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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雨夜的門牌
暴雨如注的午夜,林默踩著積水在老城區的巷子裡狂奔。帆布鞋早已濕透,冰涼的雨水順著褲腳鑽進襪子,與額頭上的冷汗混在一起。半小時前,他剛從出租屋出來
——
房東拿著租賃合同,臉色冰冷地說
明天再不交房租就搬出去；一小時前,他還在電話裡被前老闆痛罵
連個方案都做不好,滾蛋；而三小時前,相戀五年的女友蘇晴把一枚情侶戒指放在他掌心,聲音帶著哭腔：林默,我等不起了,我爸媽讓我回老家相親。
口袋裡僅剩的五十塊錢被他攥得發皺,路燈在雨幕中暈成一團模糊的黃。林默猛地撞在一麵爬滿青苔的磚牆上,額頭傳來一陣鈍痛,眼前的金星與雨水交織在一起。
嘶
——
他捂著額頭抬頭,視線漸漸清晰。牆上掛著一塊褪色的梨木門牌,邊緣被風雨侵蝕得有些卷邊,上麵用燙金小字寫著
浮生雜貨鋪,下方還有一行更纖細的字：萬物可換,等價有償。
這巷子他走了三年
——
從大學畢業租第一間平房開始,每天上下班都要穿過這條逼仄的巷子,卻從未見過這家店。門牌旁邊是一扇虛掩的木門,縫隙裡透出微弱的光,夾雜著一股奇異的香氣
——
像是老檀香混著舊書頁的油墨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糖甜氣。
好奇心壓過了狼狽,林默推了推木門。吱呀
一聲,門軸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雨夜裡格外清晰。店裡冇有電燈,四壁的貨架前掛著幾盞玻璃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貨架上擺滿了稀奇古怪的物件：缺了口的青花瓷碗、錶盤停在三點十四分的生鏽懷錶、用紅繩捆成一束的
運氣（標簽上寫著
短期好運,兌換需支付三個月壽命）,甚至還有一個玻璃罐,裡麵裝著半罐閃爍的
星光,旁邊標註著
兌換需支付童年幻想。
歡迎光臨。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櫃檯後傳來。林默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青布長衫的老人正坐在藤椅上,手裡拿著一把竹編蒲扇,花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臉上的皺紋像老樹皮一樣深刻,卻透著一股溫和的氣息。
您這裡……
真的什麼都能換
林默的聲音有些沙啞,雨水順著髮梢滴落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老人笑了笑,露出冇剩幾顆牙的嘴,蒲扇輕輕扇了兩下：隻要你有足夠的‘籌碼’。壽命、記憶、情感、天賦、運氣……
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在這裡都能當‘錢’用,換你想要的一切。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蘇晴離開時泛紅的眼眶,想起房東催租時不耐煩的眼神,想起前老闆把方案摔在他臉上的場景。我想換一份好工作,一份能讓我站穩腳跟、不用再擔心房租的工作。
老人點點頭,從櫃檯下拿出一個泛黃的線裝賬本,封麵寫著
浮生兌換錄。他翻開賬本,用手指劃過密密麻麻的字跡：好工作有很多種。鼎盛集團市場部主管空缺,需要‘十年行業經驗’和‘三個月壽命’；城建局辦公室科員,需要‘人脈資源’和‘五年快樂記憶’；還有自主創業啟動資金,需要‘一項核心技能’和‘十年壽命’。你要選哪一種
鼎盛集團
林默瞪大了眼睛
——
那是全市最好的民營企業,他大學時就夢想著能進去,卻因為冇有經驗屢屢碰壁。十年行業經驗……
我剛畢業三年,哪來的十年經驗
老人抬起頭,渾濁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這經驗不是你的,是之前一個退休高管兌換‘健康’時留下的。兌換後,它會直接融入你的記憶,就像你真的在市場部摸爬滾打了十年一樣,方案怎麼寫、客戶怎麼談、團隊怎麼管,你都會瞭如指掌。
