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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牆夜雨藏鋒芒

永熙

二十三,秋

連綿的夜雨已經下了整整三日,將皇城籠罩在一片濕漉漉的寒意裡。紫宸殿的簷角垂著細密的雨簾,簷下掛著的鎏金宮燈被風吹得左右搖晃,昏黃的光暈透過濕透的窗紙,在金磚鋪就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咳咳……

禦座上的永熙帝猛地一陣劇咳,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明黃色的龍袍袖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殿內伺候的太監宮女們都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唯有司禮監掌印太監李德全小心翼翼地上前,遞上溫熱的參茶:陛下,喝口茶潤潤喉。

永熙帝接過茶盞,卻冇有立刻喝,隻是眼神渾濁地望著階下躬身侍立的幾位大臣。他今年已近六十,纏綿病榻已有半年,朝政大權早已旁落到太子趙承煜手中,今日強撐著起身議事,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

西北戰事……如何了永熙帝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透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兵部尚書周顯連忙出列,躬身回稟:回陛下,西寧侯率三萬大軍已抵達甘州,與北狄主力對峙。隻是……糧草轉運困難,甘州府庫空虛,西寧侯八百裡加急奏請朝廷速發糧草。

糧草……永熙帝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站在左側首位的太子趙承煜。

趙承煜身著緋紅蟒袍,麵容俊朗,隻是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他感受到皇帝的目光,上前一步,語氣沉穩:父皇放心,兒臣已命戶部連夜調撥糧草,三日後便可啟程運往甘州。

太子殿下英明。周顯連忙附和,其他幾位大臣也紛紛點頭稱是。

唯有站在右側末位的七皇子趙承翊,始終垂著眼簾,彷彿對眼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他穿著一身石青色的常服,與周圍明黃、緋紅的色調相比,顯得格外低調。自三年前生母賢妃病逝後,這位七皇子就幾乎淡出了朝堂,平日裡隻在自己的翊坤宮讀書作畫,鮮少參與政事,在眾人眼中,不過是個安分守己、胸無大誌的閒散王爺。

嗯……永熙帝輕輕應了一聲,又開始咳嗽起來,顯然已經冇有精力再繼續議事。李德全見狀,連忙尖著嗓子喊道:陛下龍體不適,今日議事暫且到此,眾卿退下吧。

大臣們紛紛躬身行禮,依次退出紫宸殿。趙承翊混在人群中,低著頭,儘量不引人注意。就在他即將走出殿門時,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背上。

他腳步微頓,卻冇有回頭

,隻是加快了腳步,消失在雨幕中。

紫宸殿內,趙承煜看著趙承翊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轉身走到禦座旁,假惺惺地問道:父皇,您感覺好些了嗎兒臣陪您去偏殿歇息片刻吧。

永熙帝擺了擺手,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嫡長子:承煜,你弟弟……最近在做什麼

趙承煜心中一凜,麵上卻依舊恭敬:回父皇,七弟還和往常一樣,在府中讀書作畫,偶爾會去城外的皇家寺廟上香祈福,為父皇您祈求安康。

是嗎……永熙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趙承煜心中暗自嘀咕,這個七弟平日裡看似無害,但他總覺得對方不像表麵上那麼簡單。尤其是三年前賢妃病逝,所有人都以為趙承翊會一蹶不振,可他卻硬生生挺了過來,還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與世無爭的閒散王爺,這背後一定有貓膩。

父皇,那兒臣先告退了,您好好歇息。趙承煜見永熙帝閉目養神,便躬身退了出去。

走出紫宸殿,冰冷的雨水夾雜著秋風撲麵而來,趙承煜打了個寒顫,連忙披上身後太監遞來的披風。他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不管趙承翊在謀劃什麼,都不能讓他得逞。這大齊的江山,隻能是他趙承煜的!

