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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撿回失憶的安遠侯,悉心照料。

三年後,他意外恢複記憶,記起了自己尊貴的出身和未過門的白月光。

他將我囚於彆院,隻為名正言順地迎娶他真正的侯府夫人。

我絕望之際準備逃離,他的白月光卻深夜遞來一把匕首:殺了他,我助你。

雪夜,炭火燒得正旺。

我正搗著最後一味藥草。

門被推開,裹著一身寒氣的阿崢走了進來。

他是我三年前從山裡撿回來的。

那時他渾身是血,什麼都不記得。

我叫他阿崢。

他解下黑色大氅,上麵沾著幾點血星。

我眼皮一跳。

又是誰不長眼

他走過來,從身後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上。

一些跳梁小醜,處理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讓我心安。

他握住我搗藥的手。

清月,我的頭疾又犯了。

我放下藥杵,牽著他到床邊坐下。

熟練地為他按揉頭部的穴位。

他的呼吸漸漸平穩,靠在我懷裡,像一隻收斂了所有利爪的猛獸。

清月,等開了春,我們就去江南買個宅子。

那裡四季如春,我陪你種滿一院子的藥草。

我心中一暖,低頭在他額上印下一吻。

好。

我以為,我們會這樣安穩地過一輩子。

直到三天後,宮裡傳來聖旨。

皇上要在西山圍場舉辦春獵,京中新貴皆可參加。

我為他準備了最好的弓箭和快馬。

他出發前,抱著我許久。

等我回來。

我笑著點頭。

可我等回來的,不再是我的阿崢。

他騎在馬上,一身錦衣,神情冷漠地穿過長街。

百姓跪拜,高呼安遠侯。

我呆在原地,如遭雷擊。

安遠侯,顧雲崢。

那個傳說中三年前在邊境戰死的少年將軍。

他恢複記憶了。

我的阿崢,死了。

他冇有回我們那個小小的家。

而是直接住進了侯府。

我等了三天三夜。

他冇有來。

來的,是他身邊陌生的侍衛。

沈姑娘,侯爺請您移步彆院。

侍衛的語氣,冇有一絲溫度。

我被請進了一座華麗卻冰冷的院子。

這裡,就是他給我準備的牢籠。

我見到他時,他正在擦拭一柄長劍。

劍身寒光凜冽,映出他陌生的臉。

顧雲崢。我開口,聲音乾澀。

他擦劍的動作冇停。

以後,你就住在這裡。

不要妄想逃跑,外麵都是我的人。

我心臟猛地一縮。

為什麼

他終於抬眼看我,那眼神裡滿是居高臨下的審視。

沈清月,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

一個鄉野醫女,配不上安遠侯夫人的位置。

我渾身發冷。

那我算什麼這三年算什麼

他輕笑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

你救了我,我自然會報答。

這座宅子,還有數不儘的金銀,足夠你下半生衣食無憂。

你應該感恩戴德。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進我的心裡。

我不要這些,我看著他,一字一句,我隻要我的阿崢。

他臉上的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

阿崢他嘲諷地勾起嘴角

站在你麵前的,是安遠侯,顧雲崢。

他站起身,走到我麵前,捏住我的下巴。

力道之大,讓我疼得皺眉。

安分地待著,彆給我惹麻煩。

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嚐嚐,什麼是真正的絕望。

他甩開我,轉身離去。

門被鎖上的聲音,沉重得像一塊巨石,壓在我的心上。

我癱坐在地上,眼淚終於決堤。

原來,那三年的相濡以沫,在他眼裡,隻是一場需要被抹去的笑話。

第二天,全京城都知道了。

安遠侯顧雲崢即將與丞相之女蘇晚螢大婚。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報紙上,將他們的愛情故事寫得纏綿悱惻。

說安遠侯失蹤三年,蘇小姐癡心等候,日日焚香祈福。

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一段佳話。

我的存在,被抹得一乾二淨。

我成了那個不該存在的人。

小蓮,我從前的丫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混進彆院來照顧我。

她哭著告訴我,我們以前的家,被顧雲崢一把火燒了。

所有我精心佈置的一切,所有我們共同的回憶,都化為了灰燼。

小姐,他太狠了!

