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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詭異來電

搬進這間老公寓的第七天,深夜。

窗外的城市一片死寂。突然,手機鈴聲撕裂寧靜——是個本地陌生號碼。

電話那頭的聲音冰冷:請問是林默先生嗎這裡是西城區分局。

我是,有什麼事嗎

對方聲音冰冷:您的合租人林夏女士的屍體,於今晚在南郊廢棄工廠的水泥封裝袋內被髮現。死亡時間已超過一個月。

……

什麼

合租人林夏屍體水泥袋一個月

您……是不是搞錯了我的聲音飄忽得不像自己的,我昨天……不,我幾個小時前才見過她我們住在七棟……

初步覈對無誤。死亡時間超過一個月。請保持通訊暢通。

嘟—嘟—嘟—

忙音冰冷地響起,像最後的審判錘音。

手機從我失去力氣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螢幕碎裂的紋路像一張驟然裂開的蛛網。

死亡……超過一個月

那我這幾天見到的是誰

那個總是低著頭、穿著一身素色衣服、像一道蒼白影子般悄無聲息地掠過走廊的女生

那個每次在我試圖打招呼時都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縮回房門後的室友

記憶的碎片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帶著一股事後才察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感。

她從未抬起過的臉。那過分輕飄、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

還有那扇總是在她閃身進去後,就緊閉得彷彿從未開啟過的房門……

冷。一種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的寒冷瞬間攫住了我。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打顫,發出細碎的磕碰聲。

就在這時——

叩。叩叩。

敲門聲。

清晰、緩慢,甚至帶著點禮貌性的剋製。

它就響自我這間臥室的房門。薄薄的一層木板之外。

我猛地抬頭,眼球因為極度驚恐而幾乎瞪出眼眶,視線死死釘在那扇漆色斑駁的木門上。

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間繃緊、僵硬,像被瞬間凍結。

2

深夜敲門

整個公寓,隻有我和她。

一個……警察說已經死了一個月,被封在水泥裡的……她。

叩。叩叩。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不緊不慢,執拗地迴盪在死寂的房間裡。

然後,一個聲音穿透了門板。

那聲音我聽過幾次,細弱,帶著一種奇怪的怯生生和疏離感,每次都是在走廊短暫照麵時,她含糊不清的那句嗯或者出去了。

此刻,這聲音貼在我的門板上,依舊細弱,卻字句清晰,甚至……帶著一絲無法形容的、鬼氣森森的平靜。

林默……

開門啊。

她頓了頓,彷彿深吸了一口氣。

我能解釋一切……

解釋

解釋什麼

解釋她為什麼……還在門外

喉嚨乾得發痛,我試圖發出一點聲音,哪怕是嗬嗬的氣音,卻失敗了。

我知道你害怕。

但請你相信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也不是……警察說的那樣。

警察她怎麼知道警察那通電話纔剛掛斷不到一分鐘!

除非……

除非她一直在聽

或者,打電話的根本不是警察

又或者,門外的這個東西,能洞悉我的思想

荒謬恐怖的念頭像沸騰的氣泡,一個接一個地在我混亂的腦子裡炸開。

你……你到底是什麼我終於擠出一句話,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門外沉默了片刻。這短暫的沉默幾乎讓我窒息。

我是林夏。她回答,語氣裡竟然帶著一點……無奈至少,一部分是。

一部分這是什麼鬼話!

警察說……林夏已經死了一個月了!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試圖用音量來壯膽,驅散這徹骨的寒意。

那具屍體……情況很複雜。她的聲音低沉下去,但我現在活生生地站在這裡,不是嗎林默,我需要你的幫助。也隻有你能幫我了。

幫助一個被宣告死亡的人,深夜敲響我的房門,向我求助

這簡直是我二十五年人生裡聽過最荒誕、最恐怖的笑話。

但我卻笑不出來。恐懼像一層厚厚的繭,將我緊緊包裹。

你走開!我顫抖著,我不信!你再不走,我、我就報警了!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如果門外真的是什麼超自然的東西,報警有什麼用

如果那是殺人凶手冒充的,我這是在打草驚蛇。

然而,預期的威脅或是恐嚇並冇有出現。

門外傳來一聲極輕的、幾乎像是啜泣的歎息。

好吧……她的聲音聽起來突然變得無比疲憊,我知道這很難接受……對不起,嚇到你了。

腳步聲。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

她……走了

我屏住呼吸,豎起的耳朵捕捉著門外最細微的動靜。是的,那若有似無的腳步聲似乎正沿著走廊遠去,方向是……她的房間。

她真的就這麼走了

3

真相碎片

巨大的、劫後餘生般的虛脫感瞬間淹冇了我。我雙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連忙用手撐住冰冷的桌麵。冷汗順著我的額角滑落,滴進眼睛裡,刺得生疼。

我就這樣保持著這個僵硬的姿勢,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分鐘五分鐘門外再冇有任何聲響。走廊死寂一片,彷彿剛纔的一切都隻是我極度疲憊下產生的幻覺。

對了,幻覺

我猛地抓住這根稻草。是不是我最近找工作壓力太大,產生了幻聽那通警察電話呢也是幻覺

我踉蹌著撲到地板上,撿起螢幕碎裂的手機。

解鎖螢幕,最近通話記錄裡,第一條清晰地顯示著那個陌生的號碼,通話時間:57

秒。

不是幻覺。

那通電話是真實的。

那麼,敲門聲……也是真實的。

剛剛站在門外的……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衝進衛生間,對著馬桶乾嘔起來,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用冷水狠狠衝了幾把臉,抬起頭,鏡子裡的人臉色慘白,眼圈烏黑,瞳孔裡盛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恐。像個瘋子。

我不能再待在這裡。

對,離開這裡!馬上!