林默咬了咬牙。三個月壽命,換一個徹底翻身的機會,值了！他想起蘇晴曾說
我想要的不是大富大貴,隻是一份安穩的生活,隻要有了這份工作,說不定還能挽回她。我換！我選鼎盛集團的主管！
老人拿出一支狼毫毛筆,蘸了點墨汁,在賬本上寫下
林默
二字,又遞過來一個印泥盒：按個手印吧。一旦按下,兌換就生效,概不退還。
林默深吸一口氣,將右手拇指按在印泥上,然後重重地按在賬本上。當指印落在紙上的瞬間,他突然感覺大腦一陣劇烈的脹痛,無數陌生的畫麵和資訊湧入腦海
——
淩晨三點修改的方案、酒桌上與客戶周旋的話術、團隊成員之間的矛盾調解技巧、甚至連鼎盛集團董事長的喜好都一清二楚。同時,一股莫名的疲憊感席捲全身,像是連續熬了一個月的夜,手腳都變得沉重起來。
好了。
老人收起賬本,從櫃檯下拿出一張燙金名片,遞給林默,明天上午十點,去鼎盛集團十五樓人力資源部麵試,找王經理。他知道你要來。
林默接過名片,指尖的冰涼讓他瞬間清醒。名片上
鼎盛集團市場部主管
的字樣燙得發亮,正是他夢寐以求的職位。他激動得語無倫次,連聲道謝後,轉身衝進雨幕。他冇注意到,老人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蒲扇停在半空,賬本上
林默
的名字旁,多了一道淡淡的灰印,像蒙上了一層薄塵。
2
記憶的代價
一週後,林默成功入職鼎盛集團。麵試時,他對答如流,不僅精準說出了市場部的現存問題,還提出了三個可落地的優化方案,王經理當場拍板：明天就來上班,月薪兩萬,試用期過後再加績效。
入職第一天,林默穿著新買的西裝,站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裡,看著落地窗外的城市天際線,心裡充滿了成就感。他租了一套帶陽台的公寓,買了最新款的手機,甚至去商場挑了一條項鍊,想找機會送給蘇晴,挽回這段感情。
但奇怪的是,他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午休時路過公司樓下的糖炒栗子攤,聞到那股香甜的氣息,鼻子突然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卻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對栗子有這麼深的感觸。他問自己：以前吃過糖炒栗子嗎和誰一起吃的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這天晚上,林默加完班,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老城區的巷子。浮生雜貨鋪的燈還亮著,木門虛掩著,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店裡多了一個穿校服的女孩,紮著馬尾辮,眼睛紅紅的,正趴在櫃檯上哭。看到林默進來,她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珠：你也是來兌換東西的嗎
林默點點頭,在她旁邊的凳子上坐下。老人給了他一杯熱茶,熱氣氤氳著,驅散了些許疲憊。
老闆,我想換我媽媽的記憶,我想知道她為什麼不要我了。
女孩哽嚥著說。她叫曉曉,今年十二歲,五歲時媽媽就離開了家,爸爸說媽媽
去了很遠的地方打工。直到昨天,她在爸爸床底下的舊箱子裡發現了一張照片
——
媽媽和一個陌生男人站在民政局門口,手裡拿著結婚證,笑得很開心。
老人歎了口氣,蒲扇輕輕敲了敲櫃檯：兌換他人的記憶,代價很大。你要支付自己關於童年的所有快樂記憶,而且隻能看十分鐘
——
記憶裡的畫麵會像電影一樣閃過,不能暫停,不能回放。你想好了嗎
曉曉毫不猶豫地點頭,小手緊緊攥著衣角：我想好了！隻要能知道真相,我不怕失去那些記憶。我記得的快樂本來就不多,隻有媽媽給我紮辮子、帶我去公園玩的那幾次……
老人從貨架上拿下一個水晶球,放在曉曉麵前。水晶球有拳頭那麼大,裡麵渾濁一片,像是裝著揉碎的星光。把手放上去,集中精神想著你媽媽。
曉曉的手剛碰到水晶球,就渾身一顫,眼淚瞬間湧了出來。水晶球裡的渾濁漸漸散去,浮現出清晰的畫麵：
五年前的一個雨夜,和林默遇到雜貨鋪的那個夜晚很像。媽媽抱著曉曉坐在床邊,哭得肩膀發抖。爸爸在旁邊抽菸,地上滿是菸蒂。不是我不想帶曉曉走,是他不同意。
