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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隱秘的啟程

1941

年深秋的昆明,一場冷雨剛過,空氣裡還浸著濕冷的寒意。街道兩旁的梧桐樹葉被雨水打落,鋪在青石板路上,被往來行人的腳步碾出細碎的聲響。沈硯之撐著一把褪色的黑布傘,快步走在巷子裡,傘沿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他身上穿著一件半舊的灰色長衫,袖口處還沾著些許粉筆灰

——

半小時前,他還在西南聯大的教室裡,給學生們講解電磁學原理。

可此刻,他臉上冇有了授課時的從容,眉宇間滿是凝重。就在下課鈴響起的瞬間,校工老李悄悄塞給了他一張摺疊的紙條,紙條上隻有寥寥數語,卻讓他的心瞬間沉了下去:速至翠湖公園西北角茶亭,有要務相商,切記獨行,勿向外人提及。

落款處是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標記

——

一個小小的

字印章,這是上級傳遞緊急指令的標誌。

沈硯之冇有回家,直接繞路往翠湖公園趕。路上,他刻意避開了熟悉的同事和學生,甚至在遇到鄰居張大媽打招呼時,也隻是匆匆點頭迴應,腳步冇有絲毫停頓。他知道,這個時候的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帶來不可預估的危險。抗戰已經進入第四個年頭,日軍的特務遍佈昆明城,稍有不慎,不僅自己會身陷險境,還可能連累身邊的人。

翠湖公園此刻格外安靜,往日裡下棋、聊天的老人不見了蹤影,隻有幾隻水鳥在湖麵上低空盤旋,發出幾聲淒厲的鳴叫。沈硯之走到西北角的茶亭,亭子裡已經坐著一個人,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短打,戴著一頂舊氈帽,正低頭假裝喝茶。看到沈硯之進來,那人抬起頭,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正是負責傳遞秘密指令的聯絡員老周。

沈先生,來了。

老周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隻有兩人能聽到。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紙包好的包裹,遞給沈硯之,這是上級的指令和相關資料,你先看看。

沈硯之接過包裹,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是一張摺疊的地圖和一封密封的信。他展開信紙,上麵的字跡工整而有力:現委派你即刻前往滇西芒市附近的核桃箐,組建秘密實驗室,研發新型軍用通訊設備。此設備關乎前線戰局,務必在三個月內取得初步成果。實驗室成員僅你與助手陳默兩人,後續物資將通過秘密渠道運送。切記,此行需隱姓埋名,斷絕與外界一切聯絡,包括家人。任務完成前,不得暴露身份,不得透露任務內容。國之安危,繫於你手,望不負重托。

讀完信,沈硯之的手微微顫抖。他早就做好了為國家效力的準備,可當真正的任務降臨,尤其是看到

斷絕與外界一切聯絡,包括家人

這幾個字時,他的心還是像被重錘擊中一般,一陣劇痛。他想起了家裡的妻子蘇晚和剛滿五歲的女兒念念,蘇晚還在等著他回家吃飯,念念還盼著他晚上講故事。可現在,他卻要不告而彆,甚至連一句像樣的解釋都不能留下。

老周,

沈硯之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情緒,陳默已經在覈桃箐等著了嗎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老周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擔憂:陳默是西南聯大物理係的高材生,上級考察過,政治可靠,能力也強,他昨天已經出發前往核桃箐了。不過那邊的條件很差,核桃箐地處深山,交通閉塞,之前冇有任何基礎,實驗室需要你們自己搭建。而且最近日軍的特務活動頻繁,芒市附近已經發現了好幾撥可疑人員,你們一定要多加小心。

沈硯之緊緊攥著信紙,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請上級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

好。

老周站起身,你隻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準備,晚上七點,在城門口的老槐樹旁,會有一輛黑色的馬車接你,直接前往核桃箐。記住,路上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要暴露身份,馬車上有應急的藥品和少量乾糧,後續的物資我們會想辦法送過去。

說完,老周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認冇有異常後,便匆匆離開了茶亭。

沈硯之將地圖和信件仔細收好,放進貼身的口袋裡,然後快步往家的方向走。雨又開始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的,打在傘麵上,發出

噠噠

的聲響,像是在為他的離彆伴奏。

回到家時,蘇晚正在廚房裡忙碌,廚房裡飄出陣陣飯菜香。念念看到沈硯之回來,歡快地跑過來,抱住他的腿:爸爸,你回來啦!我今天在幼兒園畫了一幅畫,畫的是爸爸給我講故事的樣子,我拿給你看!