我衝回房間,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錢包、鑰匙,外套都顧不上穿,就像逃難一樣衝向大門。手指顫抖著去拉栓門的門鏈,冰涼的金屬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就在門鏈即將滑脫的瞬間,我的動作停住了。

如果……如果她真的冇死呢如果警察搞錯了呢如果她真的需要幫助呢

那個細弱的聲音,那句隻有你能幫我了

我猛地想起一週前,剛搬進來的那天。

這間位於老城區筒子樓裡的公寓,是我在十幾個租房

APP

裡刷了整整半個月,唯一一個租金我能勉強負擔,且離麵試公司不算太遠的選項。

搬行李進屋時,我見過她一次。

那時我正在費力地把一個紙箱拖進門,對麵的房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條縫。

一雙眼睛,在門後的陰影裡安靜地看著我。看不清全貌,隻能隱約感覺是個年輕女孩,很瘦。

我停下來,儘量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你好,我是新搬來的,林默。

門縫後的眼睛似乎顫動了一下,隨即,房門輕輕合攏,彷彿從未打開過。

隻有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嗯,從門縫裡飄了出來。

當時我隻覺得這個室友果然如房東所說,異常內向害羞,甚至有點冇禮貌,但也冇多想。大城市裡,誰還冇點怪癖呢

之後的幾天,我又零星見過她幾次。

總是在傍晚或者深夜。她似乎總是穿著那身灰撲撲的、看不出款式的棉質衣裙,低著頭,頭髮披散下來遮住大半張臉。像一道蒼白的、移動緩慢的影子。

每次在走廊裡迎麵碰上,她都會像受驚的獸一樣,猛地頓住腳步,然後迅速側身貼牆,加快步子,幾乎是跑著躲回自己的房間。

有一次,我試圖表示友好,手裡拿著一袋剛洗好的提子,在她又要躲閃時開口:那個……我洗了水果,要不要……

話冇說完,她像是被什麼東西蜇了一下,猛地一縮肩膀,頭垂得更低,用我從未聽清過的、含混快速的聲音嘟囔了一句不用了謝謝,隨即閃身進門。

那次,我似乎看到她裸露在袖子外的一小截手腕,瘦得驚人,甚至有些嶙峋。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看似害羞內向的舉動,似乎都籠罩上了一層詭異的不協調感。

那不是普通的怕生,那更像是一種……深刻的恐懼,一種極力想要隱藏自己的倉惶。

她到底在怕什麼

還是說……她不是她

警察冰冷的聲音再次迴響在耳邊:死亡時間已超過一個月。

而我昨天深夜加班回來,分明還看到她房間的門縫底下,透出一線微弱的光。

混亂的思緒像一團亂麻,越扯越緊。

我握著門鏈的手,慢慢鬆開了。

逃出去然後呢

如果警察說的是真的,斜對門那個東西絕非善類,我這樣貿然衝出去,會不會激怒它如果警察搞錯了,林夏真的還活著,並且遇到了極大的麻煩,我這樣一走了之,豈不是見死不救

更重要的是,那通電話……它真的來自警察局嗎那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語氣……

我的目光落回手機上。那個陌生的號碼。

鬼使神差地,我打開了手機瀏覽器,手指顫抖著輸入了西城區分局聯絡電話。

搜尋結果的首頁跳出來幾個官方號碼。我深吸一口氣,一個一個地比對。

冇有。

冇有我手機上的那個號碼。

心臟再次瘋狂地跳動起來。不是官方的號碼那給我打電話的是誰冒充警察目的是什麼恐嚇我還是……為了讓我相信林夏已經死了

如果電話是假的,是不是意味著……林夏可能真的還活著剛纔敲門的,就是她本人

她需要我的幫助

無數個問號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的大腦,幾乎要把它撐爆。

我不能走。

至少,現在不能。

我必須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4

盤之謎

我慢慢轉過身,後背緊貼著門板,冰涼的觸感讓我稍微冷靜了一點。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挪回客廳,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我縮在客廳那張破舊沙發的最角落裡,儘可能遠離我的臥室門和她的房門。手機緊緊攥在手裡,110

的號碼已經輸入,拇指懸在撥號鍵上方,隨時準備按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屋子裡死寂得可怕,我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裡流動的窸窣聲。

我死死盯著她的房門,眼睛又酸又澀,卻不敢眨一下。

她還在裡麵嗎

她在做什麼

她……到底是什麼

我能解釋一切……

那句話又在我腦海裡迴盪起來,帶著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解釋

怎麼解釋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這間客廳。老舊的傢俱蒙著一層薄薄的灰。

或許……這裡會留下什麼痕跡關於林夏,關於之前的租客,關於這個房子本身

一種病急亂投醫的衝動驅使著我。我像個小偷一樣,屏住呼吸,開始小心翼翼地翻動客廳裡的東西。

抽屜裡隻有一些冇用的廢紙、生鏽的鑰匙圈、幾節舊電池。茶幾下層塞著幾張過期的超市宣傳單。沙發的縫隙裡,除了灰塵,什麼都冇有。

一無所獲。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我的手指在沙發底座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方方的小東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費力地摳了半天,終於把它掏了出來。

那是一個小小的、塑料外殼的……便攜式

U

盤。深藍色,邊角有些磨損,沾滿了灰塵和絮狀物,顯然在這裡待了很久了。

誰落在這兒的以前的租客還是……林夏

這裡麵會有什麼

我的心臟怦怦直跳,彷彿握著一顆定時炸彈。它可能一無是處,也可能藏著某些關鍵的、我不能觸碰的秘密。

但強烈的不安和探究欲已經壓倒了一切。

我幾乎冇有猶豫,拿著

U

盤,像做賊一樣溜回自己的臥室,反鎖了房門。電腦還開著,發出幽幽的光。我顫抖著將

U

盤插進了介麵。

係統識彆了出來。U

盤裡隻有一個檔案夾,冇有名字。

雙擊打開。

裡麵是幾個零散的文檔,還有幾張圖片檔案。

我點開了第一個看起來像是文字的文檔。

映入眼簾的內容,讓我的血液瞬間冷到了冰點。

那是一篇日記模樣的東西,記錄日期……是大約兩個月前。

9

1

日天氣陰。

他又來了。在樓下。我知道他在看著我。窗戶的反光裡能看到他的影子。我不敢開燈,不敢發出聲音。這個世界冇有地方是安全的嗎

房東說對麵房間會來個新租客。是個男的。希望他不要帶來麻煩。我不能再引起任何注意了。

我的呼吸屏住了。這語氣……是林夏

他是誰誰在看著她

我顫抖著點開第二個文檔。

9

7

日天氣不知道。

我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好像有點發燒。聽到門口總有聲音,好像有人在撬鎖是幻覺嗎我不敢看。新來的租客好像搬進來了。聽到動靜了。對不起,我不能和任何人打招呼。我不能連累彆人。

這個

U

盤……如果我真的出了什麼事,希望有人能找到它。希望有人能知道……

……知道他的名字。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的後背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一種巨大的、不祥的預感像烏雲一樣籠罩下來。

我點開了檔案夾裡的那張圖片檔案。

加載完成的瞬間,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圖片似乎是從某個很遠的地方偷偷拍攝的,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是一個男人的半身照。

他站在一輛黑色的轎車旁,穿著看似昂貴的西裝,側著臉,似乎在打電話。男人的麵容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五官還算端正,但眉宇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鷙和冷漠。

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我從未見過。

照片的底部,用紅色的、粗體的數字,標註著一個日期。

那個日期……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個日期,就是警察所說的,林夏的……死亡日期!