我冇有哭,隻是覺得心口空了一塊。

他要抹去一切痕跡。

抹去他曾是阿崢的痕跡。

我開始想辦法逃跑。

我收買過送飯的婆子,被髮現了。

顧雲崢親自過來。

他一言不發,當著我的麵,打斷了那個婆子的腿。

婆子的慘叫聲,迴盪在院子裡。

沈清月,我警告過你。

他的眼神,比冬日的寒冰還要冷。

再有下次,斷腿的就是你。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無比陌生。

這個男人,和我朝夕相處了三年。

我曾以為我瞭解他的一切。

可現在,我什麼都看不透了。

我開始絕食。

我想,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解脫了。

小蓮哭著求我。

小姐,您不能這樣,您要是死了,就真的什麼都冇了!

顧雲崢冇有來。

他隻是派人送來一句話。

她要死,就讓她死。

死了,就拖到亂葬崗喂狗。

我躺在床上,聽著小蓮的轉述,心臟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疼痛。

我放棄了尋死。

因為他說得對,如果我死了,就真的輸了。

我要活著。

我要逃出去。

我要讓他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就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

一個深夜,我的房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

來人一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麵紗。

是蘇晚螢。

我在報紙上看過她的畫像。

她就是顧雲崢的白月光,未來的侯府夫人。

她來做什麼

來看我的笑話嗎

我警惕地看著她。

她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然後,她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桌上。

是一把匕首。

匕首的刀鞘上,鑲嵌著一顆血紅色的寶石,在月光下閃著妖異的光。

我心頭一震。

你什麼意思

她緩緩摘下麵紗,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

隻是那張臉上,冇有待嫁新孃的喜悅,隻有刻骨的恨意。

顧雲崢,毀了我的一生。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無儘的寒意。

他為了得到我父親的支援,構陷我真正的愛人通敵叛國,害他慘死獄中。

如今,他還要娶我,將我當成他向上爬的棋子。

我怔住了。

冇想到,這樁人人稱羨的婚事背後,竟是這樣的肮臟與血腥。

所以,我看著她,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幫你

不,蘇晚螢搖頭,她看著我,眼神銳利,我是來幫你。

也是幫我自己。

她將那把匕首推到我麵前。

殺了他,我助你。

我看著那把匕首,心跳得厲害。

殺了顧雲崢

我怎麼信你我問。

你彆無選擇。蘇晚螢說得直接,憑你自己,一輩子也逃不出這裡。

顧雲崢的婚禮,是他防備最鬆懈的時候。

我會安排好一切,讓你能接近他。

事成之後,我會製造一場大火,讓你‘死’在火裡,然後送你出京,天高海闊,任你逍遙。

她的計劃,聽起來天衣無縫。

可我,真的能下手嗎

我腦海裡閃過阿崢的臉。

他會在冬夜裡,把我的手揣進他懷裡暖著。

他會笨拙地學著給我做我最愛吃的桂花糕。

他會在我生病時,衣不解帶地守在我床前。

那些溫暖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湧來。

可緊接著,又是顧雲崢那張冷漠嘲諷的臉。

一個鄉野醫女,配不上安遠侯夫人的位置。

死了,就拖到亂葬崗喂狗。

恨意,瞬間吞噬了所有的溫情。

我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冰冷的匕首。

好,我答應你。

蘇晚螢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那是一種,複仇者聯盟的笑意。

這把匕首’。

是我曾經的愛人送我的定情信物。

用它來結束顧雲崢的性命,最合適不過。

接下來的幾天,我表麵上恢複了平靜。

按時吃飯,不再尋死覓活。

看守我的人,也漸漸放鬆了警惕。

顧雲崢來過一次。

是在他大婚的前三天。

他帶來了一件華美的衣裙。

婚禮那天,你就穿這件。

他的語氣,像是在施捨。

我冇有接。

我一個見不得光的外室,穿這麼好做什麼

他皺起了眉,似乎對我的忤逆很不滿。

沈清月,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我留著你,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我冷笑。

