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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遊戲

顧晏辭把我錯認成林薇薇的那個下午,大學藝術展展廳裡的暖光燈正把人群烘得發燥。我攥著那疊插畫稿的指節泛白,紙邊被手心的汗浸得發皺,稿紙上那片香樟林的陰影裡,還留著我淩晨三點修改時蹭上的鉛筆灰——為了趕這個展,我在畫室熬了三個通宵,連昨天打翻靛藍顏料染臟裙襬的白棉布裙都冇來得及換。

展廳東側的洗手間門口堆著幾個廢棄畫框,我正低頭覈對稿子上的光影細節,後頸突然傳來一陣帶著酒氣的溫熱氣息。下一秒,手腕被人攥住,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整個人被猛地拽進一個堅實的懷抱。後背貼上熨帖的定製西裝麵料,雪鬆混著威士忌的味道瞬間裹住我,那是顧晏辭身上獨有的氣息,去年圖書館三樓,他坐在我斜前方看財經雜誌時,風從窗戶吹進來,我偷偷聞過一次,記了整整十二個月。

薇薇,彆鬨了。他的下巴抵在我發頂,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帶著平時絕不可能出現的脆弱,跟我回家,好不好我知道你還在怪我高三那年冇敢跟你爸媽說要娶你,可這次我不一樣了,我能護住你了……

我渾身僵得像塊石頭,指尖的畫稿嘩啦散了一地。顧晏辭,金融係的天之驕子,永遠梳著一絲不苟的頭髮,西裝袖口的珍珠母貝鈕釦能映出人影,連走路都帶著疏離的矜貴。上週食堂裡,有人把熱湯灑在他淺灰色西褲上,他也隻是皺了下眉,讓助理遞上濕紙巾,連多餘的眼神都冇給對方。可現在,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把我箍在懷裡,溫熱的呼吸拂過我耳垂,帶著酒氣的灼熱,連說話時胸腔的震動都清晰地傳過來。

你看,他抬手撫過我耳後的碎髮,指尖帶著常年打高爾夫磨出的薄繭,動作輕得像碰易碎品,你瘦了這麼多,在國外是不是冇好好吃飯學校後街那家‘甜時光’,我每週都去買草莓蛋糕,就怕你突然回來想吃,店員都認識我了……

他的指尖劃過我耳後皮膚時,一陣戰栗從脊椎竄到頭頂。展廳裡人來人往,有人路過時投來好奇的目光,甚至有女生掏出手機偷偷拍照,可他的低語像在我們之間拉了道無形的屏障,把所有喧囂都擋在外麵。我看著他泛紅的眼尾——那是我認識他三年來,第一次見他卸下冷硬的麵具,露出這樣柔軟的模樣——到了嘴邊的我不是林薇薇,硬生生被嚥了回去。

林薇薇,他唸了三年的鄰家姐姐,去年夏天出國前,隻給她發了條我們不合適的簡訊,就消失在了機場。係裡誰都知道,顧晏辭為了她,放棄了保送清華的名額,跟著她考來了這所普通的一本院校。而我,蘇晚,不過是因為眉眼和林薇薇有三分像,又恰好穿了件和她當年常穿的款式相近的白棉布裙,就成了他醉酒後抓住的浮木。

可我捨不得推開他。圖書館裡他低頭看書時的側臉,籃球場上他進球後揚起的嘴角,甚至是他偶爾路過畫室,朝裡瞥一眼的瞬間——這些我偷偷藏在心底的碎片,此刻正藉著他的擁抱,一點點拚湊成完整的畫麵。哪怕隻是替身,我也想多貪戀這一刻的溫暖。

後來我才從室友陳瑤嘴裡知道,林薇薇出國那天,顧晏辭在機場等了整整十個小時。他抱著她最喜歡的草莓蛋糕,揣著寫了三天三夜的信,從清晨等到深夜,最後隻收到那條冷冰冰的簡訊。蛋糕放壞了,他捨不得扔,一直放在冰箱裡,直到發黴才被阿姨清理掉;那封信被他揉了又展,最後夾在《宏觀經濟學》課本裡,頁腳都磨白了,連裡麵的字跡都暈開了。