就在此時——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死寂中卻清晰無比的金屬轉動聲,從門外傳來。

是門鎖的聲音!

不是我的臥室門。

是……對麵的房門!她出來了!

我的眼睛死死盯著臥室的門板,耳朵捕捉著外麵最細微的動靜。

冇有腳步聲。

一片死寂。

她出來了,然後呢她站在走廊裡她要做什麼

幾秒鐘後,我聽到了。

那聲音極輕,貼地而來,像是……什麼東西拖過地麵

嘶啦……嘶啦……

它緩慢地,一下,又一下,摩擦著老舊的木地板。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它停在了我的臥室門外。

緊接著,那細弱、平靜,此刻卻如同喪鐘般敲響在我耳邊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林默……

你找到它了,對嗎

我像被瞬間冰封,連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U

盤……是她的她是故意留下,等著我來發現的

那嘶啦……嘶啦……的拖拽聲,是什麼東西

極致的恐懼攫住喉嚨,我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眼睜睜瞪著那扇薄薄的、彷彿隨時會被摧垮的門板。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衝撞,痛得我幾乎蜷縮起來。

門外的人,或者東西,似乎並不期待我的回答。

輕微的、布料摩擦門板的聲音。她好像……靠在了門上。

看到照片了她的聲音依舊平靜,但那平靜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碎裂,滲出一種極度疲憊的、瀕臨崩潰的瘋狂,他叫趙銘。記住這個名字。

趙銘

照片上那個眼神陰鷙的男人

就是他……門外的聲音頓了頓,吸了一口氣,像是要積蓄力量說出那個最恐怖的結論,……把我封進水泥裡的。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彷彿有炸彈在裡麵引爆。

警察的話,U

盤裡的日記,門外這個活著的聲音……所有破碎的、矛盾的碎片,在這一刻被這句可怕的話強行粘合在一起,拚湊出一個讓我靈魂戰栗的恐怖圖景。

不過,那不是我……或者說,不全是。她的聲音飄忽起來,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抽離感,那隻是我的身體。我的大部分……逃出來了。

身體大部分逃出來

這超越認知的解釋非但冇有帶來絲毫安慰,反而將更深的迷霧和寒意注入我的骨髓。她在說什麼靈魂出竅借屍還魂還是……更無法理解的東西

我很累……林默……她的聲音驟然虛弱下去,帶著痛苦的喘息,那股支撐著她的詭異能量似乎在急速流失,我需要……幫忙。他……他可能還會找來……他不會放過……

話語中斷了。

門外傳來一聲沉重的悶響,像是身體軟倒撞在地板上的聲音。

然後,一切重歸死寂。

5

亡命奔逃

徹底的、絕對的死寂。

我僵在原地,過了足足十幾秒,才猛地喘過一口氣。冷汗像瀑布一樣從額頭滾落。

她怎麼了暈倒了還是……又一個詭計

我不敢動,耳朵豎得像雷達,捕捉著門外任何一絲微小的動靜。

什麼都冇有。

冇有呼吸聲,冇有呻吟聲,冇有移動聲。隻有我自己狂亂的心跳,在空寂的房間裡咚咚作響。

五分鐘……十分鐘……

死一樣的寂靜持續著。

那個倒在門外的東西,是活的還是死的

警察口中的屍體……U

盤裡絕望的日記……門外那詭異的存在和此刻的死寂……

混亂和恐懼像兩隻大手,死死扼住我的咽喉。但我心底深處,那點可悲的、叫作良知或是好奇的東西,卻在瘋狂滋長。

她剛纔倒下的聲音那麼真實……她話語裡的痛苦和虛弱,不像全然偽裝。如果……如果她真的需要幫助呢如果那個叫趙銘的變態真的存在,並且隨時可能出現呢

我咬緊牙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劇烈的心理鬥爭幾乎要將我撕裂。

最終,我顫抖著,極其緩慢地,從電腦桌前站起身。動作輕得像是怕驚擾空氣。

我一步一步挪到門後,屏住呼吸,將眼睛湊近貓眼。

老舊的貓眼視野有些扭曲模糊。

走廊昏暗的光線下,一個人影側倒在我門前的地板上。

是她。

林夏。

還是那身灰撲撲的裙子,長髮散亂地鋪在地上,遮住了臉。她蜷縮著,一動不動,像一具被隨意丟棄的破敗人偶。

我看不清她的臉,也看不清她是否有呼吸。

她就那樣躺著,毫無聲息。

我的目光向下移動,猛地凝固在她身側的地板上——

一道模糊的、深色的、粘稠的液體痕跡,從

307

房門的方向,一路拖曳而至,最終消失在她倒下的身體下方。

那嘶啦……嘶啦……的聲音……

是受傷的她,拖著身體,爬過來的嗎

那液體……是血!

所有的猶豫和恐懼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強大的衝擊力撞得粉碎!

她可能真的快死了!

幾乎是一種本能驅動,我猛地伸手,嘩啦一下扯開了門鏈,顫抖著擰開了門鎖!

房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卻毋庸置疑的鐵鏽般的血腥味,混雜著灰塵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冰冷氣息,撲麵而來。

她真的就倒在我門口,毫無聲息。離我的腳尖不到半米。

我的心臟幾乎跳出喉嚨。蹲下身,手指顫抖著,遲疑地伸向她的脖頸,想要探知那皮膚下是否還有脈搏跳動……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刹那——

她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冇有瞳孔渙散,冇有昏迷初醒的迷茫。

那是一雙極度清醒、漆黑得如同深潭、卻又燃燒著某種怪異熾熱的眼睛!它們直直地、瞬間鎖定了我!

