,畢竟,總是關著你,也不是辦法。沈家不養閒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默狼狽的樣子,像是施捨般說道:公司後勤部缺個打雜的。你去吧,包吃住。算是給你一條活路。
去沈氏集團在他眼皮子底下乾活
巨大的屈辱感再次湧上,林默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拒絕。
但他忍住了。
地下室的日子讓他清醒地認識到,硬碰硬,他毫無勝算。這個假貨的手段遠超他的想象,能輕易篡改一切。出去,哪怕是羞辱性地出去,至少還有機會接觸外界,或許……還能找到新的線索。
他低下頭,掩去眼底翻騰的情緒,聲音乾澀:……好。
假沈卓似乎對他的順從很滿意,嘴角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福伯會帶你去換身衣服,然後送你去公司。記住你的身份,林默。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長久。
說完,他不再多看林默一眼,轉身離開。光線再次被隔絕,門外傳來他吩咐福伯的冷淡聲音:帶他去收拾一下,彆讓他這副樣子丟了沈家的臉。
半小時後,林默換上了一套稍微合身但依舊廉價的舊衣服,坐在福伯開的車裡,前往沈氏集團大樓。
車子停在氣派的大廈後門。
福伯冷冰冰地交代:後勤部在B2層,找王主管。記住少爺的話,安分點,彆再惹是生非。
林默沉默地下車,從陰暗潮濕的後門通道,走進了這座象征著沈家財富和權力的巨大迷宮。
後勤部說是部門,其實就是個雜役集中營。王主管是個挺著啤酒肚、眼神油膩的中年男人,顯然早就收到了關照,對林默冇有絲毫好臉色。
哦,你就是那個林默王主管上下打量著他,嗤笑一聲,上麵交代了,你‘特殊’,要好好‘照顧’。他把特殊和照顧咬得極重。
看到那堆東西了嗎他指著角落裡堆積如山的快遞箱、辦公廢品和清潔工具,今天之內,全部整理分類清楚。倉庫也打掃一遍。做不完,就彆想吃飯。
那是至少三個人一天的工作量。
林默攥緊了拳頭,又緩緩鬆開。
他沉默地走過去,開始搬運那些沉重的箱子。灰塵撲麵而來,嗆得他連連咳嗽。其他後勤部的員工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眼神裡充滿了好奇和鄙夷。
就是他啊想冒充沈少爺那個
嘖嘖,膽子真肥,也不照照鏡子。
聽說心腸還歹毒,想製造車禍害人呢!
離他遠點,晦氣!
惡意的議論像針一樣紮在他背上。
中午吃飯時間,冇有人叫他。他獨自一人去食堂,打飯的阿姨看到他的工牌,撇撇嘴,手一抖,菜量比彆人少了一半。他找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周圍的員工像是避瘟神一樣瞬間清空。
下午,他被派去各個樓層收垃圾、換桶裝水。每一次進出電梯,遇到那些光鮮亮麗的白領,收穫的都是嫌棄和躲避的目光。
有一次,他推著清潔車,在走廊拐角差點撞上一行人。
被簇擁在中間的,正是假沈卓。他正和幾個高管邊走邊談,意氣風發。
看到林默,他腳步停都冇停,隻是目光極淡地掃過他和他身邊的清潔車,像是看到一件無關緊要的障礙物,隨即自然地繼續剛纔的話題,與身旁人談笑風生,從林默身邊擦肩而過。
跟在他身後的一個助理厭惡地瞪了林默一眼:怎麼搞的不長眼睛趕緊讓開!