沈硯之彎腰抱起念念,看著女兒稚嫩的臉龐,眼眶瞬間濕潤了。他強忍著淚水,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頭:念念真乖,不過爸爸現在有點事情要跟媽媽說,等會兒再看好不好

念念乖巧地點了點頭,從他懷裡下來,蹦蹦跳跳地去客廳玩了。沈硯之走進廚房,蘇晚正背對著他洗菜,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露出溫柔的笑容:回來啦今天怎麼這麼晚我做了你愛吃的紅燒肉,馬上就好。

看著妻子溫柔的眼神,沈硯之的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疼。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會讓她陷入無儘的擔憂和等待中。他走到蘇晚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溫暖,卻讓他更加捨不得。

晚晚,

沈硯之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有件事要跟你說。上級派我去執行一項緊急任務,需要立刻出發,而且……

歸期未定。

蘇晚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她看著沈硯之,眼裡滿是驚訝和疑惑:什麼任務要去多久去哪裡

沈硯之避開她的目光,他不能告訴她真相,隻能編造一個謊言:是關於教學研究的任務,要去偏遠的地方,具體地點不方便透露,時間也不確定。你在家裡照顧好自己和念念,不要擔心我。

蘇晚的眼睛紅了,她緊緊抓住沈硯之的手:硯之,是不是很危險你能不能不去或者跟我說清楚到底是什麼任務

沈硯之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他用力抱住蘇晚,在她耳邊輕聲說:晚晚,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太多。但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國家,等任務完成了,我就會回來,再也不離開你們了。

他知道,這個承諾可能無法兌現,但他隻能這樣安慰她。蘇晚靠在他的懷裡,無聲地流淚,淚水打濕了他的長衫。沈硯之輕輕拍著她的背,心裡卻充滿了愧疚和不捨。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六點半。沈硯之必須出發了。他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簡單行李,裡麵隻有幾件換洗衣物和一些書籍。他走到客廳,念念正坐在沙發上玩玩具,看到他要走,立刻跑過來抱住他的腿:爸爸,你要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我還想聽你講故事。

沈硯之蹲下身,抱住念念,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念念,爸爸要去出差,等爸爸回來,就給你講好多好多故事,還給你帶禮物好不好你在家裡要聽媽媽的話,好好吃飯,好好上學。

念念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鬆開了手。沈硯之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蘇晚和念念,然後轉身快步走出了家門。他不敢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冇有勇氣離開。

走出巷口,雨還在下。沈硯之撐著傘,快步往城門口走去。路上,他看到不少逃難的人,拖著疲憊的身軀,揹著沉重的行李,漫無目的地走著。戰爭的陰影籠罩著這座城市,也籠罩著整個國家。沈硯之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他知道,自己的任務不僅關乎個人的安危,更關乎國家的命運和無數家庭的幸福。隻有儘快研發出新型通訊設備,才能幫助前線的戰士們更好地打擊敵人,才能讓更多的家庭免於離散,讓孩子們能在和平的環境中長大。

七點整,沈硯之準時到達城門口的老槐樹旁。一輛黑色的馬車已經停在那裡,車伕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戴著一頂鬥笠,看到沈硯之過來,低聲說:沈先生,請上車。

沈硯之彎腰鑽進馬車,車廂裡很簡陋,隻有一個小板凳和一個用油紙包好的包裹。他坐下後,車伕揚鞭一揮,馬車緩緩駛出城門口,朝著滇西的方向前進。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著,沈硯之坐在車廂裡,透過小小的窗戶,看著外麵漆黑的夜空和偶爾閃過的微弱燈光。他想起了蘇晚和念念,想起了西南聯大的同事和學生們,想起了繁華的昆明城。他不知道自己這一去,還能不能再回來,不知道家人會不會因為他的離開而遭遇危險,不知道實驗室的研發工作會遇到多少困難。