我嚇得魂飛魄散,驚叫一聲,猛地向後跌坐下去!

她動作快得不像人類!

一隻冰冷得如同剛從冰窖裡撈出來的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攥住了我還冇來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腕!力量大得驚人,完全不像一個虛弱垂死之人!

啊!我痛撥出聲,掙紮著想甩開,卻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她的身體借力,以一種近乎扭曲的、非人的敏捷猛地坐起,另一隻手閃電般捂向我的嘴!

冰冷!僵硬!帶著血腥味和塵土的氣息!

我的瞳孔因極度驚恐而放大,所有叫聲被那隻冰冷的手死死堵回喉嚨裡,隻剩下絕望的嗚咽。

她的臉逼近我,散亂的髮絲間,那雙漆黑得令人窒息的眼睛死死盯著我,裡麵翻湧著瘋狂、絕望。

彆叫!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製性,你想把所有人都引來嗎!想死嗎!

我瘋狂搖頭,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巨大的恐懼和被騙的憤怒席捲了我。

她根本冇事!她剛纔的一切都是裝的!她在騙我開門!

聽著!她的指甲幾乎摳進我的臉頰,聲音急促得像子彈掃射,我冇時間解釋太多!趙銘!記住趙銘!他有權有勢,警察裡也可能有他的人!那通電話不一定可信!你找到的

U

盤,是關鍵,但不能完全相信!

我混亂地看著她。她到底在說什麼她一會兒說

U

盤是希望,一會兒又說不能信那通警察電話是假的可她又承認自己死了

我……我現在的樣子……維持不了多久……她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臉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越發慘白透明,攥著我手腕的力道也時緊時鬆,彷彿能量在急速波動,我需要地方躲藏……需要……『錨點』……

錨點那是什麼

你……你為什麼找上我我從牙縫裡擠出嘶啞的問句,身體因為恐懼和冰冷而劇烈顫抖。

她漆黑的眼睛凝視著我,裡麵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像是憐憫,又像是絕境中的孤注一擲。

因為你是新來的……因為你不屬於任何一方……因為……她頓了頓,聲音陡然變得虛幻,……你『看』得到我。

這句話像一道冰錐,刺穿了我最後的心理防線。

看得到她什麼意思彆人看不到嗎!

我還想再問,但她的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捂住我嘴的手瞬間失力滑落。她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軟軟地向前倒來,額頭重重磕在我的肩膀上。

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

這一次,她的昏迷似乎是真的了。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身體冷得像一塊冰。

我僵在原地,肩膀上靠著這個來曆不明、半人半鬼、剛剛襲擊並恐嚇了我的室友,腦子裡一片空白。

報警逃跑把她拖進房間還是扔在這裡不管

無數個念頭在瘋狂廝殺。

就在我混亂到極致的時候——

嘀嗚——嘀嗚——嘀嗚——

清晰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驟然劃破了淩晨死寂的夜空!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最終,猛地停在了我們這棟舊樓之下!

刺眼的紅藍閃光透過走廊儘頭的窗戶,一下一下地、規律地掃過斑駁的牆壁,像某種索命的信號。

我的血徹底涼了。

警察真的來了

是鄰居被之前的動靜驚動報了警還是……那個趙銘或者,是電話裡那個假警察的同夥

他們是為誰而來為我還是為了我懷裡這個……屍體

林夏剛纔的話如同警鐘在我腦海裡瘋狂敲響——警察裡也可能有他的人!那通電話不一定可信!

腳步聲!沉重、雜亂、急促的腳步聲,已經開始在樓下樓道裡響起!正快速向上逼近!

他們上來了!

我該怎麼辦!

懷裡的屍體冰冷而沉重。

門外的警察步步緊逼。

我被困在了走廊中間,進退維穀。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我的頭頂。

6

生死抉擇

來了!他們上來了!

懷裡的身體冰冷僵硬,像一塊沉甸甸的、正在融化的冰。我癱坐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在尖叫。

怎麼辦怎麼辦!

把她藏起來拖進房間來不及了!腳步聲已經到了樓道口!

扔下她自己躲回房間鎖上門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可那拖曳的血痕從對門口一路延伸到我腳下,像一條無法抹去的罪證線,直接指向我!警察會信我嗎他們會信一個聲稱自己被鬼室友騙開門的新租客的瘋話嗎

U

盤!對,U

盤!還有那些日記和照片!

但那能證明什麼證明林夏可能被一個叫趙銘的男人追殺證明她可能死過一回這隻會讓我聽起來更像個瘋子!

電光火石間,林夏昏迷前那句嘶啞的警告再次炸響:警察裡也可能有他的人!

這句話像一盆摻著冰碴的冷水,迎頭澆下,瞬間凍結了我所有僥倖的念頭。

如果……如果來的不是真正的警察如果是趙銘的人冒充的他們找到逃出來的林夏,會怎麼做找到目睹了一切的我,又會怎麼做

滅口。

這兩個字像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腦海。

不能讓他們發現!絕不能!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將懷裡冰冷的身軀連拖帶拽,幾乎是扔進了我的房間!她的身體撞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一聲,毫無反應。

我手忙腳亂地抓起門後角落裡一件我扔在那裡的臟外套,瘋狂擦拭門口地板上那灘深色的、粘膩的液體。粗糙的布料迅速被浸透,留下肮臟模糊的痕跡,但至少不那麼刺眼了。

剛把臟外套胡亂塞到沙發底下,腳步聲已經來到了門口!

是這裡嗎一個略顯年輕的聲音問道。

七棟

307,冇錯。另一個更沉穩、更冰冷的聲音回答,正是電話裡那個!

敲門。那個冰冷的聲音命令道。

咚咚咚!咚咚咚!劇烈的敲門聲響起,震得樓道彷彿都在顫抖。有人嗎警察!開門!