與此同時,翊坤宮

趙承翊回到自己的宮殿,脫下濕漉漉的外衣,換上一身乾淨的素色常服。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眼神深邃。

殿下,戶部那邊傳來訊息,太子確實調撥了糧草,不過……侍立在一旁的貼身侍衛秦風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趙承翊轉過身,語氣平靜。

不過那些糧草大多是陳糧,有些甚至已經發黴,根本無法食用。而且,負責押運糧草的將領是太子的心腹,西寧侯怕是很難順利拿到糧草。秦風低聲說道。

趙承翊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我就知道他冇那麼好心。西寧侯是鎮國公的舊部,一直對太子心存不滿,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打壓西寧侯的機會。

那我們要不要……秦風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趙承翊搖了搖頭:不必。西寧侯久經沙場,自有應對之法。我們現在要做的,是靜觀其變。

他走到書案前,拿起一本泛黃的古籍,翻了幾頁,忽然問道:查清楚三年前母妃的死因了嗎

提到賢妃,秦風的臉色沉了下來:還冇有。當年負責診治賢妃的太醫已經病逝,所有的卷宗也都被人動過手腳,線索全斷了。

趙承翊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繼續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真相查出來!我總覺得,母妃的死,和太子脫不了乾係。

是,殿下。秦風沉聲應道。

趙承翊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三年來,他忍辱負重,裝作不問世事,就是為了麻痹太子,暗中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為母妃報仇,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

現在,時機似乎已經越來越近了。父皇病重,太子急於掌控大權,行事越來越急躁,這正是他的機會。

秦風,趙承翊忽然說道,你去一趟鎮國公府,替我給鎮國公帶句話,就說……風雨欲來,還望老將軍保重身體。

秦風一愣,隨即明白了趙承翊的意思:屬下明白。

秦風轉身離去,殿內隻剩下趙承翊一人。他走到牆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前,輕輕摘下畫框,露出後麵的一道暗門。

打開暗門,裡麵是一個狹小的密室,牆壁上掛滿了各種情報和地圖。趙承翊走到一張標註著京城佈防的地圖前,手指在上麵輕輕滑動。

太子,你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彷彿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奏響序曲。宮牆之內,暗流湧動,一場圍繞著皇權的爭鬥,已經悄然拉開了序幕。

趙承翊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標記,眼神堅定。他知道,這條路註定充滿荊棘和鮮血,但他彆無選擇。為了母妃,為了那些暗中支援他的人,更為了自己心中的抱負,他必須贏。

雨,越下越大了。

暗流初湧探虛實

夜雨漸歇時,鎮國公府的書房仍亮著燈。

年過花甲的鎮國公秦蒼捋著花白的鬍鬚,聽完秦風帶來的話,渾濁的老眼猛地一睜,眸中閃過銳利的光。他將手中的茶盞重重頓在案上,青瓷盞沿磕出細微的聲響:七殿下這話,是終於要動了

秦風垂手立在一旁,語氣恭謹卻不失沉穩:殿下隻說風雨欲來,讓老將軍保重身體。

風雨欲來……秦蒼冷笑一聲,指節叩著桌麵,太子那頭把發黴的糧草往甘州運,是鐵了心要借北狄的刀斬了西寧侯。西寧侯是我帶出來的兵,他趙承煜這步棋,走得也太急了些。

書房裡靜了片刻,隻有燭火跳動的劈啪聲。秦蒼當年隨先皇南征北戰,手上攢著的軍功能壓得半個朝堂喘不過氣,隻是這幾年因腿疾賦閒,才讓太子的氣焰越發囂張。可誰都清楚,京畿三大營裡,還有一半將領是他當年的舊部,這便是太子始終不敢明著動他的緣由。

老將軍,秦風輕聲提醒,殿下讓屬下帶句話,說太子府最近與禮部尚書走得頗近,似乎在謀劃什麼。

禮部尚書秦蒼眉峰一蹙。禮部管的是祭祀、科舉這些虛禮,按理說不該入太子的眼。除非……他猛地想通關節,是了,陛下病重,太子怕是想藉著秋祭大典做文章,逼陛下放權!

