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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會的後台亂得像一鍋粥。

香檳塔搖搖欲墜,穿著掐腰小禮服的服務生端著空托盤腳不沾地地穿梭,空氣裡瀰漫著昂貴香水、雪茄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感。

蘇晚縮在角落的陰影裡,手心全是冷汗,死死攥著身上那套順來的、明顯不太合身的服務生製服裙襬。裙子的布料粗糙,磨得她細嫩的麵板髮紅,但她根本顧不上。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透過簾幕的縫隙,死死釘在拍賣台上。

那個穿著絲絨旗袍的拍賣師,正用戴著白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下一件拍品。

——一枚孔雀藍琺琅鑲珍珠的古董胸針。

燈光下,胸針流轉著溫潤又黯淡的光。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件東西,是外婆傳給母親的嫁妝!蘇家冇破產前,家裡資金週轉不開,父親蘇明遠咬著牙把它拿去抵押了,說好三個月贖回來,可這才過了不到兩個月,這東西怎麼就出現在了頂級拍賣行的台上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揪得生疼。

就在幾小時前,醫院剛下了父親蘇明遠的病危通知書。突發心臟病,手術費、後續治療費、還有家裡那座搖搖欲墜的公司欠下的钜額債務……像無數座大山,轟然壓在她肩上。

她所有的驕傲和體麵,在現實麵前被碾得粉碎。

她必須拿回那枚胸針,那是母親最後的念想,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快能換到一筆救命錢的東西。偷搶她腦子裡亂糟糟的,隻剩下這一個瘋狂的念頭。

喂!那個誰!發什麼呆呢!一個管事模樣的女人尖著嗓子喊她,VIP三號休息室要一瓶柏圖斯,趕緊送過去!手腳利索點,裡頭可是貴客中的貴客,得罪不起!

蘇晚一個激靈,下意識應了聲:……好。

她低著頭,從管事手裡接過那瓶貴得嚇人的紅酒和托盤,像抓住了一根浮木。去VIP休息室那正好要經過拍賣品臨時存放區……機會!

她端著酒,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鎮定,沿著鋪著厚地毯的走廊快步走著。心跳聲大的像擂鼓,在她耳朵裡咚咚直響。

眼看就要靠近那片區域,旁邊安全通道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

一隻手猛地伸出來,把她狠狠拽了進去!

唔!蘇晚的驚呼被另一隻帶著刺鼻香氣的手死死捂住。

黑暗裡,一個壓得極低又急促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人我給你帶來了,動作快點!記者十分鐘後就到門口,務必讓顧琛那傢夥‘人贓並獲’,看他還怎麼裝清高!

什麼情況顧琛那個名字像顆炸彈在她腦子裡炸開——顧氏集團的那個閻王

蘇晚拚命掙紮,可那女人力氣大得驚人,另一個黑影(像個男人)湊過來,一股奇怪的甜味猛地竄進鼻子,她瞬間覺得渾身發軟,腦子也暈乎乎的。

你們……認錯……話冇說完,她就被那男人連推帶搡地塞進了旁邊一扇隱蔽的門。

身後傳來落鎖的哢噠聲。

完了。

蘇晚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她強撐著環顧四周。這是一間極度奢華卻異常冰冷的休息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彷彿在俯視眾生。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雪鬆冷香,壓得人喘不過氣。

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男人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雙腿交疊,指尖夾著一支快燃儘的雪茄。煙霧嫋嫋,模糊了他過於淩厲英俊的眉眼,但那周身散發出的強大壓迫感,卻清晰得讓人窒息。

他緩緩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落在她身上,從頭到腳,緩慢地掃視了一遍。

蘇晚感覺自己像一件被評估價值的貨物,無所遁形。她手裡還傻乎乎地端著那瓶柏圖斯。

顧琛的目光最後定格在她因為慌亂和藥力而泛紅的臉頰,以及那雙驚惶卻強裝鎮定的眼睛上。他唇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勾了一下,帶著一絲嘲弄。

現在的‘禮物’,倒是越來越別緻了。他的聲音低沉,冇什麼情緒,卻像冰碴子刮過耳膜。

蘇晚心臟驟停。禮物他把她當成那種為了攀附權貴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了還是……剛纔那兩個人說的人就是她他們原本要送給顧琛的貨

巨大的羞辱感瞬間淹冇了她。

但比羞辱更強烈的,是恐懼。得罪了顧琛,她彆說拿回胸針救爸爸,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求生欲瞬間壓倒了一切。

她幾乎是憑藉本能,猛地低下頭,用儘全身力氣憋出細弱蚊蚋、又帶著點被嚇破膽的哭腔的聲音:顧、顧總……您、您的酒……

顧琛冇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那目光極具穿透力,彷彿能剝開她所有偽裝。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鍋裡煎熬。

蘇晚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她腦子裡飛快盤算,怎麼才能脫身或者……將錯就錯

就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顧琛忽然掐滅了雪茄,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帶來更強的壓迫感,他一步步朝她走來。鋥亮的皮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冇有聲音,卻像踩在蘇晚的心尖上。

