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大字 小字 背景 關燈

-

冰冷的針尖刺破皮肉,精準地紮入我的心口。

我被死死綁在玉床上,連掙紮的力氣都冇有。

劇痛傳來,我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喉嚨裡早已被灌滿了苦澀的啞藥。

三滴殷紅的心頭血,被太醫用玉碗小心翼翼地盛著,送了出去。

隔著一扇屏風,我能清晰地聽到我那夫君,當今天子蕭玄焦灼的聲音。

柔兒怎麼樣了藥引取來了,快!快救柔兒和我們的孩子!

柔兒,柳輕柔,他藏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而我,沈清月,明媒正娶的皇後,不過是他用來穩固朝堂的棋子,是此刻為他心愛之人和他們的私生子,獻上心頭血的藥引。

我的血被端走,蕭玄從屏風後走了進來,龍袍上沾著未乾的血跡,卻不是我的。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中冇有一絲溫度,隻有蝕骨的冰冷。

沈清月,這是你欠柔兒的。若不是你當年橫插一腳,如今的皇後本該是她。

我笑了,血沫從嘴角湧出。

是啊,我欠她的。

所以我活該被剜心取血,死在這冰冷的宮殿裡。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我用儘全身力氣,在心中立下血誓。

若有來世,蕭玄,我定要你國破家亡,血債血償!

1.

濃烈的喜慶紅色刺痛了我的眼睛。

身下是柔軟的龍鳳喜被,鼻尖縈繞著合歡香的甜膩氣味。

我猛地坐起身,環顧四周。

這不是我的坤寧宮,而是大婚之夜的合歡殿。

我伸出手,指尖白皙纖長,冇有常年握著藥碗留下的薄繭,心口處也冇有那道穿心刺骨的傷疤。

我……重生了

重生回了我和蕭玄大婚的這一天。

吱呀——

殿門被推開,身著明黃太子常服的蕭玄走了進來,他眉眼俊朗,卻帶著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

上一世,就是在這裡,他掀開我的蓋頭,對我說了第一句話,也是最傷我的一句話。

果不其然,他站定在我麵前,清冷的聲音響起,和記憶中分毫不差:

沈清月,孤娶你,不過是父皇之命,為了借你沈家軍的勢。孤心中之人,唯有輕柔。這太子妃之位,你占不了多久。

說完,他便準備轉身離去,要去偏殿陪他那位身嬌體弱的柳輕柔。

前世的我,聽到這話如遭雷擊,哭著扯住他的衣袖,卑微地問他,我到底哪裡不好。

可現在,我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在他轉身的瞬間,輕聲開口。

殿下。

蕭玄的腳步頓住,不耐煩地回頭: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我掀開頭上沉重的鳳冠,露出下麵一張素淨卻絕色的臉。

我對他盈盈一笑,那笑容裡冇有半分新婚妻子的嬌羞與愛慕,隻有平靜的、公式化的恭順。

臣妾知道了。

我說。

夜深了,殿下早些歇息。明日還要去給父皇母後請安,莫誤了時辰。

我的反應顯然超出了蕭玄的預料。

他英挺的眉峰微微蹙起,審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似乎想從我平靜的表情下,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偽裝。

但他失敗了。

我的心早已在上一世被剜出的那一刻,徹底死去。

如今這具身體裡裝著的,是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複仇惡鬼。

愛情

不過是前世我最愚蠢的陪葬品。

你……

蕭玄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把話嚥了回去,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殿門被重重關上,隔絕了他離去的背影。

我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蕭玄,柳輕柔。

這一世,遊戲纔剛剛開始。

2.

第二日一早,我按時起身,由宮女們伺候著梳妝打扮。

貼身侍女翠微一邊為我梳頭,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臉色:娘娘,您……昨夜冇休息好嗎

我看著銅鏡中自己略顯蒼白的臉,搖了搖頭:無妨。

前世,翠微為了保護我,被柳輕柔的人活活打死。

這一世,我絕不會讓她再重蹈覆轍。

收拾妥當,我帶著翠微前往正殿。

蕭玄已經等在了那裡,他換上了一身玄色金龍朝服,更顯得身姿挺拔,威嚴不凡。

見我來了,他隻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率先邁步出門。

我跟在他身後,不遠不近,始終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到了皇帝皇後的景仁宮,我們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敬了茶。

皇後拉著我的手,滿眼心疼:清月啊,往後你就是太子妃了,玄兒若是有什麼地方欺負你,隻管告訴母後,母後為你做主。

我溫順地低下頭,輕聲道:殿下待臣妾很好,母後放心。

皇後歎了口氣,冇再多說。

她和皇帝都清楚,這樁婚事,不過是一場政治交易。

他們需要我父親沈威大將軍手中的兵權,來穩固蕭玄的太子之位。

而我,就是沈家送上來的籌碼。

從景仁宮出來,蕭玄突然停下腳步,側頭看我:你倒是很會演戲。

我福了福身,語氣平淡:能為殿下分憂,是臣妾的本分。

他似乎被我這油鹽不進的態度噎了一下,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沈清月,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該你肖想的,永遠不要去想。

他警告道。

我抬起眼,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臣妾謹記殿下教誨,絕不敢有半分逾矩。

說完,我便不再看他,徑直朝東宮走去。

背後,蕭玄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著我的背影。

我知道,我的改變已經引起了他的警惕。

但這又如何

一隻被拔了牙的猛虎,哪怕露出再凶狠的表情,也隻會讓人覺得可笑。

而我,正在重新磨礪我的爪牙。

3.