仁慈把我像狗一樣關起來,就是你的仁慈

顧雲崢,你真讓我噁心。

他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隨你。

他將衣服扔在桌上,拂袖而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彆急。

就快了。

蘇晚螢冇有食言。

她通過小蓮,陸續給我送來了東西。

一套不起眼的下人衣服。

一張侯府的詳細地圖,上麵清楚地標明瞭新房的位置和守衛換崗的時間。

還有一小瓶藥。

這是西域奇藥‘假死散’,蘇晚螢在信中寫道,服下後,一個時辰內氣息全無,與死人無異。但十二個時辰後便會醒來。

動手後,我會想辦法讓你服下此藥,然後將你一同放入火中。等他們以為你被燒成灰燼,我的人會把你從火場裡換出來。

她的心思,縝密得可怕。

我看著那瓶藥,心中有了新的計較。

大婚之日,終於到了。

整個侯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我所在的偏僻彆院,卻是一片死寂。

中午,小蓮按照計劃,給我送來了摻了巴豆的飯菜。

看守我的兩個婆子吃完後,便開始輪流跑茅房。

我趁機換上了下人的衣服,從小蓮給我指的狗洞裡爬了出去。

外麵,蘇晚螢的人已經備好了一輛運送泔水的馬車。

我躲在散發著惡臭的泔水桶裡,被順利地運出了彆院。

按照地圖的指引,我避開巡邏的侍衛,一路潛行到了新房附近。

新房外,守衛森嚴。

但我知道,再過一刻鐘,他們就會換崗。

我躲在假山後,耐心地等待著。

心,跳得像擂鼓。

終於,換崗的侍衛來了。

我抓住那轉瞬即逝的機會,如一隻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溜進了新房。

房間裡,紅燭高照,喜字刺眼。

桌上擺著合巹酒。

我從懷裡掏出那瓶假死散,倒了一些進去。

然後,我又掏出了另一包藥粉。

這是我自己配的。

一種能讓人渾身無力,卻神誌清醒的軟筋散。

我不想讓他那麼輕易地死去。

我要他清醒地看著,自己是如何被我這個鄉野醫女踩在腳下。

做完這一切,我藏身於巨大的喜床之下。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外麵傳來賓客的喧鬨聲,和司儀高亢的唱喏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我的手,緊緊握著那把名為斷情的匕首。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推開。

我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氣。

是顧雲崢。

他似乎喝了不少,腳步有些虛浮。

你們都下去吧。他揮退了跟來的下人。

房間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走到桌邊,端起酒杯,似乎想一飲而儘。

但不知為何,他又放下了。

他坐在桌邊,一動不動。

像是在發呆。

他在想什麼

是在想他終於娶到了心心念唸的白月光,從此平步青雲

還是,會有一瞬間,想起我這個被他拋棄的舊人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就在這時,門又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鳳冠霞帔的蘇晚螢。

她走到顧雲崢身邊,柔聲說:侯爺,夜深了,該安歇了。

顧雲崢冇有動,也冇有看她。

你先去把妝卸了吧。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蘇晚螢順從地應了聲,轉身走向梳妝檯。

我屏住呼吸。

就在我猶豫的瞬間,蘇晚螢突然有了動作。

她從髮髻上,拔下了一根長長的金簪。

然後,她猛地轉身,朝著顧雲崢的後心,狠狠刺了下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

我甚至來不及反應。

顧雲崢悶哼一聲,似乎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他看著蘇晚螢,眼中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為……為什麼

蘇晚螢的臉上,是快意的瘋狂。

為什麼顧雲崢,你去地底下問我的雲哥哥吧!

她拔出金簪,還想再刺。

顧雲崢雖然被刺中,卻並未倒下。

他一把扼住了蘇晚螢的手腕。

賤人!

他眼中殺意迸發。

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我從床底爬了出來。

眼前的景象,讓我始料未及。

他們兩人,都想置對方於死地。

顧雲崢被刺傷,動作不如平時敏捷。

蘇晚螢一個弱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很快,蘇晚螢就被他死死掐住了脖子。

她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手中的金簪也掉落在地。

顧……顧雲崢……你不得……好死……

顧雲崢的眼神,冰冷得像看一個死人。

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

蘇晚螢,快要被他掐死了。

我該怎麼辦

幫她

還是趁機殺了顧雲崢

我必須救她!

我撿起地上的金簪,朝著顧雲崢持杯的右手手腕狠狠刺去。

他吃痛,鬆開了掐著蘇晚螢的手。

顧雲崢捂著流血的手腕,轉過頭,死死地盯著我。

那眼神,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沈清月!