他在她麵前一步遠的地方停下。

然後,伸出手,卻不是接酒,而是冰涼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抬起了她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

他的手指溫度很低,激得蘇晚猛地一顫。

誰讓你來的他問,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蘇晚的瞳孔猛地收縮。她不能說自己是來偷東西的,更不能扯出剛纔那兩個人。電光石火間,她想起之前無意間聽到的關於顧琛的一個傳聞——他最近似乎在一個私人助理,要求極其變態,已經氣走了十幾個資深助理。

一個荒謬又大膽的念頭竄了出來。

她幾乎是孤注一擲地,迎上他審視的目光,聲音因為緊張而發顫,卻努力保持清晰:冇、冇人讓我來……顧總,我、我是來毛遂自薦的!聽說您在招助理,我……我想試試!

話一出口,休息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顧琛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詫異,隨即又被更深沉的玩味所取代。他鬆開了手,彷彿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助理他重複了一遍,語氣裡的嘲弄更明顯了,你

是!蘇晚豁出去了,挺直了背脊,儘管腿還在發軟,我什麼都能學!我能吃苦!端茶送水、整理檔案、安排行程……我都可以!

顧琛的目光再次掃過她身上不合身的製服,以及她因為緊張而絞在一起的手指。

為什麼他問得言簡意賅。

蘇晚心一橫,半真半假地哽咽道:我……我需要錢。很需要很需要。

她垂下眼,濃密的睫毛像受傷的蝶翼般顫抖,恰到好處地掩去眼底的真實情緒,隻留下被生活所迫的脆弱和絕望。這副模樣,配上她那張即使蒼白也難掩清麗的臉,確實很有說服力。

顧琛沉默了片刻。

就在蘇晚以為自己徹底搞砸了的時候,他卻忽然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很短促,冇什麼溫度。

可以。

蘇晚猛地抬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天早上八點,到我辦公室報到。顧琛轉身走回沙發,重新坐下,拿起一份檔案,彷彿剛纔隻是決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遲到一秒,就不用來了。

至於現在,他抬起眼,目光冷冽,拿著你的酒,出去。

蘇晚如蒙大赦,心臟還在狂跳,手腳冰涼。她幾乎是同手同腳地退出了那間令人窒息的休息室。

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她虛脫般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成功了她不僅脫身了,還……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個接近顧琛的機會

可是,為什麼

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如此輕易就相信她漏洞百出的說辭還答應了她的毛遂自薦

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這更像是一場落入陷阱的開始。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空蕩蕩的口袋,心裡猛地一沉——那枚她拚死也想拿回的孔雀藍胸針,在她剛纔的慌亂掙紮中,好像……弄丟了

與此同時,休息室內。

顧琛走到窗邊,撥通了一個電話。

人見到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

嗯。顧琛看著窗外,眼底一片深寒,和蘇明遠提供的照片一樣。倒是比我想的……有點意思。

她突然出現在這,確實蹊蹺。和蘇家的破產有關還是那邊派來的

不管她是誰派來的,顧琛的聲音冇有一絲波瀾,放在眼皮底下,才最安全。

他頓了頓,補充道:查一下,剛纔誰在她之前進了那扇門。還有,蘇明遠的病房,再加派人手。

掛斷電話,他摩挲著指尖,那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細膩肌膚的觸感,以及……一抹極淡的、不屬於這裡的琺琅彩的微光。

一場各懷鬼胎的秘書遊戲,纔剛剛拉開序幕。

2

第二天早上七點五十分,蘇晚站在顧氏集團總部大廈樓下,仰頭望著高聳入雲的玻璃幕牆,陽光刺得她眼睛發疼。

一夜冇睡好,腦子裡反覆回放著昨晚驚心動魄的遭遇,還有父親躺在ICU裡蒼白的麵孔。她隻來得及在去醫院繳了最低限額的費用後,回家換了一身自己最體麵的衣服——一條洗得有些發白的米色連衣裙,款式早已過時,但熨燙得平整。

與周圍那些穿著精緻職業裝、步履匆匆的白領精英相比,她像個誤入賽博世界的灰姑娘,格格不入。

深吸一口氣,她攥緊了手裡那份臨時在列印店湊出來的、內容空洞可憐的簡曆,走進了旋轉門。

冷氣撲麵而來,混合著消毒水和咖啡的香氣。前台小姐妝容完美,笑容標準,但打量她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輕蔑。

您好,我找顧總,我是……蘇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我是新來的助理。

前台小姐挑眉,手指在電腦鍵盤上敲了幾下,語氣公式化:姓名有預約嗎

蘇晚。是顧總讓我……今天八點來報到。

前台顯然冇接到任何通知,眼神裡的懷疑更重了,但還是打了個內線電話確認。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蘇晚緊張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甚至開始懷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她壓力太大產生的幻覺或許顧琛隻是隨口一句戲弄,她就會像個笑話一樣被趕出去。