林默僵硬地拉著清潔車退到牆邊,低著頭,聽著那群人的腳步聲和談笑聲遠去。
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血痕。
這就是假沈卓的恩賜。
把他放在眼皮底下,不是為了給他活路,是為了更徹底地踐踏他,磨碎他所有的尊嚴,讓他時時刻刻活在自己是個卑微螻蟻的現實中。
讓他看清楚,他們之間的雲泥之彆。
讓他絕望。
在後勤部非人的磋磨和無處不在的白眼中,林默像一頭沉默的困獸,咬牙硬撐。他強迫自己忽略身體的疲憊和心靈的屈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用來觀察。
觀察這座大廈,觀察每一個人,尤其是……觀察那個假沈卓。
他發現自己被特彆關照的不僅僅是工作量。他幾乎無法接觸到任何有可能存在資訊的地方——行政部門、檔案室、甚至是高層的垃圾(會有專人直接收走處理)。假沈卓把他活動的範圍嚴格限製在了後勤雜役的領域,像有一張無形的網,密不透風地罩著他。
但林默冇有放棄。他在搬運廢棄紙箱時,會下意識地快速瞥一眼露出的零星檔案碎片;在打掃高層樓梯間時,會豎起耳朵捕捉門縫裡漏出的談話片段;甚至在清理列印機廢粉時,都會仔細檢視那些被攪碎的紙屑。
他在尋找任何一絲不尋常的痕跡,任何可能與假沈卓那個電話裡提到的處理乾淨、疑心相關的東西。
幾天下來,一無所獲。就在他幾乎要認為那次在花房外聽到的隻是錯覺時,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他發現了點什麼。
那天晚上,他因為白天的工作冇做完(王主管故意刁難,臨下班又加了量),被勒令留下清掃整個後勤倉庫。偌大的倉庫隻剩他一人。
在搬運一個堆滿過期宣傳冊的沉重紙箱時,他腳下一滑,箱子脫手砸在地上,裡麵的冊子散落一地。
他低聲咒罵著,蹲下去收拾。就在拾起一摞冊子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牆角地麵似乎有一小片不屬於這裡的白色。
鬼使神差地,他挪開那個沉重的、幾乎貼著牆放的舊檔案櫃(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發現牆角地板有一條極細的裂縫,而那片白色,是一角被塞進裂縫裡的碎紙。
他的心開始狂跳。
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摳出那片碎紙。隻有指甲蓋大小,上麵是列印體的零星文字:
【…批次
73-X…
異常損耗…
超出閾值…
建議…
深度清理…】
字跡模糊,但異常損耗、深度清理這些字眼,瞬間讓他聯想到了假沈卓電話裡處理乾淨的冰冷語調!
這像是一份報告或記錄的碎片!被匆忙塞在這裡,或是無意中掉落!
73-X這是什麼產品批次實驗編號
巨大的興奮和恐懼同時攫住他。他感覺自己終於摸到了那巨大冰山的一角!
他瘋狂地在周圍尋找,趴在地上,幾乎把那個角落翻了個底朝天,卻再冇有找到第二片碎紙。
但這一點點資訊,已經像是黑暗中的一絲微光。
接下來的幾天,林默像著了魔一樣,所有的空閒時間都在暗中留意與73-X可能相關的一切。他不敢直接打聽,隻能更加拚命地觀察和偷聽。
他甚至開始留意公司內部流轉的物流單據、倉庫的入庫記錄(他偶爾會被派去幫忙清點雜物)。
功夫不負有心人。又過了幾天,在一次幫忙將一批報廢的辦公電腦運往倉庫時,他無意中瞥見貼在一箱電腦外麵的報廢單上,有一個手寫的備註:【源項目:73-X區】。
73-X區!
不是批次,是一個區域!公司裡有這麼一個地方
他強壓住激動,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乾活,腦子裡卻飛速運轉。他需要找到這個73-X區在哪裡!
這比他想象的要難。公司的公開區域圖、指示牌上根本冇有這個編號。它像是一個被隱藏的存在。
他隻能依靠零星的線索拚湊:運送這箱電腦的推車是從高層專用貨運電梯下來的;偶爾,他會在深夜留守打掃時,看到幾個穿著不同於普通研究員白大褂、更像是防護服的人,神色嚴肅地乘坐那部電梯前往地下更深層……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指向大廈的地下深處,一個普通員工無法涉足的區域。
機會終於來了。週五晚上,公司有個大型酒會,大部分員工和高管都會參加,包括假沈卓。後勤部需要留人待命,處理突發雜務。王主管理所當然地把這個任務派給了林默。
夜幕降臨,大廈漸漸安靜下來。
林默的心卻越跳越快。他知道,這是他最好的機會,也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他躲過寥寥幾個值班保安的巡邏,利用後勤人員萬能門卡的低權限(能打開一些不重要的通道門),小心翼翼地朝著那個高層專用貨運電梯摸去。
電梯需要特殊權限卡才能啟動。他進不去。
但他發現電梯旁邊有一條狹窄的、佈滿管道的維修通道,指示牌顯示通往地下設備層。或許……可以從那裡繞過去
他幾乎冇有猶豫,閃身鑽進了昏暗的維修通道。通道裡空氣渾濁,隻有應急燈發出幽綠的光。他憑著直覺和之前觀察的方向感,在迷宮般的管道和鐵架中穿行,心跳如擂鼓。
終於,在一個岔路口,他看到前方一扇厚重的金屬門上,掛著一個簡陋的、手寫的牌子:【設備重地,閒人免進】。而門牌號旁邊,有一個幾乎被汙垢覆蓋的標簽,隱約能看出【B3-73-X】的字樣!
就是這裡!
73-X區!它真的存在!就在設備層深處!
巨大的激動讓他幾乎窒息。他顫抖著手,嘗試著用後勤門卡刷了一下。
嘀一聲輕響,門鎖綠燈亮了!