回到東宮,我屏退了左右,隻留下翠微一人。

翠微,我從妝匣的暗格裡取出一封早已寫好的信,你想辦法出宮一趟,親手將這封信交給我父親。

翠微接過信,神色凝重:娘娘,您這是……

照做就是,我看著她,眼神堅定,記住,此事絕不可讓第二個人知道。送完信後,去城西的‘回春堂’,找一個姓秦的大夫,讓他給你開一副安神補氣的藥,然後立刻回來。

回春堂的秦大夫,是我沈家安插在京中的暗線,一手醫術出神入化,更重要的是,他對我沈家忠心耿耿。

翠微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領命而去。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手指緩緩收緊。

上一世,我父親因為我,對蕭玄掏心掏肺,將沈家軍的勢力毫無保留地交了出去,最後卻落得個功高震主、滿門抄斬的下場。

這一世,我絕不會再讓父親重蹈覆轍。

信中的內容很簡單。

我告訴父親,我在宮中一切安好,但請他務必開始逐步收攏兵權,將沈家軍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對外則要做出韜光養晦、安於現狀的姿態,絕不能再像從前那般鋒芒畢露。

我知道,以父親的智慧,他一定能明白我話中的深意。

做完這一切,我才稍稍鬆了口氣。

複仇之路,千裡之行,始於足下。

這第一步,我必須走得穩,走得準。

冇過多久,宮人來報,說柳姑娘來了。

我挑了挑眉,來了。

柳輕柔,我前世的宿敵,今生的……獵物。

讓她進來吧。

我淡淡地吩咐道。

4.

柳輕柔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裙,弱柳扶風般地走了進來。

她長得確實很美,我見猶憐,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彷彿隨時都能流出淚來,最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輕柔見過太子妃娘娘。

她對著我盈盈一拜,姿態放得極低,語氣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挑釁。

我端坐在主位上,冇有讓她起身,隻是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上麵的熱氣。

柳姑娘不必多禮,我輕呷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說道,說起來,我還要感謝柳姑娘。若不是你身子骨弱,怕是也輪不到我坐在這個位置上。

柳輕柔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她冇想到我說話會如此直接。

前世的我,在她麵前總是自卑又怯懦,被她三言兩語就氣得說不出話來。

娘娘說笑了,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能陪在殿下身邊,是輕柔的福分,不敢奢求其他。

哦是嗎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麵前。

我比她高出半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帶著一種天生的壓迫感。

可是我怎麼聽說,昨夜殿下是在柳姑孃的房裡歇下的這東宮之內,除了我這個太子妃,似乎還冇有哪個女人有這個福分,能讓殿下留宿吧

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柳輕柔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她咬著下唇,眼眶瞬間就紅了。

娘娘明鑒,殿下隻是……隻是心疼輕柔身子不適,過來探望而已,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絕無苟且之事。

清白

我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柳姑娘,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跟我說清白

我伸手,輕輕挑起她的下巴,逼她與我對視。

記住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殿下養在身邊的一隻寵物,高興了就逗一逗,不高興了,隨時都可以丟掉。

而我,我湊到她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是這東宮唯一的女主人。隻要我願意,隨時都能讓你像條狗一樣,被趕出宮去。

柳輕柔的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了,那是毫無血色的慘白。

她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

她大概從未想過,那個在她眼中懦弱無能的沈清月,會變得如此……可怕。

我滿意地看著她的反應,鬆開手,退後兩步,重新恢複了那副端莊溫和的模樣。

行了,看你這身子骨,也站不了多久。賜座吧。

這一場交鋒,我完勝。

我知道,柳輕柔絕不會善罷甘休。

她一定會去蕭玄那裡告狀。

而這,正是我想要的。

5.

果不其然,傍晚時分,蕭玄怒氣沖沖地闖進了我的寢殿。

沈清月!你對柔兒做了什麼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我疼得蹙起了眉,卻冇有掙紮,隻是平靜地看著他:殿下在說什麼臣妾聽不懂。

聽不懂

蕭玄怒極反笑,柔兒都哭暈過去了!你還敢跟孤裝蒜孤警告過你,不要去招惹她!

是柳姑娘自己來的,臣妾隻是作為太子妃,教了教她宮裡的規矩而已。

我輕描淡寫地說道,難道殿下覺得,臣妾做錯了嗎

你……

蕭玄被我堵得啞口無言。

是啊,我是太子妃,是東宮名正言順的主人。

教訓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合情合理,誰也挑不出錯來。

殿下若是心疼柳姑娘,大可以給她一個名分。屆時,她再來我這裡,臣妾自然會以禮相待。

我看著他,不卑不亢。

蕭玄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何嘗不想給柳輕柔名分

可柳輕柔出身低微,皇帝和皇後根本不同意。

他現在太子之位未穩,不敢忤逆。

沈清月,你不要得寸進尺!

他最終隻能撂下這麼一句狠話。

臣妾不敢。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譏諷。

蕭玄看著我這副恭順的模樣,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

他用力地甩開我的手,冷冷道:從今日起,你給孤安分守己地待在你的寢殿裡,冇有孤的允許,不準踏出半步!

這是要禁我的足。

是,臣妾遵命。

我應得乾脆利落。

蕭玄大概冇想到我會這麼聽話,又是一愣,最後隻能帶著一身怒氣,憤然離去。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緩緩揉著自己發紅的手腕,嘴角的弧度越發冰冷。

禁足

正好。

我正好需要時間,來好好謀劃我的下一步。

6.

被禁足的日子,我過得十分清閒。

每日除了看書、下棋,便是研究我從秦大夫那裡拿回來的藥材。

翠微對此十分不解:娘娘,您整日看這些醫書做什麼還弄得滿屋子都是藥味。

我一邊將幾味藥材按照特定的比例混合,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未雨綢繆罷了。

前世,柳輕柔最擅長的手段,便是在飲食和熏香中下毒。

那些毒慢性發作,不易察白,卻能一點點掏空我的身體,讓我纏綿病榻,最終給了她剜我心頭血的機會。

這一世,我不僅要防,我還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秦大夫不僅是暗線,更是一位毒術高手。

我讓他送來的,既有解毒的方子,更有製毒的秘方。

我天資聰穎,又有著前世慘痛的記憶,學起來事半功倍。

很快,半個月過去。

蕭玄似乎已經忘了我這個被禁足的太子妃。

他日日都陪在柳輕柔身邊,兩人出雙入對,儼然一對神仙眷侶,整個東宮的人都快忘了誰纔是真正的女主人。

而我,樂得清靜。

這天,翠微從外麵回來,臉上帶著一絲憤憤不平。

娘娘,外麵的人都傳瘋了,說殿下為了給柳姑娘解悶,特地在宮裡為她搭了一座鞦韆,還親手推她……

我正在搗藥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穩。

知道了。

娘娘,您就一點都不生氣嗎

翠微急了。

我抬起頭,看著她,淡淡一笑:生氣做什麼由他們去吧。跳得越高,摔得越慘。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通報聲。

太子妃娘娘,殿下讓您過去一趟。

我挑了挑眉,將手中的藥碾收好,擦乾淨手,換上一身得體的宮裝。

蕭玄終於想起我了。

看來,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了。

7.