清醒後的顧晏辭對那天的失態隻字未提,卻開始像影子似的出現在我生活裡。

我在畫室兼職時,他會拎著兩杯熱拿鐵站在門口,倚著門框看我調色。午後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把西裝褲腿熨出利落的摺痕,連袖口露出的百達翡麗錶鏈都閃著細碎的光。路過,我抬頭看他時,他總是先皺起眉,語氣彆扭得像在找藉口,順便給你帶杯咖啡,免得你畫到低血糖暈倒,耽誤我下次找你幫忙改畫。

可我知道,他的教學樓在校園最東邊,繞到藝術係的畫室要穿過整個校區,還要經過兩個紅綠燈,根本不是路過。有次我提前半小時離開畫室,想繞去甜品店買麪包,卻在街角看見他站在甜時光門口。他手裡拿著一盒草莓蛋糕,指尖捏著包裝盒的邊緣,指節泛白,猶豫了半天,又把蛋糕放了回去——那是林薇薇喜歡的,不是我。我躲在香樟樹後,看著他轉身走向畫室的背影,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梅雨季的一天,我被突如其來的暴雨困在畫室樓下。天空黑壓壓的,雨水砸在地麵上,濺起半尺高的水花,我的帆布鞋很快就濕透了,冷得腳趾發麻。我正望著水幕發愁,就看見一把黑傘從雨幕中緩緩走來,傘下的顧晏辭穿著深灰色西裝,褲腳已經濕了大半,頭髮也濕了幾縷,貼在額頭上,少了幾分平時的冷硬。

我剛好要來藝術樓交材料。他把傘往我這邊傾了傾,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可我分明看見他手裡什麼檔案袋都冇拿。後來他朋友張浩說漏嘴,那天顧晏辭特意查了我兼職的時間表,在宿舍樓下等了四十分鐘,看見下雨,抓起傘就往畫室跑,生怕我被淋到。他那點心思,也就你看不出來。張浩拍著我肩膀歎氣,可我隻覺得難過——他的好,從來都不是給蘇晚的,而是給那個像林薇薇的我。

最讓我心驚的是美術係的李明。他仗著自己是係裡的優等生,又是教授的侄子,總對我動手動腳。有次他故意碰倒我的畫架,靛藍顏料灑了一地,他的手還不經意地擦過我的腰,嘴裡說著對不起,眼神卻透著猥瑣。我氣得發抖,想推開他,卻被他攥住手腕,他壓低聲音威脅:蘇晚,彆給臉不要臉,你以為顧晏辭真的喜歡你他不過是把你當林薇薇的替身,等林薇薇回來,你什麼都不是。

我掙脫不開他的手,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就在這時,畫室的門被砰地一聲推開。顧晏辭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他快步走過來,一把將我護在身後,抬手攥住李明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李明疼得叫出聲。離她遠點。顧晏辭的眼神冷得能凝出冰碴,聲音裡帶著壓不住的怒火,再讓我看見你碰她一下,我不介意讓你在這個學校待不下去。

李明不服氣地想理論:顧學長,這是我和蘇晚之間的事,跟你沒關係吧

顧晏辭直接調出手機裡的照片——竟是李明同時和三個女生交往的聊天記錄,還有他哄騙女生送他奢侈品的截圖。需要我聯絡教務處,聊聊你去年抄襲我朋友作品集的事嗎他聲音不大,卻讓李明的臉色瞬間慘白。李明抄襲的事,係裡隻有幾個老師知道,冇想到顧晏辭會查到。李明不敢再囂張,甩開顧晏辭的手,倉皇而逃。

畫室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空氣安靜得能聽見窗外的雨聲。顧晏辭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畫稿,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麵的顏料,動作輕得像怕弄壞什麼珍寶。以後他再找你麻煩,就給我打電話。他把畫稿遞給我,語氣軟了些,彆一個人扛著。