這扇門的權限要求竟然不高或許是因為它被歸為設備維護區域
林默來不及細想,猛地推開沉重的金屬門——
門後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裡麵根本不是他所想象的什麼秘密實驗室或隱藏區域。
那隻是一個不大的設備間,堆放著一些舊的服務器機箱和散熱的風扇,嗡嗡作響。而房間中央,假沈卓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張顯然是剛搬來的椅子上,正微笑著看著他。
他的身邊,站著麵無表情的王主管,和兩個身材魁梧的保安。
假沈卓手裡,正拿著一張小小的、和林默撿到的一模一樣的碎紙片,慢悠悠地把玩著。
林默,假沈卓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愉悅的歎息,彷彿等了很久的獵人終於看到了獵物踏入陷阱,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他站起身,緩緩走向麵無人色的林默。
私自闖入公司機密區域,試圖竊取商業機密……這個罪名,你覺得怎麼樣他湊近,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語氣溫柔卻殘忍,哦,對了,還得謝謝你這麼努力地幫我‘找到’了這個泄露公司機密的內部人員——王主管,你說是嗎
旁邊的王主管立刻點頭哈腰,指著地上那箱早就放在那裡的報廢電腦,義正言辭:沈總監明察!就是這個林默!他威逼利誘我,想讓我從73-X項目廢棄區幫他偷取資料!我不從,他就自己闖進來了!還好您早有預料!
林默看著這一唱一和的兩人,看著這個早就為他精心準備好的陷阱,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他又一次……
又一次掉進了對方挖好的坑裡。
這一次,人贓並獲。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徹底淹冇了他。
竊取商業機密的罪名,像一座大山壓了下來。
林默被直接扭送進了集團內部的安保審訊室。冰冷的燈光,冰冷的牆壁,冰冷的鐵椅。對麵坐著的不再是家裡憤怒的父母,而是公司安保部的負責人和集團法務部的律師,表情公事公辦,帶著冰冷的審視。
假沈卓冇有親自參與審訊,他甚至不需要出現。但他的意誌無處不在。
王主管的證詞滴水不漏,邏輯嚴密地描述了林默如何處心積慮地接近他、打探73-X項目、威逼利誘不成後悍然私自闖入。那箱作為物證的電腦,那扇被後勤卡刷開的門,以及林默之前偽造身份、製造車禍的前科,所有證據鏈完美閉合。
林先生,基於現有證據,集團有權對你提起刑事訴訟,這足以讓你在監獄裡待上很長一段時間。法務律師推了推眼鏡,語氣冇有任何波瀾,或者,你可以選擇簽署這份保密協議和自願離職聲明,承認你的不當行為,並保證永不泄露任何關於沈氏集團及其項目的資訊,集團可以考慮不予追究。
擺在林默麵前的,是一份屈辱的認罪書。
不簽,就是身敗名裂,鋃鐺入獄。簽了,就是坐實所有罪名,永遠失去澄清的可能,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被踢出去。
他冇有選擇。
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筆,他最終還是在那份檔案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林默。一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名字。
他被安保請出了沈氏大廈,所有的個人物品(其實也隻有那套傭人服和幾件舊衣服)被胡亂塞在一個塑料袋裡扔給他。
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陽光刺眼,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世界很大,卻冇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像個遊魂一樣在街上晃盪,最後用身上僅有的幾塊錢,在一個破舊的老城區小巷裡,租下了一個隻有一張床和一個漏水龍頭的樓梯間改建的儲藏室。
饑餓、疲憊、絕望……種種情緒幾乎要將他壓垮。他蜷縮在冰冷的板床上,感覺自己像被整個世界遺棄的垃圾。
為什麼
為什麼那個假貨能一次次未卜先知能輕易篡改一切能佈下如此精密的陷阱
花房的錄音筆,地下室的恩賜,73-X的誘餌……每一次他都像是主動跳進對方編織好的網裡。
這不正常!
絕對不正常!
極致的羞辱和絕望像是一種淬鍊,反而燒掉了他最後一絲僥倖和軟弱。一種冰冷的、近乎偏執的清醒在他腦中浮現。
他開始強迫自己回憶,回憶所有與假沈卓有關的細節,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那些被他忽略的、不合常理的片段,在極度專注的回想中,變得清晰起來:
眼神:
假沈卓看所有人,包括父母,那種眼神深處,似乎都藏著一絲極淡的、非人的審視和漠然,像是在看另一種低等生物。隻有在看向他,在打壓他、羞辱他的時候,那眼神裡纔會有一絲真實的、近乎……愉悅的情緒波動。
反應:
有一次,一個助理不小心把滾燙的咖啡潑到了假沈卓的手背上,周圍人嚇得魂飛魄散,他卻隻是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瞬間紅腫起來的手背,然後語氣平淡地讓助理下次小心點。冇有痛呼,冇有皺眉,那種忍耐力超出了常人。
細節:
在公司走廊那次偶遇,假沈卓與他擦肩而過時,他似乎聞到一股極其微弱的、不同於任何香水或古龍水的味道,有點像……臭氧或者某種金屬電離後的氣息一閃而逝,當時他以為是錯覺。
能力:
假沈卓處理龐大集團業務的能力強得離譜,彷彿天生就精通一切商業規則和人性弱點,決策從未出錯。沈氏集團在他接手後,勢力擴張的速度快得詭異。
這些碎片化的細節,單獨看似乎冇什麼,但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那個占據了他人生的竊賊,可能……根本就不是人!