但他冇有退縮。他從懷裡掏出那張地圖,藉著車廂外微弱的月光,仔細看著核桃箐的位置。那裡地處深山,遠離城市,是躲避日軍特務的好地方,但也意味著物資匱乏、環境惡劣。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很艱難,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馬車走了整整兩天兩夜,終於在第三天清晨到達了核桃箐附近的山腳下。車伕停下馬車,對沈硯之說:沈先生,前麵就是核桃箐了,陳默先生應該在裡麵的破廟裡等你。我隻能送你到這裡,接下來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保重。

沈硯之點了點頭,接過車伕遞過來的包裹,然後跳下車。馬車很快消失在山路儘頭,隻剩下沈硯之一個人站在山腳下。

他抬頭望去,核桃箐被群山環繞,山上長滿了茂密的樹木,霧氣繚繞,看起來格外荒涼。他整理了一下行李,深吸一口氣,然後朝著山裡走去。山路崎嶇難行,到處都是荊棘和碎石,他的鞋子很快就被露水打濕,褲腿也被荊棘劃破了好幾道口子。

走了大約兩個小時,沈硯之終於看到了一座破舊的寺廟,寺廟的屋頂已經塌陷了一半,牆壁上佈滿了裂縫,院子裡長滿了雜草。他走到寺廟門口,輕輕喊了一聲:陳默在嗎

一個年輕的聲音從寺廟裡傳來:是沈先生嗎我在這裡!

沈硯之走進寺廟,看到一個穿著學生裝的年輕人正坐在一堆乾草上,整理著一些儀器零件。年輕人看到沈硯之,立刻站起身,熱情地迎了上來:沈先生,您可算來了!我是陳默,昨天就到這裡了。

沈硯之看著陳默,他的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但眼神裡卻充滿了堅定和熱情。他點了點頭:辛苦你了,陳默。這裡就是我們接下來的實驗室所在地了,條件雖然艱苦,但我們必須克服困難,儘快把設備研發出來。

陳默環顧了一下破舊的寺廟,堅定地說:沈先生,您放心,我不怕苦!能為國家做貢獻,是我的榮幸。我已經把寺廟裡稍微完好一點的房間清理出來了,還找到了一些可以用的木板和石頭,我們可以先搭建一個簡單的工作台。

沈硯之欣慰地點了點頭,他走到陳默整理好的房間裡,房間裡隻有一張破舊的桌子和兩把椅子,牆角堆著一些儀器零件和書籍。他放下行李,從包裹裡拿出地圖和上級給的資料,對陳默說:我們先規劃一下接下來的工作。首先,我們需要搭建一個安全的實驗室,防止被日軍特務發現,同時也要能抵禦風雨。然後,我們要儘快清點現有的儀器零件,看看還缺少什麼,列一個清單,讓上級儘快送過來。最重要的是,我們要儘快確定新型通訊設備的研發方案,爭取在三個月內取得初步成果。

陳默認真地聽著,一邊點頭一邊記錄:沈先生,我已經初步清點過了,現有的零件很少,很多關鍵的部件都冇有,比如高頻三極管和精密電阻,這些都是研發通訊設備必不可少的。而且我們冇有發電機,隻能靠煤油燈照明,晚上工作很不方便。

沈硯之皺了皺眉,他知道物資短缺會是他們麵臨的最大困難。他思考了一會兒,說:沒關係,我們先利用現有的零件,做一些基礎的實驗和測試,確定設備的基本框架。缺少的零件,我會儘快向上級彙報,讓他們想辦法運送過來。至於電力問題,我們可以先想辦法製作一個簡單的手搖發電機,雖然效率不高,但暫時應該能滿足基本的需求。

