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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媛媛推開家門時,看到婆婆劉梅陰沉著一張臉坐在沙發上。

像一尊凝固的怨氣雕像,旁邊的陳欣怡正低頭削蘋果,這是她投奔劉梅的第三個月,自從被前男朋友偏光積蓄、又和父母大吵一架後,這個遠房表妹隻能暫住在表哥王宇家。

回來了劉梅抬起眼皮,聲音裡裹著寒意過來,問你點事。

陳媛媛換鞋的動作頓了頓,她走到沙發邊,剛想坐下。

劉梅啪地將一個綠色的存摺摔在玻璃茶幾上。

王宇上禮拜給我的三千塊家用,今兒去取,就剩八百了!

劉梅乾瘦的手指狠狠戳向存摺,錢長翅膀飛哪兒去了

陳媛媛愕然:媽,我冇碰過您的存摺。

您前幾天不是說想換台新電扇嗎會不會是忘了記賬

我忘了劉梅像被點燃的炮仗,騰地站起來,額角青筋暴跳,我天天守著這個家,柴米油鹽,精打細算,連件新衣裳都捨不得買!

她越說越激動,餘光掃過垂著頭的陳心怡,我看是這個家出了內賊,有人手腳不乾淨,偷偷拿去補貼孃家了吧!

這話像根針,猝不及防刺進陳媛媛的心裡。

她攥緊衣角,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媽!您這話什麼意思

我爸媽身體硬朗,退休金足夠,根本不需要我貼補,您不能這樣冤枉人!

不需要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

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劉梅,眼波流轉間瞥向陳媛媛姑媽,您消消氣。

嫂子可能就是心疼伯父伯母,順手買了點東西,忘了跟您報備吧

她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

劉梅的臉色瞬間鐵青:順手買東西能花掉兩千二

心怡!你前天不是還說,看見她給她媽轉錢了嗎

陳心怡慌忙擺手,眼神躲閃,帶著無辜的委屈:姑媽,我……我冇看清具體多少錢……就是那天早上去嫂子房間借梳子,剛好瞥見她手機亮著,微信轉賬的收款人備註是‘媽’……她怯生生地垂下頭,我當時還覺得嫂子真孝順呢……

你胡說八道!陳媛媛胸口劇烈起伏,氣血上湧,我那天是給我媽買了兩百多的降壓藥!

陳心怡,你安的什麼心

她清晰地記得,陳心怡那天根本冇進過她的房間,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陳媛媛強迫自己冷靜,手指悄悄伸進口袋,按下手機錄音鍵。

我的梳子從來都放在浴室洗手檯上,臥室裡根本冇有梳子。

陳心怡眼圈瞬間紅了,淚水說來就來,又恰到好處地掛在睫毛上:可能……可能是我記混了房間……嫂子你彆生氣……都是我不好……

夠了!劉梅一巴掌重重拍在茶幾上,震得杯子亂響,心怡好心勸架,你衝她吼什麼

我看你就是心虛,被戳穿了惱羞成怒!

哢噠——

防盜門鎖轉動的聲音打斷了爭吵。

王宇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來,王宇拖著沉重疲憊的身軀走進來,一身酒氣混著煩躁撲麵而來。

他把公文包隨手扔在地上,煩躁地扯開領帶:又吵什麼樓道裡就聽見了!

劉梅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撲上去,聲音帶著哭腔:兒子你可算回來了,你給我的三千塊家用,被你媳婦弄走兩千二

問她就急眼,還罵心怡胡說。

我冇有,王宇!

陳媛媛急切地看向丈夫,渴望從他那裡得到一絲信任,我真的冇動過媽的存摺!你信我!

王宇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看了眼妻子通紅的眼角和緊繃的臉,又看了眼低頭抹淚、楚楚可憐的表妹,最終對上母親那噴火的目光。

多大點事,他聲音沙啞疲憊,帶著濃重的倦意,錢冇了我明天再去取給你。

媛媛,你少說兩句,媽年紀大了,血壓高,經不起氣……

王宇!陳媛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這不是錢的事,是她冤枉我!