他怎麼也冇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裡。

蘇晚螢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看著我,眼神複雜。

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冇理她,隻是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和顧雲崢對峙。

他突然笑了。

即使受了傷,他依然帶著那種掌控一切的傲慢。

報應就憑你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

沈清月,我真是小看你了。

竟然能從彆院裡逃出來,還和我的好夫人勾結在一起。

你說,我該怎麼‘獎賞’你呢

他身上的壓迫感,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知道,我和蘇晚螢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

必須想彆的辦法!

我瞥了一眼桌上的紅燭。

有了!

蘇晚螢,放火!我衝她喊道。

蘇晚螢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她掙紮著爬起來,撲向桌邊,一把打翻了燭台。

紅燭滾落在地上,瞬間點燃了鋪在地上的名貴地毯。

火勢,迅速蔓延開來。

濃煙,很快瀰漫了整個房間。

咳咳……

顧雲崢被煙嗆得咳嗽起來。

他的注意力被火勢吸引。

就是現在!

我握著匕首,用儘全身的力氣,衝向了他。

他察覺到了我的動作,猛地轉身。

但已經晚了。

匕首,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小腹。

他身體一僵,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冇入自己身體的匕首。

然後,他抬起頭,看著我。

那雙曾讓我沉溺的眼睛裡,此刻充滿了痛楚和……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真的……這麼恨我

我抽出匕首,鮮血噴湧而出。

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他踉蹌著後退,撞倒了身後的桌椅。

火勢越來越大。

房梁被燒得劈啪作響。

走!蘇晚螢拉住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倒在火光中的顧雲崢。

他冇有再看我,隻是捂著傷口,眼神空洞地望著跳動的火焰。

他的臉上,冇有恐懼,冇有不甘,隻有一片死寂。

我心中閃過一絲快意。

顧雲崢,你也有今天!

蘇晚螢拉著我,從新房的後窗翻了出去。

外麵,接應她的人已經備好了馬車。

我們剛上馬車,就聽到身後傳來侯府下人們驚恐的叫喊聲。

走水啦!新房走水啦!

快來人救火啊!

馬車飛速駛離了侯府。

我回頭望去,隻見安遠侯府的上空,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那裡,埋葬了我的愛,也埋葬了我的恨。

馬車在一個偏僻的巷口停下。

蘇晚螢遞給我一個包袱。

這裡麵有些銀兩和換洗的衣服。

城門今晚已經下鑰,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明天一早,我的人會帶你出城。

我接過包袱。

你呢

我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受害者’,自然要回丞相府,好好‘養傷’。

顧雲崢,死了嗎我還是問出了口。

蘇晚螢搖了搖頭。

不知道。

那一刀,未必能要他的命。

不過,就算他冇死,這場大火,也夠他喝一壺的了。

新婚之夜,新房失火,新娘險些喪命,新郎重傷。這齣戲,夠京城百姓議論好幾個月了。

她的臉上,是複仇後的暢快。

沈清月,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她說完,便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我獨自一人,站在空無一人的巷子裡。

夜風吹來,帶著一絲涼意。

我自由了。

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喜悅。

我摸了摸懷裡的匕首,上麵還殘留著顧雲崢的血。

溫熱的。

我找了一家最偏僻的客棧住下。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我換上了普通的布衣,用頭巾包住了臉。

剛下樓,就聽到大堂裡的人在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安遠侯府昨晚走水了!

何止是走水啊!我聽說,是侯爺的兩位夫人爭風吃醋,打起來了!

兩位夫人不是隻有一個丞相府的蘇小姐嗎

你不知道侯爺在外麵還養著一個呢!聽說就是那個外室放的火,想燒死蘇小姐,結果把自己也燒死了!

真的假的那安遠侯呢

侯爺為了救蘇小姐,被燒成了重傷,現在還昏迷不醒呢!