說完,沈硯之拿起一把斧頭,對陳默說:走,我們先去砍一些木頭,搭建工作台和簡單的防護設施。時間不等人,我們必須儘快行動起來。

陳默立刻拿起一把鋸子,跟著沈硯之走出寺廟。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沈硯之看著眼前的群山,心裡默默唸道:蘇晚,念念,等著我,等我完成任務,就會回去找你們。國家,我一定會守護好你,哪怕付出一切。

他舉起斧頭,朝著一棵大樹砍去,斧頭落下,發出

的一聲巨響,在寂靜的山林裡迴盪。這一聲,不僅是砍伐樹木的聲音,更是沈硯之投身報國事業的堅定誓言。在這片荒涼的深山裡,一場關乎國家命運的秘密研發工作,正式拉開了序幕。

第二章:烽煙礪劍

核桃箐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深冬。沈硯之與陳默在破廟裡搭建的臨時實驗室漸漸有了模樣

——

用木板拚湊的工作台上,擺滿了焊接到一半的零件;牆角的手搖發電機被擦拭得鋥亮,每天清晨都能聽到陳默搖動把手時

吱呀

的聲響;最裡側的石壁上,貼滿了沈硯之繪製的電路圖,邊角雖被潮氣浸得髮捲,卻在煤油燈的映照下,泛著微光。

這日清晨,沈硯之剛將最後一根導線焊接到電路板上,陳默突然從外麵跑了進來,手裡攥著一張揉皺的紙條,臉上滿是激動:先生!您看!老周托人送來的訊息,說我們之前上報的零件清單,下週就能通過秘密渠道送來一批!還有,前線傳來訊息,日軍最近在滇西增兵,通訊乾擾越來越嚴重,要是我們的設備能早點成,說不定能幫上大忙!

沈硯之接過紙條,指尖撫過上麵潦草的字跡,眼眶微微發熱。三個月來,他們熬過了缺糧斷水的日子,抵禦過山間野獸的侵擾,甚至在颱風天裡,冒著暴雨用身體護住儀器。如今終於盼來了物資補給的訊息,研發工作似乎終於要迎來曙光。他抬手拍了拍陳默的肩膀,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好,太好了。我們再加把勁,爭取在物資到之前,把設備的核心框架再優化一遍,到時候就能更快投入調試。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幾乎住在了實驗室裡。白天,沈硯之指導陳默調試信號接收器,偶爾停下來,用鉛筆在圖紙上修改幾筆;夜晚,煤油燈的火苗搖曳不定,他們圍著電路板,一言不發地焊接零件,隻有錫焊融化時

滋滋

的聲響,在寂靜的破廟裡迴盪。陳默原本還有些毛躁的手藝,在沈硯之的指點下愈發熟練,有時甚至能提前預判出電路設計中的問題,讓沈硯之忍不住感歎:你這孩子,要是生在和平年代,定能成為頂尖的工程師。

可平靜的日子並冇有持續太久。這天傍晚,陳默去山外的村落買糧食,剛走到村口,就看到幾個穿著便衣的陌生人,正圍著一位老人盤問著什麼。其中一個高個子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眼神卻像毒蛇般陰冷,手裡把玩著一把匕首,嘴裡反覆唸叨著

破廟外地人儀器

幾個詞。陳默心裡一緊,立刻躲到一棵大樹後,屏住呼吸觀察。直到那些人離開,他纔敢出來,拉著老人追問,才知道這幾人已經在村裡轉了好幾天,說是要找

走失的朋友,可問的問題卻全是關於外來人的行蹤。

先生,肯定是日軍特務!

陳默跌跌撞撞跑回破廟,聲音都在發顫,他們已經盯上這附近了,說不定很快就會找到這裡!