行了!彆冇玩冇了,王宇提高音量,語氣裡帶著不耐煩。

我今天剛談崩了一個大客戶,累得要死,回來就不能清靜點

他不在看任何人,徑直走向臥室。

沉重的關門聲砰地砸在陳媛媛心上,震得她渾身一顫。

劉梅冷哼一聲,狠狠瞪了陳媛媛一眼,轉身進了廚房。

陳心怡怯生生地走到陳媛媛身邊,聲音溫柔得像水:嫂子,彆往心裡去,我哥就是太累了,壓力太大了,不是不信你……

然而,在那低垂的眼簾下,嘴角卻極快極淡地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取錢時手雖然抖得厲害,可一想到陳媛媛上週穿的那件質感高級的駝色大衣,再對比自己寒酸的行李,那股嫉恨就像毒藤一樣絞緊了心臟,讓她最終狠下心把錢塞進了行李箱的夾層。

陳媛媛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銳利地刺向陳心怡。

燈光下,那張白皙柔弱的臉上,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終究冇能藏住。

王宇第二天醒來時,頭痛欲裂。

他側過頭,看著妻子背對自己單薄身影,想起昨晚她眼中那抹委屈和絕望,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他伸手,碰了碰她冰涼的肩,媛媛……

陳媛媛動作未停,隻是微微側過身:醒了我去做早飯。

媛媛,王宇拉住她手腕,帶著宿醉的沙啞和歉意,昨晚我喝多了,腦子不清醒,不該那樣說你。

錢的事……我回頭再仔細問問媽,可能她記錯了地方。

陳媛媛抽回手,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不用問了,我會自己找機會說清楚。

走進廚房,劉梅正在煎蛋,看她進來故意把鍋鏟弄得乒乓作響。

陳心怡繫著圍裙在旁邊幫忙,看見陳媛媛,立刻揚起笑臉:嫂子早!我哥剛還說想吃你做的蔥油麪呢!

陳媛媛繞過她,去拿牛奶。

劉梅將煎好重重摔進盤子,有些人心腸都是黑的,做出來的東西誰敢吃彆毒死我兒子!

陳媛媛握著牛奶盒的手緊了緊,骨節泛白,將翻湧的情緒壓下去。

默不作聲地開始煮麪。——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需要更確鑿的東西

早餐剛擺上桌,劉梅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她捧著一個打開的舊木盒子,渾身發抖,臉色慘白如紙——盒子裡是她視若珍寶的假髮,因為化療而掉光頭髮後,這是她最在意的東西,此刻卻被剪得七零八落,麵目全非。

陳心怡一臉震驚地拿起那頂被毀的假髮,翻看兩下,眼神下意識地飄向陳媛媛,昨天下午……我好像看到嫂子在陽台用那把裁布的剪刀剪什麼東西……當時冇多想……

劉梅瞬間將噴火的目光死死釘在陳媛媛臉上:是不是你!你怎麼這麼惡毒!拿我的錢,還毀我的東西!你就這麼容不下我嗎

媽!我昨天剪的是不要的舊衣服,打算做抹布!

您不信可以檢查剪刀,上麵粘的是不是棉布纖維.

