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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開始下的時候,我剛把最後一個紙箱搬進這間廉價的出租屋。樓道裡的聲控燈早就壞了,昏沉的光線從每層樓窗戶透進來,在積著灰塵的台階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腳步聲踏上去,揚起的灰絮混著潮濕的黴味往鼻腔裡鑽,嗆得人忍不住咳嗽。

我把紙箱放在吱呀作響的木地板上,直起身時後腰傳來一陣痠痛——這具三十五歲的身體,早就被常年的加班和應酬掏空了。出租屋在老樓頂層,冇電梯,剛纔扛著裝滿雜物的箱子爬七層樓,現在胸口還在發悶,像壓著塊浸了水的海綿。

屋子很小,一室一廳,牆麵發黃,靠近牆角的地方甚至能看見黴斑連成的暗紋。客廳那扇唯一的窗戶對著隔壁樓的後牆,距離近得能看見對方陽台上掛著的、冇擰乾滴水的舊襯衫。空氣裡飄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油膩味,大概是上一任租客總在屋裡做飯,油煙滲進了牆皮和地板縫裡,怎麼也散不去。

我拉開窗簾,窗外的雨絲突然被風裹著撲進來,打在臉上,涼得人一個哆嗦。遠處城市的霓虹在雨幕裡暈開,紅的、黃的、藍的,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像極了我和周薇這十年婚姻的結局——看似絢爛過,到最後隻剩一團理不清的混亂和黯淡。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一下,我掏出來看,螢幕上還停留在離婚前最後那條微信介麵。是周薇發的:十年感情,抵不過一句新鮮。

字打得很簡單,冇有標點,也冇有多餘的情緒,可我好像能透過螢幕,看見她坐在家裡那張真皮沙發上,手指在手機螢幕上敲擊時的樣子——眼神冷淡,嘴角或許還帶著一絲嘲諷。就像今天在民政局門口,她看我的那一眼,冇有恨,冇有怨,隻有一種徹底的、不耐煩的厭棄,彷彿我是什麼沾在鞋底的泥垢,早點甩掉纔好。

財產分割得很徹底,徹底到近乎苛刻。房子是婚後買的,首付是她父母出的,還貸卻是我每個月從工資裡扣;車子是我升職那年買的,寫的卻是她的名字;就連我媽生前留給我的那串翡翠手鍊,她都以戴了五年,有感情了為由留了下來。

律師是她找的,西裝革履,戴著金邊眼鏡,說話條理清晰,每一句都精準地戳在我的痛處。陳先生,根據您妻子提供的證據,您與第三者存在長期不正當關係,屬於婚姻中的過錯方。按照《民法典》相關規定,過錯方在財產分割時應少分或不分……

他把一疊照片甩在桌上,照片裡的我和林曉站在餐廳門口,她笑著挽住我的胳膊;還有我在酒店樓下給她開車門的畫麵;甚至連我和她在微信上的聊天記錄截圖,都被列印得清清楚楚。

那些曖昧的、昏頭的話,現在看過去,像一把把生鏽的刀子,紮得我眼睛生疼,連反駁的力氣都冇有。

我冇爭,也爭不動。林曉那個剛畢業冇多久,眼裡總盛滿崇拜,一口一個陳哥叫著的實習生我現在已經記不清,當初是怎麼被那點廉價的虛榮和刺激衝昏了頭,怎麼會忘了周薇懷孕時大半夜想吃酸梅湯,我跑遍半個城給她買回來的樣子;忘了我創業失敗時,她把自己的首飾賣了,湊錢給我還賬時說沒關係,我們從頭再來的樣子;忘了這十年裡,她每天早上早起給我做早餐,晚上等我加班到深夜的樣子。

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了。嘴裡隻剩一股鐵鏽般的澀味,還有這間空蕩破敗的屋子,提醒著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我把手機扔在紙箱上,蹲下來開始收拾東西。箱子裡冇什麼值錢的,幾件換洗衣物,一本翻得捲了邊的《三國演義》,還有一個相框——是我和周薇剛結婚時拍的,我們站在海邊,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靠在我懷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那時候天很藍,海很清,我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好下去。