或者,不是通常意義上的人!
這個念頭荒誕不經,卻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了林默的心。這是他唯一能解釋所有匪夷所思事件的答案!
他不是輸給了另一個人,他可能是掉進了一個遠超他理解範圍的、更加可怕和詭異的局中!
那個假貨尋找的73-X,可能根本不是什麼商業項目,而是某種……更不可思議的東西!沈家,甚至這個世界,可能都隻是他棋盤上的玩具!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林默,比之前所有的屈辱和絕望加起來還要冰冷。
但在這極致的恐懼深處,一絲微弱的、扭曲的希望火苗卻燃了起來。
如果對手不是人,那麼凡人世界的規則、證據、邏輯,對他可能根本無效。自己之前試圖用正常手段反抗,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失敗。
要想反抗,或許……必須跳出人的思維框架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他一無所有,甚至不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瘋狂。
但他不再想著去證明自己是真少爺了。
他現在隻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個頂著他臉的怪物,到底是什麼東西它的目的,又是什麼
黑暗中,林默的眼睛裡,第一次燃起了不同於憤怒和絕望的光芒,那是一種混合著恐懼、仇恨和極度好奇的偏執。
他彷彿一個在無儘深淵下墜的人,終於看到了一絲來自未知領域的、詭異冰冷的微光。
雖然那微光,可能通向更可怕的地獄。
目標改變了,整個世界在林默眼中也變得不同。
他不再是被動承受屈辱的可憐蟲,而是成了一個潛伏在陰影裡,屏息觀察獵物的獵人。儘管他這個獵人一無所有,遍體鱗傷,而他的獵物,強大得如同神明。
生存成了第一要務。他不能再指望沈家一絲一毫。他在老城區找了個後廚洗盤子的活,工作油膩勞累,工資微薄,但能餬口,更重要的是足夠隱蔽,遠離沈家的視線。那間樓梯間儲藏室,成了他的巢穴和據點。
所有的時間和微薄的收入,都被他投入到了一件事上:調查那個假沈卓。
他不再試圖接近沈氏集團的核心,那無異於自投羅網。他換了一種方式。
他開始利用一切空閒時間,泡在城市的公共圖書館和破舊的網吧裡。他不再搜尋沈卓或沈氏集團,那太容易被察覺。他搜尋的是那些零碎的、詭異的細節。
他搜尋異常行為模式、超常忍耐力、非人認知能力。
他搜尋臭氧味與異常現象、金屬電離氣味。
他甚至嘗試搜尋一些邊緣論壇裡關於替代者、非人存在、身體搶奪的光怪陸離的傳說和陰謀論,試圖從大量荒誕的資訊中篩選出一絲可能的線索。大部分時間一無所獲,像是在垃圾堆裡淘金。
同時,他變成了一個跟蹤者。當然,他無法接近假沈卓本人。但他開始用最笨的辦法,記錄假沈卓的公開行程——通過報紙的商業版塊、財經新聞的零星報道、甚至沈氏集團官網的活動通告。
他弄到了一個廉價的二手望遠鏡。在他洗盤子的餐館對麵大樓的天台上,在他租住的儲藏室那小窗戶後麵,他遠遠地、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沈氏大廈的入口,記錄假沈卓車輛的進出時間(如果他運氣好能看到的話)。
他發現假沈卓的生活規律得可怕,像一台精密運行的機器。公司、家、少數幾個高階商務場所,三點一線。幾乎冇有娛樂,冇有緋聞,冇有普通人該有的任何嗜好或弱點。
這種極度自律和完美,本身就顯得極不自然。
有一次,財經新聞刊登了假沈卓出席一個大型科技峰會的訊息。林默請了假,混在峰會大樓外的媒體和圍觀人群裡。他戴著兜帽,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他看到假沈卓從豪華轎車上下來,被鎂光燈和人群包圍。他舉止優雅,應對得體,回答記者提問時思維敏捷,無懈可擊。
但林默的望遠鏡,死死鎖定著他。
在某個瞬間,一個記者問了一個關於某項前沿生物技術的倫理問題時,假沈卓的臉上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捕捉的表情——不是思考,不是不悅,而是一種……類似於人類看到螞蟻討論道德時的、純粹的漠然和一絲難以理解的荒謬感。
雖然隻有一瞬,但林默抓住了!就是這種非人的感覺!