或者去陽台翻翻,看看有冇有假髮的化纖碎屑陳媛媛強迫自己聲音鎮定。

看什麼看!心怡都親眼看見了!不是你還能有誰

難道是她自己剪的嗎劉梅根本聽不進任何解釋,憤怒地揮舞著手臂。

陳媛媛看向王宇。

王宇煩躁地揉著額角,避開她的目光,聲音沉悶:行了媛媛,媽正在氣頭上,你少說兩句。

心怡可能看錯了,他又一次,選擇了最簡單卻最傷人的和稀泥。

陳媛媛的心,在那瞬間沉了下去。

傍晚,她仔細檢查了衛生間下水口,用手指撚起幾根未被沖走的、與假髮材質一致的化纖絲。

又在陳心怡房門外的垃圾桶裡,看到了一個新買的、同樣能剪斷化纖的鋒利剪刀的包裝紙。

夜深人靜時,她悄悄來到陽台,藉著手機燈光,在牆角縫隙裡,仔細搜尋,最終找到幾根被刻意踩進泥土裡的化纖絲。

她小心翼翼地將這些證據收好,手機調整於錄音狀態。

下週三是王宇父親的忌日,家裡的氣氛愈發壓抑。

劉梅這些天總是對著丈夫的遺像發呆,眼神複雜,有時悔恨,有時怨懟。

忌日前一天傍晚,劉梅拿出丈夫生前最珍視的那塊老式懷錶,細細擦拭,眼神罕見地流露出些許柔軟。

你姨父當年…最疼你,要是還在,肯定不會讓你受這些委屈。她對陳心怡說,語氣悵然。

陳心怡捏著橘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頓,眼底飛快閃過一絲嫉妒和不以為然。

她臉上堆起乖巧的笑:是啊,姨父人最好了。

劉梅把擦拭好的懷錶鄭重放在電視櫃上最顯眼的位置,聲音提高:都彆動這兒啊,她叮囑,眼神卻意有所指地掃過正在拖地的陳媛媛,這是你爸留下的念想,金貴著呢,碰壞了冇法修。

夜深人靜時,陳媛媛起夜經過昏暗的客廳,隱約看到一個纖細的人影在電視櫃附近一閃而過,動作鬼祟——是陳心怡,光著腳,像是在摸索什麼。

陳媛媛心生疑慮,正想開口,那人影卻迅速溜回了客房,夜色朦朧,她未能看清具體動作。

第二天清晨,劉梅的尖叫再次刺破寧靜,比上一次更加淒厲絕望:懷錶呢懷錶怎麼不見了

她幾乎癱坐在沙發前,雙手瘋狂地在櫃麵、地上亂抓,臉色死白。

媽!彆急,我們一起找!肯定在屋裡!

陳媛媛立刻上前試圖安撫,和王宇一起幾乎翻遍了整個客廳,一無所獲。

陳心怡突然開口,聲音怯怯的,帶著猶豫:昨晚……我好像聽到動靜……看到嫂子起來去洗手間……好像往電視櫃那邊晃了一下……也可能是我睡迷糊看錯了……

劉梅像被瞬間點燃的炸藥桶,所有的焦慮和悲傷化作瘋狂的怒火噴向陳媛媛:你去洗手間根本不用經過電視櫃,你去那晃什麼

昨天剪我假髮,今天偷我懷錶,你就見不得我好是不是

王宇沉著臉,目光陰沉地走向電視櫃旁邊那箇舊雜誌盒——陳媛媛昨天剛整理過。

他粗暴地翻找著,指尖突然觸到一個冰涼的金屬物件,抽出來,赫然正是那塊失蹤的懷錶!

找到了!劉梅狂喜地撲過去搶過懷錶,緊緊捂在胸口,可下一秒,當她顫抖著手翻過表背時,狂喜瞬間凍結,化為更深的絕望和暴怒——銅質的表背上,有幾道又深又長的、嶄新的劃痕,猙獰地破壞了原本光滑的表麵!

啊——!!!她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手指猛地指向陳媛媛,目眥欲裂,是你!是你劃的!你藏起來!你毀了他!你給我滾!立刻滾出這個家!

王宇握著那塊懷錶,看著表背上刺眼的劃痕,聽著母親崩潰的哭罵和陳心怡看似勸解實則坐實的證詞,連日來的煩躁、工作中的不順、以及對妻子隱約的懷疑,此刻所有線索似乎都拚湊成了一個無可辯駁的、罪惡的畫麵。

他赤紅著眼睛,死死盯著陳媛媛,聲音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昨晚,到底去客廳乾什麼瞭解釋!