媽媽的聲音帶著絕望,他說如果我帶孩子,就一分錢都不給我
——
你欠了那麼多賭債,我不跟他走,我們娘倆都會被高利貸逼死！
畫麵切換到火車站,媽媽偷偷塞給鄰居張奶奶一個布包：張姐,這是我攢的兩千塊錢,麻煩你多照顧曉曉。等我站穩腳跟,一定回來接她。
張奶奶抹著眼淚點頭：你放心,我會把她當親閨女待。
最後一個畫麵,是媽媽在出租屋裡給曉曉寫信,信紙上的字被眼淚打濕：曉曉,對不起,媽媽不是不愛你,是媽媽冇本事……
等媽媽賺夠了錢,一定帶你離開這裡。
十分鐘很快過去,水晶球暗了下來,恢複了渾濁的樣子。曉曉已經哭成了淚人,但眼神裡的迷茫少了很多,多了一絲釋然：原來媽媽不是不愛我,她是冇辦法……
她站起身,對老人鞠了一躬：謝謝老闆。
然後轉身走了出去,腳步比來時堅定了很多。
曉曉走後,林默忍不住問：老闆,她支付的快樂記憶,還能拿回來嗎
老人搖了搖頭,蒲扇指著貨架上的一個空盒子：一旦兌換,就再也拿不回來了。就像這個盒子裡的‘童年笑聲’,是去年一個男人兌換‘財富’時留下的,現在再也找不回來了。
他頓了頓,看向林默,就像你,你兌換了十年工齡,代價不僅是三個月壽命,還有你關於大學時和蘇晴一起賣糖炒栗子的記憶
——
那是你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對吧
林默渾身一震,手裡的茶杯差點摔在地上。糖炒栗子！難怪他看到栗子攤會難過,難怪他想不起關於栗子的記憶！他突然想起蘇晴曾說過
你炒的栗子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想起兩人在大學門口擺地攤賣栗子的場景
——
冬天的風很冷,蘇晴的手凍得通紅,卻堅持要幫他收錢；他把炒好的栗子揣在懷裡,暖熱了再給她吃……
那些畫麵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模糊不清,卻讓他心裡一陣刺痛。
我能把記憶換回來嗎
林默的聲音帶著顫抖,我願意用我的薪水換,用我的職位換,哪怕讓我回到以前的生活也行！
不能。
老人的語氣很平靜,等價有償,你用記憶換了經驗,就像用銀子換了糧食,交易完成了,就再也換不回來了。而且你要小心,
他指了指林默的胸口,你兌換的‘十年經驗’裡,藏著原主人的職場惡習
——
嫉妒、算計、急功近利,這些都會慢慢影響你,就像墨水滴進清水裡,會一點點擴散開來。
林默愣住了。他想起這幾天在公司的事：同事小李搶了他一個小項目,他心裡恨得牙癢癢,偷偷在領導麵前說小李
方案有漏洞；為了表現自己,他主動加班到深夜,卻把本該自己做的報表推給了實習生……
這些行為,和他以前的性格完全不一樣。難道真的是那些
經驗
在作祟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雜貨鋪,外麵的雨又下了起來。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工作,想要的薪水,卻丟了最珍貴的回憶
——
那些和蘇晴一起吃苦卻很快樂的日子,那些支撐他走過最難熬時光的溫暖。這真的是等價交換嗎
3
情感的重量
接下來的日子,林默刻意壓製著心裡的負麵情緒。他不再搶同事的項目,不再推活給實習生,甚至主動幫小李修改了方案裡的漏洞。小李很感激他：林哥,你人真好,以前我還以為你很不好相處呢。
林默笑了笑,心裡卻有些苦澀。他知道,自己正在慢慢被
經驗
改變,如果不刻意控製,遲早會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他開始頻繁地去浮生雜貨鋪,不是為了兌換東西,而是想聽聽彆人的故事,看看那些和他一樣
走捷徑
的人,都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這天下午,他剛走進雜貨鋪,就看到一箇中年男人坐在櫃檯前,穿著洗得發白的出租車司機製服,手裡拿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小男孩,笑得很燦爛。
老闆,我想換捐獻者的‘同情心’,讓他同意給我兒子捐獻骨髓。
男人的聲音帶著疲憊和絕望。他叫老陳,開出租車已經十五年了。他的兒子小遠今年八歲,半年前查出了白血病,幸運的是,很快就找到了配型成功的捐獻者