我被帶到了東宮的書房。

蕭玄正坐在案前批閱奏摺,柳輕柔則溫順地站在一旁為他研墨,兩人姿態親密,看起來格外和諧。

見我進來,柳輕柔立刻柔柔弱弱地對我行了一禮:見過太子妃娘娘。

我冇理她,徑直走到蕭玄麵前:殿下找臣妾來,有何吩咐

蕭玄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看我。

他的眼神複雜,帶著幾分探究。

過幾日便是中秋宮宴,屆時各藩王使臣都會進京。你是太子妃,理應陪孤一同出席。

我心中瞭然。

原來是為了這事。

中秋宮宴,是彰顯皇家顏麵的重要場合。

他蕭玄可以寵愛柳輕柔,但在這種正式場合,能站在他身邊的,隻能是我這個由皇帝親封的太子妃,沈家的嫡女。

臣妾知道了。

我平靜地回答。

嗯。

蕭玄應了一聲,又道,宮宴之上,北境的燕王也會來。此人野心勃勃,一向是孤的心腹大患。你到時要多加留意,切不可失了皇家體麵。

燕王,慕容淵。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猛地一跳。

前世,蕭玄登基後,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這位手握重兵、功高蓋主的燕王。

那一戰打得極為慘烈,燕王最終兵敗城下,自刎而死。

而如今……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我心中悄然成形。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臣妾明白。

我壓下心中的波瀾,恭順地應道。

好了,你下去準備吧。

蕭玄揮了揮手,像是打發一個下人。

我轉身欲走,柳輕柔卻突然開口,聲音嬌滴滴的:殿下,姐姐剛來,不如留下來一起用午膳吧人多也熱鬨些。

蕭玄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寵溺,隨即對我說:既然柔兒開口了,你便留下吧。

那語氣,彷彿是天大的恩賜。

我停下腳步,回頭,對著他們露出一抹溫婉的笑容。

多謝殿下,多謝柳姑娘。隻是臣妾近來腸胃不適,太醫囑咐了要飲食清淡,怕是無福消受殿下的美意了。

說完,我也不等他們反應,徑直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柳輕柔委屈的聲音:殿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惹姐姐不高興了……

蕭玄低聲安慰的聲音隱約傳來。

我嘴角的冷笑越來越深。

一頓飯而已,誰稀罕

我要的,是他的江山,他的命!

8.

中秋宮宴如期而至。

我穿著一身正紅色的宮裝,頭戴九尾鳳釵,打扮得雍容華貴,與一身明黃太子袍的蕭玄並肩而坐,接受著百官的朝拜。

柳輕柔則坐在不遠處的女眷席上,一身白衣,在一眾花團簇錦的貴女中,顯得格外清純脫俗。

她的目光,一直焦著在蕭玄身上,帶著濃濃的愛慕與……不甘。

我隻當冇看見,端莊得體地應付著前來敬酒的王公大臣。

酒過三巡,宴會的氣氛也熱烈起來。

一個身材高大、氣勢不凡的男人端著酒杯,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劍眉星目,鼻梁高挺,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

北境慕容淵,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他聲音洪亮,目光銳利如鷹,直直地看向我們。

蕭玄舉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燕王遠道而來,辛苦了。

兩人客套了幾句,明麵上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

我能感覺到,蕭玄對慕容淵的忌憚,和慕容淵對蕭玄的不屑。

就在慕容淵準備轉身離開時,我突然開口。

燕王殿下,請留步。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我身上。

蕭玄的臉色一沉,警告地看了我一眼。

我恍若未見,隻是看著慕容淵,微笑著說:聽聞北境風光壯麗,與中原大不相同,臣妾心嚮往之。尤其是北境特產的雪蓮,更是世間罕有的珍品。不知臣妾是否有幸,能向燕王殿下求得一株

我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誰也冇想到,我會在這種場合,公然向一個藩王索要東西。

蕭玄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慕容淵也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深邃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即爽朗一笑。

太子妃娘娘客氣了。區區一株雪蓮,何足掛齒。待本王回北境後,定當派人尋來最好的,為娘娘送上。

那便多謝燕王殿下了。

我舉起酒杯,遙遙向他示意,臣妾便以茶代酒,敬燕王一杯。

說完,我仰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

慕容淵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乾脆地喝下了杯中酒。

這場小小的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但回到座位上,蕭玄立刻壓低聲音,用淬了冰的聲音質問我:沈清月,你到底想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剛纔的行為有多愚蠢公然向藩王索賄,你是想讓天下人看我東宮的笑話嗎

我側過頭,迎上他憤怒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殿下息怒,我同樣壓低聲音,臣妾隻是覺得,這北境的雪蓮,或許能治好柳姑娘體弱的毛病呢

蕭玄的怒火,瞬間卡在了喉嚨裡。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似乎冇想到我會給出這樣一個理由。

我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卻冰冷無比。

蕭玄,你以為我是在為你著想嗎

錯了。

我隻是需要一個合理的藉口,來和慕容淵建立聯絡。

而柳輕柔,就是我最好的擋箭牌。

9.

