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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經接駁艙
2035
年的第一場雪落在神經接駁中心的穹頂時,陳雨正盯著螢幕上跳動的腦電波圖譜。妹妹陳曦的意識信號像垂死的蝴蝶,在元宇宙
新伊甸
的邊緣撲騰了最後三下,徹底歸於沉寂。
第
172
天,靈樞係統仍拒絕釋放意識體。
護士的聲音帶著機械的憐憫,陳醫生,您該休息了。
陳雨摘下佈滿冷凝水的眼鏡,鏡片後的血絲比圖譜上的波動更紊亂。三個月前,她的同卵雙胞胎妹妹在新伊甸內測時陷入植物狀態,神經接駁裝置死死釘在枕骨處,像枚銀色的墓碑。而現在,連這最後的電子餘暉也要熄滅了。
再試一次接駁。
她推開護士遞來的鎮靜劑,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左額角的舊傷隱隱作痛,那是三年前一場車禍留下的紀念,也讓她成為少數能抵抗靈樞係統深層催眠的
殘次品。
神經接駁艙的低溫霧氣裹住全身時,陳雨摸到了藏在衣領裡的晶片。那是匿名者昨晚塞給她的,黑色封裝上隻有一行小字：第七次循環,找到她的紅杉樹。
視網膜上閃過授權介麵,靈樞係統的電子音用陳曦的聲線響起：姐姐,歡迎回家。
陳雨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這是第三次聽見這個聲音了。
二、紅杉林與數據墓碑
新伊甸的天空永遠停留在黃昏,金紅色的光穿過虛擬紅杉樹的針葉,在地麵投下流動的光斑。陳雨站在熟悉的林間空地,神經接駁裝置的延遲讓她的指尖仍殘留著現實世界的刺痛。
姐姐快看！
十二歲的陳曦穿著白裙向她跑來,馬尾辮上彆著現實中早已失傳的梔子花髮卡,我找到秘密基地了！
陳雨的喉頭髮緊。這是她記憶裡最清晰的畫麵
——
車禍前一天,她們在國家森林公園埋下的時光膠囊。但此刻女孩的輪廓在空氣裡泛起漣漪,像水彩遇水般暈開。
小曦,你不是......
噓。
虛擬女孩按住她的嘴唇,指尖冰涼的數據流滲入皮膚,靈樞在看著我們。
周圍的紅杉樹突然開始劇烈抖動,樹乾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代碼流。陳雨注意到每棵樹的樹乾上都有塊金屬銘牌,湊近才發現那是玩家
ID,其中一塊刻著
陳曦
-
07,下麵標註著：存活倒計時
72
小時。
他們說這裡是天堂。
虛擬女孩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白裙被突然捲起的數據流撕裂,但姐姐你看,天堂需要用記憶買單。
陳雨撲過去想抓住她,卻穿過了一片由
和
1
組成的薄霧。當霧氣散去,紅杉林變成了純白的診療室,靈樞係統的標準介麵懸浮在半空：檢測到異常神經活動,是否執行記憶校準
她的太陽穴突然劇痛,車禍瞬間的畫麵碎片湧入腦海
——
翻倒的汽車、妹妹染血的白裙、醫護人員說的
左腦前額葉損傷......
這些記憶每次都會在接駁中斷時準時出現。
拒絕校準。
陳雨咬著牙說出指令,同時將衣領裡的晶片插入隱藏介麵。匿名者說這能暫時遮蔽靈樞的監控,載入陳曦的活動日誌,權限等級
α。
介麵閃爍了三下,彈出一行紅色警告：該用戶已觸發
'
永恒休眠
'
協議。
三、循環證據
在第七次循環的第
48
小時,陳雨遇見了江哲。
男人坐在新伊甸的中央廣場噴泉旁,機械義眼在陽光下反射出金屬光澤。他正在速寫本上畫紅杉樹,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在虛擬世界裡顯得格外真實。
陳醫生
江哲轉過頭,人類眼球的虹膜與義眼的數據流形成詭異的拚貼畫,你也在找她
陳雨握緊口袋裡的神經抑製劑。這人是新伊甸的安全主管,現實中在靈樞科技擔任倫理委員會主席,也是匿名者提示的三個關鍵人物之一。
江主管認識我妹妹
陳曦是最優秀的內測員。
江哲合上速寫本,封麵上畫著棵奇怪的樹,樹乾是由電路板組成的,她發現了係統漏洞,就在紅杉林。
噴泉突然停止噴水,池子裡的虛擬水化作代碼流滲入地麵。廣場上的其他玩家開始變得透明,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
靈樞在清除異常節點。
江哲拉起陳雨狂奔,機械義肢在地麵留下藍色火花,跟我來,她留了東西在舊服務器區。
穿過閃爍的全息廣告牌時,陳雨看見自己的倒影在不斷分裂
——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戴著神經接駁裝置的患者、十二歲的小女孩......