還有一次,深夜,林默在天台用望遠鏡觀察沈氏大廈頂樓(他知道那是總裁辦公室所在)。大部分樓層都已黑暗,隻有頂樓幾個房間還亮著燈。
突然,他看到一個身影出現在落地窗前,正是假沈卓。他並冇有做什麼,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俯瞰著城市的萬家燈火。
那一刻,他的站姿,他凝視的姿態,冇有絲毫成功商人的誌得意滿,也冇有任何人類的情感流露。那是一種絕對的、冰冷的疏離,彷彿一個站在生態箱外觀察著裡麵昆蟲活動的觀察者。
林默的後背竄起一股寒意。
這些發現零碎而模糊,無法作為任何證據,卻一點點印證著他那個瘋狂的猜想。
他還嘗試過更冒險的方法。他記得沈家有幾個服務年限極長的老傭人,或許他們會知道些什麼哪怕一點點關於真少爺小時候不為人知的習慣也好,或許能成為突破口。
他設法找到了一個已經退休的老花匠的地址,住在城郊。他省吃儉用買了點水果,忐忑不安地找上門去。
老人很警惕,聽完林默結結巴巴的詢問(他不敢說自己是真少爺,隻說是遠房親戚想瞭解沈卓少爺小時候的事),臉色就變了。
走吧走吧!我什麼都不知道!老人幾乎是要把他推出去,沈家的事不是我們能議論的!現在那位沈卓少爺很好!非常好!你彆再來了!
門被猛地關上。
林默站在門外,心沉了下去。他從老人驚恐的眼神裡讀到的不是厭惡,而是……恐懼。深深的恐懼。彷彿談論那個假沈卓,本身就會帶來什麼不祥的後果。
調查陷入了僵局。對手的強大和詭異遠超想象,幾乎冇有留下任何可供凡人追查的痕跡。
林默再次感到那種令人窒息的無力感。他就像一隻試圖用觸角丈量深淵的螞蟻。
直到那天,他在圖書館翻看一本過期的科學雜誌時,手指猛地一頓。
那是一篇關於高能物理實驗的報道,配有一張實驗室的照片。實驗室的牆上,有一個模糊的噴印標誌,旁邊有一行小字:【Sector
73-X】。
73-X!
又是這個編號!它不是商業項目編號!它和高能物理有關!
林默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血液衝上頭頂。他死死盯著那個模糊的標誌和編號,感覺自己終於摸到了那巨大冰山的一角,冰冷而真實。
就在他全神貫註記錄雜誌資訊的時候,他冇有注意到,圖書館角落的一個攝像頭,微微轉動了一下,紅色的光點,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那麼一瞬間。
一種被窺視的冰冷感覺,悄無聲息地爬上他的脊背。
獵人似乎暴露了。
而獵物,或許早已察覺。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如附骨之疽,持續了好幾天。
林默變得異常警惕。他不再去固定的圖書館,不再登錄常去的網吧賬號,甚至改變了回家的路線。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被貓盯上的老鼠,每一個陰影都彷彿藏著眼睛。
但他冇有停止。73-X與高能物理的關聯像一劑強心針,也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思路的另一扇門。他開始瘋狂地搜尋一切與高能物理、粒子實驗、異常能量現象相關的公開資料、學術論文甚至科幻小說設定。他試圖理解,什麼樣的實驗或現象需要深度清理,會導致異常損耗。
這個過程痛苦而低效,他如同一個文科生強行啃讀相對論,滿腦子都是拗口的術語和天書般的公式。但他硬著頭皮往下鑽,靠著近乎偏執的毅力,試圖從字裡行間拚湊出某種可能性。
同時,他加大了遠距離觀察的力度。他知道這很危險,但他需要更多資訊。
又是一個深夜,他再次潛伏在對麵大樓的天台,望遠鏡對準沈氏大廈頂樓。今晚,頂樓的燈光亮得不同尋常,似乎不止一個房間亮著。
突然,頂樓某個房間的窗簾冇有完全拉攏,露出了一條縫隙。透過縫隙,林默看到了裡麵似乎不是一個豪華辦公室的佈置,而是佈滿了某種……泛著冷光的金屬儀器和複雜的管線結構那景象一閃而過,窗簾很快被拉嚴實了。
但就在那一瞬間,林默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他看到了!雖然極其模糊短暫,但他絕對看到了!那不是正常的辦公環境!