沈硯之正在調試信號發生器,聽到這話,手裡的螺絲刀

噹啷

一聲掉在地上。他快步走到門口,望著遠處連綿的群山,眉頭擰成了一個結。這些日子,他不是冇有擔心過特務的搜查,可冇想到來得這麼快。實驗室裡的圖紙、零件,還有剛有眉目的設備雛形,一旦被髮現,不僅之前的努力全白費,他們兩人也難逃厄運。

不能慌。

沈硯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陳默,你先把桌上的圖紙收起來,塞進石壁的縫隙裡,用乾草蓋住。我去把核心電路板拆下來,藏到身上。要是他們真的來了,我們就裝作是迷路的商人,絕不能暴露身份。

兩人立刻行動起來,手忙腳亂地收拾著實驗室。就在陳默剛把最後一張圖紙藏好時,遠處突然傳來了狗叫聲,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越來越近。沈硯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迅速將拆下來的電路板塞進長衫內側的口袋裡,又拉著陳默躲到破廟的後門,隨時準備撤離。

哐當!

廟門被一腳踹開,幾個穿著便衣的特務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陳默在村口看到的高個子男人

——

鬆井健。他環顧了一圈破廟,目光落在工作台上散落的零件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說吧,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沈硯之強壓著內心的恐懼,走上前,拱手道:這位先生,我們是做小生意的,路過這裡遇到大雨,就暫時在廟裡避一避。這些零件,是我們用來修馬車的,冇什麼特彆的。

鬆井健向前走了兩步,鼻子湊到沈硯之麵前,仔細嗅了嗅,突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陰鷙:修馬車我怎麼聞到了焊錫的味道還有,你手上的繭子,分明是常年握筆、擺弄儀器磨出來的,根本不是做小生意的人!

沈硯之心裡一沉,知道自己的謊言被識破了。他用力想掙脫鬆井健的手,卻被對方死死攥住,動彈不得。旁邊的特務見狀,立刻衝上來按住陳默,將他的胳膊反綁在身後。

把他們帶回去審問!

鬆井健厲聲下令,搜!仔細搜!一定要找到他們在這裡搞鬼的證據!

特務們立刻在破廟裡翻箱倒櫃,有的撬石壁,有的翻乾草,眼看就要找到藏圖紙的縫隙。沈硯之急得滿頭大汗,突然看到牆角的煤油燈,心裡有了主意。他趁鬆井健不注意,猛地抬腳踹向旁邊的木桌,桌子上的煤油燈

嘩啦

一聲掉在地上,火苗瞬間竄起,點燃了地上的乾草。

著火了!快救火!

特務們亂作一團,紛紛去撲火。沈硯之趁機用力推開鬆井健,拉著陳默就往後門跑。鬆井健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大喊:追!彆讓他們跑了!

兩人跌跌撞撞地衝進山林,身後的槍聲和喊叫聲此起彼伏。沈硯之知道,破廟已經暴露,他們必須儘快找到新的藏身之處。他拉著陳默,沿著崎嶇的山路一直跑,直到再也聽不到身後的追趕聲,纔敢停下來,靠在一棵大樹上大口喘氣。

先生,您受傷了!

陳默突然驚呼。沈硯之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手臂被火燒傷了,衣服上還沾著火星,傷口火辣辣地疼。他卻隻是擺了擺手,聲音有些虛弱:冇事,小傷。圖紙和電路板冇丟就好。我們得趕緊找個新地方,重新搭建實驗室,不能讓特務得逞。

兩人在山林裡摸索了整整一夜,終於在第二天清晨,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山洞。山洞很深,裡麵乾燥平坦,洞口被茂密的灌木叢遮擋,從外麵很難發現。沈硯之讓陳默在洞口放哨,自己則忍著傷口的疼痛,開始清理山洞裡的碎石和雜草。

先生,您歇會兒吧,我來弄。

陳默看著沈硯之手臂上的傷口,眼裡滿是心疼。他從懷裡掏出之前買的草藥,小心翼翼地敷在沈硯之的傷口上,這是村裡老人給的草藥,說能治燒傷。您都受傷了,還這麼拚命,要是……

要是您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向國家交代,怎麼向您的家人交代啊

沈硯之看著陳默泛紅的眼眶,心裡一陣溫暖。他抬手拍了拍陳默的肩膀,輕聲說:傻孩子,我們做這些,不就是為了讓更多人的家人能團聚嗎我想念晚晚和念念,想念家裡的熱飯熱菜,可我更清楚,要是我們的設備研發不出來,前線的戰士們就會多一分危險,更多的家庭就會像我們一樣,麵臨分離的痛苦。這點傷,算不了什麼。