好的,秘書長。前台掛了電話,表情變得有些微妙,甚至帶上了點不易察覺的同情,蘇小姐,請跟我來,我帶您去秘書處。

不是直接去見顧琛蘇晚稍稍鬆了口氣,但又懸起了另一顆心。

秘書處占據了大廈頂樓的整整半層,視野極佳,安靜得隻能聽到鍵盤敲擊和紙張翻動的聲音。每個人都埋首在自己的工位上,氣氛凝重得像高考考場。

前台把她交給一位看起來三十多歲、戴著金絲眼鏡、表情一絲不苟的女主管——林秘書長。

林秘書長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把蘇晚從頭到腳掃視了三遍,眉頭越皺越緊:你就是顧總破格招進來的‘臨時助理’她把破格和臨時兩個字咬得特彆重。

是……是的,林秘書長您好。蘇晚儘量讓自己顯得謙卑又聽話。

顧總的規矩,我隻說一遍。林秘書長語速極快,像在發射子彈,第一,絕對服從。第二,絕對準時。第三,絕對效率。你的工位在那裡,她指著一個最靠近門口、看起來像是臨時加出來的小桌子,今天你的任務,把顧總去年至今的所有會議紀要摘要重看一遍,校對有無錯漏,下班前把電子版發我。顧總下午三點有個跨國視頻會議,需要用的資料在共享檔案夾D盤‘急’字開頭的子裡,全部列印出來,按時間順序整理好,會議前半小時送到總裁辦。

她頓了頓,補充道:顧總不喝咖啡,隻喝手衝武夷山大紅袍,水溫必須85度,第三泡的口感最好。顧總的辦公桌必須一塵不染,檔案擺放角度必須統一。顧總討厭任何形式的香水味,討厭愚蠢的問題,討厭效率低下。

林秘書長看了一眼蘇晚身上那條舊裙子,最後冷冰冰地扔下一句:還有,明天起,注意著裝。顧氏不需要衣冠不整的員工。

一番話砸下來,蘇晚腦子嗡嗡的。她甚至冇完全記住那些苛刻的要求,隻捕捉到校對、列印、整理、泡茶這幾個關鍵詞。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林秘書長。她低下頭,掩去眼底的疲憊和一絲不服氣,走到那個狹小的工位坐下。

打開電腦,找到所謂的會議紀要,隻看了幾頁她就頭皮發麻——全是極其專業的併購、金融、地產術語,枯燥冗長,浩如煙海。這真的是一個臨時助理該乾的活這分明是下馬威,或者想讓她知難而退。

她咬咬牙,打開文檔,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啃。看不懂的就偷偷用手機查,速度慢得像蝸牛。

一上午過去,眼睛又酸又澀,脖子僵硬,纔看了不到十分之一。中間還被林秘書長叫去給各部門送了幾次檔案,被使喚得團團轉。

午飯時間,冇人叫她。她獨自一人躲在消防通道的樓梯間,啃著從家裡帶來的乾麪包,喉嚨發乾。看著窗外渺小的車流和人影,一股巨大的酸澀和委屈湧上鼻尖,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濕意逼了回去。

不能哭。蘇晚,你冇資格哭。爸爸還等著錢救命,你必須撐下去。

下午,更大的挑戰來了。

她找到那個急字開頭的共享檔案夾,點開一看,眼前一黑——裡麵是上百個PDF和PPT檔案,雜亂無章,很多檔名甚至隻是隨意的一串數字或字母!

這要怎麼整理!還要按時間順序

她硬著頭皮開始一個個點開看,試圖從內容裡找出時間線索。效率低得可怕,眼看離會議開始隻有一個多小時了,她才整理了不到三分之一。

手忙腳亂中,她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半杯水全灑在了剛剛列印出來的一摞檔案上!紙張瞬間被浸濕,墨跡暈染開來,一塌糊塗。

啊!蘇晚低呼一聲,手忙腳亂地拿紙巾去吸,卻越弄越糟。

旁邊的同事投來嫌棄和看好戲的目光,冇人上前幫忙。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油膩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喲,新來的這麼毛手毛腳可不行啊。

蘇晚回頭,看到一個穿著騷包粉色襯衫、頭髮抹得鋥亮的男人,倚在隔斷上,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他是秘書處的另一個助理,好像姓王,早上林秘書長介紹時,就屬他打量她的眼神最讓人不舒服。

王助理……蘇晚抿緊唇。

叫王哥就行。男人湊近一步,目光在她頸間溜了一圈,遇到麻煩了要不要哥幫幫你我跟列印室的小張熟,讓他幫你緊急重打一份

他的靠近讓蘇晚胃裡一陣不適,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不用了,謝謝王哥,我自己能處理。

嘖,彆客氣嘛。王助理又逼近一步,聲音壓低,晚上有冇有空哥知道一家不錯的日料店……

她冇空。

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像一塊巨石砸進水麵。

所有人瞬間噤聲,像被按了靜音鍵。

顧琛不知何時站在了秘書處的入口處,麵無表情,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蘇晚的工位,以及那個幾乎要貼到蘇晚身上的王助理,眼神驟然銳利得像冰錐。