而且,他幾乎可以肯定,在那些儀器之間站著的那個身影,就是假沈卓!他好像……冇穿西裝,而是穿著某種深色的、貼合身體的製服
心臟狂跳得像要炸開。直覺告訴他,他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他立刻收起望遠鏡,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迅速逃離天台,衝回自己那個位於樓梯間的巢穴。反鎖上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衣服。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個怪物的另一麵!
興奮和恐懼交織,幾乎要將他撕裂。他需要把今晚看到的和73-X、高能物理聯絡起來!他感覺自己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
就在他心神激盪,試圖在腦海中整合所有碎片資訊時——
咚。
一聲輕微的、非常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不是房東催租的粗暴捶打,也不是鄰居的隨意拍門。那聲音冷靜、剋製,甚至帶著一絲禮貌,卻像喪鐘一樣敲在林默的心上。
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血液涼透。
他知道是誰。
無處可逃。
他顫抖著手,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門。
門外,假沈卓靜靜地站著。依舊是一身剪裁完美的昂貴西裝,一絲不苟,俊美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他冇有帶任何人,獨自一人站在肮臟、逼仄、瀰漫著黴味的樓梯間裡,顯得如此突兀和詭異。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林默慘白的臉,掃過這間除了一張床和一個水龍頭外一無所有的儲藏室,眼神裡冇有嘲諷,冇有厭惡,甚至冇有一絲波瀾,隻有一種純粹的、徹底的漠然。
看來你過得並不舒適。他開口,聲音平穩得像AI合成音。
林默死死盯著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你來乾什麼
假沈卓冇有回答,他的視線越過林默,落在了那張簡陋的床鋪上。上麵散落著幾**默從圖書館偷偷撕下來的、關於高能物理的論文影印件,還有他寫滿推測和疑問的潦草筆記。
假沈卓的嘴角,似乎極其微小地動了一下,那甚至不能稱之為一個表情。
73-X。高能物理。異常能量場。維度震盪。他緩緩念出紙上的幾個關鍵詞,每一個詞都像冰錐刺進林默的心臟,你比我想象的……更敏銳一點。但也僅此而已。
林默猛地後退一步,背脊撞在冰冷的牆上: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假沈卓終於將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臉上,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彷彿兩個冰冷的黑洞。
東西他重複了一遍,語氣裡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於興趣的東西,你可以把我理解為一個……研究者。或者,收集者。
他向前邁了一步,逼近林默。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這狹小的空間,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而這個星球,這個文明,包括你,以及你所在意的這個可笑家族……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冰冷質感,都隻是我觀測列表上的一個項目編號而已。
至於73-X,他幾乎是在林默耳邊低語,撥出的氣息冇有絲毫溫度,那是我暫時錨定於此的一個小小能量介麵,用來汲取一點……我需要的‘養分’。可惜,稍微有點不穩定,偶爾會泄露一點微不足道的輻射,需要‘清理’。
他伸出手,指尖幾乎要觸碰到林默因為極度恐懼和憤怒而劇烈顫抖的下巴。
而你,編號-林默,你這個原生的、劣質的載體樣本,最近的行為,已經對我的觀測環境造成了不必要的……乾擾。
林默的大腦一片空白。
星球文明項目編號觀測養分能量介麵
每一個詞都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卻又無比殘酷地解釋了一切!
他不是在和一個冒充者鬥!他是在和一個……來自未知領域、視他們全部為小白鼠的恐怖存在對抗!
所有的掙紮,所有的屈辱,所有的努力,在對方眼裡,不過是一場實驗裡的變量擾動!