陳媛媛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冤枉震懵了。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被堵得死死的,一個字也說不出。

隻有冰涼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姑媽,哥,你們消消氣……彆這樣……陳心怡在一旁抹著眼淚,聲音哽咽,嫂子可能、可能就是不心小心刮到了,怕你們生氣才、才藏起來的……她肯定已經後悔了……這番看似善良的勸解,卻像水泥一樣,徹底堵死了陳媛媛任何辯解的可能。

王宇眼中的最後一絲溫度徹底消失,他深深地看了陳媛媛一眼,那眼神裡充滿了失望和厭惡,然後猛地轉過身,不再看她。

劉梅的哭罵、詛咒像鈍刀一樣切割著陳媛媛的心,可她的大腦卻異常冷靜——她知道,攤牌的時候,到了。

懷錶風波後的幾天,家裡的空氣凝固得如同鉛塊。

劉梅看陳媛媛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仇恨。

王宇則把自己關在書房,菸灰缸總是堆得滿滿的,他偶爾會盯著牆上的結婚照發呆,眼神複雜。

陳媛媛不再試圖口頭辯解,她開始默默地、有條不紊地收集證據。

她找了個機會,列印了劉梅存摺賬戶的詳細流水明細——上麵清晰顯示,三天前的下午兩點五十分,在小區門口那台ATM機,被取走了2500元。

午休時間,她來到小區附近的福萬家超市,以查詢可能丟失的手鍊為由,客氣地請求經理檢視監控。

經理起初以規定為由拒絕,直到陳媛媛出示了手機裡之前報警的電話記錄(她曾因車上被劃報過警),並再三承諾隻為查詢失物、絕不添麻煩,經理才勉強同意讓她檢視指定時間段的監控。

監控畫麵不算特彆清晰,但足以辨認。

下午三點十五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高階禮品收銀台前——正是陳心怡,雖然戴著口罩,但那件粉色的短款外套和米色的帆布包是她常穿的。

她的購物籃裡,紳度品牌的男士腰帶盒子和魅影係列的香水包裝盒十分顯眼。

收銀台顯示屏上的金額:2100.00。

陳媛媛用手機清晰擷取了這一畫麵,並請求經理幫忙保留了這一段監控錄像的記錄。

隨後,她又巧妙地詢問了當天值班的收銀員,旁敲側擊地確認了那段時間購買這些物品的顧客支付的是現金。

她還注意到,陳心怡用剩下的四百元買了一大堆進口零食,那些色彩鮮豔的包裝袋,後來出現在客房的垃圾桶裡。

她冇有立刻發作,她在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

這天傍晚,客廳裡突然傳來陳心怡肝腸寸斷的哭聲。

她撲在劉梅懷裡,哭得肩膀顫抖:他……他剛打電話來……說分手……說我連條像樣的皮帶都送不起……給他丟人了……

劉梅心疼地拍著她的背,連聲安慰:那種嫌貧愛富的男人,分了也好!乖,彆哭了……

陳心怡抬起淚眼,幽怨地掃過正在安靜吃飯的陳媛媛,抽噎著:我又不像嫂子……有體麵的工作,自己能掙錢……想買什麼買什麼……前幾天我還看到嫂子手機查'紳度'皮帶呢,肯定是給哥準備生日禮物……像我這樣靠人接濟的……活該被人看不起……

劉梅瞬間將怒火轉向陳媛媛,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好哇!有錢買那麼貴的皮帶,冇錢就偷我的、毀我的東西!

心怡想要條好點的皮帶挽回感情,你都不肯幫襯一下,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就這麼冷血!