頭兒,好像冇人。年輕警員報告。

電話裡那個聲音的主人——一個身材高壯、麵容冷硬、眼神銳利得像鷹隼的中年男人,他肩章上的標識顯示他的級彆不低。他走上前,用手電照著

307

的門鎖,仔細檢視了一番。

鎖是好的。他沉吟了一下。

小劉,你聯絡房東了嗎讓他馬上帶鑰匙過來。他吩咐道。

已經打了電話,說在路上。

好。其他人,檢視一下這一層其他住戶,問問情況。冷硬男人命令道。

腳步聲散開。我聽到隔壁

306

的門被敲響了,隱約傳來詢問聲和住戶睡意朦朧、含糊不清的回答。

李隊,李隊!樓下有發現!

講。

樓下花壇邊緣,發現有新鮮的摩擦刮痕,還有……幾滴疑似血跡的液體。痕跡很新,指向小區後牆的方向!

李隊的眉頭瞬間鎖緊,目光猛地再次投向

307

的房門。他臉上閃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疑慮。

一組人留守門口!小張,小王,跟我下去看看!他當機立斷,聲音不容置疑。

腳步聲再次響起,迅速朝著樓梯口移動,遠去。

走廊裡暫時隻剩下一個留守的年輕警員,他站在

307

門口,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得救了……暫時得救了。樓下的發現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那痕跡……是林夏之前留下的還是……

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機會!這是唯一的機會!

我必須趁現在,警察還在樓下調查,房東還冇來,307

房門還冇被打開之前,弄清楚林夏到底是怎麼回事!弄清楚我到底捲進了一個什麼樣的地獄!

我像貓一樣踮著腳,溜回臥室,輕輕反鎖了房門。

林夏依舊倒在地板上,姿勢和我剛纔匆忙扔下她時一樣,冰冷,僵硬,毫無生氣,像一尊失去靈魂的蠟像。那身灰色的裙子沾滿了灰塵和已經變暗發黑的血漬。

我強忍著觸碰她的恐懼,小心翼翼地將她翻過來一點。

她的身體輕得嚇人,皮膚蒼白得幾乎冇有血色,冰冷得不似活人。但我探向她脖頸的手指,卻依稀感覺到皮膚下極其微弱、緩慢到幾乎停滯的……脈動

她還活著以這種詭異的狀態

我的目光落在她裙子的口袋上。鼓起一個小方塊的形狀。

心跳再次加速。我顫抖著伸出手,探進口袋。

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的、硬硬的金屬物體。

我把它掏了出來。

那是一個銀色的小巧

U

盤。和我在沙發底下找到的那個廉價塑料

U

盤完全不同,這個看起來更精緻,密封性更好。

這又是什麼

我幾乎冇有猶豫,立刻將銀色

U

盤插進了電腦。

U

盤裡隻有一個加密的壓縮檔案夾。嘗試了幾個簡單密碼都失敗後,我幾乎要絕望了。鬼使神差地,我輸入了Zhaoming2025(趙銘

2025)。

密碼正確!檔案夾解壓開來!

裡麵是大量的掃描文檔、財務報表、銀行流水、模糊的會議照片,還有幾段嘈雜的錄音檔案。

我快速瀏覽著,越看,手腳越發冰涼,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些檔案,零零碎碎,卻拚湊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趙銘,明麵上是幾家經營良好的貿易公司老闆,背地裡卻涉嫌钜額洗錢、非法跨境資金轉移,甚至可能與幾起被偽裝成意外的失蹤案有關!而林夏,U

盤裡一份隱藏極深的個人資訊表顯示,她曾是趙銘旗下某個空殼公司的財務助理,一個掌握了核心數據和秘密的小角色!

她不是偶然被盯上的。她是知情者!她可能試圖反抗,或者想逃離,因此遭到了滅頂之災!

警察發現的那具水泥封屍……是她金蟬脫殼的替身還是趙銘殺錯了人又或者,是某種我無法理解的、超自然層麵的替代

而那個塑料

U

盤裡的日記和照片……現在回想起來,筆觸雖然慌亂,但某些細節,似乎過於……刻意像是一個精心佈置的魚餌,等著某個像我一樣的局外人上鉤,引導我去相信一個被設計好的故事

兩個

U

盤。一個塑料的,充滿個人情緒的、指嚮明確的日記。一個銀色的,冰冷客觀的、證據確鑿的罪證。

哪一個纔是真正的林夏或者……這兩個,都不是全部

我感到一陣劇烈的頭暈目眩,資訊量過大幾乎沖垮了我的理智。我被拖進了一個遠比想象中更深、更黑暗的漩渦,腳下踩著的不是實地,而是無數謊言和秘密交織的蛛網。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隱約的嗬斥聲、奔跑聲!

緊接著,我留在客廳裡的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鈴聲在死寂的房間裡炸開,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而來電顯示……是房東!

他到了!他就在樓下!也許正和警察在一起!

幾乎是同時,臥室地板上,那個一直如同屍體般冰冷的林夏,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的眼睛毫無征兆地再次睜開!

漆黑、空洞,卻直直地鎖定了我桌上那個嗡嗡震動的手機。

她的嘴唇翕動,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卻清晰得可怕的氣音,不再是之前那種故作平靜或虛弱,而是帶著一種彷彿來自深淵最底層的、極致驚恐的預警:

……他來了……

那氣音像一條冰冷的毒蛇,鑽入我的耳膜。

地板上,林夏的眼睛瞪得極大,漆黑的瞳孔裡冇有焦距,隻有純粹的、幾乎要溢位來的恐懼。她全身開始劇烈地顫抖,像一片被狂風撕扯的枯葉,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瀕死般的抽氣聲。

桌上的手機還在瘋狂震動,房東的名字如同催命符般閃爍。

樓下,騷動聲陡然升級!嗬斥聲、奔跑聲、重物撞擊聲混作一團!還夾雜著一聲短促而尖銳的——槍響!

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腎上腺素在瞬間飆升至頂點!他來了誰趙銘他居然敢直接和警察交火!

瘋了!全都瘋了!

我猛地撲到窗邊,手指顫抖著撥開百葉窗的一條縫隙,向下窺視。

樓下亂成一團!紅藍光芒瘋狂閃爍,照亮了幾個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是趙銘嗎)動作狠辣利落,竟然瞬間甩開了兩個試圖製服他的警員,像一頭暴怒的野獸,徑直朝著樓道口衝來!那個李隊正對著對講機怒吼著什麼,拔腿急追!

他要衝上來了!目標毫無疑問,是這裡!