他頓了頓,望向山洞外的天空,眼神變得格外堅定:我們現在雖然身處困境,但隻要信念不丟,就一定能堅持下去。等我們的設備成功了,就能給前線傳遞更多重要的訊息,就能早日把日軍趕出中國,到時候,我們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家,和家人團聚了。

陳默用力點了點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拿起身邊的石頭,開始幫沈硯之清理山洞。陽光透過洞口的灌木叢,灑進山洞裡,照在兩人忙碌的身影上,也照在他們眼中閃爍的希望之光上。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在山洞裡重新搭建實驗室。冇有工作台,就用石頭壘起簡易的台子;冇有煤油燈,就藉著洞口透進來的天光工作;糧食不夠了,就挖山裡的野菜,偶爾運氣好,還能捉到幾隻野兔。沈硯之的傷口因為冇有藥物治療,反覆發炎,每次焊接零件時,手臂都疼得發抖,可他卻從來冇有抱怨過一句,隻是咬著牙,一次次將導線焊接到電路板上。

陳默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每天都會提前起床,去山裡尋找草藥,給沈硯之換藥;晚上,他會主動承擔起大部分的體力活,讓沈硯之能多休息一會兒。有時,他會忍不住問沈硯之:先生,您說我們能成功嗎我們真的能在三個月內完成任務嗎

沈硯之總會拿起桌上的電路圖,指著上麵的核心部件,笑著說:你看,我們已經解決了信號傳輸的關鍵問題,隻要等物資一到,就能進行整機調試。隻要我們堅持下去,就一定能成功。彆忘了,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還有前線的戰士們,還有千千萬萬等待和平的中國人,他們都在等著我們的好訊息。

這天夜裡,沈硯之正在繪製調試方案,陳默突然從外麵跑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包裹,興奮地喊道:先生!物資!老周把物資送來了!裡麵有我們需要的三極管、電阻,還有藥品和糧食!

沈硯之猛地抬起頭,快步走過去,打開包裹。看到裡麵整齊擺放的零件和藥品,他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三個月的等待,三個月的堅守,終於冇有白費。他拿起一個三極管,仔細看了看,又遞給陳默:快,我們現在就開始組裝,爭取早日完成調試!

山洞裡的煤油燈再次亮起,兩人圍在工作台前,專注地組裝著設備。錫焊融化的

滋滋

聲,零件碰撞的

叮噹

聲,還有兩人偶爾的低語聲,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山林裡,譜寫著一曲關於堅守與希望的讚歌。沈硯之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更加艱難,鬆井健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隨時都可能麵臨生命危險。但他更清楚,自己肩上的責任有多重大,隻要能為國家、為人民儘一份力,就算付出再多,也值得。

夜色漸深,山洞裡的燈光卻依舊明亮。沈硯之看著手中漸漸成型的通訊設備,嘴角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知道,勝利的曙光,已經在不遠處等待著他們。

第三章:餘生許國,無問歸期

臘月初八的清晨,核桃箐的山林被一層薄雪覆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山洞實驗室裡,沈硯之正全神貫注地調試新型通訊設備,指尖在電路板上輕輕滑動,雙眼緊盯著示波器上跳動的波形。陳默站在一旁,手裡攥著一塊乾糧,卻忘了放進嘴裡

——

這是他們連續奮戰的第三個通宵,設備的信號傳輸終於穩定在理想數值,隻要將核心部件送到三十裡外的前線指揮部,就能立刻投入使用。

成了!先生,我們真的成了!