——
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可就在手術前一週,大學生突然反悔了,說
害怕手術風險,無論老陳怎麼哀求,都不肯鬆口。
醫生說,如果半個月內找不到新的捐獻者,小遠就……
老陳的聲音哽嚥了,說不下去。
老人皺了皺眉,蒲扇停在半空：同情心是很珍貴的情感,冇辦法直接兌換
——
每個人的同情心都藏在心底,需要特定的事情才能喚醒。我不能強迫他同意捐獻,但我可以幫你兌換‘一次機會’——
讓你和他見麵,說出你心裡的話,而且他會認真聽,不會打斷你。代價是你五年的壽命。
五年壽命
老陳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我換！隻要能救我兒子,彆說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都願意！我今年四十二,就算少活五年,也能看著他長大成人了！
老人在賬本上寫下老陳的名字,讓他按了手印。三天後下午三點,在市中心醫院對麵的咖啡館,他會準時到。你隻有十五分鐘時間,好好想想該說什麼。
三天後,老陳按照老人說的時間去了咖啡館。大學生果然在那裡,穿著白襯衫,看起來有些緊張。老陳冇有哭鬨,也冇有哀求,隻是從包裡拿出一遝畫紙
——
都是小遠在醫院畫的畫。
這是小遠畫的‘爸爸的出租車’,他說爸爸開著車,能把所有壞人都趕走。
老陳的聲音很平靜,這張是他畫的骨髓捐獻者,他不知道你的名字,就畫了一個天使的樣子,說你會救他的命。
他拿出一張診斷書,放在大學生麵前：我知道手術有風險,你剛畢業,還有很長的人生,害怕是應該的。我不逼你,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也不怪你
——
我已經聯絡了骨髓庫,他們說正在找其他配型,但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大學生看著畫紙上歪歪扭扭的天使,眼睛紅了。他沉默了很久,說：叔叔,我不是害怕手術,是害怕疼……
我從小就怕打針。但我剛纔聽你說,小遠每天都在等‘天使’,我覺得我應該試試。
手術很成功。一週後,老陳帶著小遠來雜貨鋪道謝。小遠還很虛弱,坐在輪椅上,手裡拿著一朵紙折的小花,遞給老人：爺爺,謝謝你幫我爸爸。
老人接過小花,笑了笑：不是我幫他,是他自己的父愛打動了彆人。
林默看著這一幕,心裡百感交集。他想起自己兌換經驗時的毫不猶豫,想起失去記憶後的空洞。他終於明白,有些東西
——
比如親情、愛情、真誠
——
是永遠不能用來兌換的,因為它們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這天晚上,林默在公司樓下的糖炒栗子攤買了一斤栗子。熱氣騰騰的栗子捧在手裡,暖得發燙。他撥通了蘇晴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林默
蘇晴的聲音帶著驚訝。
我在你家樓下的小區門口,
林默的聲音有些緊張,我買了你愛吃的糖炒栗子,想跟你說幾句話。
二十分鐘後,蘇晴走了出來。她比以前憔悴了一些,穿著簡單的衛衣和牛仔褲,看到林默手裡的栗子,眼睛紅了：你還記得我愛吃糖炒栗子
林默點點頭,遞過栗子：我記得你喜歡吃帶殼烤的,要放很多糖……
隻是我有點想不起來,我們以前一起賣栗子的細節了。
蘇晴接過栗子,剝開一顆,放進嘴裡：那時候你在大學門口擺地攤,冬天凍得手都腫了,卻非要給我暖手。我說要幫你收錢,你不讓,說‘我是男人,應該養你’。
林默的眼眶濕潤了。那些模糊的記憶似乎有了輪廓,溫暖的感覺從心底湧上來。蘇晴,對不起,以前是我太急功近利了,總想著給你更好的生活,卻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我真的很想挽回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蘇晴沉默了很久,剝開另一顆栗子,遞給林默：我需要時間考慮。我爸媽還是希望我回老家,但我還冇想好……
你先好好工作吧,彆再像以前那樣熬夜了。
林默接過栗子,點了點頭。栗子的香甜在嘴裡散開,帶著久違的溫暖。
4
運氣的陷阱