冰冷的絕望瞬間攫緊了我的心臟。

退路已被切斷。樓下是紅了眼的罪犯和混亂的警察。房間裡是一個半人半鬼、狀態極不穩定的室友。

我猛地轉過身,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牆壁,目光掃過地板上瑟瑟發抖、彷彿隨時會碎裂的林夏,掃過電腦螢幕上那兩個致命的

U

盤,掃過窗外那片被警燈染成詭異顏色的天空。

無路可逃。

除非……

我的視線猛地定格在房間那扇小小的、通向後麵老舊防火梯的窗戶上!那是這棟破舊公寓樓為數不多的、符合早已過時的消防規範的存在!

賭一把!

我像瘋了一樣衝過去,用儘全身力氣撞開鏽跡斑斑的插銷,猛地推開那扇積滿灰塵的窗戶!冷風瞬間倒灌進來!

走!我朝著地上的林夏低吼,試圖去拉她。

她卻猛地縮了一下,顫抖的手指指向電腦,又指向那個銀色

U

盤,嘴唇無聲地張合,眼神裡是急切的、近乎瘋狂的哀求。

帶上它!證據!

我瞬間明白了。趙銘如此瘋狂地殺上來,不僅僅是為了滅口林夏,更是為了這個記錄了他罪證的

U

盤!

冇有猶豫的時間了!我一把拔下銀色

U

盤,攥在手心,那冰冷的金屬觸感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然後再次試圖去拽林夏。

她的身體輕得可怕,幾乎冇有任何重量,但我觸碰到她時,能感覺到一種詭異的、冰涼的粘膩感,彷彿她的實體正在緩慢地消散。她勉強藉助我的攙扶站起,雙腿軟得像麪條,大部分重量都壓在我身上。

樓道裡,沉重、急促、充滿殺意的腳步聲已經如同擂鼓般逼近!已經到了我們這一層!伴隨著李隊和其他警員的怒吼和追趕聲!

站住!

再動開槍了!

砰!一聲槍響!打在牆壁上,碎屑飛濺!

我們挪到窗邊,冰冷的夜風呼嘯著灌入。防火梯鏽蝕不堪,在黑夜裡向下延伸,彷彿通往無底深淵。

跳!我幾乎是把她推了出去。

她冰涼的身體跌撞在金屬梯子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我緊隨其後,手腳並用地向下爬。鏽蝕的梯子劇烈搖晃,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彷彿隨時都會解體。

頭頂上,307

房門被猛地撞開的巨響傳來!緊接著是男人暴怒的咆哮和警察的嗬斥!扭打聲、槍聲、玻璃破碎聲……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在我頭頂炸開!

我不敢回頭,拚命向下爬!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林夏的動作快得詭異,她似乎完全不受重力的影響,像一道蒼白的影子向下飄蕩,偶爾回頭,那雙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非人的微光,催促著我。

終於,我的腳踩到了冰冷的地麵——是樓後堆滿雜物的狹窄小巷。

這邊!她嘶啞的聲音響起,冰涼的手再次抓住我的手腕,力量大得驚人,拖著我向巷子更深的黑暗裡跑去。

她的奔跑姿勢極其怪異,輕飄、迅捷,完全不像一個身受重傷的人,更像……一道被風吹著走的幽靈。

巷子外的大街上,警笛聲、呼喊聲、奔跑聲不絕於耳,顯然大部分的警力都被吸引到了樓前。

她在縱橫交錯的小巷裡穿梭,對地形熟悉得可怕,像一隻回到了巢穴的夜行動物。我被她拖著,跌跌撞撞,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臟快要跳出胸腔,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逃離那個地獄般的公寓樓!

不知跑了多久,她猛地將我拉進一個更加陰暗潮濕的角落——那是兩棟高樓之間一道幾乎無人知曉的縫隙,堆滿了廢棄的建材和腐爛的垃圾,散發著濃重的黴味。

她鬆開我,身體軟軟地靠向冰冷的磚牆,劇烈地喘息著,或者說,模擬著喘息的動作。那身灰裙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隻有蒼白的臉和那雙過於漆黑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線下隱約可見。

我也靠著牆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手心裡,那個銀色

U

盤已經被我的汗浸濕。

寂靜在我們之間蔓延,隻有遠處隱約的警笛聲和彼此(或許隻有我)粗重的呼吸聲。

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巨大的謎團交織在一起,幾乎將我撕裂。

我抬起頭,看向陰影裡的她。經曆了剛纔那場亡命奔逃,她身上那種非人的詭異感非但冇有減少,反而更加濃重。

現在……我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你能解釋一切了嗎

她緩緩轉過頭,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視著我。那裡麵翻湧著太多複雜的東西:痛苦、恐懼、一絲殘存的瘋狂,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悲哀。

趙銘……她開口,聲音依舊嘶啞,但多了一絲疲憊的實感,他以為他殺了我。用最徹底的方式。

她停頓了一下,彷彿在積蓄力量,也彷彿在回憶那極度恐怖的經曆。

但他不知道……或者說,他不願意相信……我們家族,有點……不一樣。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扭曲的嘲弄,瀕臨真正的死亡時,有一種古老的……『假死』秘術。意識會脫離即將徹底消亡的身體,像一縷幽魂,依附在……最近似的、剛死不久的容器上。

我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了。

容器剛死不久最近似的

警察發現的那具水泥屍體……不是替身是真的林夏而眼前這個……

那具女屍……是誰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她的嘴角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近乎哭泣的弧度。

一個流浪女孩。無名無姓。大概凍死或者病死在那個廢棄工廠附近……我很『幸運』,是不是她的聲音裡充滿了自我厭惡的苦澀,我的意識……我的『大部分』,擠占了她剛剛停止活動的身體。像奪舍……像寄生……一個卑劣的小偷。

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這遠遠超出了我能理解的範疇!借屍還魂意識轉移這太瘋狂了!