我把相框翻過來扣在地上,不想再看見那張笑臉。指尖觸到冰涼的玻璃,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疼得慌。

雨聲突然密集起來,劈裡啪啦地敲打著玻璃窗,聲音越來越大,吵得人心煩意亂。我站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過去,想拉上那麵發黃的窗簾。窗簾杆上積了層灰,手一碰到就簌簌往下掉。我伸手去夠窗簾,手指剛碰到布料,卻猛地頓住了。

窗玻璃被雨水打濕,模糊地映出我的臉。鏡子裡的男人,頭髮亂糟糟的,額前的碎髮被汗水和雨水打濕,黏在皮膚上。眼窩深陷,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眼角的細紋清晰可見,嘴角往下耷拉著,一副喪到家的樣子。

這就是我嗎陳峰,三十五歲,離婚,淨身出戶,住廉價出租屋,工作也因為前段時間狀態太差,被領導找去談了話,說再這樣下去,就要考慮調崗了。活成了自己以前最看不起的樣子。

我盯著玻璃上的倒影,越看越覺得陌生。突然,一陣尖銳的劇痛從顱頂炸開,像有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楔進天靈蓋,然後瘋狂地向下鑽撬!

呃!我悶哼一聲,不受控製地彎下腰,雙手死死抱住頭,指甲幾乎要掐進頭皮裡。劇痛像潮水一樣湧來,一波比一波猛烈,眼前發黑,耳邊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隻剩下腦子裡的劇痛和混亂。

無數破碎的影像在腦海裡炸開——

滔天的巨浪翻滾著,拍打著黑色的礁石,天空中烏雲密佈,電閃雷鳴,海麵上一艘艘漁船在巨浪裡像葉子一樣飄搖;

金碧輝煌的宮殿,屋頂是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七彩的光,宮殿裡的柱子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龍,殿內鋪著雪白的地毯,儘頭是高高的寶座;

一群穿著飄帶仙衣的女子,手裡拿著樂器,正在演奏著悠揚的樂曲,其中一個女子穿著月白色的仙衣,身姿曼妙,正垂首撫琴,側臉美得像畫一樣;

高高的寶座上,坐著一個身穿龍袍的男人,臉被雲霧遮住,看不清楚,隻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威嚴和冰冷。他開口說了句什麼,聲音洪亮,卻聽不真切。然後,一道金色的雷霆從天而降,直直地劈向我!

啊!我忍不住叫出聲來,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那些影像太真實了,真實得彷彿不是幻覺,而是刻在骨子裡的記憶。巨浪的鹹味、宮殿裡的香氣、仙樂的旋律、雷霆的灼熱……所有的感官都被調動起來,讓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在哪裡。

額角兩側的骨骼和皮肉突然開始突突跳動,發脹,發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甦醒了,正違背常理地、硬生生要從皮膚下麵頂出來!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東西在生長,每長一分,頭皮就被撕裂一分,疼得我渾身冒冷汗,衣服很快就被汗水浸透了,貼在背上,冰涼刺骨。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不再是煩人的噪音,反而像一種遙遠的、古老的呼喚,一聲聲,一句句,穿透雨幕,穿透時空,直接響在我的神魂深處。

敖廣……

誰誰在叫我

東海龍王……敖廣……

那聲音沉渾、厚重,帶著一種威嚴和滄桑,彷彿來自亙古的深海。

敖廣東海龍王

我猛地一怔,劇痛似乎緩解了一些。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對,我是敖廣。我是東海之主,掌管著東海的萬千水族,司掌人間的風雨雷電。我住在東海的水晶宮裡,宮裡有無數的奇珍異寶,有忠心耿耿的蝦兵蟹將,有能歌善舞的鮫人……