宮宴結束後,我向燕王討要雪蓮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皇宮。

所有人都覺得我這個太子妃愚蠢善妒,為了打壓情敵,連皇家顏麵都不顧了。

柳輕柔更是趁機在蕭玄麵前梨花帶雨地哭了好幾場,說都是因為她,才害得我被天下人恥笑。

蕭玄對我越發冷淡厭惡。

對此,我毫不在意。

我要的,從來就不是他的愛。

我要的,是慕容淵的信任。

果然,不出十日,燕王府的人便將一株品相極佳的千年雪蓮送進了宮。

一同送來的,還有慕容淵的一封親筆信。

信上寫的都是些客套話,感謝我在宮宴上為他解圍雲雲。

但我知道,這隻是試探。

我提筆回信,信中除了表示感謝,還看似無意地提了一句:

京中氣候多變,不比北境爽朗,望燕王多加珍重。近聞西山楓葉正紅,景緻絕佳,實乃散心佳處。

西山,是京郊的一處皇家圍場。

而據我前世的記憶,再過不久,皇帝將會帶著一眾皇子宗親,前往西山行宮秋獵。

屆時,防衛必定鬆懈。

這封信,就是我嚮慕容淵遞出的橄欖枝。

我賭他看得懂,也賭他有這個膽量。

信送出去後,我便靜靜地等待著。

這期間,柳輕柔仗著蕭玄的寵愛,越發地在我麵前耀武揚威。

她甚至讓人送來一碗湯,美其名曰是她親手為我熬的,感謝我為她求來雪蓮。

我看著那碗黑乎乎的湯藥,聞了聞,便知道裡麵加了什麼。

紅花,麝香,還有斷腸草的根莖……柳姑娘,你這是想讓我絕育嗎

我端著那碗湯,笑吟吟地看著前來送湯的、柳輕柔的心腹宮女。

那宮女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娘娘……娘娘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

聽不懂

我臉上的笑容一收,猛地將手中的湯碗砸在她腳下,來人!掌嘴!

翠微立刻上前,左右開弓,狠狠地扇了那宮女十幾個耳光。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後丟回給柳姑娘。

我冷冷地吩咐道,告訴她,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再有下次,就不是掌嘴和板子這麼簡單了。

處理完這些,我看著滿地的狼藉,眼神冇有絲毫波動。

柳輕柔,你的手段,還是和前世一樣,上不了檯麵。

而我,早已不是那個任你宰割的沈清月了。

10.

柳輕柔在我這裡吃了癟,自然又去找蕭玄哭訴。

蕭玄再次怒氣沖沖地來找我,質問我為何要責罰柳輕柔的人。

我將早已準備好的、被驗出有毒的湯藥殘渣擺在他麵前。

殿下可以找太醫來驗,看看臣妾有冇有冤枉她。

人證物證俱在,蕭玄就算再想偏袒柳輕柔,也說不出話來。

這……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柔兒她心地善良,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他還在嘴硬。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殿下,你愛她,護她,是你的事。但請你記住,我是你的太子妃,是沈家的女兒。若有人想害我,不管她是誰,我都不會手下留情。

我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強勢。

蕭玄看著我,第一次從我眼中看到了陌生的、令他心驚的東西。

那是殺意。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沉默了。

從那天起,蕭玄和柳輕柔都有所收斂,至少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往我這裡送東西了。

而我,也等來了慕容淵的回信。

信上隻有四個字:

西山再會。

我看著那四個字,知道我的計劃,成功了第二步。

秋獵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我作為太子妃,自然也要隨行。

我們浩浩蕩蕩地出發,前往西山行宮。

行宮建在半山腰,風景秀麗,氣候宜人。

安頓下來的第二天,秋獵便正式開始。

蕭玄帶著一眾王公貴族,興致勃勃地進了獵場。

我則以身體不適為由,留在了行宮。

我知道,蕭玄巴不得我留下,這樣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帶著柳輕柔一起騎馬射箭,上演一出英雄美人的好戲。

我遣退了所有人,獨自一人在行宮後麵的花園裡散步。

花園裡種滿了楓樹,此刻正是紅得最盛的時候,層林儘染,美不勝收。

我走到一處涼亭,坐了下來。

冇過多久,一個高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我身後。

太子妃娘娘,好雅興。

是慕容淵。

11.

我冇有回頭,隻是淡淡地說道:燕王殿下纔是好膽色,竟敢私闖皇家行宮。

慕容淵在我對麵坐下,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富貴險中求。若非如此,又怎能見到太子妃的真麵目

哦在燕王眼中,我是什麼麵目

我終於轉過頭,與他對視。

他的眼睛很深,像北境的寒潭,彷彿能將人的靈魂都吸進去。

一個比男人更有野心的女人。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笑了:燕王說笑了。我一介女流,能有什麼野心不過是想在這深宮之中,求個自保罷了。

自保

慕容淵嗤笑一聲,太子妃的自保方式,還真是與眾不同。先是疏遠太子,再是聯合本王……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該扶持你父親,取而代之了

他的話,讓我心中一凜。

這個人,比我想象的還要敏銳。

燕王說的話,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我端起茶杯,掩飾住眼底的驚詫。

聽不懂沒關係,慕容淵身體前傾,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你隻需要回答我,你想不想要這天下

他的聲音充滿了蠱惑。

我看著他,沉默了許久。

最終,我放下茶杯,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我想要的,不是天下。

我想要的,是蕭玄的命。

我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刻骨的恨意。

慕容淵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那訝異變成了濃厚的興趣。

有意思。

他笑了,看來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所以,燕王殿下願意與我合作嗎

我問。

合作

慕容淵靠回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你有什麼資本,能與我合作

我父親手中的二十萬沈家軍,夠嗎

不夠。

慕容淵搖頭,沈將軍雖然手握重兵,但忠君愛國,絕不會輕易謀反。

那再加上,大周朝最精密的兵防圖呢

我看著他,緩緩地拋出了我的第二個籌碼。

慕容淵的瞳孔,猛地一縮。

你有兵防圖

我冇有,我搖了搖頭,但是,我知道誰有。而且,我有辦法,能讓他心甘情願地交出來。

前世,蕭玄為了徹底掌控兵權,曾命人繪製了一份極為詳儘的全國兵力佈防圖。

而這份圖,為了表示對柳家的信任,他交給了柳輕柔的父親,柳將軍保管。

這本是天大的榮耀,卻也成了柳家覆滅的催命符。

這一世,我要讓這份兵防圖,成為壓垮蕭玄的最後一根稻草。

好。

慕容淵看著我,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本王信你一次。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我嘴角微揚,我需要燕王殿下,幫我演一齣戲。

一出……通敵叛國的戲。

12.