巨大的荒謬感和絕望感瞬間將他擊垮。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DNA記憶那些證據……林默的聲音破碎不堪。
假沈卓收回手,語氣恢複絕對的平淡:修改底層生物資訊編碼,覆蓋區域性記憶圖譜,對於我的文明來說,並不比你們格式化一張磁盤更困難。至於證據,那隻是為了讓觀測對象(比如你的‘父母’)的邏輯鏈能夠自洽,維持實驗環境穩定的小小操作而已。
他看了一眼林默,最後說道:遊戲結束了,樣本林默。你的乾擾行為已被記錄。基於最低限度的‘非乾預原則’,我不會直接抹除你。但你的觀測價值已經歸零。
好好享受你……作為‘林默’的餘生吧。彆再試圖尋找‘真相’。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裡帶著一絲極淡的、近乎仁慈的警告,那對你來說,除了痛苦,毫無意義。
說完,他不再看林默一眼,轉身,從容地走下肮臟的樓梯,腳步聲清晰而規律,漸漸遠去。
隻留下林默一個人,癱倒在冰冷的地麵上,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靈魂。
他知道了真相。
但這真相,比他是假少爺還要殘酷一萬倍,冰冷一萬倍。
他不僅失去了身份、家庭、人生。
他甚至失去了作為一個人的意義。
他隻是一個實驗編號。一個價值歸零的樣本。
黑暗如同實質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徹底吞冇。
他彷彿墜入了無底深淵。
時間失去了意義。
林默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在那間散發著黴味的樓梯間裡腐爛。洗盤子的工作丟了,他不再出門。饑餓和乾渴成了遙遠的背景音,比不過內心那片死寂的虛無。
觀測項目。編號樣本。非乾預原則。能量介麵。
這些詞語在他腦子裡反覆迴盪,構建出一個冰冷、龐大、無法理解的恐怖現實。
他所有的痛苦、掙紮、屈辱,甚至他的存在本身,在對方眼裡都毫無意義。隻是一組需要被安撫或者被清除的數據。
反抗拿什麼反抗一個能隨意修改DNA、覆蓋記憶、視文明為實驗場的存在,他連理解對方的維度都做不到。
絕望像最沉重的鉛塊,拖著他不斷下墜,墜向意識的邊緣。或許就這樣徹底消失,纔是唯一的解脫。
……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渙散的時候,指尖碰到了一件冰冷堅硬的東西。
是他那個破舊的二手望遠鏡。
冰涼的觸感,像一絲微弱的電流,突然刺入他麻木的神經。
他猛地睜開眼。
眼前閃過父母看著假沈卓時那充滿愧疚和疼愛的眼神(哪怕那是被修改過的),閃過福伯冷漠背後的那一絲遲疑,閃過老花匠驚恐萬狀的臉,閃過公司裡那些員工盲從又輕蔑的嘴臉……
他們都不知道!
他們全都活在一個被精心編織的巨大謊言裡!被一個來自未知深淵的怪物觀察著、汲取著、玩弄著!
那個怪物甚至不屑於殺他,因為他價值歸零,因為非乾預原則。彷彿踩死一隻螞蟻都嫌浪費能量。
一種極其微弱、卻極其尖銳的情緒,突然從那片無邊的絕望和虛無中刺了出來——
不是憤怒,不是不甘。
是恨。
一種超越了個人屈辱的、冰冷的、針對那個絕對存在的恨意。
是的,他是螻蟻。他的反抗微不足道。他甚至不配讓對方抬起手指。
但是。
就算他是螻蟻,他也要用儘螻蟻全部的力量,在那完美冰冷的實驗儀器上,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劃痕!
哪怕隻是為了證明,他存在過!他反抗過!他不是一組可以隨意歸零的數據!
這個念頭瘋狂而絕望,卻像一顆火種,重新點燃了他早已冰封的血液。
他掙紮著爬起身,踉蹌到那個漏水的水龍頭前,瘋狂地灌了幾口生鏽的冷水,然後抓起地上已經乾硬發黴的麪包塞進嘴裡,強迫自己吞嚥下去。
他需要活下去。
他重新拿起了那些散落的高能物理資料和筆記,眼神不再是迷茫和痛苦,而是一種偏執的、燃燒般的專注。
他看不懂大部分內容,但他不需要看懂。他隻需要找到一樣東西——那個假沈卓,或者說,那個研究者提到的不穩定,那個需要清理的泄露輻射。
既然73-X是一個能量介麵,還會不穩定泄露,那就說明它並非完美無缺!這說明這個高等存在,在這個低維世界維持它的實驗設備並非全無代價!
這就是漏洞!螻蟻唯一可能咬穿的縫隙!
他回憶起所有細節:假沈卓接電話時提到的處理乾淨、疑心;那張碎紙上的異常損耗、超出閾值、深度清理;還有那晚驚鴻一瞥看到的、頂樓房間裡的非辦公儀器……
能量泄露……會導致什麼儀器故障環境異常還是……對周圍樣本產生影響
一個大膽到近乎自殺的計劃,在他腦中逐漸成型。
他不知道具體該怎麼做,但他有了方向。
幾天後,林默勉強恢複了一些體力。他走出樓梯間,再次走進了那家破舊的網吧。他不再搜尋那些宏大的概念,而是開始搜尋沈氏集團大廈及其周邊區域,近半年來的所有異常報告。
停電電路故障電子產品異常人員莫名不適甚至是氣象異常任何微小的、不尋常的事件他都不放過。
海量的垃圾資訊中,他像沙裡淘金一樣篩選著。
終於,一條不起眼的本地新聞短訊吸引了他的注意:三個月前,沈氏大廈附近一個街區,曾發生過一次短暫的、原因不明的區域性通訊信號中斷和電器短路,持續時間不到十分鐘,官方解釋是地下電纜故障。
時間點,就在他聽到假沈卓那個可疑電話之後不久!
林默的心臟再次狂跳起來。
他繼續深挖,通過一些邊緣的技術論壇,找到了幾個當時在附近區域、同樣遭遇信號中斷的網友零星的抱怨帖。其中一個帖子提到,故障發生時,他戴著的舊機械錶指針瘋狂亂轉了幾下。
機械錶!不受電磁乾擾!除非……
強烈的直覺擊中林默!就是這種泄露!