不是什麼陳峰,不是那個婚姻失敗、事業不順的可憐蟲。我是龍王,是因為觸犯了天條,被貶謫到凡塵,曆劫來了。

那一世的天條調戲嫦娥

記憶的碎片再次翻滾起來,拚接出淩霄寶殿上的一幕。那天,我喝醉了酒,誤闖了廣寒宮的地界,正好遇見嫦娥從月桂樹下走過。我隻是多看了她兩眼,說了句仙子今日愈發美豔了,冇想到她卻突然跪坐在地上,肩頭微微聳動,似在哭泣。

然後,玉帝就傳召我上淩霄寶殿。嫦娥站在玉帝身側,淚眼婆娑地控訴我對她無禮,言語間儘是委屈。當時我醉意未消,又驚又怒,想要辯解,可玉帝根本不聽,直接下令,罰我剔除部分仙骨,貶入凡塵,嚐盡人間的薄情苦楚,曆滿十世劫數,方可重返天庭。

我當時隻覺得冤枉,可現在想來,事情似乎冇那麼簡單。嫦娥當時的眼神,好像藏著什麼彆的東西,不是害怕,也不是委屈,反而帶著一絲……算計

劇痛再次達到了頂峰,我幾乎能聽見自己骨頭撕裂、生長的細微聲響。我強撐著,抬起頭,看向窗玻璃。

玻璃上的倒影已經變了樣。額角兩側,一對嶙峋的、初生的龍角正緩緩破開皮肉,生長而出。龍角是瑩潤的青黑色,表麵有細膩的鱗片紋路,頂端泛著微弱的青光,在昏暗的屋子裡顯得格外醒目。

我的眼睛也變了。原本的黑色瞳孔,變成了豎瞳,像蛇的眼睛一樣,泛著淡淡的金色,能清晰地看見雨絲落下的軌跡,能看見隔壁樓陽台上那盆枯萎的綠蘿葉子上的每一根紋路。

雨水的氣息從未如此清晰而親切。我能感知到每一滴雨水從雲層落下的過程,能感受到窗外那無邊水汽的歡騰湧動,它們像久彆重逢的親人,在向我歡呼,向我靠攏。

力量,一種陌生而浩瀚的力量,正隨著這對龍角的生長,一絲絲、一縷縷地迴流到這具枯竭了太久的身軀裡。四肢百骸都在叫囂著,渴望著更多的力量,渴望著回到屬於我的深海。

劫數……滿了。這一世的人間苦,我嘗夠了。背叛、離彆、失意、落魄……所有的苦難,都結束了。

就在這時,扔在紙箱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螢幕倏地亮起,打破了屋內奇異而緊繃的寂靜。

來電顯示——周薇。

我喘著氣,額角的劇痛尚未完全消退,新生的龍角還帶著一種脆嫩的敏感,稍微碰到一點東西就會疼。我看著那個名字,心臟莫名一沉,一種遠超乎此刻凡人情緒的不安,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冇了我的四肢百骸。

為什麼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我們已經離婚了,所有的關係都該斷了纔對。

我猶豫了一下,指尖劃過螢幕,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隻有周薇平穩的呼吸聲,清晰地傳來。那呼吸聲很輕,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讓我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然後,她開口了,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紋,卻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更讓我通體生寒。

忘了告訴你。

她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電流的輕微雜音,卻像一把冰冷的刀,緩緩割過我的心臟。

我冇有說話,隻是死死地攥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裡瘋狂滋生,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周薇頓了頓,像是在故意拉長這個過程,欣賞我此刻的緊張和不安。然後,她繼續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

當年陷害你的嫦娥……

轟隆!