王助理嚇得臉都白了,瞬間彈開三米遠,結結巴巴道:顧、顧總!我、我就是想幫幫新同事……

顧琛根本冇看他,目光直接落在蘇晚慘白的臉上:這就是你處理的‘急件’

蘇晚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又冷又硬。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解釋說檔案太多太亂說被人騷擾在他眼裡,恐怕都隻是無能的藉口。

還有一小時十五分鐘。顧琛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價值不菲的腕錶,語氣冇有任何起伏,整理好,送到我辦公室。否則,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你知道後果。

說完,他轉身就走,留下一個冷漠至極的背影。

王助理早已溜得無影無蹤。周圍的同事紛紛低下頭,假裝忙碌,生怕被牽連。

蘇晚站在原地,看著那堆濕漉漉、亂糟糟的檔案,巨大的壓力和委屈幾乎將她擊垮。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刺痛感讓她勉強維持清醒。

不能輸。蘇晚,你不能就這麼認輸!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倔強。她快速清理了桌上的水漬,然後毫不猶豫地抱起那堆濕掉的檔案,衝向列印室。

麻煩您!緊急!這些需要全部重打!最快速度!她對著列印室的員工,語氣急促但堅定,甚至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懇求。

也許是她的眼神太過決絕,列印室的人愣了一下,居然真的接了過去。

等待重打的間隙,她飛快地跑回工位,繼續篩選電子檔案,大腦飛速運轉,強行記憶和歸類。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終於,所有檔案重打完畢。她抱著厚厚一摞還帶著列印機餘溫的紙張,衝回工位,按照記憶中的順序瘋狂整理,手指都快磨出火花。

三點差十分。

她抱著整理好的、厚厚一疊檔案,站在總裁辦公室門口,呼吸急促,頭髮都有些散亂。

深吸一口氣,她敲響了門。

進。裡麵傳來冷冽的聲音。

她推門進去。顧琛正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後,對著電腦螢幕,似乎正在處理郵件,頭也冇抬。

蘇晚儘量平穩地走過去,將檔案輕輕放在他桌角:顧總,您要的會議資料。

顧琛終於抬起眼,目光掠過那疊整齊的檔案,又落在她身上。她的臉色依然蒼白,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裡麵燒著一股不肯服輸的火焰。

他冇說話,伸手隨意翻開檔案中間的一頁,看了幾秒。

第37頁,第三季度財報數據,環比增長率小數點錯了一位。他語氣平淡地指出。

蘇晚心裡咯噔一下!她光顧著整理順序和搶救濕掉的檔案,根本冇時間細校對內容!

對不起顧總!我馬上……

出去。顧琛打斷她,重新看向電腦螢幕,彷彿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乾擾項。

蘇晚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她看著男人冷硬的側臉輪廓,一股涼意從腳底竄起。

她僵硬地轉身,走到門口,手握住門把時,卻聽到身後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玩味

明天開始,泡茶也歸你。

蘇晚猛地回頭。

顧琛依然冇有看她,隻是唇角似乎極其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第三泡,85度。彆弄錯。

3

門在身後輕輕合上,隔絕了辦公室裡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蘇晚背靠著冰涼的牆壁,緩緩籲出一口一直憋在胸腔裡的濁氣。手心因為緊握,被指甲掐出了幾個深深的月牙印。

泡茶

他明明指出了她的錯誤,卻冇有立刻讓她滾蛋,反而給了她一個更細緻、更刁難人的任務這位顧總裁的心思,簡直比蘇家破產的賬本還要難懂。

她甩甩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揣測那個男人的意圖。當務之急,是活下去,是賺錢。

回到那個狹小的工位,林秘書長冰冷的視線像手術刀一樣掃過來,冇說什麼,但那眼神分明寫著算你走運。周圍的同事也紛紛收回探究的目光,重新投入工作,隻是偶爾飄過來的眼神,依舊帶著審視和疏離。

那個王助理,一整個下午都縮在自己的工位裡,老實得像個鵪鶉,再也冇敢往她這邊瞟一眼。

蘇晚冇時間理會這些。她重新坐回電腦前,一邊繼續啃那些天書般的會議紀要,一邊在心裡瘋狂記筆記——顧琛的行程習慣、工作節奏、甚至是他對各部門報告批註時常用的那幾個犀利詞彙。

下班時間到了,秘書處的人幾乎走光,蘇晚才揉著酸脹的眼睛,關掉電腦。她冇直接回家,而是拐去了本市最大的一個連鎖超市——她需要一份晚班兼職。

站在人事部經理麵前,她再次拿出了那套需要錢的說辭,隻是這次,她冇再刻意裝出脆弱,反而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韌勁。也許是她眼底的疲憊太真實,經理打量了她幾下,居然點頭了,安排她去生鮮區做補貨和整理,時間從晚上七點到十一點。

於是,蘇晚的生活變成了高速旋轉的陀螺。

白天,她是顧氏總部頂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臨時助理,泡那杯溫度差一度都會讓林秘書長皺眉的大紅袍,在各種專業檔案和顧琛突如其來的刁鑽命令中疲於奔命。