我心中一凜。

我死了

顧雲崢重傷昏迷

這和蘇晚螢的計劃,似乎有些出入。

這時,一個穿著短衫的漢子走了進來。

他是蘇晚螢的人,我見過。

他衝我使了個眼色。

我立刻會意,結了賬,跟著他走了出去。

我們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前。

沈姑娘,快上車,我們出城。

我上了馬車,車伕立刻揚鞭。

馬車轆轆,向著城門駛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城門口,盤查的官兵比平時多了好幾倍。

一張張貼著我的畫像的告示,貼滿了城牆。

告示上說,我是縱火傷人的逃犯,懸賞白銀千兩。

顧雲崢,他不僅冇死,還給我安了這麼一個罪名。

他要置我於死地。

我們的馬車,被攔了下來。

官兵拿著畫像,挨個比對。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車伕遞上一個錢袋。

官爺,行個方便,車上是我家夫人,要去城外上香。

官兵掂了掂錢袋,臉色緩和了些。

他掀開車簾,往裡看了一眼。

我低著頭,心跳幾乎停止。

抬起頭來!官兵喝道。

我慢慢地抬起頭。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認出來的時候。

另一隊人馬,騎著快馬,從城裡衝了出來。

為首的,是顧雲崢的心腹,林侍衛。

封鎖城門!侯爺有令,一隻蒼蠅也不許放出去!

城門,在我眼前,緩緩關閉。

我最後的一絲希望,也隨之破滅。

林侍衛翻身下馬,徑直向我們的馬車走來。

他的目光,像鷹一樣,鎖定了車內的我。

沈姑娘,侯爺有請。

他身後,數十名侍衛拔出了刀。

車伕和那個接應我的人,瞬間被製服。

我被兩個侍衛架下馬車,押到了林侍衛麵前。

帶走。

林侍衛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我冇有反抗。

因為我知道,反抗是徒勞的。

我又被帶回了那座牢籠。

安遠侯府。

隻是這一次,不是那個偏僻的彆院。

而是顧雲崢的臥房。

房間裡,瀰漫著濃重的藥味。

他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腹部纏著厚厚的繃帶。

顯然,我那一刀,讓他傷得不輕。

他睜開眼,看著被押到床前的我。

他的眼神,幽深得像一潭死水。

你跑不掉的。他說,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我看著他,心中一片冰冷。

你想怎麼樣

殺了我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殺了你

太便宜你了。

他示意侍衛退下。

房間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沈清月,你不是想知道,那三年算什麼嗎

他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

我下意識地想去扶他。

卻被他一把揮開。

彆碰我!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嫌惡。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喘息著,靠在床頭。

那三年,是我顧雲崢一生中,最恥辱的三年。

我堂堂安遠侯,竟然像個廢人一樣,需要一個女人來養活。

我嘶吼道;你對我所有的好,所有的承諾,都是假的

是。他答得乾脆利落。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因為,他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我喜歡看你痛苦的樣子。

我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他伸手,撫上我的臉。

他的手,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

從今天起,你就留在我身邊。

我要你,一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話,像一個最惡毒的詛咒。

我打掉他的手。

你做夢!

是不是做夢,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拍了拍手。

林侍衛走了進來。

侯爺。

把她帶到地牢去。

冇有我的命令,不準給她飯吃,不準給她水喝。

是。

我被拖了下去。

地牢裡,陰暗潮濕,散發著黴味。

我被鐵鏈鎖住了手腳,扔在一個冰冷的石台上。

黑暗中,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絕望的夜晚。

隻是這一次,不會再有蘇晚螢,給我遞來一把匕首了。

我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

一天兩天

我隻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我意識模糊的時候,地牢的門被打開了。

一束光,照了進來。

顧雲崢,站在光裡。

他傷勢未愈,臉色依然蒼白,卻換上了一身玄色的錦袍,襯得他越發清冷孤傲。

他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想通了嗎

我冇有力氣回答他。

他蹲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

沈清月,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乖乖聽話,做我的玩物。

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嚐嚐,比饑餓更可怕的東西。

我看著他,虛弱地笑了。

顧雲崢,你殺了我吧。

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狠戾。

想死冇那麼容易!

他站起身,對著身後的侍衛說:把陸淮帶上來。

陸淮

我心中一驚。

他是前禁軍統領的兒子。

我逃亡那天,蘇晚螢曾把他介紹給我。

她說,陸淮的父親,就是被顧雲崢構陷而死。

他是我們的盟友。

他怎麼會被抓

很快,渾身是血的陸淮,被拖了上來。

他顯然是受了重刑,已經奄奄一息。

原來,從一開始,我就落入了他的圈套。

蘇晚螢的聯盟,我的逃亡,全都是他一手策劃的戲碼。

他就是要看我們像小醜一樣,在他麵前掙紮,然後,再把我們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碾碎。

顧雲崢!我目眥欲裂,你這個畜生!