我接過畫稿,指尖碰到他的手,溫熱的觸感讓我心跳加速。我清楚自己隻是替身,卻還是可恥地沉溺在這份偷來的溫柔裡。我開始期待每天清晨畫室門外的咖啡香,期待雨天那把總是傾向我的黑傘,期待他偶爾流露出的、與冷漠外表不符的笨拙關懷。我甚至開始騙自己,或許再等等,他就能看見我,看見那個不是林薇薇替身的蘇晚。

大三那年,我拿到了法國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的錄取通知和全額獎學金。那是我從小的夢想,為了這個名額,我每天隻睡四個小時,畫了上百幅作品,手指上的繭子磨破了一層又一層。簽證通過那天,我攥著護照想給他驚喜,特意去商場買了條米白色連衣裙,還帶了他喜歡的古巴雪茄——他上次跟朋友聊天時提過,說這種雪茄的口感很醇厚。

可我剛走到他公寓樓下,就看見他站在陽台,對著一張照片出神。那是林薇薇十八歲生日時在櫻花樹下的留影,穿著白棉布裙的少女舉著草莓甜筒笑得燦爛,照片的邊角已經磨損,顯然經常被摩挲。他的指尖輕輕劃過照片上林薇薇的臉,眼神裡的溫柔是我從未見過的。

他聽見動靜回頭,眼底來不及收起的脆弱狠狠刺中了我。蘇晚,你怎麼來了他快步走下來,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生疼,你能不能彆走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歎息,我……我已經習慣有你在身邊了。

那一刻,窗外的晚霞正好,橙紅色的光在他輪廓上鍍了層柔光。我看著他微顫的睫毛,想起暴雨裡傾斜的傘,想起他為我趕走李明時的淩厲,想起他蹲下身幫我撿畫稿時的溫柔——鬼使神差地,我從包裡掏出簽證通知,當著他的麵撕成了碎片。紙屑飄落在地上,像破碎的蝴蝶,我笑著說好,我不走,假裝冇看見飄落的紙屑裡那個被揉碎的夢想。

或許,習慣也是一種喜歡吧,我這樣騙自己。

畢業後我搬進了他的公寓,成了眾人眼中顧總的小女友。他進了家族企業,成了年輕的顧總,身邊的人對我都客客氣氣,可我知道,他們背後都在議論,說我是林薇薇的替身,說我是靠臉上位的。

我學著林薇薇把短髮留長至腰際,每天花半小時用精油打理頭髮,讓髮質變得像她一樣柔順;我戒掉了最愛的香菜,哪怕吃火鍋時看見香菜就饞得不行,因為林薇薇不喜歡香菜的味道;我甚至改變了自己的畫畫風格,從大膽的色塊變成甜美的治癒風——隻因為他某次看林薇薇的畫時,隨口說了句薇薇喜歡這樣的,很溫柔。

我把自己活成了另一個人的影子,以為這樣就能留住他。

他的朋友每次聚會都會打趣他金屋藏嬌,可他從來不讓我碰他的手機,手機密碼是林薇薇的生日——19980612,我試了一次就記住了,卻再也冇敢碰過。他的錢包裡始終放著林薇薇的照片,每次翻開錢包付錢時,我都能看見那張笑臉,像根刺,紮在我心裡。每次越洋電話響起,他總會躲到陽台輕聲細語,那種溫柔是我從未擁有過的,有次我不小心聽見他說等你回來,我們就去領證,心像被冰錐紮了一下,涼得透骨。

有次我發燒到39度,躺在床上渾身無力,想讓他陪我去醫院。他卻接到一個電話,說林薇薇在國外感冒了,擔心得不行,立刻讓助理訂了最早的機票,連句關心的話都冇給我留。我看著他匆忙離開的背影,燒得暈乎乎的腦袋裡,突然想起李明說的那句話:你以為顧晏辭真的喜歡你他不過是把你當林薇薇的替身。

那天我自己打車去了醫院,輸液的時候,護士問我怎麼冇人陪,我笑著說我男朋友有事,眼淚卻在轉身時掉了下來。

真正讓我崩潰的是那個淩晨。他有個重要的項目,需要插畫做宣傳,我熬了整夜幫他修改,眼睛酸澀得幾乎睜不開,滴了好幾滴眼藥水才撐住。終於趕在deadline前完成,我儲存好檔案,又去廚房給他熱了杯牛奶——他胃不好,熬夜容易胃疼,我特意加了點蜂蜜。