但這『容器』太破敗了……死亡時間也稍微有點長……她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冰冷的手,我維持不了多久……意識在和這具身體不斷排斥……我需要『錨點』……強烈的情緒,或者……熟悉的環境,來穩定這種狀態……

所以她回到了公寓所以她找上了我因為我是新來的,不屬於任何一方,而且……看得到她我能提供她需要的錨點

那個塑料

U

盤……我猛地想起。

餌。她乾脆地承認,眼神冰冷,我知道趙銘會清理現場,但可能會遺漏。我也知道,遲早會有新租客搬進去。裡麵的日記半真半假……足夠引起好奇,也足夠把水攪渾,讓發現者……讓你,不至於立刻完全倒向任何一方,為我爭取一點時間。

我感到一陣寒意。從始至終,我都在她的算計之中。從我發現

U

盤,到警察來電,到她敲門……每一步,都可能在她或清醒或瘋狂的計劃之內。

那通警察電話……

應該是趙銘的人冒充的。她肯定地說,他想確認『林夏』是否真的徹底消失了,也想嚇唬可能知情的其他人,比如你。但他冇想到……我『回來』了。她臉上掠過一絲極冷的、近乎猙獰的笑意,但很快消失,被巨大的疲憊取代。

而這個,我攤開手心,露出那個銀色

U

盤,纔是你真正想保住的東西。

她看著

U

盤,眼神變得複雜無比,有痛恨,有恐懼,也有一絲微弱的希望。

這是我唯一的生路……也是能釘死他的鐵證。她聲音低沉下去,我潛伏在他公司那麼久,像陰溝裡的老鼠,一點一點蒐集……冇想到最後還是被他發現了……

她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皮膚看起來更加蒼白透明,彷彿下一秒就要融化在黑暗裡。

時間……不多了……她喘息著,看向我,眼神裡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懇求的神色,幫我……把它交給……真正能信任的人……李……李誌國警官……

李誌國那個帶隊的中年警官

你怎麼能確定他可信

直覺……賭一把……她慘然一笑,我調查過他的背景……乾淨,和他不對付……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了……

她的身體開始變得模糊,邊緣處彷彿有細微的光點在逸散。那股支撐著她的詭異能量正在急速消退。

快……走……她的聲音如同風中殘燭,他們……很快就會搜過來……趙銘……不會放過……

話語斷斷續續,最終消失。

她靠著牆壁,緩緩滑落,眼睛慢慢閉上,整個人再次陷入那種冰冷的、毫無生機的沉寂之中,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

彷彿那最後一番解釋,耗儘了她所有的力量。

我站在原地,手心裡緊緊攥著那個冰冷的銀色

U

盤,看著她如同失去提線的木偶般癱軟在垃圾堆旁,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借屍還魂的室友。殺人滅口的富豪。真假難辨的警察。兩個致命的

U

盤。

所有的線索終於被粗暴地串聯起來,勾勒出一個完整卻更加恐怖的真相。

而我,這個無意間闖入的租客,成了這盤死棋裡,唯一可能移動的那顆棋子。

遠處,警笛聲似乎正在重新靠近。

7

漣漪未平

我最後看了一眼陰影中那具冰冷的、正在逐漸失去形態的軀體,咬緊牙關,猛地轉身,鑽出了小巷,融入了城市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裡。

城市在黎明前掙紮,是一種灰敗的藍。路燈熄了大半,隻剩下幾盞苟延殘喘,我跌跌撞撞地奔跑在空無一人的後巷,像一隻被獵犬追逐、慌不擇路的兔子。

肺葉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鐵鏽般的寒意和垃圾腐爛的酸臭。手心裡那塊銀色

U

盤,已被我的冷汗和體溫焐得溫熱,卻像一塊燒紅的炭,燙得我靈魂都在顫抖。

林夏最後那雙逐漸失去焦距、彷彿要融化在黑暗裡的眼睛,不斷在我眼前閃現。

……幫我……交給……李誌國警官……

……賭一把……

她的聲音,那混合著極致恐懼、絕望和最後一絲孤注一擲的嘶啞氣音,在我耳膜裡反覆迴響。

賭一把。

我把自己的命,也押在了這張賭桌上。

身後的遠處,警笛聲並未停歇,反而像是調整了方向,變得更加飄忽不定,像是在大規模撒網搜尋。趙銘逃脫了嗎警察還在追捕他嗎他們找到巷子裡那個正在消散的林夏了嗎

我不敢想。隻能拚命奔跑,藉著地形和廢棄物的掩護,朝著記憶中最近的那個派出所方向挪動。我不能去大路,不能打車,任何一個攝像頭都可能暴露我。趙銘的能量,林夏的警告,讓我對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疑懼。

天光又亮了幾分,城市的輪廓在灰霾中逐漸清晰。早起的清潔工已經開始掃地,唰——唰——的聲音單調而寂寥。偶爾有車輛駛過主乾道,輪胎碾壓過濕滑路麵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我必須儘快做出決定。是直接闖進派出所,高舉著

U

盤大喊我要找李誌國警官還是用更隱蔽的方式

最終,我在一條街之外的一個破舊公共電話亭前停下了腳步。這玩意兒幾乎已經成了古董,斑駁的玻璃上貼滿了各種牛皮癬廣告。但它能提供一個短暫匿名的機會。

我投進硬幣,手指顫抖著按下

114

查號台,查詢西城區分局的總機號碼。然後,再次投幣,撥通。

喂,西城區分局。一個略顯疲憊的女聲。

我……我找李誌國警官。有緊急情況!我壓低聲音,努力讓聲線不那麼顫抖。

李隊他不在隊裡。您有他手機嗎

冇有!事情非常緊急!是關於……是關於昨晚南郊水泥袋屍案的!我有重要證據!我幾乎是在低吼,語無倫次。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斷。您稍等,我試試聯絡他。您怎麼稱呼在哪裡

我不能說!你告訴他,證據在我手裡,是關於一個叫趙銘的人!讓他立刻聯絡這個號碼!我飛快地報出了公共電話的號碼,然後猛地掛斷了電話。

背靠著冰冷的玻璃電話亭,我大口喘息,心臟快要跳出胸腔。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流進眼睛裡,又澀又痛。

等待。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裡煎熬。我死死盯著電話,目光不時掃過街麵,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我如同驚弓之鳥。

他會打來嗎接線員會如實轉達嗎如果接電話的是趙銘的人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電話寂靜無聲。

絕望開始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準備另想辦法時——

叮鈴鈴鈴——!

公共電話驟然炸響!尖銳的鈴聲在這寂靜的清晨如同驚雷!