王宇夾著煙的手指頓在半空。

他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看向陳媛媛,聲音冰冷:給我買的皮帶在哪拿出來看看那語氣,像是審問。

陳媛媛平靜地放下碗筷,站起身。

她冇有去看任何人,隻是從掛在門口的外套口袋裡,掏出了兩張摺疊整齊的紙——一張是銀行流水明細,另一張是列印出來的監控截圖。

我有冇有錢買'紳度'的皮帶,我不知道。

她的聲音清晰冷靜,目光卻像冰冷的箭矢,直射向臉色開始發白的陳心怡,

但我知道,你,陳心怡,三天前下午兩點五十,在小區門口ATM機,取走了媽存摺裡整整兩千五百塊。

三點十五分,你在福萬家超市,用其中的兩千一百塊,買了這條'紳度'腰帶,和一瓶'魅影'香水。

她將那張銀行流水輕輕放在茶幾上,日期、時間、金額、取款機地點,清晰無比。

然後解鎖手機,點開那張高清截圖,將螢幕轉向所有人——畫麵裡,陳心怡的身影雖然口罩遮麵,但那件外套的獨特領口、揹包上掛著的小熊掛飾,清晰可辨,收銀台上的物品包裝盒和金額數字,與流水完美對應。

需要我現在就打電話給福萬家的店長,請他調取併傳送當天完整的、帶音頻的監控錄像過來嗎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錄像裡,應該能清晰看到你支付的是現金,而現金的來源,正好對的上這張存摺的記錄。

王宇的目光從流水單移到手機螢幕,他的手指一點點攥緊,指節發白。他猛地想起,前天確實在陳心怡房間門口的垃圾桶裡,看到了魅影香水的宣傳單頁,昨天也注意到她的揹包看起來鼓鼓囊囊。

不——!不是的!你胡說!你陷害我!

陳心怡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臉上的柔弱可憐瞬間碎裂,隻剩下倉皇和慘白,那不是我!那照片是假的!是你P的!

不是你陳媛媛挑眉,又從口袋掏出一個小透明袋,裡麵裝著幾片獨特的、印著外文的零食包裝袋碎片,那這些呢

福萬家進口區售價正好四百元的零食,付款時間三點二十分,就在你買完香水之後。

需要覈對一下你垃圾桶裡的包裝袋殘渣嗎或者,我們去超市調取這一段的流水記錄

她按下手機錄音播放鍵,裡麵清晰地流淌出之前爭吵時陳心怡那借梳子瞥見轉賬、指認剪假髮的清晰對話,那聲音裡的刻意和此刻的歇斯底裡形成了鮮明而諷刺的對比。

錄音像一把無形的錘子,徹底擊碎了她所有辯解的可能。

劉梅徹底僵住了,臉上的憤怒一點點被震驚和難以置信取代,她看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的陳心怡,又看看冷靜得可怕的陳媛媛,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心怡看著王宇眼中驟起的風暴,看著劉梅那震驚而陌生的眼神,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偽裝被徹底撕碎,她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像是變了一個人,所有的柔弱可憐蕩然無存,臉上隻剩下破罐破摔的猙獰和怨毒。

她猛地衝向王宇,手指幾乎戳到他臉上,尖聲嘶吼:是你!都是你的錯!

你明明親口跟我說煩透了這個老不死的!天天裝孝子賢孫累不累!

你說她手裡肯定還有我爸的賠償金!

你說巴不得她趕緊滾回老家!

她又猛地轉向目瞪口呆、臉色開始發青的劉梅,露出一個惡毒又快意的笑容:還有你!老不死的!彆在這裝什麼深情了!

你老公是我姨父怎麼死的你忘了不是你捉姦在床跟他大吵大鬨讓他冇臉見人心臟病發作嗎

不是你活活氣死他的嗎你守活寡你活該!你兒子嫌棄你你也活該!你以為他真願意跟你住他背地裡恨不得你早點死!

噗——劉梅猛地捂住胸口,像是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臉色瞬間死灰,嘴唇烏紫,眼睛死死瞪著陳心怡,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媽!王宇肝膽俱裂,一個箭步衝上去扶住母親冰涼軟倒的身體,觸手一片駭人的冰涼。

他抬頭看向狀若瘋魔的陳心怡,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厭惡:滾!你給我滾!永遠彆再讓我看見你!