我捧著熱牛奶走到書房門口,想讓他休息一會兒,卻聽見陽台上傳來他放柔的聲音:薇薇,你上次說的那個愛馬仕限量款包,我已經讓助理寄出去了,你收到記得跟我說。彆省著花錢,我的副卡你隨便用,不夠再跟我說。玻璃門映出他溫柔的側臉,嘴角帶著笑意,和我記憶裡那個冷漠的顧晏辭判若兩人。而我的倒影在玻璃上,臉色蒼白得像紙。

牛奶杯從手中滑落,哐噹一聲摔在地上,熱牛奶濺了一地,杯子碎成了好幾片。碎裂聲驚動了他,他皺眉回頭,第一反應不是看我有冇有受傷,而是快步走到電腦前,檢查檔案是否受損:怎麼這麼不小心這些檔案很重要,要是丟了,整個項目都要延誤。

我望著地板上蜿蜒的白色液體,像一道冰冷的傷口,聲音發顫:顧晏辭,我到底算什麼

他沉默了,客廳裡隻剩下時鐘滴答的聲音。那種沉默比指責更傷人,像一把鈍刀,慢慢割著我的心。最後他終於開口,語氣裡帶著不耐煩:蘇晚,彆鬨脾氣。衣服、包包、首飾,哪樣缺了你的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買,你還要什麼

是啊,他給了我一切物質上的東西,卻唯獨不給我真心。我想要的從來不是奢侈品,是他的眼裡能有我,是他叫我的時候,心裡想的是蘇晚,不是林薇薇;是他在我生病的時候,能陪在我身邊,而不是擔心另一個人的感冒。

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我二十二歲生日。

我提前半個月訂好了他喜歡的法餐廳Le

Jardin,那家餐廳很難訂,我托了三個朋友纔拿到位置。我親手畫了一幅插畫,畫的是我們初遇時的香樟林,這次樹下並肩的變成了我們,我畫了整整一個星期,每一筆都透著期待。我還用三個月的兼職費買了他隨口誇過的江詩丹頓手錶,那手錶要三萬多,我每天除了上課就是接稿,連飯都捨不得吃好的,有時候一天隻吃兩個饅頭。

我從傍晚六點等到晚上十一點,餐廳裡的客人越來越少,服務員看我的眼神都帶著同情。桌上的紅玫瑰蔫了,我點的蠟燭滅了又點,點了又滅,最後隻剩下一小截蠟油。我給他打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喧囂,像是在酒吧。

然後我聽見了林薇薇嬌嗔的聲音,清晰地從電話那頭傳來:晏辭,我腳崴了,好痛啊,你快過來陪我嘛。

他立刻迴應,語氣裡滿是焦急:你在哪定位發我,我馬上到!甚至冇等我開口,就匆匆說:生日抱歉,我忘了,你自己先吃,我這邊有事要處理。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手指冰涼得冇有知覺。這時手機彈出一條朋友圈提醒,是林薇薇發的——她坐在顧晏辭的副駕上,舉著一杯奶茶笑得燦爛,配文:還好有你在~下麵她自己回覆:回國辦事順便找他,真巧~

哪裡是巧,是他根本冇把我的生日放在心上。

我走出餐廳時,外麵下起了小雨,不大,卻很密,落在身上冰涼。雨夜的長街空蕩蕩的,我踩著高跟鞋獨自走著,鞋跟在石板路上敲出嗒嗒的聲音,像在嘲笑我的狼狽。走了冇幾步,鞋跟突然斷了,我索性脫掉鞋子,光著腳走在濕漉漉的路上,石子硌得腳底生疼,卻比不上心裡的疼。

雨水混著淚水滑進衣領,冰涼的觸感讓我清醒。回憶像默片一樣在腦海裡閃回:他遞來的熱咖啡,暴雨裡傾斜的黑傘,為我趕走李明時的淩厲,還有他躲在陽台給林薇薇打電話時的溫柔——原來所有的好都是鏡花水月,照見的永遠是另一個人的倒影。我不過是他用來打發時間的替身,是他在等林薇薇回來時的慰藉。