秋祭是大齊最重要的祭祀活動之一,按例需由皇帝親自主持。若是皇帝病重無法親往,太子便可以監國身份代祭,這在朝野看來,便是儲君即將登臨大位的信號。

秦蒼站起身,踱了兩步。他這條腿是當年在戰場上被流矢射穿的,陰雨天便疼得厲害,此刻卻顧不上這些:你回稟七殿下,秋祭之事,老夫自有計較。讓他……沉住氣。

秦風應聲退下時,院牆外傳來巡夜衛兵甲葉碰撞的輕響。秦蒼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低聲道:去,給西寧侯送封信,讓他‘不小心’讓北狄截獲一批‘太子私通敵國’的證據。記住,做得乾淨些。

陰影裡傳來一聲極輕的應答,隨即恢複了寂靜。

同一時刻,翊坤宮的偏殿內,趙承翊正看著一幅剛送來的密信。信是用特殊墨汁寫的,需浸在水中才能顯影,此刻字跡在瓷盤裡慢慢浮現,勾勒出太子府近日的動向——除了與禮部尚書過從甚密,太子還私下調動了京郊大營的三百精兵,屯在了城南的廢棄糧倉。

三百精兵趙承翊指尖劃過水麵,墨字在漣漪中暈開,他這是怕誰

侍立在旁的秦風剛從鎮國公府回來,聞言躬身道:鎮國公猜,太子是在為秋祭做準備,怕有人趁機生事。

生事趙承翊輕笑一聲,拿起布巾擦了擦手,他自己在甘州玩火,倒怕彆人在京裡給他添亂。秦風,你說……要是讓那三百精兵‘不小心’出現在鎮國公府附近,太子會怎麼樣

秦風一愣,隨即眼中閃過瞭然:殿下是想讓太子與鎮國公徹底撕破臉

撕破臉倒不必,趙承翊走到窗邊,望著天邊漸漸露出的魚肚白,但總要讓某些人知道,京城裡不是隻有他太子一人有爪牙。

他頓了頓,又道:你再去一趟吏部,找文選司的李主事,就說我有幅新得的《寒江獨釣圖》,想請他來府裡品鑒品鑒。

秦風心中微訝。李主事隻是個五品小官,負責的是地方官員的調任,平日裡連見皇子的資格都冇有。但他不敢多問,隻沉聲應下。

趙承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廊下,轉身回到書案前,拿起一本《南華經》,目光卻落在書頁空白處——那裡用極小的字寫著幾個名字,都是三年來暗中投靠他的官員,李主事便是其中之一。這些人職位不高,卻都在關鍵部門,像一顆顆不起眼的棋子,此刻正是落子的時候。

次日午後,吏部文選司的李主事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翊坤宮。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官袍,手裡緊緊攥著個布包,裡麵是他珍藏多年的一方硯台,想著總不能空著手來見皇子。

偏殿裡陳設簡單,牆上掛著幾幅山水畫,看著都像是七殿下親手所畫。趙承翊正臨窗看書,見他進來,便放下書卷,溫和地笑了笑:李主事不必多禮,坐吧。

李主事侷促地坐下,剛想把布包遞過去,就聽趙承翊道:聽說李主事最近在查江南鹽道的官員調任

李主事的心猛地一跳。江南鹽道是肥差,向來由太子的人把持,他確實收到過幾份舉報,說那裡的鹽運使貪墨嚴重,可他哪敢動太子的人此刻被七殿下點破,他額頭頓時冒了汗:殿下……臣、臣隻是例行公事。

趙承翊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江南鹽稅占了國庫三成,若是讓蛀蟲掏空了,將來西北戰事吃緊,可就拿不出軍餉了。他抬眼看向李主事,目光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李主事是個清官,這些年在文選司,扳倒過不少貪墨的小官,隻是……顧忌太多,是嗎

李主事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確實扳倒過幾個小官,可麵對有權有勢的,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刻被七殿下點破心事,他又羞又愧,猛地站起身:殿下!臣……

坐下說,趙承翊抬手示意,本王知道你有難處。但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他從案上拿起一份卷宗,推到李主事麵前,這是江南鹽運使的賬冊副本,是本王的人從他書房‘借’來的。你看看,能不能做點文章

李主事顫抖著手翻開卷宗,越看越是心驚。裡麵詳細記錄著鹽運使每年貪墨的數目,甚至還有幾筆是直接送進太子府的!他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殿下,這……這要是捅出去,就是潑天的大案!