我猛地一顫,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了聽筒。

喂!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對麵沉默了一秒,然後,一個低沉、沙啞、帶著極度疲憊卻異常銳利的聲音傳來。

我是李誌國。

巨大的喜悅瞬間沖垮了我的理智,我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證據……U

盤……趙銘……我語無倫次,隻會往外蹦關鍵詞。

你在哪李誌國的聲音極其冷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待在原地,絕對安全的地方,告訴我特征,我馬上到!一個人!

他的果斷和一個人的承諾,像一根救命稻草。我飛快地報出了電話亭旁邊一個

24

小時便利店的名字。

十分鐘。保持警惕。電話被乾脆利落地掛斷。

接下來的十分鐘,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十分鐘。我縮在便利店門口的陰影裡,像一尊僵硬的雕塑,每一根神經都繃緊到了極致,掃描著每一個經過的人,每一輛駛過的車。

終於,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無聲地滑到路邊停下。車門打開,一個穿著便裝、身影高大挺拔的男人快步下車。正是那個在公寓走廊裡指揮若定、眼神銳利的李隊。他看起來一夜未眠,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眼神依舊像鷹隼一樣,瞬間就鎖定了我。

他快步走來,冇有任何寒暄和試探,直接朝我伸出手,目光沉靜地看著我。

那一刻,我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林夏的警告、U

盤裡的罪證、趙銘的瘋狂、警察局裡可能存在的內鬼……但看著他那雙佈滿血絲卻異常清澈堅定的眼睛,我選擇了賭最後一把。

我將那枚幾乎被汗水浸透的銀色

U

盤,放在了他攤開的掌心。

他的手指合攏,緊緊握住

U

盤,像是握住了一顆子彈。他什麼也冇問,隻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無比,有審視,有凝重,還有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如釋重負。

跟我上車。他言簡意賅。

我冇有選擇。跟著他上了那輛黑色轎車。車內很乾淨,隻有淡淡的煙味和皮革味。

車子並冇有開往警局,而是在城裡繞了幾圈後,駛入了一個老舊的居民小區,停在一棟單元樓下。

他帶我上樓,進了一套看起來像是安全屋的公寓。簡潔,乾淨,冇有任何個人物品。

在這裡等著,絕對不要出門,不要聯絡任何人。他給我倒了杯水,語氣不容置疑,我需要立刻覈實裡麵的東西。

他走進裡麵的房間,關上了門。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捧著那杯熱水,身體卻依舊冷得發抖。

時間再次變得緩慢而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裡麵的門開了。李誌國走了出來,臉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眉頭緊鎖,但眼神裡卻燃燒著一種冰冷的、屬於獵人的火焰。

他走到我麵前,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聲音沙啞而沉重。

謝謝你,林默。你帶來的東西……非常關鍵。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趙銘……我們已經部署抓捕,他跑不了。

我抬起頭,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卻隻擠出一個問題。

林夏……她……

李誌國的眼神瞬間變得極為複雜,他移開目光,看向窗外逐漸明亮的天色。

我們的人……在你說的小巷裡……他聲音低沉下去,找到了一些……殘留的衣物纖維和一些……無法解釋的有機質痕跡。但冇有發現……你說的那個『人』。

我的心猛地一空。

消失了徹底消散了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那個借屍還魂、掙紮求救、最終在我眼前歸於寂滅的蒼白影子……

那具水泥屍體……我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

DNA

比對確認,是林夏本人。死亡時間超過一個月。李誌國的聲音恢複了公事公辦的冷靜,但在這冷靜之下,似乎壓抑著巨大的波瀾,至於你看到的、接觸到的……我們會記錄在案。但這份報告……恐怕永遠不會公開。

我明白了。有些事情,註定隻能存在於黑暗的巷子和冰冷的檔案袋裡,無法暴露在陽光之下。

之後的事情,像一場快進的電影。

在李誌國的安全屋裡,我配合做了詳細到極點的筆錄,略去了那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部分,隻強調了我意外發現

U

盤、被捲入、被追殺的過程。李誌國聽得極其認真,冇有打斷,隻是在某些細節上會反覆追問。

幾天後,新聞鋪天蓋地。

知名企業家趙銘落網,牽扯出驚天洗錢案、謀殺案……報道詳儘,證據確鑿,震動全城。但所有報道裡,都冇有出現林夏這個名字,更冇有提及任何超自然的字眼。她就像一顆投入水中的石子,在激起巨大漣漪後,自身卻沉默地沉入了水底。

我的生活似乎恢複了平靜。

我搬離了那棟噩夢般的公寓樓,用攢下的一點錢和之前麵試通過後拿到的一點安家費,在城市的另一端租了一個小小的單間。

陽光能透過窗戶灑進來,樓下有熱鬨的菜市場和奔跑的孩子。一切都充滿了鮮活的生活氣息。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永遠地改變了。

我會在深夜突然驚醒,彷彿聽到那輕微得如同歎息的敲門聲。

我會在下雨時,看著窗外的雨絲,想起那條黑暗巷子裡冰冷的觸感和逐漸消散的身影。

那個銀色的

U

盤,成了警方的關鍵證物。而那個藏在沙發底下的塑料

U

盤,我後來回去找過,它消失了,如同從未存在。我不知道是警察搜走了,還是被彆的什麼東西抹去了。

偶爾,我會試圖在網上搜尋關於意識轉移、瀕死秘術的零星資訊,但最終都苦笑著關閉網頁。科學的儘頭是什麼誰又能說得清呢

一個月後,我收到一個冇有任何寄件人資訊的快遞。裡麵是一張嶄新的、不記名的手機卡,還有一張列印的字條,上麵隻有一句話:

換個號碼,重新開始。李。

我捏著那張手機卡,站在陽光充足的窗邊,久久沉默。

城市依舊車水馬龍,喧囂不止。彷彿那個冰冷恐懼的夜晚,那個亡命奔逃的清晨,都隻是一場過於逼真的噩夢。

但我知道,那不是夢。

合租人消失了,像滴入大海的水滴,再無痕跡。

可她留下的漣漪,卻至今仍在某些人心裡,一圈圈地,無聲盪漾開去。

而我,隻是在這片巨大的、喧囂的都市森林裡,一個偶然窺見了黑暗縫隙,又僥倖迴歸正常的……倖存者。

我換上新的手機卡,舊的那張被我折成兩半,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

轉身,走上人流熙攘的街道。

陽光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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