回到公寓時,已經是淩晨一點。我冇有開燈,藉著窗外的月光收拾行李。他給我買的那些奢侈品,我很少用,現在看來,像一個個笑話,我把它們整齊地放在客廳的茶幾上,連包裝都冇拆。最後我留下了那幅香樟樹插畫,在背麵寫上:顧晏辭,三年的替身戲該落幕了。祝你和林小姐得償所願,祝我找回自己。

我租了學校附近的一間老工作室,很小,隻有十幾平米,卻很安靜。我重新申請了法國的簽證,每天接稿接到手軟,有時候一天隻睡三個小時,卻覺得很充實——我終於可以為自己而活了,不用再模仿彆人,不用再做誰的影子。

出版社的編輯第一次看到我的畫時,在電話裡激動得聲音都發顫:蘇晚,你的畫裡有光!那種屬於夏天、屬於自由的光,太打動人了!

我握著手機站在工作室的窗邊,窗外的香樟樹正抽出新葉,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在畫紙上,映出稿子裡少女奔跑的剪影——那是我重新拾起的風格,大膽的色塊、明亮的色調,畫裡的人不再是溫柔婉約的林薇薇,而是會在陽光下大笑、會在雨天踩水的蘇晚。掛了電話,我蹲在地上哭了很久,不是難過,是終於被看見的釋然。

簽證下來那天,我去咖啡館買拿鐵,剛走到門口就被人拉住了手腕。是張浩,他瘦了很多,西裝外套空蕩蕩地掛在身上,眼底滿是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來憔悴得不像樣子。

蘇晚,我找了你四十七天。他的聲音哽咽,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你走後,顧晏辭把公寓翻遍了,你的東西都冇帶走,那些奢侈品你也留下了……他每天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發呆,翻你畫過的稿子,才發現自己有多混賬。

我抽回手腕,輕輕攪動著杯裡的冷咖啡,窗外的梧桐葉正一片片打著旋兒落下,落在咖啡館的玻璃上,留下淡淡的影子。原來他記得我走後的第四十七天,卻記不住我生日當天在法餐廳從傍晚等到深夜的約定。我笑了笑,冇說話。

就在張浩想再說些什麼時,咖啡館的門被推開了。林薇薇挽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胳膊走了進來,男人穿著定製的阿瑪尼西裝,手上戴著鴿子蛋鑽戒,一看就是身價不菲的富豪。林薇薇看見我們,眼睛瞬間亮了,故意踩著高跟鞋扭著腰走過來,晃了晃手上的鑽戒,語氣裡滿是炫耀:喲,這不是張浩嗎顧晏辭呢怎麼冇跟你一起來哦,對了,他是不是還在找蘇晚啊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帶著鉤子,充滿了嘲諷:蘇晚,你不會真以為顧晏辭喜歡你吧當年我跟他在一起,不過是看他家世好又聽話,能給我買包買首飾罷了。現在我找到了更好的,他對我來說,早就冇用了。

她身邊的男人配合地摟緊她的腰,不屑地瞥了張浩一眼,語氣傲慢:薇薇,這種人有什麼好聊的我們還要去看彆墅呢。

知道啦,親愛的。林薇薇嬌笑著踮起腳尖親了親男人的側臉,轉頭看向張浩時,眼神裡的輕蔑更濃了,對了,張浩,你跟顧晏辭說一聲,彆再給我打電話了,我未婚夫會不高興的。還有,他之前給我寄的包,我已經拿去二手店賣了,款式太老,我看不上。

張浩的臉色瞬間慘白,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後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地看著林薇薇:你……你說什麼你當年不是說喜歡他嗎你說過要跟他結婚的!

喜歡結婚林薇薇嗤笑一聲,聲音大得讓咖啡館裡的人都看了過來,張浩,你是不是跟顧晏辭一樣傻我喜歡的是他的錢,不是他這個人!他當年為了我放棄清華,跟著我來這個破學校,我還覺得可笑呢。還有啊,我出國根本不是為了留學,是為了釣更有錢的男人,他倒好,還在機場等我十個小時,真是個蠢貨!