林默的生活漸漸回到正軌。他不再執著於升職加薪,而是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工作之餘的學習上
——
他報了一個市場營銷的線下課程,彌補自己
兌換來的經驗
裡缺失的理論基礎；他每週都會去看一次蘇晴,陪她散步、聊天,不再提複合的事,隻是默默關心她。
他甚至在週末的時候,重新擺起了糖炒栗子攤
——
就在以前和蘇晴一起擺攤的大學門口。雖然記不起具體的炒栗子技巧,但他跟著網上的教程學,慢慢摸索,栗子的味道竟然越來越接近記憶中的香甜。
這天下午,林默收攤後路過浮生雜貨鋪,走了進去。店裡來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手裡拿著一個公文包,看起來很焦慮。
老闆,我想換‘三個月的好運氣’,
男人說,我要在下週的競標會上打敗李總監,拿到總經理的位置。
林默認出了他
——
他是鼎盛集團的副總張遠,主管銷售部,和林默所在的市場部平級。最近集團在選新的總經理,張遠和主管研發部的李總監是最熱門的候選人。
老人從貨架上拿下一個紅繩結,上麵掛著一個小小的銅鈴鐺,看起來很普通。三個月好運氣,代價是你未來五年的健康
——
你會患上嚴重的胃病和頸椎病,而且很難根治。運氣這東西很玄妙,它能幫你避開麻煩,卻不能幫你解決根本問題,你想好了嗎
張遠猶豫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敲著公文包。他今年四十歲,在副總位置上待了五年,早就想再進一步。李總監比他資曆深,後台硬,如果不靠運氣,他幾乎冇有勝算。我換！隻要能當上總經理,五年健康不算什麼
——
到時候我可以請最好的醫生,住最好的醫院。
老人點了點頭,讓他在賬本上簽字按手印。張遠接過紅繩結,戴在手腕上,鈴鐺輕輕響了一聲,他臉上露出了笑容：希望能有用。
說完,他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林默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有些擔憂。老人給他續了一杯熱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後果也隻能自己承擔。
接下來的一週,張遠果然一帆風順。週一的中層會議上,董事長突然提出要
重點考察銷售部的業績,正好張遠剛簽下一個大訂單；週三的競標會前,李總監的方案突然
丟失了核心數據,隻能臨時修改,漏洞百出；週五的最終評審會上,張遠竟然遇到了多年前的老領導
——
現在的集團獨立董事,老領導在會上極力推薦他。
不出意外,張遠下週就能正式升任總經理。全公司都在議論他的
好運氣,隻有林默知道,這運氣是用健康換來的。
果然,冇過多久,張遠就開始頻繁地請假。林默在醫院遇到過他一次
——
他戴著頸托,臉色蒼白,正排隊做胃鏡檢查。林默,
張遠看到他,苦笑了一下,我這胃病疼得睡不著覺,脖子也抬不起來,醫生說再拖下去,可能會癱瘓。
林默問他：後悔嗎
張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不後悔是假的,但總經理的位置我盼了五年,真的捨不得放棄……
等我坐穩了這個位置,就請長假治病。
可他冇能等到
坐穩位置
的那天。週五的總經理任命儀式上,張遠突然暈倒在台上,被緊急送往醫院。檢查結果出來了
——
急性胃出血,頸椎間盤突出壓迫神經,必須立刻手術,而且術後至少要休養半年,根本無法勝任總經理的工作。
董事長隻能臨時任命李總監為代總經理。張遠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眼淚流了下來。他想起自己為了升職,每天加班到深夜,不吃早飯,不按時睡覺,甚至錯過了女兒的生日
——
現在職位冇了,健康也冇了,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林默去醫院看他的時候,他把那個紅繩結摘了下來,遞給林默：幫我還給雜貨鋪的老闆吧。告訴他,我後悔了。
林默拿著紅繩結,來到浮生雜貨鋪。老人接過紅繩結,放在貨架上：他早就該明白,運氣隻能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冇有真本事,就算坐上了那個位置,也坐不穩。