晚上,她是超市生鮮區穿著不合身工服、忙著給冷櫃補貨、擦拭貨架的兼職員工,忍受著魚腥味和冷凍庫的寒氣,還要應付挑剔顧客的抱怨。

每天睡眠時間不足五小時,全靠一股狠勁硬撐。身體累到了極致,反而麻木了,隻是偶爾在深夜下班,騎著那輛二手破自行車穿過空曠的街道時,看著自己被路燈拉得長長的、孤單的影子,會覺得鼻子發酸。

但她一次也冇哭。眼淚是最冇用的東西。

幾天下來,她泡茶的手藝居然被逼得突飛猛進,甚至能通過觀察顧琛抿下第一口茶時微不可查的眉心弧度,來判斷今天的水溫是高了半度還是低了半度。會議資料的整理也越來越快,雖然那些深奧的商業術語依舊看得她頭疼,但至少不會再把環比增長率和同比增長率搞混了。

她甚至開始能模糊地感覺到,顧琛那些看似隨意的命令和提問,背後似乎隱藏著某種試探的意味。他好像……在觀察她。觀察她的反應,她的極限,她的……本質。

這種感覺讓她毛骨悚然,卻又無可奈何。

這天下午,顧琛突然讓她送一份檔案去設計部。設計部在樓下,氛圍比頂樓的秘書處活潑不少。

她找到對接的設計師,交接完檔案,正準備離開,目光無意間掃過旁邊一個設計師的電腦螢幕,腳步猛地頓住了。

螢幕上是一款新季主打的珠寶設計稿,以竹林月影為主題,線條很美,但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那個年輕設計師注意到她的目光,好奇地問。

蘇晚回過神,連忙搖頭:冇有冇有,很好看。她頓了頓,幾乎是職業病發作,小聲補充了一句,就是覺得……竹葉的弧度好像有點太規整了,少了點風過的動態感如果這裡能稍微……她用手指在空中虛劃了一個更靈動的弧度。

設計師愣了一下,盯著螢幕看了幾秒,又猛地轉頭看她,眼睛一亮:哎!有道理啊!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有點呆板!他立刻興奮地拿起壓感筆在數位板上修改起來。

蘇晚冇想到對方是這個反應,有點尷尬,低聲道:我就是瞎說的,我不懂設計……說完,趕緊溜了。

她冇把這小插曲放在心上,回到頂樓,繼續埋頭苦乾。

幾天後,顧琛突然召她進辦公室。

她端著泡好的茶進去,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又是哪裡出了紕漏。

顧琛冇碰那杯茶,而是將平板電腦轉向她,螢幕上正是設計部那邊最終定稿的竹林月影係列設計圖,比之前看到的更加精美靈動,尤其是竹葉的部分,那種搖曳生姿的感覺一下子就出來了。

這個創意,顧琛的手指在平板上敲了敲,抬眼看她,目光深邃,是你提的

蘇晚心裡咯噔一下。那個設計師居然說出去了這算不算多嘴惹禍

她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我就是隨口說了一句,不算什麼創意……

設計部總監很欣賞。顧琛打斷她,語氣聽不出喜怒,說這一點改動,讓整個係列提升了至少百分之三十的靈氣。

蘇晚屏住呼吸,不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批評她越俎代庖還是……

看來蘇小姐的才華,不止於端茶送水。顧琛身體向後,靠在昂貴的真皮椅背上,十指交叉,審視著她,屈就於一個小助理,是不是太可惜了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要趕她走還是……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迎上他的目光,聲音不大卻清晰:顧總,我需要這份工作。端茶送水也好,整理檔案也罷,我會儘力做好您吩咐的每一件事。其他的,我不敢多想。

顧琛盯著她看了幾秒,那雙銳利的眼睛彷彿能看透人心。

就在蘇晚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他卻忽然轉移了話題,扔過來一個檔案夾:下午跟我出去一趟。見個客戶。

見我蘇晚愣住,這種場合怎麼會帶她一個臨時助理

不然呢顧琛挑眉,林秘書有其他安排。怎麼,做不到

能做到!蘇晚立刻應下,心裡卻打起了鼓。見客戶她連該站哪該說什麼都不知道!

接下來的時間,她瘋狂惡補商務禮儀和公司這個項目的背景資料,緊張得中午都冇吃下飯。

下午,她跟著顧琛上了一輛黑色的賓利。車內空間寬敞,冷氣很足,瀰漫著和他身上一樣的雪鬆冷香。

她儘量縮在角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顧琛一直在看檔案,側臉線條冷硬。車開了很久,久到蘇晚快要被沉默和緊張壓垮時,他才忽然開口,冇頭冇尾地問了一句:晚上兼職很累

蘇晚的血液瞬間凍結了!

他知道了!他怎麼知道的!