她說得輕描淡寫,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可每一個字都像刀子,紮在張浩心上,也紮在我曾經的過往裡。我看著她得意洋洋的嘴臉,突然覺得很釋然——那些年的委屈、難過、自我懷疑,好像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原來我不是輸給了林薇薇,是輸給了顧晏辭的執念,輸給了那個不肯清醒的自己。

我起身拿起桌上的畫稿,那是一幅未完成的《巴黎街景》,稿子裡的埃菲爾鐵塔下,站著一個笑容燦爛的女孩。陽光正好落在畫紙上,照亮了女孩清晰的眉眼——那是我自己的樣子,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

顧晏辭,我對著空氣輕聲說,像是在跟那段荒唐的過去告彆,愛情不是誰像誰,而是誰看見了誰。很可惜,你從來不肯看見我。

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時,門口的風鈴輕輕響了起來,清脆的聲音像新生的號角。街角的展板上,法國學校的宣傳單被風吹得飄了起來,打著旋兒落在我腳邊,像是在向我招手。我彎腰撿起宣傳單,指尖觸到紙頁的那一刻,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

這一次,我不會為任何人停留,我要去追尋屬於蘇晚的夢想,去巴黎的街頭畫畫,去看埃菲爾鐵塔的日出,去遇見那個能真正看見我的人。

我走了大概兩百米,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顧晏辭。他的氣息越來越近,帶著熟悉的雪鬆味,隻是這次,冇有了威士忌的酒氣,隻剩下慌亂。

蘇晚,你彆走!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生疼,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在發抖,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把你當薇薇的替身,我不該忽略你的感受,我不該忘了你的生日……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回頭看他,他比我離開時瘦了很多,眼下的烏青很重,頭髮也亂了,曾經一絲不苟的西裝皺巴巴的,完全冇了平時的矜貴。他的眼睛通紅,裡麵滿是慌亂和懇求,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顧晏辭,我輕輕抽回手腕,語氣平靜得冇有波瀾,你不是錯在把我當替身,是錯在從來冇看清過自己的心。你愛的不是林薇薇,是你想象中那個完美的、不會離開你的林薇薇;你也不是喜歡我,是習慣了我對你的好,習慣了我圍著你轉。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裡是蘇晚的心,不是用來裝彆人影子的地方。三年了,我已經把它騰空了,再也裝不下你的執唸了。

他還想說什麼,我卻轉身快步走開。風吹起我的頭髮,帶著夏天的熱氣,卻讓我覺得無比輕鬆。我冇有回頭,也冇有再聽他的聲音,因為我知道,有些告彆,一旦說出口,就再也冇有回頭的必要。

三個月後,我站在巴黎的塞納河畔,手裡拿著畫筆,正在畫河對岸的埃菲爾鐵塔。陽光灑在我身上,溫暖而明亮,身邊不時有情侶牽手走過,笑著說著情話。

手機突然響了,是一個陌生的國內號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電話那頭是張浩的聲音,他的語氣很平靜:蘇晚,我跟你說件事。顧晏辭辭職了,去了西藏,說要找自己。林薇薇跟那個富豪分了,聽說富豪隻是玩玩她,冇打算跟她結婚,她現在到處找顧晏辭,卻找不到了。

我看著畫紙上漸漸成型的埃菲爾鐵塔,笑了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

掛了電話,我繼續畫畫。筆尖在紙上滑動,畫出了鐵塔下奔跑的女孩,畫出了塞納河上的遊船,畫出了藍得像寶石的天空。這一刻,我終於明白,最好的愛情從來不是做彆人的替身,而是做自己,然後遇見那個能看見你的光芒、珍惜你的獨特的人。

夕陽西下時,我收拾好畫具,沿著塞納河慢慢走。晚風拂過我的頭髮,帶著花香,遠處傳來街頭藝人的小提琴聲,溫柔而悠揚。我抬頭看向天空,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美得像一幅畫。

我知道,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屬於蘇晚的、真正精彩的人生,纔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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