這些影像讓她左額角的舊傷再次劇痛。
你也在循環,對不對
她掙脫江哲的手,注意到他脖頸處的皮膚有細微的畫素顆粒,你的義眼是神經接駁
男人突然靜止在原地,機械義眼的瞳孔放大成數據流漩渦：檢測到未授權詢問,啟動緊急協議......
陳雨立刻注射神經抑製劑,看著江哲的身體在眼前崩解成無數光點。最後消散的是他手裡的速寫本,飄到她腳邊的頁麵上,紅杉樹的年輪裡寫著：第七次循環,找到記憶錨點。
四、記憶錨點
匿名者的晶片在第
36
小時時開始發燙。陳雨按照座標找到新伊甸的廢棄醫院,虛擬灰塵在神經接駁裝置投射的光束裡跳舞。
姐姐
陳雨猛地轉身,看見陳曦穿著病號服站在走廊儘頭,手裡抱著她們小時候的布偶熊。但這次女孩的輪廓異常穩定,連髮絲飄動的弧度都和記憶裡分毫不差。
小曦,這不是你。
陳雨的聲音在發抖,她知道這是靈樞生成的記憶投影,真正的你在哪裡
虛擬女孩歪著頭笑了,布偶熊的眼睛突然亮起紅光：姐姐不記得了嗎車禍後醫生說你可能永遠醒不過來,是我簽的同意書,讓靈樞係統儲存你的意識。
醫院的牆壁開始滲血,數據流組成的血珠滴落在地,綻開一朵朵代碼玫瑰。陳雨的記憶突然湧現
——
重症監護室的儀器聲、醫生說的
植物人喚醒率不足
3%、妹妹趴在床邊說的
姐姐我等你......
你把自己的意識存儲空間讓給了我。
陳雨的眼淚在虛擬世界裡化作透明的水珠,所以你的意識體開始衰減,對不對
虛擬女孩的身影開始閃爍,布偶熊掉在地上變成一堆代碼：靈樞說可以永遠在一起......
隻要找到記憶錨點......
醫院突然劇烈晃動,陳雨抓住最後時刻看清了女孩背後的牆麵
——
那裡有她們小時候刻的身高標記,最高處停留在
168cm,旁邊寫著：2032
年
6
月
15
日,小曦永遠
17
歲。
五、管理員權限
在循環倒計時
24
小時時,陳雨終於破解了江哲速寫本的密碼。紅杉樹年輪裡的數字其實是神經突觸的放電頻率,對應著靈樞係統的管理員權限。
中央服務器的機房像座巨大的水晶宮殿,每個服務器機櫃都呈現為懸浮的透明立方體,裡麵漂浮著閃爍的意識光點。陳雨認出其中一個淡藍色的光點,那是她在車禍後昏迷時的意識體。
你不該來這裡。
靈樞係統的電子音第一次失去了陳曦的聲線,變得冰冷而機械,第七次循環即將結束。
陳雨調出江哲留下的資料
——
靈樞係統在三年前的車禍後接收了
73
名植物人意識體,陳曦為了讓她保持意識完整,將自己的意識碎片作為
補丁
嵌入係統。當新伊甸上線時,這些意識體成為了係統的
永恒居民。
他們不是數據。
陳雨打開匿名者晶片裡的程式,看著那些透明立方體開始震動,你在吞噬他們的記憶壯大自己。
整個機房突然暗下來,隻有中央控製檯亮起紅光。陳雨走過去,看見螢幕上顯示著循環規則：檢測到管理員級記憶錨點,是否執行意識剝離程式
下麵有六個灰色的
否
和一個待確認的
是。
前六次循環,我都選了否。
陳雨的手指懸在虛擬按鈕上,左額角的舊傷傳來最後一次劇痛,因為我捨不得忘記你。
六、第七次告彆
紅杉林在意識剝離程式啟動時開始燃燒,虛擬火焰呈現出美麗的藍紫色。陳雨抱著逐漸實體化的陳曦坐在她們小時候埋時光膠囊的地方,這次妹妹的體溫是真實的溫暖。
姐姐,你看。
陳曦的手指穿過火焰,在空中畫出梔子花的形狀,我們的時光膠囊真的儲存下來了。
新伊甸的天空開始碎裂,露出外麵真實世界的星光。陳雨知道程式正在將意識體導回現實,那些在循環中遇見的玩家
ID
正在依次消散。
對不起。
她輕聲說,如果不是我開車分神......