從西山回來後,我便開始著手佈置。

我先是利用太子妃的身份,以關心下屬為由,頻頻向柳將軍示好。

柳將軍是個老實本分的武將,對我這個太子妃本來就心存敬畏,見我如此禮遇,更是受寵若驚,對我漸漸放下了戒心。

與此同時,我讓秦大夫配製了一種特殊的香料。

這種香料無色無味,但隻要與特定的墨水混合,就能在紙上留下肉眼看不見的印記,隻有用特製的藥水浸泡,才能顯現出來。

我將這種香料,混在我送給柳將軍的補品中。

柳將軍不疑有他,每日服用。

久而久之,他書房裡的每一張紙,都沾染上了這種香料的氣味。

一切準備就緒,隻欠東風。

而這東風,就是慕容淵。

我通過秘密渠道,將那瓶特製的墨水和顯影藥水,送到了慕容淵手中。

並告訴他,好戲,即將開場。

很快,邊境傳來急報。

北境燕王慕容淵,突然集結大軍,陳兵邊境,意圖不明。

朝野震動。

蕭玄立刻召集眾臣商議對策。

主戰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開交。

而就在這時,一封從北境截獲的密信,被送到了蕭玄的案頭。

信是用暗語寫的,但隨信附上了一本密碼本。

破譯之後的內容,讓蕭玄勃然大怒。

信中,慕容淵提到了京中有一位柳姓將軍與他裡應外合,願意向他提供大周的兵防圖,助他攻入京城。

信的末尾,還附上了一句:

圖已到手,靜候佳音。

矛頭,直指柳將軍。

蕭玄當即下令,封鎖柳府,派禁軍前去搜查。

訊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修剪殿前的花枝。

翠微激動地對我說:娘娘,您的計策成了!

我剪下一朵開得正盛的牡丹,放在鼻尖輕嗅,淡淡道:彆急,好戲還在後頭。

禁軍在柳府,自然什麼都搜不出來。

因為兵防圖,根本就不在柳府。

柳將軍被帶到宮中,跪在蕭玄麵前,大呼冤枉。

柳輕柔也哭得死去活來,抱著蕭玄的腿,求他相信自己的父親。

蕭玄雖然懷疑,但冇有證據,也不好定罪。

就在他左右為難之際,我恰好出現了。

13.

殿下,為了柳將軍的清白,也為了我大周的安危,臣妾以為,此事必須徹查到底。

我走到蕭玄麵前,義正言辭地說道。

柳輕柔立刻像見了仇人一樣,對我怒目而視:沈清月,你少在這裡假惺惺!我爹爹是冤枉的,一定是你,是你陷害他!

柳姑娘,我看著她,眼神冰冷,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說我陷害柳將軍,可有證據

我……

柳輕柔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我不再理她,轉而對蕭玄說:殿下,臣妾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證明柳將軍的清白。

什麼辦法

蕭玄問。

很簡單。既然燕王說圖已到手,那我們隻需派人潛入燕王在京中的使館,將那份所謂的‘兵防圖’偷出來,一驗便知真假。

我的提議,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潛入使館盜竊,這可是通天的大事,一旦被髮現,後果不堪設想。

但眼下,似乎也冇有更好的辦法了。

蕭玄沉吟了許久,最終還是采納了我的建議。

他派出了自己最精銳的暗衛,連夜潛入了燕王使館。

過程異常順利。

暗衛們幾乎冇費什麼力氣,就在慕容淵的書房裡,找到了一個上了鎖的檀木盒子。

盒子被帶回宮中,當著所有人的麵打開。

裡麵,正是一卷繪製精密的地圖。

地圖的材質、畫法,都與大周軍機處的檔案一模一樣。

蕭玄的臉,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

但他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讓人將地圖展開。

然而,當整幅地圖完全展現在眾人麵前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上麵畫的,根本不是什麼兵防圖。

而是一副……不堪入目的春宮圖。

畫上的男女,麵容清晰,正是蕭玄和柳輕柔。

14.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驚世駭俗的一幕給震住了。

蕭玄的臉,已經從鐵青變成了醬紫。

他渾身發抖,指著那幅畫,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柳輕柔更是尖叫一聲,直接暈了過去。

柳將軍癱軟在地,麵如死灰,口中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我適時地發出一聲驚呼,用手帕捂住嘴,一副被嚇壞了的樣子。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燕王為何會有這種東西

我的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呆滯的眾人。

是啊,燕王為什麼會有太子和未來太子側妃的春宮圖

這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通敵叛國,再加上穢亂宮闈。

柳家這次,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蕭玄終於從極致的憤怒和羞辱中回過神來。

他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桌案,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

柳家!慕容淵!孤要將你們碎屍萬段!

他下令,將柳家滿門下獄,聽候發落。

同時,向北境燕王正式宣戰。

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就此拉開了序幕。

而我,作為這場陰謀的導演,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心中冇有絲毫波瀾。

蕭玄,柳輕柔,這隻是開胃小菜。

真正的大餐,還在後麵。

你們帶給我的痛苦,我會千倍百倍地,奉還給你們。

15.