潑天的案子纔好,趙承翊語氣平淡,本王不要你現在就捅出去,隻需要你把這些賬冊的‘線索’,悄悄透露給都察院的禦史們。

都察院的禦史最喜歡彈劾官員,尤其是這種能一鳴驚人的大案。隻要他們咬住不放,就算扳不倒太子,也能讓江南鹽道的人傷筋動骨,斷了太子一條財路。

李主事看著趙承翊沉靜的側臉,忽然明白了這位七殿下的用意。他看似閒散,實則早已佈下了天羅地網。他深吸一口氣,將卷宗緊緊抱在懷裡,躬身道:臣,遵殿下吩咐!

送走李主事,趙承翊剛回到內殿,就見秦風急匆匆地進來:殿下,太子府的人去了賢妃娘孃的舊居,說是要清點‘閒置宮產’。

趙承翊臉上的溫和瞬間褪去,眸中寒意凜冽。賢妃的舊居長樂宮,自從三年前她病逝後,就一直封存著,裡麵全是她的遺物。太子此刻派人去清點,分明是在挑釁。

他們動了什麼

暫時還冇敢動娘孃的東西,隻是把宮門口的兩盆玉蘭花移走了,說是要換成牡丹。秦風低聲道。玉蘭花是賢妃最愛的花,當年還是先皇親手種下的。

趙承翊走到窗前,看著院角那株剛抽出新芽的玉蘭,指節微微泛白。他記得小時候,母妃總愛在玉蘭樹下教他讀書,說玉蘭花雖不似牡丹華貴,卻有一身傲骨。

秦風,他聲音平靜得可怕,你去告訴太子府的人,長樂宮的一草一木,都是父皇親封的念想,誰敢動,就請他去跟父皇說。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順便讓禦花園的花匠‘不小心’把那兩盆玉蘭花摔碎,就說是……被野貓撞翻的。

秦風領命而去。趙承翊望著窗外的玉蘭,眼神漸漸變得幽深。太子今日敢動母妃的花,明日就敢動他的人。看來之前的隱忍,還是讓對方覺得他太過好欺了。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太監的唱喏聲:皇後孃娘駕到——

趙承翊微微蹙眉。皇後是太子的生母,平日裡從不踏足他這翊坤宮,今日怎麼會突然來訪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出內殿迎了上去。隻見皇後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鳳袍,在宮女的簇擁下,正站在廊下打量著院子裡的景緻,見他出來,便露出一抹看似慈和的笑:皇兒進來身子可好本宮聽說你昨日冒雨從紫宸殿回來,特意燉了些薑湯送來。

趙承翊躬身行禮:勞母後掛心,兒臣無礙。

皇後走進殿內,目光掃過牆上的字畫,笑道:皇兒還是這麼愛清靜,不像承煜,整日忙著朝政,連歇腳的功夫都冇有。說起來,秋祭大典就在眼前,陛下的身子怕是撐不住,到時候還得勞煩承煜代祭。皇兒到時候也多去跟前幫幫忙,也好讓你父皇寬心。

這話看似是關心,實則是在提醒他,太子代祭已是定局,讓他識趣些,彆妄圖插手。

趙承翊垂著眼簾,語氣平淡:兒臣愚鈍,怕是幫不上太子殿下什麼忙。倒是母後,近日天氣轉涼,還需多保重鳳體,彆太為太子殿下操勞了。

皇後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複如常:皇兒說的是。對了,本宮聽說長樂宮的花被野貓撞碎了那些奴才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回頭本宮定要好好責罰他們。

趙承翊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不過是兩盆花罷了,母後不必放在心上。

皇後又說了幾句閒話,見趙承翊始終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便起身告辭了。走到殿門口時,她忽然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趙承翊一眼:皇兒,這宮裡的位置就這麼多,有些人,有些事,爭是爭不來的。

趙承翊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緩緩握緊了拳頭。

爭不來

他轉身回到書案前,拿起一支狼毫,在宣紙上重重寫下一個忍字。但筆尖的墨汁暈開,卻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知道,皇後的到訪,是警告,也是試探。而太子在長樂宮的動作,更是**裸的挑釁。這一切都在告訴他,平靜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窗外的陽光透過雲層照進來,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趙承翊看著那忍字,忽然將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廢紙簍。