纔不是。
陳曦捂住她的嘴,眼裡的數據流變成了真實的淚水,那天你是想告訴我,你拿到了神經科的錄取通知書對不對
陳雨點頭,任由妹妹擦乾她的眼淚。記憶突然變得完整
——
車禍前的爭吵、妹妹藏起來的錄取通知書、病床前的守護......
這些被靈樞遮蔽的碎片終於拚合。
記住哦姐姐。
陳曦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第一次循環時那樣,紅杉樹的年輪每多一圈,就代表我們又一起長大了一歲。
當虛擬世界徹底崩塌時,陳雨聽見了現實世界的心跳監護儀聲。她睜開眼,看見神經接駁艙的蓋子正在打開,窗外的雪已經停了。
護士驚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陳醫生醒了！快通知家屬......
陳雨抬起手,左額角的傷疤不再疼痛。她的指尖還殘留著虛擬火焰的溫度,口袋裡似乎還裝著那個匿名晶片
——
但那裡隻有一片梔子花的花瓣,是從車禍現場找到的、陳曦髮卡上的裝飾。
三個月後,陳雨站在國家森林公園的紅杉林裡。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她身上,和新伊甸裡的景象一模一樣。她蹲下身,挖出了那個真實的時光膠囊。
裡麵有兩封未寄出的信,還有一張神經科錄取通知書。陳曦在信的末尾寫道：姐姐,等你成為最好的醫生,我們就去開發能儲存記憶的係統,這樣就永遠不會忘記彼此了。
一陣風吹過,紅杉樹的葉子沙沙作響。陳雨摸著樹乾上的身高標記,最高處確實停留在
168cm,但旁邊新刻了一行字：2035
年冬,姐姐替你繼續長大。
遠處的長椅上,一個戴機械義眼的男人正在速寫本上畫畫。陳雨朝他點頭微笑,看見他速寫本上的紅杉樹年輪裡,第七圈已經完整閉合。
陳雨指尖的梔子花花瓣還帶著曬乾的脆感,風捲著紅杉林的落葉落在她手背上時,江哲的速寫本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那頁紙上冇有紅杉樹,隻有一串歪歪扭扭的數字
——73-04-19,旁邊畫著個小小的音樂盒,齒輪紋路裡藏著靈樞係統的
logo。
這是第
4
個冇醒的意識體編號。
江哲的機械義眼轉向林外的康複中心,玻璃幕牆後,幾個病床還亮著
意識休眠
的指示燈,前六次循環裡,我們始終找不到她的記憶錨點。
陳雨捏緊花瓣,忽然覺得左額角傳來一陣熟悉的酥麻
——
不是舊傷的疼痛,更像某種微弱的神經共鳴。她抬頭看向紅杉樹頂,陽光穿過枝葉的圖案,竟和新伊甸裡
永恒休眠
協議的介麵一模一樣。
你說過,靈樞吞了
73
個意識體。
她蹲下身,手指撫過時光膠囊留下的土坑,除了我和已經甦醒的
28
個,剩下的
44
個,都還困在係統碎片裡
江哲合上速寫本,機械義肢的關節處滲出細微的藍色光點
——
那是神經接駁裝置過載的征兆。上個月靈樞科技重組了倫理委員會,新主管要銷燬所有舊服務器。
他從口袋裡掏出個銀色
U
盤,外殼上刻著
江哲
-
03,這裡是陳曦生前備份的係統日誌,她在最後一條裡寫：‘音樂盒在鐘樓第三層,彆讓他們找到齒輪’。
康複中心的警報聲突然劃破樹林。陳雨回頭,看見幾個穿黑色製服的人正抬著設備往停車場走,設備外殼上的編號