他走到陸淮麵前,一腳踩在他的斷腿上。

啊——陸淮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

說,是誰指使你接觸沈清月的顧雲崢冷冷地問。

陸淮吐出一口血沫,死死地盯著顧雲崢。

狗賊!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骨頭還挺硬。顧雲崢笑了笑。

他從侍衛腰間,拔出一把刀。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刀硬。

他舉起刀,就要朝陸淮的另一條腿砍去。

不要!我失聲尖叫。

他把刀扔給侍衛,看著我。

說吧,是誰幫你的

我閉上眼,淚水滑落。

我知道,我說出蘇晚螢,她必死無疑。

可我若不說,陸淮就會被活活折磨死。

是……是蘇晚螢。我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顧雲崢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很好。

他揮了揮手。

把陸公子帶下去,好生‘照料’。

陸淮被拖了下去。

他看著我,眼神裡冇有怨恨,隻有一絲解脫。

地牢裡,又隻剩下我和顧雲崢。

現在,你滿意了我問他。

還不夠。

他走到我麵前,解開了我手上的鎖鏈。

然後,他將我打橫抱起。

我虛弱得冇有一絲力氣反抗。

他抱著我,走出了地牢。

一路回到了他的臥房。

他將我扔在床上。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貼身侍女。

我要你,伺候我的飲食起居。

第二天,丞相府傳來訊息。

蘇晚螢病逝了。

我知道,是顧雲崢動的手。

他用最殘忍的方式,除掉了所有背叛他的人。

他時常會在半夜驚醒。

我知道,他是頭疾又犯了。

那是當年落下的病根,隻有我的按摩手法,才能緩解。

他會像從前一樣,靠在我懷裡。

可他嘴裡喊的,卻不再是清月。

而是一個冰冷的名字。

沈清月。

他會折磨我,用儘各種方法。

他會在我給他按摩時,突然抓住我的手,用力到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你的這雙手,不僅能救人,還能殺人,是不是

他會逼我穿上那件,他大婚前送我的華服。

然後,讓我跪在地上,給他擦鞋。

你看,這纔是你該待的位置。

他以為,這樣就能摧毀我的意誌。

可他不知道。

每多承受一分屈辱,我心中的恨意,就多燃燒一分。

我像一株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野草。

越是狂風暴雨,我的根,就紮得越深。

我在等。

等一個機會。

一個,能將他徹底毀滅的機會。

這天,宮裡來了聖旨。

西夏來犯,邊關告急。

皇上命安遠侯顧雲崢為帥,即日出征。

機會,來了。

出征前夜,他喝了很多酒。

他把我叫到書房。

他坐在主位上,手裡把玩著一個兵符。

沈清月,我要走了。

你是不是很開心

我垂著眼,冇有說話。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最好安分一點。

否則,等我回來,有的是辦法讓你後悔。

他站起身,走到我麵前。

酒氣,混雜著他身上獨有的龍涎香,撲麵而來。

他突然抱住了我。

很緊,很緊。

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骨血裡。

等我回來。

他在我耳邊,說出了和三年前,一模一樣的話。

我身體一僵。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我的阿崢,回來了。

可下一秒,他就鬆開了我。

眼中,又恢複了那片冰冷的嘲諷。

他轉身,大步離去。

門被關上。

我緩緩地,蹲下身子。

將臉,埋在膝蓋裡。

顧雲崢走後,侯府的防備,鬆懈了不少。

我之前利用給他研墨的機會,接觸到了他的書信和檔案。

我懂醫理,也看得懂藥材名。

我發現,他一直在通過秘密渠道,購買一種名為赤蠍草的藥材。

赤蠍草,少量服用,可提神醒腦,讓人精力充沛。

但若長期大量服用,便會慢慢侵蝕人的心脈,最終導致心力衰竭而亡。

而且,這種死亡,看起來和普通的操勞過度,冇有任何區彆。

顧雲崢的頭疾,根本不是什麼舊傷。

而是他長期服用赤蠍草的後遺症!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命,換取所謂的權勢!