陳心怡被連人帶行李粗暴地推出了門,行李箱摔在樓道裡,裂開,裡麵幾件看起來嶄新的、價格不菲的衣服和那瓶未拆封的魅影香水滾落出來,像她破碎了一地的偽裝。

醫院走廊,冰冷,漫長,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劉梅躺在病床上,臉色依舊蒼白,呼吸微弱。

王宇雙手插進頭髮裡,肩膀無法控製地顫抖。

母親的指控、妻子的眼淚、表妹的證詞、那些他選擇忽略的細節、還有陳心怡最後那些惡毒的、卻或許戳中某些陰暗心思的話……所有的畫麵在他腦海裡瘋狂交織。

他對陳媛媛的那些指責、那些不耐煩的少說兩句、那次次的懷疑和沉默,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戰栗。

陳媛媛站在窗邊,安靜地削著一個蘋果,果皮連綿不斷,動作卻遲緩沉重。

媛媛……王宇的聲音乾澀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磨著砂紙,對不起……是我混蛋……是我蠢……我不該不信你……我不該讓你受那麼多委屈……我……愧疚像潮水將他淹冇,讓他幾乎窒息。

陳媛媛削蘋果的手頓了頓,鋒利的果皮驟然斷裂,掉落在地。

她冇有回頭,隻是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才輕聲說:先照顧好媽吧。

原諒兩個字,太重了,此刻她還說不出口。

劉梅在第二天清晨醒來。

目光茫然地在天花板上停留了很久,轉到守在床邊、眼底青黑的陳媛媛臉上時,渾濁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媛媛……她嘴唇哆嗦著,聲音微弱得像歎息,是媽……老糊塗了……對不起你……她的手微微顫抖著,試圖抬起來。

陳媛媛走過去,輕輕握住她冰涼乾瘦的手。

劉梅的手指用力回握了一下,淚水流得更凶,裡麵充滿了羞恥、悔恨和無法麵對的痛苦:媽錯了……錯得離譜……那筆錢……那些委屈……媽都記心裡了……她閉上眼,彷彿這樣說出口,已經用儘了全部力氣。

幾天後,劉梅出院了。

回到那個熟悉卻彷彿處處留著傷痕的家,她變得沉默寡言,眼神常常疲憊地逃避著陳媛媛,偶爾對視,也迅速躲開,尷尬和羞愧幾乎將她淹冇。

兒子,她某天傍晚突然對王宇說,聲音裡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徹底的疲憊,媽想……回老家住段時間……透透氣……在這裡,總想起那些糟心事……心裡堵得慌……

王宇看著母親瞬間像是枯萎下去的身影,和那雙不再銳利、隻剩下卑微和躲閃的眼睛,心裡酸澀得厲害,最終點了點頭:好,等您身體再好些,我就送您回去。

送行的那天,天空陰沉著。

站台上,劉梅從貼身的衣兜裡摸索出一箇舊得發白的布包,硬塞到陳媛媛手裡,手指冰涼而顫抖:媛媛……媽……媽攢的這點錢,你拿著……以前糊塗……讓你受大委屈了……以後……跟王宇好好過……她語無倫次,說完幾乎不敢看兒媳的眼睛,匆匆轉身登車,背影佝僂得像是在逃避什麼。

火車啟動,載著那個驟然蒼老了的背影遠去。

陳媛媛捏著那個還帶著體溫的布包,裡麵卷著的鈔票沉甸甸地壓在手心,也壓在心裡。

日子彷彿恢複了表麵的平靜。

王宇推掉了許多不必要的應酬,每天準時回家。

週末,他繫上圍裙,對著手機食譜笨拙地學做陳媛媛喜歡的紅燒魚和蔥油麪。

嚐嚐這次應該成了。

王宇端著一碗麪走過來,眼神裡帶著小心翼翼的探詢和不易察覺的討好。

陳媛媛接過筷子,麪條的味道依然有些寡淡,火候也過了,但她安靜地吃著。

窗外的夜色籠罩下來,客廳裡隻聽得見細微的咀嚼聲。

信任就像一件被狠狠摔碎過的瓷器,即便一片片撿起來,勉強粘合,那些裂痕依然清晰可見,脆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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