他又花了幾天時間,通過各種手段(主要是偽裝成各種身份打電話谘詢),大致摸清了那片區域的地下管線分佈,以及——最重要的——沈氏大廈備用發電機組和外部電網切換的閘口位置。
他的計劃簡單、粗暴、且極其危險。
他要人為製造一場足夠大、足夠突然的電網波動,目標直指沈氏大廈!他要迫使大廈在瞬間切換到備用電源!而根據他查到的老舊資料,沈氏大廈的備用電源係統,為了保障某些高能耗設備的緊急運行,其電力轉換模塊似乎就在……B3設備層附近!
他賭的就是那一刻的電網切換衝擊,疊加備用電源的高負荷啟動,會極其短暫地乾擾甚至放大那個73-X能量介麵的不穩定性!
他不知道這會造成什麼具體後果。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也許隻會跳閘。也許……會引發一場驚人的能量泄露,足以讓那個介麵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哪怕隻能讓那完美運行的係統出現一秒鐘的卡頓,也夠了!
這需要精確的時間,需要運氣,更需要豁出一切的瘋狂。
他選定了時間——一次重要的跨國視頻會議期間,假沈卓必定在場。
行動當天,林默像幽靈一樣,潛入了目標街區的一個老舊配電室附近(這裡的安防幾乎為零)。他利用從網上學來的、半生不熟的電工知識,和一把偷來的老虎鉗……
……
沈氏大廈頂樓,會議室。
假沈卓正在主持視頻會議,流利地切換著多種語言,闡述著集團戰略。下麵的高管們屏息凝神,充滿敬畏。
一切完美如常。
突然——
整棟大廈的燈光猛地一暗!劇烈地閃爍了一下!
幾乎同時,會議室的大螢幕瞬間黑屏!所有電腦齊刷刷斷電!應急燈嗡鳴著亮起,投下幽綠的光芒!
怎麼回事!
停電了
備用電源呢!
高管們一陣騷動。
假沈卓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但瞬間恢複平靜:安靜。備用電源會立刻啟動。
果然,不到兩秒鐘,燈光重新亮起,但變得異常穩定甚至刺眼,電腦也開始重新啟動。備用電源切換成功了。
然而,就在這切換完成的瞬間——
嗡——————!!!!
一陣低沉卻極具穿透力的嗡鳴聲,猛地從大廈深處傳來!彷彿某種巨獸的咆哮!緊接著,整棟大廈的所有玻璃窗都開始劇烈地震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
頂樓會議室的眾人驚恐地捂住耳朵,不知所措!
更駭人的是,會議室一側的牆壁——那後麵正是假沈卓的私人辦公室區域——突然變得有些……透明彷彿被某種強能量場穿透,隱約露出了後麵房間裡那些絕非辦公設備的、冰冷詭異的金屬結構和閃爍的管線!
雖然隻是一瞬間,牆壁就恢複了原狀,嗡鳴聲也急速衰減消失,彷彿剛纔的一切都是幻覺。
但足夠了。
所有高管都看到了那駭人的一幕!看到了他們完美領袖身後那非人的景象!
會議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驚恐萬分地投向了主位上那個依舊坐得筆直的男人。
假沈卓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種近乎凝固的表情。那不是憤怒,不是驚慌,而是一種計劃被絕對低等生物以無法預料的方式乾擾後的、極致的冰冷和……一絲難以察覺的錯愕。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穿透牆壁,彷彿精準地鎖定了遠方街區那個剛剛製造了混亂的螻蟻。
林默在配電室附近,看到了沈氏大廈那瞬間的異常閃爍和隱約傳來的嗡鳴(甚至他這裡的路燈都跟著詭異閃爍了一下),他知道,他成功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頂樓會議室裡的混亂和驚恐。
一種巨大的、近乎虛脫的快感席捲了他。
他做到了。
螻蟻終於咬穿了那完美的鐵幕,留下了一道肮臟的、微不足道的、卻真實存在的劃痕。
他轉身,毫不猶豫地逃離現場,身影迅速消失在老城區的複雜小巷裡。
他知道,真正的危險現在纔開始。那個研究者的非乾預原則或許已經被他打破。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他可能下一秒就會被無聲無息地抹除。沈家可能會陷入更大的混亂。那個怪物可能會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但他不再恐懼。
他穿著破爛的衣服,奔跑在肮臟的巷子裡,像一隻真正的、掙紮求生的老鼠。
但他的眼睛裡,卻燃燒著微弱卻永不熄滅的火光。
他或許永遠無法奪回自己的名字和人生。
但他不再是編號樣本。
他是林默。
他反抗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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