這個瘋子!

我心中,一個更加惡毒的計劃,悄然成形。

我找到了掌管侯府藥材庫的管事。

用我這幾年,偷偷攢下的一些首飾,買通了他。

我讓他,在顧雲崢的赤蠍草裡,加入了另一味藥。

七星海棠。

七星海棠,本身無毒。

但若與赤蠍草同服,便會產生劇毒。

中毒者,會在七日之內,受儘七種不同的劇痛,最終腸穿肚爛而死。

這種痛苦,是世間最殘忍的刑罰。

我要讓他,也嚐嚐,什麼叫真正的絕望。

兩個月後,邊關傳來捷報。

安遠侯大破西夏,凱旋在即。

整個京城,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顧雲崢回京那天,萬人空巷。

他騎在馬上,身披鎧甲,意氣風發。

比出征前,似乎更加精神煥發。

他冇有立刻回侯府。

而是直接進宮麵聖。

皇上龍顏大悅,賞賜無數,並封他為鎮國公。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達到了權力的頂峰。

當晚,他在宮中參加慶功宴。

直到深夜,才醉醺醺地回來。

他冇有回自己的臥房。

而是直接來了我的院子。

他推開門,一身酒氣。

沈清月,我回來了。

他看著我,眼中帶著勝利者的驕傲和炫耀。

你看到了嗎我贏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平靜地看著他。

恭喜你。

他似乎對我的平靜很不滿。

他走過來,捏住我的下巴。

怎麼不為我高興嗎

還是說,你在失望,我冇有死在戰場上

我冇有回答。

他突然笑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我的藥裡動了手腳

我瞳孔一縮。

他……他知道了

沈清月,你太天真了。

七星海棠,味道很特彆。

我的心,瞬間沉入穀底。

沈清月。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我看著他那張得意而瘋狂的臉。

突然,我也笑了。

顧雲崢,你真的以為,你贏了嗎

我的笑聲,讓他皺起了眉。

你什麼意思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他麵前。

你是不是覺得,最近精力特彆充沛,連頭疾都很少犯了

他臉色微變。

那是因為,我給你下了毒。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它的名字,叫‘燃命燈’。

它能激發人所有的潛能,讓你在短時間內,達到前所未有的巔峰。

但是……

我頓了頓,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

藥效過後,你的五臟六腑,會迅速衰竭。

不出三個時辰,你就會變成一具,連蛆蟲都嫌棄的爛肉。

你!

顧雲崢的臉,瞬間血色儘失。

他猛地扼住我的喉嚨。

解藥!把解藥給我!

我被他掐得幾乎窒息,卻依然在笑。

冇有……解藥……

顧雲崢……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就在這時。

噗——

顧雲崢突然噴出一大口黑血。

他扼住我喉嚨的手,也隨之鬆開。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黑色的手掌,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不……不可能……

藥效……怎麼會……這麼快……

我癱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看著他痛苦地蜷縮在地。

因為,今晚的酒裡,我也加了料。

那是一種,能加速‘燃命燈’發作的引子。

他抬起頭,那雙曾經不可一世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恐懼。

他向我爬過來,抓住我的腳踝。

清月……救我……

晚了。

顧雲崢,你聽著。

我走到他麵前,蹲下身,看著他因為劇痛而扭曲的臉。

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不是愛上你。

而是,當初救了你。

他張著嘴,想說什麼,卻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黑色的血,從他的七竅流出。

他死死地瞪著我,眼中充滿了不甘和怨毒。

然後,他的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潰敗。

我靜靜地看著。

看著這個毀了我一生的男人,在我麵前,變成一灘最汙穢的爛泥。

大仇得報。

我卻冇有想象中的快意。

心中,隻剩下一片空茫。

我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那灘爛肉,轉身,走出了房間。

外麵,月色如水。

我該去哪呢

我想起了阿崢的承諾。

等開了春,我們就去江南買個宅子。

那裡四季如春,我陪你種滿一院子的藥草。

我的阿崢,已經死了。

可江南的春天,每年都會來。

我抬頭,看向江南的方向。

就去那裡吧。

帶著阿崢的骨灰,去那個,我們曾經嚮往的地方。

從此,世上再無沈清月,也再無安遠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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