陳默突然大喊出聲,聲音因激動而沙啞。示波器上,一道清晰的正弦波穩定跳動,這意味著設備能穿透日軍的通訊乾擾,將情報準確傳遞到前線。沈硯之緩緩直起身,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睛,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抬手拍了拍設備外殼,像是在撫摸一件珍寶:是啊,成了。這三個月的苦,冇白吃。

可笑容很快從沈硯之臉上褪去。他想起老週上次送來的訊息,鬆井健因為上次讓他們逃脫,被上級嚴厲斥責,最近正帶著大批特務在滇西山區搜捕,手段比之前更加殘忍。三十裡的路程,看似不長,卻處處是危機。

陳默,

沈硯之轉身看向助手,語氣變得嚴肅,現在情況緊急,設備必須儘快送往前線。我已經標好了路線,你帶著核心部件走後山的小路,那裡有我們之前做好的標記,能避開特務的主要搜查區域。

陳默愣住了,他看著沈硯之,急忙說:先生,要走一起走!您的傷還冇好,而且您對設備更熟悉,前線的戰士們需要您去指導調試!

不行。

沈硯之搖了搖頭,眼神堅定,我必須留下來。鬆井健一直在找我們,我留在這裡能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給你爭取時間。而且我的手臂還冇恢複,走山路會拖累你。你放心,隻要設備能送到前線,就算冇有我,戰士們也能根據我寫的說明書完成調試。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陳默。裡麵除了設備說明書,還有一封封好的信:這封信,你幫我交給蘇晚。如果……

如果我冇能回去,就告訴她,我這輩子,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百姓,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她和念念。讓她好好照顧自己,等戰爭結束了,就帶著念念找個安穩的地方生活,彆再等我了。

陳默接過油紙包,手指忍不住顫抖。他知道沈硯之的脾氣,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改變。可他更清楚,留下來意味著什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卻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先生,您一定要保重!我把設備送到前線後,就立刻回來找您!

沈硯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好,我等你回來。時間不早了,你快出發吧。記住,路上一定要小心,遇到危險就往山林裡躲,彆硬拚。

陳默用力點了點頭,將核心部件和油紙包緊緊抱在懷裡,轉身朝著山洞後門走去。走到洞口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沈硯之正站在工作台前,整理著桌上的圖紙,陽光透過洞口的縫隙灑在他身上,像是給他鍍上了一層金光。這一眼,成了陳默心中永遠無法磨滅的畫麵。

陳默離開後,沈硯之將剩下的零件和圖紙全部燒燬,然後拿起一把從特務那裡繳獲的手槍,走出了山洞。他故意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腳印,朝著與陳默相反的方向走去

——

他要把特務引到自己這邊來。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沈硯之聽到身後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狗叫聲。他知道,鬆井健帶著特務追來了。他加快腳步,朝著前麵的一座小山坡跑去。山坡上冇有太多的遮擋物,卻能清楚地看到四周的動靜,他要在這裡,為陳默爭取更多的時間。

沈先生,彆跑了!

鬆井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得意,你以為你能跑得掉嗎隻要你把通訊設備交出來,我可以饒你不死!

沈硯之冇有回頭,隻是繼續朝著山坡上跑。他知道,鬆井健根本不會信守承諾,就算自己交了設備,也難逃一死。他爬上山坡,轉過身,舉起了手中的手槍。

鬆井健帶著十幾個特務追到山坡下,看到沈硯之獨自一人,不禁皺起了眉頭:你的助手呢設備在哪裡

設備已經被我送到前線了。

沈硯之冷笑一聲,鬆井健,你們日本侵略者在中國的土地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遲早會被我們趕出去!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們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鬆井健被激怒了,他拔出腰間的軍刀,厲聲喊道:給我上!活捉他!我要讓他嚐嚐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厲害!

特務們紛紛舉起槍,朝著沈硯之開槍。沈硯之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憑藉著地形優勢,開槍還擊。子彈呼嘯著飛過,打在石頭上,濺起陣陣火花。沈硯之知道自己的子彈有限,他必須節省彈藥,儘可能地拖延時間。

戰鬥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沈硯之的子彈很快就打光了。他靠在石頭上,大口喘著氣,手臂上的傷口因為劇烈運動,再次裂開,鮮血染紅了衣衫。鬆井健帶著特務慢慢逼近,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沈先生,現在你冇有子彈了,我看你還怎麼反抗!

沈硯之緩緩站起身,眼神依舊堅定: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我們中國人,是不會屈服的!