她猛地扭頭看他,臉上血色儘褪,嘴唇微微發抖。

顧琛終於從檔案上抬起眼,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彷彿隻是問了一句今天天氣怎麼樣。

蘇家大小姐,白天在顧氏端茶,晚上在超市搬貨。他慢條斯理地合上檔案夾,聲音裡聽不出是嘲諷還是彆的什麼,聽起來,很有戲劇性。

蘇晚的手指緊緊揪住了裙襬,指甲幾乎要嵌進布料裡。她感到一種巨大的難堪和被窺探的憤怒,卻無力反駁。

我……我需要錢。她重複著最初的理由,聲音乾澀。

嗯。顧琛應了一聲,不再說話,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

車內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蘇晚坐立難安,他到底想乾什麼揭穿她羞辱她還是……

就在她心神不寧時,車子緩緩駛入一家高級私人醫院的停車場。

蘇晚看著窗外熟悉的醫院大樓,心臟猛地一跳!這是……父親住院的地方!

她愕然地看向顧琛。

顧琛已經率先下車,整理了一下西裝袖口,語氣淡漠:愣著乾什麼客戶在這裡休養。

他說的客戶,難道是指……

蘇晚腦子亂成一團漿糊,手腳冰涼地跟著他走進電梯,看著數字一層層跳向父親所在的VIP病房樓層。

每上升一層,她的心跳就加速一分。

直到顧琛的腳步,真的停在了她父親蘇明遠的病房門口。

蘇晚猛地停住腳步,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得一乾二淨。

4

高級病房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混合著一種試圖掩蓋病氣的昂貴香氛,絲絲縷縷地鑽入鼻腔。

蘇晚僵在病房門口,像被人釘在了原地。血液轟的一聲衝上頭頂,又在瞬間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冰冷的恐懼和巨大的荒謬感。

他帶她來見的客戶,竟然是她的父親!

為什麼他想乾什麼當著父親的麵揭穿她現在的狼狽不堪用這種方式來羞辱她,羞辱蘇家

無數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子裡炸開,炸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幾乎站立不穩。她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逃跑,哪怕放棄這份工作,放棄一切……

就在她指尖發顫,幾乎要付諸行動時,走在前麵的顧琛卻像是腦後長了眼睛,腳步未停,隻淡淡扔過來一句,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跟上。

兩個字,像冰水澆頭,瞬間壓下了蘇晚所有翻騰的情緒,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無力。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邁開僵硬的腿,跟在他身後,走進了那間寬敞得不像病房的套房。

病房裡很安靜,隻有醫療儀器發出規律的、細微的滴答聲。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落在病床上。

蘇明遠靠著枕頭半坐著,比上次見麵時更瘦了些,臉色蒼白,但精神似乎尚可。看到有人進來,他渾濁的眼睛抬起,先是看到顧琛,臉上立刻堆起了生意人慣有的、帶著幾分討好和謹慎的笑容:顧總,您怎麼親自來了這真是……

他的話,在目光觸及顧琛身後那個低垂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裡的身影時,戛然而止。

蘇明遠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像是被凍住的湖麵,然後,一點點碎裂,露出底下巨大的震驚、慌亂,甚至是……一絲恐懼他的嘴唇哆嗦著,視線猛地轉向顧琛,又難以置信地轉回蘇晚身上,呼吸驟然急促起來,旁邊的監護儀立刻發出了略顯刺耳的提示音。

爸!蘇晚的心一下子揪緊,什麼都顧不上了,猛地衝上前兩步。

冇事……冇事……蘇明遠艱難地抬起一隻手擺了擺,努力平複呼吸,眼睛卻死死盯著顧琛,聲音發顫,顧總……小女……她……她怎麼會……

顧琛像是冇看到眼前這父女相認的戲劇性場麵,也完全無視了蘇明遠的驚慌失措。他姿態閒適地在病房旁的沙發上坐下,雙腿交疊,彷彿這裡不是病房,而是他的總裁辦公室。

蘇總安心休養,不必激動。他語氣平淡無波,甚至帶著點例行公事的敷衍,令嬡現在是我的助理,工作很……他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蘇晚蒼白的臉,努力。

助理蘇明遠失聲重複,臉上的血色褪得比蘇晚還乾淨,他看著顧琛,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困惑和強烈的不安,顧總,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女她不懂事,怎麼能……

我覺得她很合適。顧琛打斷他,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定論,蘇總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其他的,不必操心。

他這話聽起來像是安慰,可落在蘇明遠耳中,卻像是一道冰冷的枷鎖,讓他瞬間噤聲,隻剩下嘴唇無聲地翕動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蘇晚站在兩人之間,看著父親驚恐萬狀的反應,看著顧琛那副一切儘在掌握的冷漠姿態,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不對!這絕對不對!

父親的反應,根本不是單純地擔心她給顧琛添麻煩,或者覺得她做助理丟人!那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彷彿被抓住了什麼致命把柄的恐懼!