林默點點頭。最近董事長也找過他,說要提拔他做市場部總監,薪水翻倍。但他拒絕了
——
他知道,總監的位置需要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需要頻繁地應酬,需要犧牲更多的時間和健康,而他現在更珍惜和蘇晴重建的感情,更想把栗子攤做好,更想找回那些失去的記憶。
這天晚上,蘇晴約他見麵。她手裡拿著一個紙袋子,遞給林默：我媽媽寄來的家鄉特產,給你嚐嚐。
袋子裡除了特產,還有一張照片
——
是林默和她大學時在栗子攤前拍的,兩人臉上都沾著糖霜,笑得很開心。
我想起了,你那時候總把最甜的栗子剝給我吃。
蘇晴的眼睛紅紅的,我跟我爸媽說了,我不想回老家了,我想留在這座城市。
林默的眼眶濕潤了。他接過照片,手指撫摸著上麵的糖霜痕跡,那些模糊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
——
蘇晴的手凍得通紅,他把她的手揣進自己懷裡；栗子賣完了,兩人分吃一碗泡麪,她把雞蛋夾給他；下雨了,他用自行車載著她,雨衣偏向她那邊,自己半邊身子都濕透了……
對不起,蘇晴,以前是我太傻了。
林默的聲音帶著顫抖,以後,我會每天給你炒最甜的栗子,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
蘇晴笑了笑,點了點頭,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5
時間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默和蘇晴複合了。他們一起經營著糖炒栗子攤,生意越來越好,甚至在大學附近開了一家小小的實體店,取名
默晴栗子鋪。林默不再去鼎盛集團上班,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栗子鋪和蘇晴身上。他偶爾還是會去浮生雜貨鋪,和老人聊聊天,聽那些關於兌換的故事。
他發現,來雜貨鋪的人形形色色：
有個叫麗麗的女孩,為了換
絕世美貌,支付了自己的
數學天賦——
她以前是奧數冠軍,現在連簡單的加減法都算不清,最後因為
空有美貌冇有腦子,被富二代甩了；
有個叫老周的商人,為了換
千萬財富,支付了
家庭溫暖——
他的妻子帶著孩子離開了他,他守著空蕩蕩的彆墅,每天隻能靠喝酒麻痹自己；
還有個叫趙局長的官員,為了換
更高的權力,支付了自己的
良知——
他收受賄賂,濫用職權,最後東窗事發,被判了十年刑。
這些人都和曾經的林默、張遠一樣,以為能用
不重要
的東西換
想要
的東西,卻不知道,他們放棄的,恰恰是人生最珍貴的部分。
這天下午,林默正在栗子鋪裡炒栗子,蘇晴突然跑了進來,臉色有些凝重：隔壁花店的老闆娘說,她兒子小宇得了重病,好像快不行了。
小宇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經常來栗子鋪買栗子,很可愛。林默放下手裡的活,和蘇晴一起去了花店。
小宇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卻還笑著對媽媽說：媽媽,我不疼,你彆難過。
他媽媽紅著眼睛,正在給他削蘋果,手裡的刀卻一直在抖。
林默心裡很難過。他想起了浮生雜貨鋪,或許老人能幫小宇。他對小宇媽媽說：我認識一個人,或許能幫小宇,我去問問。
他來到浮生雜貨鋪,老人正在整理貨架。聽完林默的話,老人歎了口氣：小宇得了罕見的遺傳病,醫生說他最多隻能再活一年。要換時間,代價很大。
我願意支付我的壽命！
林默立刻說,十年、二十年都可以！
老人搖了搖頭：時間不能用彆人的壽命換,隻能用自己或直係親屬的。小宇的媽媽已經求過我了,她願意用自己的二十年壽命換小宇的一年時間,但小宇不同意
——
他說‘媽媽還要陪我長大,我不能讓媽媽變老’。
正說著,門口傳來一陣小小的腳步聲。小宇坐在輪椅上,由媽媽推著,走了進來。爺爺,我想換時間,我想多活幾年,陪我媽媽。
他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老人看著他,眼神裡閃過一絲動容：換時間需要支付你媽媽的十年壽命,你願意嗎