鬆井健惱羞成怒,舉起軍刀,朝著沈硯之砍去。沈硯之冇有躲閃,而是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鬆井健撲了過去。他死死地抱住鬆井健的腿,不讓他再前進一步。

快!開槍!

鬆井健大聲喊道。

特務們紛紛開槍,子彈穿透了沈硯之的身體。他感覺到一陣劇痛,身體慢慢失去了力氣,可他依舊緊緊抱著鬆井健的腿,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

他知道,陳默應該已經快到前線了,他的任務,完成了。

沈硯之的身體緩緩倒在雪地上,鮮血染紅了周圍的白雪,像是一朵盛開的紅梅。鬆井健踢開他的屍體,氣急敗壞地喊道:搜!給我仔細搜!一定要找到設備!

可他們翻遍了整個山坡,也冇有找到任何關於設備的蹤跡。鬆井健看著沈硯之的屍體,心裡突然升起一絲恐懼

——

他知道,自己這次,又失敗了。

與此同時,陳默終於趕到了前線指揮部。他渾身是雪,臉上佈滿了凍瘡,卻依舊緊緊抱著核心部件。當他將設備和說明書交給指揮官時,再也忍不住,癱倒在地上,放聲大哭:指揮官,設備帶來了!可是……

可是沈先生他……

指揮官看著陳默,又看了看手中的設備,眼眶泛紅。他用力拍了拍陳默的肩膀:好孩子,你做得很好。沈先生是英雄,我們一定會記住他的犧牲!

當天下午,新型通訊設備就被成功調試完成,並投入使用。前線的通訊乾擾問題得到了極大的緩解,我軍戰士憑藉著準確的情報,對日軍發起了猛烈的進攻。短短三天時間,就收複了三座被日軍占領的城鎮,取得了滇西抗戰以來的重大勝利。

戰鬥結束後,指揮官特意找到了陳默,將沈硯之留下的那封信交給了他:這封信,你還是親自交給沈夫人吧。沈先生為國家做出了這麼大的貢獻,我們應該讓他的家人知道他的事蹟。

陳默帶著信,踏上了前往昆明的路。一路上,他看到到處都是慶祝勝利的百姓,聽到孩子們歡快的笑聲。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沈硯之用生命換來的。

回到昆明後,陳默找到了蘇晚。當蘇晚看到那封信時,手忍不住顫抖。她拆開信封,裡麵是沈硯之熟悉的字跡:

晚晚,見字如麵。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不在了。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彆,也請原諒我不能遵守回家的承諾。我知道,這些年來,你一個人帶著念念很辛苦,我也很想陪在你們身邊,看念念長大,和你一起變老。可我是一名中國人,在國家危難之際,我不能退縮。

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娶了你,最遺憾的事情就是冇能好好陪伴你和念念。請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好念念,彆為我難過。等戰爭結束了,就帶著念念找個安穩的地方,好好生活。告訴念念,她的爸爸,是為了讓更多的孩子能過上和平的生活,才離開的。

餘生已許國,便無問歸期。若有來生,我一定好好陪在你們身邊,再也不分開。

硯之

絕筆

蘇晚讀完信,淚水早已濕透了信紙。她抱著信,坐在窗前,望著遠方的天空,輕聲說:硯之,我懂你。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念念,會等戰爭結束,會讓她知道,她的爸爸是個英雄。

幾年後,抗戰勝利的訊息傳遍了全國。陳默成為了一名優秀的工程師,繼續投身於國家的通訊事業。他常常會帶著蘇晚和已經長大的念念,去滇西的那座小山坡上,為沈硯之掃墓。

每次站在墓碑前,陳默都會想起沈硯之當年說過的話:我們這樣值得嗎

如今,他終於有了答案

——

值得。因為他們的犧牲,換來了國家的和平,換來了百姓的幸福生活。沈硯之雖然冇能等到歸期,卻用自己的生命,踐行了

餘生許國,不問歸期

的誓言,他的精神,將永遠流傳下去,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為了國家的繁榮富強,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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