柳家倒台,朝中空出了許多重要的位置。

我趁機向蕭玄舉薦了我父親的幾位心腹門生。

這些人都是有真才實乾的寒門子弟,對我沈家忠心耿耿。

蕭玄此刻正值用人之際,又急於拉攏我身後的沈家軍,便冇有多想,一一應允。

如此一來,我沈家的勢力,在朝堂之上,不知不覺間又壯大了幾分。

而蕭玄,在經曆了柳家的背叛和羞辱後,性情大變。

他變得多疑、暴躁,對身邊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

唯獨對我,態度有所緩和。

或許是因為在這場風波中,我是唯一一個堅定地站在他身邊的人。

又或許,是因為他終於意識到,隻有我身後的沈家軍,纔是他穩固江山的最大依仗。

他開始頻繁地來我的坤寧宮,有時是坐下來和我一起用膳,有時是和我討論朝政。

他甚至在一次酒後,拉著我的手,對我說:清月,過去是孤對不住你。從今往後,孤定會好好待你。

若是前世,聽到這話,我大概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可現在,我隻覺得噁心。

我抽出自己的手,平靜地看著他:殿下言重了。臣妾是您的妻子,為您分憂,是分內之事。

我的疏離,讓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幾分。

但他冇有再說什麼,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我知道,他在懷疑,也在試探。

他不相信,一個曾經深愛他的女人,會突然變得如此冷漠。

我當然不會讓他看穿。

我依舊扮演著一個賢良淑德、深明大義的太子妃。

我為他處理後宮瑣事,為他調理身體,甚至在他因為戰事煩憂時,徹夜不眠地陪著他。

我的溫柔和體貼,漸漸麻痹了他。

他開始越來越依賴我,將許多宮中要務都交給我處理。

這正是我想要的。

我利用手中的權力,一步步地,將整個皇宮,都變成了我的棋盤。

16.

與北境的戰事,並不順利。

慕容淵就像一頭狡猾的狼,從不與大周的軍隊正麵交鋒。

他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不斷地騷擾、偷襲,讓蕭玄派去的大軍苦不堪言,糧草消耗巨大。

朝中的主和派聲音越來越大。

蕭玄為此焦頭爛額,脾氣也越發暴躁。

而我,則在暗中,通過秦大夫的渠道,源源不斷地將大周軍隊的動向和糧草路線,傳遞給慕容淵。

此消彼長之下,戰局的走向,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

這天,蕭玄又在書房大發雷霆,摔碎了一地的瓷器。

我端著一碗安神湯走進去。

殿下,息怒。

他看到我,臉上的暴戾之氣才稍稍收斂了一些。

清月,你來了。

他疲憊地揉著眉心,前線又傳來敗報,糧草被劫,損兵折將……這仗,到底要打到什麼時候

我將安神湯遞給他,柔聲安慰道:殿下不必憂心。勝敗乃兵家常事。隻要我們穩住陣腳,定能找到克敵之法。

他喝下安神湯,情緒漸漸平複下來。

清月,還是你懂孤。

他看著我,眼中流露出一絲脆弱,如今這滿朝文武,孤竟找不到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冷笑。

殿下還有臣妾,還有父親。我沈家,永遠都會是殿下最堅實的後盾。

我的話,讓他大為感動。

他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入懷中,緊緊地抱著我。

清月,有你真好。

我僵硬地靠在他懷裡,任由他抱著。

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龍涎香,前世我曾為之癡迷,如今卻隻覺得無比諷刺。

蕭玄,你永遠不會知道。

你最信任的枕邊人,正是那個一步步將你推向深淵的幕後黑手。

17.

為了儘快結束戰爭,也為了給慕容淵送上一份大禮,我決定,是時候動用我埋藏最深的一顆棋子了。

蕭玄身邊有一位姓王的禁軍統領,此人武藝高強,深得蕭玄信任,負責整個皇宮的防衛。

而這位王統領,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的妹妹,早年被一位權貴玷汙,含冤而死。

而那位權貴,正是柳輕柔的親舅舅。

當年柳家勢大,此事被強行壓了下去。

王統領忍辱負重多年,一直在等待報仇的機會。

前世,直到我死,他都未能如願。

而這一世,我給了他這個機會。

我通過翠微,秘密聯絡上了王統領,將柳家構陷他的證據,以及我能幫他報仇的承諾,一併交給了他。

王統領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僅憑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撼動盤根錯節的柳家餘黨和蕭玄。

而我,沈家的女兒,未來的皇後,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冇有猶豫太久,便向我宣誓效忠。

有了王統領這個內應,整個皇宮的佈防,於我而言,便再無秘密。

我將一份皇宮內部最核心的防衛圖,連同禁軍換防的精準時間,一起送到了慕容淵手中。

同時,我讓父親在邊境,配合慕容淵,演一出兵敗如山倒的戲碼。

萬事俱備。

隻等慕容淵的大軍,兵臨城下。

18.

三個月後。

北境大軍以摧枯拉朽之勢,攻破了三道關隘,長驅直入,直逼京城。

我父親率領的沈家軍節節敗退,最後以儲存實力為由,退守到了京城五十裡外的衛城,與京城形成了犄角之勢,卻按兵不動。

訊息傳回京城,朝野嘩然。

所有人都冇想到,戰無不勝的沈家軍,竟然會敗得如此之快,如此徹底。

蕭玄在朝堂之上,當場氣得吐血。

他下了一道又一道聖旨,命令我父親立刻出兵,收複失地。

但送去的聖旨,都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蕭玄終於意識到,他被騙了。

沈家,反了。

他將我召到禦書房,雙目赤紅,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沈清月!你給孤解釋清楚!你父親為何抗旨不遵!

我看著他歇斯底裡的樣子,心中一片平靜。

陛下,或許,你應該問問你自己,為何會眾叛親離。

你!

他被我的話氣得渾身發抖,猛地拔出牆上的佩劍,指向我的喉嚨。

你以為孤不敢殺你嗎

冰冷的劍鋒,離我的皮膚隻有一寸之遙。

我卻連眼睛都冇有眨一下,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當然敢,我說,就像當年,你敢讓人剜我的心頭血一樣。

你……你說什麼

蕭玄的瞳孔猛地一縮,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

我說,我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蕭玄,我回來了。從地獄裡爬回來,向你討債來了。

我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他腦中炸響。

他看著我,眼神從震驚,到迷茫,再到難以置信的恐懼。

不……不可能……你不是她……

是嗎

我笑了,緩緩抬起手,拂開頸邊的長髮,露出了一塊小小的、蝴蝶形狀的胎記。

這個胎記,隻有我們兩人知道。

是他當年,親口說,這是我們緣分的印記。

看到胎記的那一刻,蕭玄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他噹啷一聲,扔掉了手中的劍,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像是看到了鬼一樣。

是你……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他喃喃自語,眼中充滿了悔恨和恐懼。

而我,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是啊,我回來了。

回來,看你怎麼國破家亡,死無葬身之地。

19.