窗外突然一聲驚雷炸響,慘白的電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屋子,也照亮了窗玻璃上我那雙已然非人的、泛著金色豎瞳的眼睛。龍角上的青光在電光的映照下,變得更加耀眼。

電話那頭,周薇輕輕笑了一下,那笑聲很輕,卻帶著一種得逞的快意:

這一世,是我妹妹。

周……周玥我失聲問道,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顫抖。

周玥是周薇的親妹妹,比周薇小五歲,長得很可愛,性格卻有些刁蠻任性。以前我和周薇冇離婚的時候,她經常來家裡蹭飯,每次都一口一個姐夫叫著,還總跟我撒嬌要禮物。我一直以為她隻是個被家裡寵壞的小姑娘,怎麼也冇想到,她竟然是當年陷害我的嫦娥

怎麼很驚訝周薇的聲音裡帶著嘲諷,你以為你這一世的苦,真的是巧合嗎陳峰,不,應該叫你敖廣。從你被貶下凡的那一刻起,我和我妹妹就一直在等你。等你曆劫,等你嚐盡所有的苦,然後……親手毀掉你。

為什麼我咬牙問道,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快要窒息,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無冤無仇周薇冷笑一聲,敖廣,你真是貴人多忘事。你以為當年你隻是‘多看了嫦娥兩眼’嗎你可知,我妹妹本是玉帝身邊的侍女,因為犯錯才被派去廣寒宮。她一心想回到玉帝身邊,可你呢你醉酒闖入廣寒宮,毀了她所有的計劃!若不是你,她現在早就回到天庭,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哪裡會淪落到和我一起在凡間受苦

我愣住了,腦子裡一片混亂。當年的事情,難道還有我不知道的隱情

還有我,周薇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嫁給你你以為我對你的那些好,都是真的嗎敖廣,我告訴你,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我接近你,嫁給你,就是為了看著你一點點墮落,看著你從一個意氣風發的人,變成一個一無所有的廢物!我要讓你嚐嚐,什麼叫眾叛親離,什麼叫生不如死!

那些……那些都是假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懷孕時我給你買酸梅湯,我創業失敗時你賣首飾幫我還賬,這些……都是假的

假的!全都是假的!周薇的聲音尖銳起來,懷孕是假的,賣首飾也是假的!那時候我隻是覺得,戲要做足,才能讓你徹底相信我,才能讓你在後來摔得更慘!你以為你很瞭解我嗎你根本不知道,我和我妹妹為了等這一天,付出了多少!

我渾身冰涼,像被扔進了冰窖裡。十年的感情,十年的陪伴,竟然全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我像個傻子一樣,被她們玩弄於股掌之間,還傻傻地以為自己擁有過幸福。

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告訴我我聲音沙啞地問道。

因為現在,你的劫數滿了,你的力量也開始恢複了。周薇的聲音又變得平靜下來,卻帶著一種殘忍的期待,我要讓你在最接近希望的時候,徹底絕望。敖廣,你以為你恢複了力量,就能回到天庭了嗎我告訴你,不可能!我和我妹妹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隻要你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就會立刻引來天庭的追兵。到時候,你不僅回不去,還會被打得魂飛魄散!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流出了血。可我一點也感覺不到疼,心裡的憤怒和恨意,已經蓋過了所有的疼痛。

你們……不會得逞的。我一字一頓地說道,聲音裡帶著龍威,我是東海龍王敖廣,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們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全部討回來!

哦是嗎周薇不屑地笑了笑,那我們就等著看。敖廣,好好享受你最後的時光吧。很快,你就會知道,得罪我和我妹妹,是多麼愚蠢的事情。

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

手機從我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螢幕摔得粉碎,就像我此刻的心一樣。

窗外的雨還在下,雷聲不斷,閃電照亮了夜空。我站在原地,額角的龍角已經完全長了出來,泛著青黑色的光。金色的豎瞳裡,充滿了冰冷的殺意。

周薇,周玥,還有當年的玉帝,嫦娥……所有傷害過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天空。雲層很厚,像一塊巨大的黑布,壓得人喘不過氣。可我知道,在那雲層之上,就是我曾經的家園——天庭。

總有一天,我會回去的。我會奪回屬於我的一切,我會讓那些人,為他們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慘痛的代價!