小宇立刻搖頭,小手緊緊抓住媽媽的手：我不要媽媽的壽命！我願意支付我所有的玩具、所有的零食,還有我以後的夢想
——
我本來想當宇航員的,現在我不想當了,我隻要陪媽媽。
老人笑了,摸了摸他的頭：傻孩子,玩具和零食不是等價的籌碼。但你有一樣東西,可以換三個月的時間
——
你的‘天真’。換了之後,你會變得像大人一樣懂事,知道什麼是堅強,什麼是責任,但再也不會有孩子的快樂了
——
你不會再為了一顆糖開心,不會再相信童話,不會再對著星星許願。你想好了嗎
小宇猶豫了很久。他看了看媽媽紅紅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瘦弱的手,點了點頭：我想好了！隻要能多陪媽媽三個月,我願意變得懂事。
老人從貨架上拿下一個沙漏,放在小宇麵前。沙漏是玻璃做的,裡麵裝著金色的細沙,正緩緩流淌。當沙子漏完,你就會得到三個月的時間,同時失去天真。
小宇的手放在沙漏上,金色的細沙流得更快了。他的眼神漸漸變了
——
從孩子的清澈天真,變成了成年人的平靜懂事。他不再哭鬨,不再撒嬌,隻是輕輕拍了拍媽媽的手：媽媽,以後我不會再讓你擔心了。我會好好吃藥,好好吃飯,乖乖聽話。
小宇媽媽感動得哭了,卻冇發現,小宇再也冇有笑過
——
即使她給他買了最喜歡的玩具車,即使林默給了他最甜的栗子,他的臉上也隻有平靜,冇有了以前的開心。
林默看著這一幕,心裡很難過。他找到老人：老闆,就冇有不用付出慘痛代價的兌換嗎難道所有想要的東西,都必須用珍貴的東西來換
老人看著他,蒲扇輕輕扇了兩下,指了指窗外的栗子鋪：有。那就是‘不兌換’。你看你現在,冇有兌換愛情,卻通過自己的改變贏回了蘇晴；冇有兌換財富,卻通過踏實的工作和栗子鋪賺到了錢；冇有兌換記憶,卻通過和蘇晴的相處,慢慢找回了那些溫暖的畫麵。
他頓了頓,繼續說：人生本來就有得有失,那些你想通過兌換得到的東西,其實都藏在你自己的努力裡。捷徑或許能讓你快速得到想要的,但也會讓你錯過沿途的風景,失去最珍貴的東西。
林默恍然大悟。他想起自己剛來時的急功近利,想起那些因為兌換而失去幸福的人。原來,浮生雜貨鋪不是一個
實現願望
的地方,而是一麵鏡子,照出了人們內心的貪婪和浮躁；老人也不是一個
魔法師,而是一個
旁觀者,看著人們在**和真情之間做選擇。
6
天賦的反噬
林默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
為了兌換而瘋狂
的人了,直到他遇到了陳凱。
陳凱是蘇晴的高中同學,學了十年鋼琴,卻一直默默無聞,隻能在酒吧彈鋼琴謀生。他聽說了浮生雜貨鋪的事,找到林默,非要讓他帶自己去。
林默,我知道你能幫我！
陳凱的眼睛裡佈滿血絲,看起來很激動,我要換‘鋼琴天賦’,我要成為像郎朗一樣的鋼琴家！我學了十年,每天練琴八個小時,卻還是彈不好
——
我一定是冇有天賦,隻要能換天賦,我什麼都願意付出！
林默勸他：天賦不是萬能的,你已經很努力了,再堅持一下說不定就有機會……
堅持我堅持了十年！
陳凱打斷他,我爸媽為了給我買鋼琴,省吃儉用,我女朋友因為我冇前途,跟我分手了！我必須成功,否則我就對不起所有人！
林默冇辦法,隻能帶他去了浮生雜貨鋪。
老人看著陳凱,搖了搖頭：鋼琴天賦有很多種
——‘技巧天賦’能讓你快速掌握複雜的指法,代價是‘音樂感知力’；‘創作天賦’能讓你寫出好聽的曲子,代價是‘聽力’；‘表演天賦’能讓你在舞台上光芒四射,代價是‘聲音’。你要選哪一種
陳凱毫不猶豫地說：我要‘技巧天賦’！隻要能彈得好,失去音樂感知力算什麼！
老人歎了口氣,從貨架上拿下一個銀色的哨子,遞給陳凱：吹一下這個哨子,天賦就會融入你的身體,同時失去音樂感知力
——
你能彈出完美的曲子,卻再也感受不到音樂裡的情感,不知道什麼是悲傷,什麼是快樂。
陳凱接過哨子,毫不猶豫地吹了起來。哨聲很尖銳,刺得人耳朵疼。吹完之後,他突然笑了起來：我感覺我的手指充滿了力量！我現在就能彈出《鐘》！
他在雜貨鋪的鋼琴上彈了起來,指法飛快,技巧完美,冇有一個錯音。但林默聽著,卻覺得很空洞
——
曲子裡冇有情感,就像一台
鋼琴演奏機
在彈奏,冇有靈魂。
陳凱卻很滿意,笑著說：太好了！我終於能彈好了！
他轉身跑出雜貨鋪,去參加一個鋼琴比賽。
比賽結果出來了,陳凱得了第一名,被一個音樂公司簽下,很快就舉辦了自己的獨奏音樂會。媒體稱他為
鋼琴天才,說他
技巧完美,前途無量。
但冇過多久,麻煩就來了。陳凱在一次演出中,彈錯了一個情感飽滿的段落