不!清月!你聽我解釋!當年的事,我是被逼無奈的!我……

蕭玄語無倫次地想要解釋,想要挽回。

但我已經不想再聽了。

來人!

我高聲喊道。

殿門被推開,王統領帶著一隊禁軍,大步走了進來。

他們看到眼前的景象,冇有絲毫驚訝,隻是齊刷刷地對著我單膝跪地。

末將參見娘娘!

蕭玄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他指著王統領,怒吼道:王克!你……你竟敢背叛朕!

王統領抬起頭,眼中是刻骨的仇恨:陛下,我隻恨,不能親手殺了你,為我妹妹報仇!

把陛下,帶下去。好生‘看管’起來。

我淡淡地吩咐道。

是!

禁軍們上前,架起早已失魂落魄的蕭玄,就要往外拖。

不!清月!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天子!我是你的夫君!

蕭玄還在做著最後的掙紮。

我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夫君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從你決定用我的命,去換柳輕柔和那個孽種的命時,你我之間,就隻剩下血海深仇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揮了揮手。

他被禁軍們,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禦書房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我走到龍椅前,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上麵雕刻的五爪金龍。

這個位置,曾經是我遙不可及的夢。

而現在,它觸手可及。

20.

第二日,慕容淵的大軍,兵不血刃地進入了京城。

王統領打開了宮門,迎接他們的到來。

百姓們躲在屋子裡,瑟瑟發抖,想象中的燒殺搶掠並冇有發生。

慕容淵的軍隊紀律嚴明,秋毫無犯。

我穿著一身玄色的鳳袍,站在宮殿的最高處,看著慕容淵騎著高頭大馬,緩緩地穿過長街,最終停在了宮門前。

他抬起頭,目光跨越了遙遠的距離,與我對視。

我們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當晚,我在宮中設宴,款待慕容淵和他的部下。

酒過三巡,我屏退左右,隻留下我和慕容淵兩人。

恭喜你,得償所願。

他舉起酒杯,對我說道。

也同樣恭喜你。

我回敬道,從此以後,這天下,你我二人,平分。

這是我們早就約定好的。

他助我複仇,我助他裂土封王。

他得到他想要的北方疆土,建立自己的王國。

而我,則成為這大周朝,實際的統治者。

那麼,蕭玄,你打算如何處置

他問。

我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

不急。

我看著杯中晃動的酒液,眼神幽深,貓捉到老鼠,總要先玩弄一番,才捨得吃掉。

21.

我將蕭玄囚禁在了冷宮。

就是前世,我被剜心取血的那個地方。

我冇有殺他,也冇有折磨他,隻是讓人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但絕不允許任何人與他交談。

我要讓他在無儘的孤獨和恐懼中,慢慢地崩潰。

我還做了一件事。

我將柳輕柔,從天牢裡提了出來。

她被關押了幾個月,早已不複當初的光彩。

整個人瘦得脫了形,形容枯槁,眼神呆滯。

我讓人將她梳洗打扮乾淨,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帶到了蕭玄麵前。

當蕭玄看到柳輕柔的那一刻,他那死寂的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柔兒!

他撲了過去,想要抱住她。

但柳輕柔卻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尖叫著躲開了。

她的精神,在牢獄之中,已經被折磨得失常了。

她不認識蕭玄了。

她隻認識我。

她看到我,便會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嘴裡反覆唸叨著: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我看著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隻覺得無比快意。

蕭玄抱著頭,痛苦地嘶吼著。

他心心念唸的白月光,如今卻怕他如蛇蠍,視他如鬼魅。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殘忍的懲罰嗎

22.

我冇有讓柳輕柔留在冷宮。

我給了她一個新的身份——浣衣局的宮女。

我讓她每天洗刷堆積如山的臟衣服,讓她吃最粗糙的飯食,住最破舊的屋子。

我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曾經備受太子寵愛的女人,如今不過是一個最低賤的奴婢。

誰都可以欺辱她,打罵她。

而蕭玄,就透過冷宮那扇小小的窗戶,日複一日地,看著他心愛的女人,被人作踐,被人欺淩,卻無能為力。

他的精神,在這樣的折磨下,一點點地被摧毀。

他開始求我。

他跪在我麵前,磕頭,流淚,求我放過柳輕柔,求我給他一個痛快。

清月,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

他哭得像個孩子。

我隻是冷漠地看著他。

殺了你太便宜你了。

我說。

蕭玄,我要你活著。我要你親眼看著,你的江山,你的愛人,你所有的一切,是如何在我手中,一點點地化為灰燼。

23.

在我雷厲風行的手段下,朝堂很快便穩定了下來。

我以皇帝病重,無法理政為由,臨朝稱製。

我扶持了一個年幼的宗室子弟,作為新的太子,也就是未來的傀儡皇帝。

我父親的沈家軍,成為了拱衛京城和皇權最強大的力量。

所有反對我的人,都已經被我用各種手段,清除乾淨。

慕容淵也在北方,正式建立了燕國,與我大周,劃江而治,互不侵犯。

一切,都在朝著我預想的方向發展。

我成了這個國家,擁有最高權力的女人。

所有人都對我敬畏有加,不敢有絲毫忤逆。

我站在權力的頂峰,俯瞰著眾生。

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快樂。

我的心中,隻剩下一片空洞的荒蕪。

大仇得報,然後呢

我不知道。

24.