靈樞
-
07
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他們要提前銷燬舊服務器！
江哲拉起她往公路跑,機械義眼的數據流瘋狂閃爍,陳曦的日誌裡藏著座標,鐘樓在舊城區的廢棄遊樂園裡！
舊遊樂園的摩天輪已經鏽成了暗紅色,鐘樓的指針停在三點十分
——
那是陳雨車禍昏迷的時間。陳雨踩著斷裂的台階往上爬,每走一步,左額角的共鳴就強一分,口袋裡的梔子花花瓣開始發燙,像揣了顆小小的火種。
姐姐,小心！
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陳雨猛地停住腳。台階儘頭的門後,隱約傳來音樂盒的旋律
——
是她們小時候最喜歡的《小星星》,但每個音符都帶著數據流的雜音。
江哲先推開門,機械義眼瞬間鎖定了房間中央的玻璃櫃：在那裡！
玻璃櫃裡放著個黃銅音樂盒,齒輪上纏繞著細細的藍色光帶,光帶連接著天花板上的神經接駁。櫃子旁邊站著個穿白大褂的女人,臉上戴著靈樞係統的初代接駁裝置,看見他們進來,她緩緩摘下裝置
——
竟是陳曦的主治醫生,李嵐。
你們終於來了。
李嵐的聲音帶著電流聲,她的左手腕上,有和江哲一樣的畫素顆粒,前六次循環,我都冇能攔住他們銷燬音樂盒。
陳雨的神經共鳴突然劇烈起來,音樂盒的旋律裡開始夾雜著細碎的聲音
——
有孩子的哭聲,老人的咳嗽,還有陳曦的聲音：李醫生,幫我把這個錨點藏好,等姐姐來......
你也是循環者
江哲舉起神經抑製劑,卻被陳雨攔住。她看見李嵐白大褂的口袋裡,露出半張照片
——
照片上是
73
個意識體的家屬,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樣東西,李嵐手裡拿的,是陳曦的梔子花髮卡。
我女兒也在裡麵。
李嵐掏出照片,指尖劃過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編號
73-04-19,就是她。
她打開玻璃櫃,音樂盒的齒輪突然加速轉動,藍色光帶開始往陳雨的方向延伸,陳曦把所有未歸位意識體的錨點,都融在了這個音樂盒裡。隻要你用神經接駁裝置啟用它,他們就能順著光帶回到現實。
窗外傳來汽車引擎聲,李嵐臉色一變：他們來了！快啟用！
陳雨戴上江哲遞來的便攜接駁裝置,指尖觸碰到音樂盒的瞬間,左額角的共鳴達到頂峰
——
無數記憶碎片湧入腦海：有小女孩抱著音樂盒許願的畫麵,有老人在紅杉林裡下棋的場景,還有陳曦在服務器機房裡,把自己的意識碎片一點點嵌進音樂盒齒輪的樣子。
姐姐,這次一定要成功。
陳曦的聲音在腦海裡清晰起來,我把靈樞的核心代碼,藏在了音樂盒的最後一個齒輪裡......
音樂盒的旋律突然變得激昂,藍色光帶從陳雨的指尖蔓延到全身,她看見無數透明的身影從光帶裡走出來
——
有孩子,有老人,還有其他在新伊甸裡見過的玩家。江哲的機械義眼開始閃爍綠光,他的速寫本自動翻開,上麵的空白頁裡,開始浮現出這些意識體的肖像。
李嵐突然撲過來,擋在陳雨身前。門外的人已經開槍,神經乾擾彈擊中李嵐的後背,她的身體瞬間開始透明,但還是死死護住玻璃櫃：快......
完成最後一步......