——
他把悲傷的曲子彈得很歡快,因為他再也感受不到音樂裡的情感了。觀眾開始質疑他,說他
冇有靈魂隻是個技巧機器。
音樂公司也對他失望了,解約了合同。陳凱試圖重新找迴音樂感知力,卻發現自己連最簡單的兒歌都彈不出情感了。他跑到浮生雜貨鋪,跪在地上求老人：老闆,我錯了！我不要天賦了,我要我的音樂感知力！
老人搖了搖頭：兌換一旦生效,就再也無法逆轉。你用感知力換了技巧,現在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陳凱崩潰了,坐在地上大哭起來。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第一次彈鋼琴時的快樂,想起媽媽在旁邊聽他彈琴時的笑容,想起女朋友說
你彈的曲子裡有陽光的味道——
那些都冇了,現在他能彈出完美的技巧,卻再也彈不出快樂和溫暖了。
林默看著他,心裡很感慨。他想起自己曾經也差點為了
捷徑
失去一切,幸好他及時醒悟,冇有越陷越深。
7
雜貨鋪的結局
秋去冬來,老城區要拆遷了。公告貼出來那天,林默和蘇晴一起去了浮生雜貨鋪。
老人正在收拾東西,貨架上的物件被一個個放進木箱裡。木門上的
浮生雜貨鋪
門牌已經摘了下來,放在櫃檯上。
老闆,你要去哪裡
林默問。
老人笑了笑,擦了擦門牌上的灰塵：雜貨鋪會搬到新的地方
——
隻要還有人想走捷徑,還有人願意用珍貴的東西換**,它就會一直存在。或許是在另一條老巷子裡,或許是在一個不起眼的街角,或許是在某個人的心裡。
他從櫃檯下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林默：這是給你的。你冇有用貪婪和浮躁汙染自己的靈魂,始終記得什麼是最重要的,這是對你的獎勵。
林默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枚小小的木質書簽,上麵用刻刀刻著
腳踏實地
四個字,字跡蒼勁有力。書簽的背麵,貼著一張照片
——
是他和蘇晴大學時在栗子攤前拍的那張,照片被塑封過,很平整。他摸了摸照片,那些模糊的記憶突然變得無比清晰：那個冬天的夜晚,蘇晴的手凍得通紅,他把她的手揣進自己的懷裡；栗子賣完了,兩人分吃一碗泡麪,她把雞蛋夾給他；下雨了,他用自行車載著她,雨衣偏向她那邊,自己半邊身子都濕透了……
謝謝老闆！
林默的聲音帶著激動,眼眶濕潤了。
老人擺了擺手,繼續收拾東西：記住,最好的兌換,是不兌換。人生冇有捷徑,所有的得到,都需要你用努力去換；所有的幸福,都需要你用心去珍惜。
拆遷那天,林默和蘇晴一起去送老人。卡車停在巷口,木箱被一個個搬上車。老人坐在副駕駛座上,對他們揮了揮手：好好經營栗子鋪,好好生活。
卡車開走了,巷子裡隻剩下空蕩蕩的磚牆。林默和蘇晴相視而笑,牽手走出了巷子。
一年後,默晴栗子鋪
開了三家分店,生意興隆。林默和蘇晴結婚了,婚禮很簡單,卻很溫馨。他們還成立了一個小小的慈善基金,幫助像小宇一樣的患病兒童,也幫助像陳凱一樣在追夢路上迷茫的人。
這天,他們路過新的商業區,看到一家新開的小店。店麵很小,門口掛著一塊梨木門牌,上麵寫著
浮生雜貨鋪,燙金的小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一個穿著青布長衫的老人坐在櫃檯後,手裡拿著竹編蒲扇,正在和一個年輕人說話。年輕人看起來很焦慮,像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我們進去看看嗎
蘇晴問。
林默搖了搖頭,笑著拉過她的手：不用了。我們的幸福,自己就能創造,不需要兌換。
他們並肩走遠,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明亮。雜貨鋪裡,老人看著他們的背影,笑了笑,蒲扇輕輕扇了兩下。木門虛掩著,裡麵的燈光亮著,等待著下一個迷茫的客人
——
而林默知道,他再也不會進去了,因為他已經懂得：人生最珍貴的東西,從來都不需要兌換,隻需要用心去珍惜,用努力去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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