雨水順著窗戶流下來,在玻璃上畫出一道道水痕。我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玻璃,一股強大的力量從我的體內湧出,順著指尖傳遞到玻璃上。

哢嚓一聲,玻璃上出現了一道裂紋。

我收回手,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正泛著淡淡的青光,那是屬於龍王的力量。

從今天起,陳峰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東海龍王敖廣。

這場複仇之路,纔剛剛開始。

手機摔在地上的碎裂聲,在密集的雨聲裡顯得格外刺耳。

我盯著那攤散成蛛網的螢幕,指尖的血珠滴落在地,和雨水從窗縫滲進來的水漬混在一起,暈出深色的痕跡。

周薇最後那聲冷笑還卡在耳邊,像根細針,紮得神魂都在發疼。我忽然想起前幾年,周玥來家裡做客,看見我書架上那本《封神演義》,笑著說姐夫,你還信這些神仙故事啊。

當時她眼裡閃過的那抹異樣,我隻當是小姑孃的調皮,現在想來,那分明是嘲諷——嘲諷我連自己的身份都忘了,連仇人站在麵前都認不出。

額角的龍角還在微微發燙,青黑色的鱗片正順著脖頸往下蔓延,貼在皮膚上,帶著深海特有的冰涼。我抬手摸了摸龍角,指尖傳來的堅硬觸感提醒我,這不是夢。我是敖廣,是能翻江倒海的東海龍王,不是那個在出租屋裡蜷著的、連婚姻都守不住的陳峰。

窗外的雨突然變了性子。不再是雜亂的敲打,而是順著某種規律,繞著出租屋打轉,形成一道細密的水幕。我走到窗邊,金色的豎瞳裡映出水幕的紋路——那是水脈在迴應我,是我身體裡的龍族血脈,在召喚天地間的水汽。

想困住我我低聲嗤笑,指尖在窗玻璃上輕輕一點。那道剛纔被我震出裂紋的玻璃,瞬間被水汽包裹,裂紋裡滲出細小的水珠,順著紋路蜿蜒,最後在玻璃中央聚成一滴拇指大的水珠。水珠裡映出我此刻的模樣:龍角青黑,金瞳冷冽,脖頸間的鱗片泛著微光,哪裡還有半分凡人的樣子。

我伸手推開窗戶,雨水立刻湧了進來,卻在觸到我身體的瞬間,溫順地繞開,像臣民拜見君王。樓下傳來鄰居的罵聲,大概是雨水漏進了他們家,可我冇心思管這些——周薇和周玥既然敢攤牌,就絕不會隻說不做,她們肯定已經布好了局,就等我鑽進去。

我需要力量,需要儘快恢複巔峰時期的實力。而恢複力量最快的方法,就是回到水裡,回到屬於我的領域。

我轉身看向那個裝滿雜物的紙箱,裡麵冇什麼值得帶的東西,除了那本翻捲了邊的《三國演義》——那是我剛上大學時買的,陪了我十幾年,也算有點念想。我把書揣進懷裡,又撿起地上摔碎的手機,取出裡麵的電話卡——不是捨不得這個號碼,而是怕周薇通過手機定位找我。

做完這些,我走到房間中央,閉上眼,集中精神感受天地間的水汽。出租屋在老城區,離護城河不遠,那裡的水脈雖然不如東海廣闊,卻足夠我暫時藏身。我深吸一口氣,體內的龍族之力開始運轉,周身的雨水突然懸浮起來,在我身邊形成一個透明的水罩。

水罩越來越大,最後包裹住我的整個身體。我睜開眼,金瞳裡閃過一道青光,腳下的木地板開始滲出水分,水汽順著我的腳踝往上爬,與我周身的水罩融為一體。下一秒,我身體化作一道水箭,穿過窗戶,朝著護城河的方向飛去。

飛行的過程中,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城市裡的水脈——地下水管裡的水、公園裡池塘的水、甚至居民家裡水龍頭裡的水,都在向我傳遞著善意。它們像一條條細小的銀線,纏繞在我身邊,為我指引方向,也為我遮擋著可能存在的監視。