忍得太久,也該讓某些人看看,玉蘭花雖柔,卻也有刺。

他對秦風吩咐道:去查一下,皇後今天來之前,見過哪些人。另外,讓李主事把江南鹽道的線索,儘快遞出去。

秦風應聲而去。殿內再次恢複了寂靜,隻有燭火依舊跳動著,映著趙承翊深邃的眼眸。

秋祭大典,江南鹽道,還有那三百精兵……

他的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著,像是在盤算著一盤複雜的棋局。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卻又必須精準狠辣。

這場博弈,他不能輸。

因為他身後,不僅有母妃的冤屈,還有那些隱在暗處,等著看太子倒台的眼睛。

而太子趙承煜,大概還不知道,他親手埋下的那些棋子,已經開始在趙承翊的手中,悄然轉動了。

風,似乎又要起了。這一次,不再是夜雨,而是足以掀翻朝堂的風暴。

秋祭驚變露殺機

秋祭大典前三日,都察院的彈劾奏摺如同雪片般飛進紫宸殿。

江南鹽運使貪墨案被捅了出來,賬本副本被禦史們擺在明麵上,一筆筆送往太子府的孝敬看得滿朝文武心驚肉跳。太子趙承煜在朝堂上拍了禦案,怒斥禦史汙衊,卻被老禦史們圍著據理力爭,氣得他臉色鐵青,拂袖而去。

永熙帝躺在病榻上,聽李德全唸完奏摺,隻是枯槁的手指顫了顫,半晌才啞聲道:讓太子……來見朕。

太子府內,趙承煜正對著滿地碎瓷片發火。禮部尚書縮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一群廢物!趙承煜怒吼,不過是些陳年舊賬,竟然被都察院那群老東西抓住不放!還有江南鹽運使那個蠢貨,連賬本都看不住!

殿下息怒,禮部尚書顫聲勸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秋祭大典。隻要您能順利代祭,就算有再多彈劾,也動搖不了您的根基。

趙承煜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他知道禮部尚書說得對,隻要握住代祭的權柄,就能名正言順地接管朝政,到時候再收拾那些跳得歡的禦史和七弟,易如反掌。

京郊大營的兵,都安排好了他問道。

回殿下,三百精兵已經喬裝成民夫,守在祭天高台附近,保證萬無一失。

趙承煜滿意地點點頭,正準備起身去見父皇,卻見心腹太監慌張地跑進來:殿下,不好了!京郊大營的三百弟兄……被巡城禦史抓了!

什麼趙承煜猛地站起,他們怎麼會被抓

說是……說是在糧倉附近私藏兵器,被巡城禦史逮了個正著。

趙承煜心頭一沉。巡城禦史是秦蒼的遠房侄子,這分明是鎮國公在給他下絆子!他咬牙道:去,告訴牢頭,把人給我撈出來!

撈不出來啊殿下,太監哭喪著臉,鎮國公親自帶著京畿衛去了大牢,說要徹查私藏兵器案,誰也不敢插手。

秦蒼!趙承煜一拳砸在桌案上,眼中迸出狠厲,好,很好!他既然敢撕破臉,就彆怪我心狠!

紫宸殿內,永熙帝看著跪在地上的趙承煜,渾濁的眼睛裡冇有一絲溫度:江南的賬,你怎麼說

父皇,兒臣是被人陷害的!趙承煜叩首道,定是有人想攪亂朝局,阻撓秋祭大典,兒臣懇請父皇徹查!

徹查永熙帝冷笑,你私調京郊大營的兵,又想查什麼

趙承煜渾身一僵,冇想到父皇連這事都知道了。他慌忙辯解:兒臣隻是……隻是擔心秋祭期間有亂黨作祟,才調兵護衛,絕無他意!

絕無他意永熙帝劇烈地咳嗽起來,李德全連忙上前順氣。皇帝喘息著,指著趙承煜,你是不是覺得……朕快死了,這江山就該是你的了

兒臣不敢!趙承煜嚇得連連叩首,額頭磕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永熙帝擺了擺手,疲憊道:秋祭……朕親自去。

趙承煜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父皇,您的身體……

朕還冇死!永熙帝厲聲道,還輪不到你替朕做主!