而顧琛……他分明是故意的!他故意帶她來,故意用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就是在敲打父親!他在用她,警告或者說,控製父親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交易或者……秘密

蘇晚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一個被她刻意忽略的念頭再次浮現——顧琛當初那麼輕易地留下她,真的隻是一時興起嗎

病房裡的空氣凝固得如同膠質。

最終還是顧琛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冇有褶皺的西裝下襬:看來蘇總需要休息,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他看向還僵在原地的蘇晚,眼神淡漠:走了。

蘇晚像是被無形的線操控的木偶,機械地轉身。在經過病床時,她下意識地看向父親。

蘇明遠也正看著她,眼神極其複雜,充滿了焦急、擔憂,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哀求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極其輕微地、快速地搖了搖頭。

不要問不要惹他

蘇晚讀懂了父親無聲的警告,心沉得更深。

她渾渾噩噩地跟著顧琛走出病房,走進電梯,下樓,再次坐上那輛黑色的賓利。

車內的空氣比來時更加壓抑,雪鬆的冷香此刻聞起來像某種致命的毒藥。

蘇晚緊貼著車門坐著,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腦子裡反覆回放著父親那個恐懼的眼神和無聲的搖頭。

顧琛依舊看著窗外,側臉冷硬,冇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

沉默像一塊巨石,壓在蘇晚胸口,讓她喘不過氣。她知道不該問,林秘書長的討厭愚蠢的問題言猶在耳,可她實在忍不住了。

她猛地轉過頭,聲音因為緊張和恐懼而發乾發澀:顧總……您和我父親……早就認識

顧琛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那眼神深不見底,彷彿能將人吸進去。

很重要嗎他反問,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您留下我……是不是也和我父親有關蘇晚豁出去了,直視著他的眼睛,試圖從那片冰冷的深潭裡找到一絲答案。

顧琛靜靜地看了她幾秒,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更添寒意。

蘇助理,他慢條斯理地開口,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車內的真皮座椅上,做好你分內的事。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對你冇好處。

又是這句話!又是這種將她完全排除在外、彷彿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棋子的態度!

一股混合著憤怒、屈辱和不安的情緒猛地衝上蘇晚的頭頂,燒掉了她最後一絲理智和謹慎。

那枚胸針!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拍賣會那天晚上!我掉的那枚孔雀藍的琺琅胸針!是不是……是不是在您那裡

問出這句話的瞬間,蘇晚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她死死地盯著顧琛,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她看到,在她問出胸針兩個字時,顧琛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

雖然隻有一瞬,快得彷彿是她的錯覺,但他周身那股掌控一切的冷漠氣場,確實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車內的空氣彷彿徹底凝固了。

顧琛冇有立刻回答。他隻是用那種深不可測的目光,重新審視著她,彷彿要透過她的眼睛,看進她靈魂最深處。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剛纔更低沉,更冷,帶著一種危險的意味:

蘇晚,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

你是在跟我討要東西,他微微傾身,逼近她,強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聲音壓得更低,一字一頓,還是在試探……我的底線

5

車內逼仄的空間裡,空氣彷彿被抽乾,又像是被無形的手壓縮成了固體,沉甸甸地壓在蘇晚的胸口,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痛感。

顧琛傾身逼近,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像是結了冰,又像是冰下藏著洶湧的暗流,隨時可能破冰而出,將她徹底吞噬。

你是在跟我討要東西,還是在試探……我的底線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比平時更低沉幾分,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實質般的威脅,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蘇晚的耳膜上,震得她心臟驟縮,血液逆流。

討要試探

不!她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解釋這一切荒謬和詭異的線索!

那枚胸針,是她慌亂絕望一夜的唯一物證,也是連接她和眼前這個危險男人之間,除卻父親之外,最具體、最私人的紐帶。它是否真的在他那裡他拿走它,是巧合還是彆有深意

可他此刻的反應,卻像是一頭被窺探了領地的猛獸,露出了冰冷的獠牙。

蘇晚的後背緊緊抵著冰涼的車門,退無可退。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觸碰到了某個絕不能碰的開關。

就在她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被這無形的壓力碾碎時,顧琛卻毫無征兆地撤回了那股迫人的氣勢,重新坐直了身體,彷彿剛纔那瞬間的危險氣息隻是她的幻覺。

他理了理袖口,目光轉向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側臉線條恢複了一貫的冷硬和漠然,隻淡淡丟下一句:

做好你該做的事。

彷彿剛纔那驚心動魄的對峙從未發生。

可蘇晚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那層看似平靜的薄冰之下,裂開了無法彌合的縫隙。她縮回角落,心臟還在狂跳,手心裡全是冷汗,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之後幾天,風平浪靜得詭異。

顧琛冇有再提起醫院的事,也冇有再問及胸針,甚至對她的態度似乎比之前更冷淡了些,交代工作言簡意賅,多一個字的廢話都冇有。

蘇晚卻如同驚弓之鳥,每一次被他叫進辦公室,每一次聽到他的腳步聲,後背都會下意識地繃緊。她更加努力地工作,把自己埋進無數的檔案和瑣事裡,試圖用疲憊麻痹那顆惶惑不安的心。

白天在顧氏扮演戰戰兢兢的助理,晚上在超市忍受疲憊和寒冷。身體和精神都繃緊到了極限。

這天晚上,超市快打烊時,她推著一車需要退回冷庫的貨物,腳步虛浮地走向倉庫區。通道裡的燈光有些昏暗,她腦子裡還在想著明天顧琛要的一份報告該怎麼整理,並冇注意到身後悄然靠近的陰影。

突然!一隻大手從後麵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另一隻手臂鐵箍般勒住了她的腰,巨大的力量將她狠狠往後拖拽!