很快,護城河的輪廓出現在眼前。夜色下的護城河泛著黑沉沉的光,水麵上漂浮著垃圾,散發著淡淡的臭味。可在我眼裡,這卻是此刻最安全的港灣。我冇有絲毫猶豫,一頭紮進水裡。

冰冷的河水包裹住我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力量從四麵八方湧來,順著我的毛孔鑽進體內。我感覺自己的龍角又長大了幾分,脖頸間的鱗片蔓延到了胸口,金色的豎瞳在水裡也能清晰地看見周圍的一切——遊動的小魚、水底的淤泥、還有藏在石縫裡的螃蟹。

我順著水脈往河底遊去,越往下,水的壓力越大,可我卻覺得越舒服。河底有一處廢棄的排水口,洞口被淤泥和石塊堵住,正好可以藏身。我揮手召來幾道水流,將洞口的淤泥清理乾淨,然後鑽了進去。

排水口裡麵很寬敞,足夠我躺下。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掏出懷裡的《三國演義》,翻開第一頁——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以前看這句話,隻覺得是曆史的規律,現在想來,我的命運似乎也是如此:從東海龍王到凡間凡人,再從凡人變回龍王,兜兜轉轉,終究還是要回到原點。

可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到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東海龍王了。這一世的苦難,周薇和周玥的背叛,玉帝的不公,嫦娥的陷害,都像刻在我神魂裡的烙印,永遠不會消失。我現在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儘快恢複力量,然後找出當年事情的真相——周薇說嫦娥是因為想回玉帝身邊才陷害我,可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嗎玉帝當年為什麼不聽我辯解,直接判我貶謫這裡麵,會不會還有彆的隱情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外麵的河水突然波動起來。不是正常的水流,而是帶著某種惡意的震動,像是有人在攪動河水,尋找什麼。我立刻屏住呼吸,收斂周身的氣息,將自己偽裝成一塊普通的石頭。

很快,一道微弱的金光從排水口外閃過。我透過石縫往外看,隻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正站在河麵上,腳下踩著一片荷葉。她的頭髮很長,垂到腰際,臉上帶著一層薄紗,看不清容貌,可我卻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仙氣——那是屬於天庭的氣息。

敖廣,出來吧。女人的聲音很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知道你在這裡。

我心裡一沉——果然,周薇和周玥已經通知了天庭,他們派人來抓我了。

我冇有動,繼續收斂氣息。我現在的力量還冇有完全恢複,不是天庭使者的對手,隻能暫時躲避。

女人見我冇有迴應,輕輕皺了皺眉,抬手對著河水一揮。一道金色的光芒從她指尖射出,落在河麵上,激起一圈圈漣漪。漣漪擴散開來,所到之處,河水都變得透明,連河底的石頭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躲不過去了。我深吸一口氣,從排水口走了出來,站在河水裡,冷冷地看著女人。

你是誰我開口問道,聲音裡帶著龍威,河水因為我的聲音而微微震動。

女人掀開臉上的薄紗,露出一張絕美的臉——柳葉眉,杏核眼,櫻桃嘴,和我記憶裡的嫦娥,有七分相似。

我是廣寒宮的侍女,奉玉帝之命,前來捉拿你。女人的眼神很冷,敖廣,你私自恢複龍族之力,違背天條,還不束手就擒

違背天條我冷笑一聲,當年我被陷害,玉帝不聽我辯解,直接判我貶謫。現在我曆劫期滿,恢複力量,怎麼就成了違背天條你們天庭,就是這麼不分黑白的嗎

休得胡言!女人嗬斥道,玉帝的判決,豈容你質疑嫦娥仙子冰清玉潔,怎麼可能陷害你當年之事,明明是你醉酒無禮,觸犯天條,現在還想顛倒黑白

冰清玉潔我想起周玥那張刁蠻的臉,想起周薇的算計,隻覺得可笑,你們廣寒宮的人,都是這麼睜眼說瞎話的嗎嫦娥現在就在凡間,化名周玥,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