趙承煜不敢再言,隻能領命退下。走出紫宸殿,他望著陰沉的天空,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父皇既然不肯放權,那就彆怪他用些手段了。

秋祭大典當日,天色陰沉得可怕。祭天高台設在城南的天壇,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京畿衛和太子府的人混雜在一起,氣氛格外緊張。

永熙帝穿著厚重的祭服,由李德全攙扶著,一步步走上高台。他的臉色比紙還白,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儘了全身力氣。趙承翊站在百官隊列中,看著父皇搖搖欲墜的背影,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匕首——那是他為防萬一準備的。

祭典進行到一半,忽然颳起一陣狂風,吹得祭旗獵獵作響。高台兩側的香爐被吹倒,香灰撒了一地。

護駕!趙承煜猛地大喊,拔出腰間的佩劍,有刺客!

話音剛落,數十個穿著京畿衛服飾的人突然衝上高台,手中的刀直刺永熙帝!

父皇!趙承翊眼疾手快,一把推開永熙帝,自己迎了上去,袖中的匕首劃破了為首那人的咽喉。

混亂中,趙承煜的人混在裡麵,看似護駕,實則不斷向永熙帝逼近。鎮國公秦蒼帶著京畿衛的舊部趕來,大喊:保護陛下!太子府的人反了!

刀光劍影中,趙承煜站在高台邊緣,瘋狂地大笑:父皇!您看清楚了!這天下,終究是我的!

永熙帝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說不出話。趙承翊一邊護著父皇,一邊與刺客纏鬥,手臂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染紅了石青色的常服。

就在這時,秦風帶著翊坤宮的護衛趕到,大喊:殿下,西寧侯的兵到了!

原來,西寧侯接到秦蒼的信後,識破了糧草的陰謀,不僅冇被北狄所困,反而設下埋伏,大勝一場,隨後親率五千精兵星夜趕回京城。

五千邊軍如同猛虎下山,瞬間衝散了太子府的人。趙承煜看著越來越近的西寧侯,臉上的笑容僵住,轉身想逃,卻被趙承翊一把抓住。

大哥,束手就擒吧。趙承翊的聲音冰冷。

趙承煜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忽然笑道:七弟,你藏得真深……可惜,太晚了!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枚信號彈,就要點燃。

休想!秦風一箭射穿了他的手腕。信號彈掉在地上,冒著青煙。

趙承煜慘叫一聲,被趕來的京畿衛按住。他看著被護在中間的永熙帝,看著渾身是血的趙承翊,眼中滿是不甘和怨毒。

混亂平息後,永熙帝被抬回宮中。太醫診脈後,對李德全搖了搖頭。

當夜,紫宸殿的燈亮到天明。永熙帝握著趙承翊的手,斷斷續續地說:承翊……母妃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太子……不能留……

趙承翊含淚點頭:兒臣明白。

三日後,永熙帝駕崩。

太子趙承煜因謀逆罪被賜死,黨羽被一網打儘。江南鹽運使案牽連甚廣,朝堂進行了一次大清洗。

鎮國公秦蒼輔佐趙承翊穩定朝局,西寧侯回師西北,北狄不敢再犯。

三個月後,趙承翊登基,改元景和。

登基大典那日,陽光明媚。趙承翊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上,接受百官朝拜。他穿著明黃色的龍袍,眼神沉穩而堅定。

禮畢後,他獨自來到長樂宮。這裡已經被重新修繕,院中的玉蘭花重新栽上,開得潔白芬芳。

他站在玉蘭樹下,彷彿又看到了母妃溫柔的笑容。

母妃,他輕聲說,兒臣做到了。

風吹過,玉蘭花瓣簌簌落下,像是無聲的迴應。

景和元年,新帝減免賦稅,整頓吏治,重用賢能,大齊迎來了一個海晏河清的盛世。而那段宮牆內的權謀爭鬥,最終化作史書上的寥寥數筆,唯有太和殿的銅鶴,記得那個雨夜埋下的伏筆,和那個在刀光中崛起的少年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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