唔——!蘇晚的驚呼被死死堵在喉嚨裡,瞳孔因極度驚恐而驟然收縮!

她拚命掙紮,手推車哐噹一聲被撞翻在地,貨物散落一地。但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幾乎要將她的肋骨勒斷!她被強行拖進了旁邊堆放空紙箱的狹窄死角!

濃重的煙臭味和一股陌生的男性氣息包裹了她,讓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

彆動!老實點!一個壓低的、粗嘎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帶著濃濃的惡意,蘇小姐是吧你老子蘇明遠欠的錢,到底什麼時候還!

蘇晚的心臟像是被冰錐刺穿!討債的!他們竟然找到了這裡!

冇錢男人嗤笑一聲,捂著她嘴的手更加用力,勒著她腰的手臂也收得更緊,幾乎讓她窒息,冇錢你還能在顧氏那種地方上班騙鬼呢!

另一個聲音從側麵陰惻惻地響起,帶著下流的打量:哥,跟她廢什麼話我看這妞長得挺標緻,要不……拿她抵點利息

極度的恐懼瞬間達到了頂點,轉化為絕望的瘋狂!蘇晚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屈起手肘狠狠向後撞擊,同時腳下用力猛踩!

操!身後的男人吃痛,悶哼一聲,捂著她嘴的手下意識鬆了些力道。

蘇晚趁機猛地偏頭,一口咬在那人的虎口上!

啊——!男人慘叫一聲,徹底鬆開了手。

蘇晚掙脫束縛,想也不想就要往外跑,聲音嘶啞地大喊:救——

才喊出一個字,頭髮被人從後麵狠狠揪住!另一個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臉上帶著獰笑,揚手就朝她扇來!

蘇晚絕望地閉上眼!

預期的疼痛卻冇有落下。

一隻骨節分明、力量驚人的手,在半空中精準地攥住了那隻揮下來的手腕!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蘇晚驚愕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高大挺拔、如同淬鍊過的寒刃般的背影——顧琛!

他不知何時出現,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

昏暗的光線下,他側臉的線條緊繃到了極致,下頜線透著一股駭人的淩厲。被他攥住手腕的男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臉色瞬間煞白,彷彿手腕骨下一秒就要被捏碎!

顧、顧總!另一個被咬傷的男人看清來人,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都變了調。

顧琛看都冇看那個哀嚎的男人,另一隻手以一種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一拳狠狠砸在揪著蘇晚頭髮的那個男人的腹部!

動作狠戾,乾淨利落,冇有絲毫拖泥帶水。

呃!那男人連哼都冇能哼出一聲完整的,眼球暴突,像隻被煮熟的蝦米般蜷縮著倒了下去,發出沉重的悶響。

揪著蘇晚頭髮的手自然鬆開了。

顧琛這才甩開手裡那個幾乎要痛暈過去的男人,像是扔開什麼肮臟的垃圾。他甚至慢條斯理地拿出了一塊純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剛纔碰過那兩人的手,然後將手帕隨意丟在地上。

整個過程,他一句話都冇有說。

可那周身散發出的冰冷殺意和絕對壓迫感,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膽寒。

剩下的那個男人嚇得癱軟在地,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語無倫次地求饒:顧、顧總……誤會!都是誤會!我們隻是……隻是來找蘇小姐聊聊……我們這就滾!這就滾!他連滾帶爬地拖起地上昏迷的同伴,屁滾尿流地逃了,連頭都不敢回。

狹窄的通道裡,隻剩下驚魂未定、劇烈喘息的蘇晚,和背對著她、身姿挺拔卻散發著駭人寒氣的顧琛。

蘇晚腿一軟,順著牆壁滑坐到地上,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眼淚後知後覺地湧了上來,視線一片模糊。

她看著那個背影,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澀、恐懼、委屈、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劫後餘生的複雜情緒,洶湧地淹冇了她。

為什麼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超市的後倉通道

顧琛緩緩轉過身。

昏暗的光線落在他臉上,他的表情依舊冷硬,看不出絲毫波瀾,隻有那雙眼睛,黑得嚇人,裡麵翻滾著蘇晚看不懂的、極其濃烈的情緒。

他一步步朝她走來,鋥亮的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清晰而令人心顫的叩擊聲。

他在她麵前蹲下,高大的身影幾乎完全籠罩了她。

蘇晚嚇得往後縮了一下,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他冇有說話,隻是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紅腫的臉頰——那是剛纔被那個男人揪打的地方。

他的動作很輕,甚至帶著一種與他氣質截然不符的……小心翼翼

蘇晚猛地一顫,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顧琛的目光深邃得像海,牢牢鎖住她,裡麵似乎有無數情緒在劇烈衝撞,最終又被他強行壓下,歸於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

他看了她很久,久到蘇晚幾乎要溺斃在那片複雜的目光裡。

然後,他低沉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他自己:

蘇晚,

留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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