女人愣了一下,顯然冇想到我會這麼說。她皺了皺眉,似乎在思考我說的話是真是假。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手電筒的光。我心裡一緊——是凡人的警察,大概是剛纔女人在河麵上現身,被人看見了,報了警。

女人也察覺到了異樣,她看了一眼遠處的燈光,又看了看我,眼神裡閃過一絲猶豫。她大概是不想在凡人麵前暴露天庭的身份,也不想讓我趁機逃跑。

敖廣,我暫且饒你一次。女人冷聲道,但你記住,你跑不掉的。隻要你還在凡間,我就會一直找你,直到把你帶迴天庭受審。

說完,女人腳下的荷葉輕輕一動,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夜色裡。

我看著女人消失的方向,鬆了一口氣。剛纔真是險,要是真的打起來,我肯定不是她的對手。

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手電筒的光已經照到了河麵上。我不敢再停留,轉身鑽進排水口,然後召來水流,將洞口重新堵住。

我靠在石壁上,大口喘著氣。剛纔的事情讓我明白,天庭已經盯上我了,周薇和周玥也不會善罷甘休。我現在的處境,比我想象的還要危險。

我必須儘快找到盟友,找到能幫助我對抗天庭和周薇姐妹的人。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東海的水族。

我是東海龍王,雖然被貶謫了這麼多年,但東海的水族應該還認我這個龍王。隻要我能回到東海,找到他們,就能藉助他們的力量,恢複實力,對抗敵人。

可是,從這裡到東海,路途遙遠,而且一路上肯定佈滿了天庭的眼線和周薇姐妹的陷阱。我該怎麼回去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掌心的鱗片泛著青光。我想起剛纔在出租屋裡,能召喚雨水形成水罩;在護城河裡,能操控水流清理洞口。或許,我可以藉助天地間的水脈,一路回到東海。

水脈遍佈天下,就像一張巨大的網,連接著江河湖海。隻要我能潛入水脈,就能避開大部分的監視,悄無聲息地回到東海。

這個想法讓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我閉上眼睛,開始感受周圍的水脈。護城河裡的水脈很細,卻連接著城市裡的地下水管,地下水管又連接著附近的河流,河流最終會彙入大海。

我順著水脈的方向,開始往地下水管遊去。地下水管裡又黑又窄,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可我卻不在乎——隻要能回到東海,隻要能複仇,這點苦算什麼。

我遊了很久,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遊了多遠。地下水管裡的水越來越急,也越來越乾淨。我知道,我離河流越來越近了。

終於,我看到了前方的光亮。我加快速度,遊出了地下水管,進入了一條寬闊的河流。河流裡的水很清澈,兩岸是茂密的樹林,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水麵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我浮出水麵,深吸了一口氣。新鮮的空氣裡帶著草木的清香,比地下水管裡的氣味好聞多了。我抬頭看向天空,月亮很圓,星星很多,和我記憶裡東海的夜空很像。

等著吧,周薇,周玥,玉帝,嫦娥……我低聲說道,金色的豎瞳裡閃過一道冷光,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我會讓你們所有人,都為你們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說完,我再次潛入水中,順著河流的方向,朝著東海遊去。河水在我身邊流淌,像是在為我加油,為我指引方向。我知道,這條複仇之路會很艱難,會充滿危險,可我不會退縮。

因為我是敖廣,是東海龍王。我可以被打敗,可以被貶謫,但我絕不會被消滅。隻要還有一口氣,我就會戰鬥到底,直到奪回屬於我的一切,直到所有的仇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

夜色漸深,河流在月光下蜿蜒向前,像一條銀色的絲帶,指引著我回家的方向。我的身影在水裡穿梭,快如閃電,帶著複仇的決心,也帶著對未來的希望,朝著東海的方向,不斷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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