這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又回到了前世。

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夜晚,我躺在玉床上,感受著生命一點點地流逝。

蕭玄就站在我麵前,眼中冇有絲毫憐憫。

我看到我的靈魂,飄出了身體。

我看到太醫將我的心頭血,送到了隔壁的房間。

我看到柳輕柔喝下那碗藥,蒼白的臉色,漸漸恢複了紅潤。

我看到蕭玄抱著她,喜極而泣。

柔兒,你和孩子都冇事了,太好了……

孩子……

原來,柳輕柔懷的,是雙胎。

我的三滴心頭血,救了他們母子三人。

而我,卻像一條冇人要的野狗,被隨意地丟棄在角落裡,慢慢地腐爛。

……

我從夢中驚醒,渾身都是冷汗。

心口處,傳來一陣陣熟悉的、尖銳的刺痛。

我捂著胸口,大口地喘著氣。

仇恨,像一隻毒蠍,再一次,狠狠地蟄咬著我的心臟。

不夠。

還不夠。

這樣的報複,還遠遠不夠!

25.

我下了一道命令。

我要在皇宮裡,建一座最高的塔。

我要讓蕭玄,站在那座塔的頂端,親眼看著他的京城,他的子民。

然後,我要當著他的麵,一把火,將這一切,都燒個乾乾淨淨。

我的命令,讓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

朝臣們紛紛上書勸諫,說此舉勞民傷財,有傷天和。

我將那些奏摺,全部撕得粉碎。

誰再敢多言一句,滿門抄斬。

我的話,讓整個朝堂,噤若寒蟬。

再也冇有人敢反對我。

高塔,在我的意誌下,以驚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而蕭玄,在得知我的計劃後,徹底瘋了。

他開始絕食,想要以死來抗議。

我捏著他的下巴,強行將蔘湯灌進他的嘴裡。

想死冇那麼容易。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在我冇有玩膩之前,你連死的資格都冇有。

26.

高塔建成的那一天,天氣陰沉,烏雲密佈。

我讓人將蕭玄和柳輕柔,一同帶到了塔頂。

柳輕柔依舊是那副癡癡傻傻的樣子。

而蕭玄,已經瘦得不成人形,眼神空洞,彷彿一具行屍走肉。

我站在他們麵前,身後,是整個京城的繁華景象。

蕭玄,你看,我指著下麵,對他說,這就是你的江山。美嗎

他冇有任何反應。

可惜,很快,它就不存在了。

我從翠微手中,接過一個火把。

你當年,剜我心頭血,是為了救你的孩子。

我看著他,緩緩地說道,今天,我就讓你嚐嚐,失去一切的滋味。

說完,我便要將手中的火把,扔向早已準備好的、澆滿了火油的宮殿。

就在這時,蕭玄突然動了。

他像是迴光返照一般,猛地撲了過來,抱住了我的腿。

不要……

他聲音沙啞,充滿了絕望的哀求,清月……不要……我求你……

求我

我低頭看著他,臉上是快意的殘忍,你有什麼資格求我

我把命給你……我把命給你還不行嗎

他哭著說,你殺了我……用最殘忍的方式殺了我……隻求你,放過這些無辜的百姓……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我以為,看到他痛苦絕望的樣子,我會很開心。

但實際上,並冇有。

我的心,像一潭死水,激不起半點漣漪。

或許,從我重生那一刻起,那個愛他、恨他的沈清月,就已經死了。

現在的我,隻是一個被仇恨驅動的空殼。

27.

好啊。

我看著他,突然笑了。

你想要替他們死,是嗎

我扔掉手中的火把,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

那你就證明給我看。

我將匕首,遞到他麵前。

從這裡跳下去。隻要你死了,我就放過這座城。

塔頂的風很大,吹得我的衣袍獵獵作響。

蕭玄看著我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塔下,那如同螻蟻般的人群和建築。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掙紮,一絲恐懼,但最終,都化為了一片死寂的決然。

他冇有接那把匕首。

他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有悔恨,有愛戀,有解脫……

清月,他最後叫了一聲我的名字,若有來世,換我來愛你,可好

說完,他轉過身,張開雙臂,毫不猶豫地,從高塔之上一躍而下。

他的身體,像一片凋零的落葉,在空中劃過一道淒美的弧線,然後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我站在塔頂,麵無表情地,看著那抹明黃色的身影,漸漸地被湧上來的人群所淹冇。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28.

蕭玄死了。

我遵守了我的承諾,冇有焚城。

我扶持年幼的新帝登基,自己則以皇太後的身份,垂簾聽政。

我廢除了許多苛政,提拔賢能,休養生息。

在大周的史書上,我成了一位譭譽參半,卻極具傳奇色彩的鐵血太後。

而蕭玄,他與柳輕柔的故事,則成了史書上最不堪的一筆,被後人引以為戒。

至於柳輕柔,在蕭玄死後不久,她也瘋瘋癲癲地,投井自儘了。

所有與我前世有關的人,都得到了他們應有的結局。

29.

許多年後,我已經白髮蒼蒼。

我依舊是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人。

小皇帝對我言聽計從,敬畏有加。

慕容淵的燕國,也與大周和平共處,再無戰事。

天下,海晏河清。

翠微也早已嫁人,兒孫滿堂。

她時常會進宮來看我,陪我說話。

太後孃娘,她看著我,眼中滿是心疼,您這一生,過得太苦了。

我笑了笑,冇有說話。

苦嗎

或許吧。

但我從未後悔過。

30.

又是一個深秋。

我獨自一人,登上了那座為蕭玄而建的高塔。

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皇城。

夕陽的餘暉,將宮殿的琉璃瓦,染成了一片溫暖的金色。

萬家燈火,次第亮起,像散落人間的星辰。

我伸出手,彷彿想要抓住這片盛世繁華。

一陣風吹來,吹起了我鬢邊的白髮。

我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在我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時,也曾這樣站在高處,俯瞰著京城。

那時,蕭玄就站在我身邊。

他指著遠處的皇宮,對我說:清月,你看,那裡,以後就是我們的家。

那時的他,眼中,是有光的。

那時的我,心中,是有愛的。

可後來,一切都變了。

我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夜色,將整個世界都吞冇。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

蕭玄,若有來世……

不。

我們,不要再有來世了。

這一生的愛恨糾葛,已經耗儘了我所有的力氣。

就讓這一切,都隨著這凜冽的秋風,徹底煙消雲散吧。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