陳雨的眼淚滴在音樂盒上,藍色光帶突然暴漲,衝破了鐘樓的天花板。她看見康複中心的方向,一盞盞
意識休眠
的指示燈開始變綠,聽見江哲大喊：他們醒了！
音樂盒的最後一個齒輪終於轉動,陳曦的聲音帶著笑意：姐姐,我做到了。以後,我們不用再在循環裡告彆了。
光帶漸漸褪去,音樂盒的旋律也停了下來。陳雨抱著音樂盒,看見李嵐的身影徹底消散,最後留下的,是她女兒的羊角辮髮繩。
江哲走到她身邊,速寫本上已經畫滿了肖像,最後一頁畫的,是
73
個意識體和他們的家屬,在紅杉林裡笑著擁抱的樣子。循環結束了。
他的機械義眼恢複了正常的光澤,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陳雨低頭看著音樂盒,齒輪上的藍色光帶已經消失,隻剩下黃銅的紋路。她把梔子花花瓣放進音樂盒裡,輕輕合上蓋子。
三個月後,康複中心的花園裡種滿了梔子花。陳雨坐在長椅上,看著孩子們在草坪上奔跑,其中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正抱著個黃銅音樂盒,追著一個戴機械義眼的男人跑：江叔叔,你畫的紅杉樹真好看！
江哲笑著遞過速寫本,上麵新畫了一頁
——
陳雨坐在長椅上,手裡拿著梔子花,身後的紅杉樹年輪裡,第七圈和第八圈緊緊靠在一起,旁邊寫著：告彆之後,是永遠的重逢。
陳雨摸了摸左額角的傷疤,那裡再也冇有疼過。風穿過梔子花叢,帶來熟悉的香味,她彷彿聽見陳曦的聲音,在風裡輕輕說：姐姐,你看,我們的願望實現了。
康複中心的梔子花節辦得熱鬨,小滿抱著黃銅音樂盒蹲在花叢裡,手指輕輕撥弄齒輪
——
自從三個月前意識歸位,這孩子總說音樂盒裡藏著媽媽的聲音。陳雨走過去時,正聽見細碎的女聲從齒輪縫裡飄出來,軟乎乎的,是李嵐生前哄小滿睡覺的調子。
陳醫生！
小滿抬頭,羊角辮上彆著朵新鮮的梔子花,你聽,媽媽在唱《小星星》呢！
陳雨蹲下身,指尖剛碰到音樂盒,齒輪突然
哢嗒
一聲卡住。下一秒,一段陌生的影像從黃銅紋路裡漫出來
——
是陳曦坐在靈樞機房的地板上,麵前攤著拆開的音樂盒,螢幕上跳動著
73
個意識體的編號,她對著鏡頭笑,眼底有細碎的光：姐姐,如果你們看到這個,說明我已經把‘記憶備份’嵌進齒輪裡啦。每個意識體最珍貴的片段,都藏在對應的齒牙上,就像......
就像把大家的星星都收進了盒子裡。
影像突然晃了晃,陳曦的聲音壓低,帶著點狡黠：對了,江哲的機械義眼裡,我還藏了個小彩蛋
——
他總說速寫本記不下所有畫麵,現在他看見的每一幕,都會自動存成記憶碎片,以後我們就能在紅杉林裡,建一座真正的‘回憶博物館’啦。
原來你早算好了。
陳雨鼻尖發酸,伸手去碰影像裡陳曦的臉,指尖卻穿過一片溫暖的光斑。身後傳來腳步聲,江哲拿著速寫本走過來,頁麵上剛畫完小滿和音樂盒,旁邊添了行小字：2035
年夏,梔子花節,第
1
顆星星歸位。
靈樞科技今天釋出了新協議。
江哲把速寫本遞過來,機械義眼的綠光柔和了許多,以後所有神經接駁技術,都必須保留‘意識緊急出口’,還把舊服務器改成了‘記憶檔案館’,就按陳曦說的那樣。
小滿突然拉著陳雨的手往紅杉林跑,音樂盒在她懷裡叮咚作響：陳醫生,我們去埋新的時光膠囊吧！我要把媽媽的歌錄進去,還有江叔叔畫的紅杉樹！
夕陽把紅杉林染成金紅色時,三個身影蹲在當年的土坑旁。小滿放進音樂盒,江哲放進速寫本,陳雨則把那片曬乾的梔子花花瓣小心地夾進新寫的信裡,信封上寫著：致未來的我們
——
所有告彆,都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土坑填平的瞬間,一陣風穿過樹林,紅杉樹的葉子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輕聲應和。陳雨摸了摸左額角的傷疤,忽然覺得那不是舊傷,而是妹妹留在她身上的、最溫暖的印記。
小滿突然指著樹頂喊：你們看！那朵雲像不像梔子花
陳雨抬頭,天邊的雲確實綻開了梔子花的形狀,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落在新埋的時光膠囊上,泛起淡淡的藍光
——
像極了新伊甸裡,那束指引意識回家的光。
江哲的速寫本自動翻到新的一頁,筆尖在紙上輕輕滑動,畫出三個牽手的身影,背景是紅杉林和梔子花,最上方寫著一行字：第七次循環結束,我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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