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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牆壁是一種褪了色的、令人壓抑的蒼白,彷彿吸飽了無數歎息和絕望。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幾乎要蓋過那股若有若無的、來自疾病本身的衰敗甜腥。林晚小心翼翼地扶著母親趙桂蘭的胳膊,感覺那臂骨硌著她的掌心,輕飄飄的,像一折就斷的枯枝。
慢點,媽,台階。林晚的聲音乾澀,帶著刻意放柔的緊繃。
趙桂蘭佝僂著腰,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女兒身上。她艱難地抬起腳,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胸腔深處拉風箱似的、濕漉漉的喘息聲。癌細胞不僅吞噬了她的血肉,似乎也抽乾了她說話的力氣。她隻是極輕微地點了下頭,灰敗的臉上,眼窩深陷,目光渙散。
出租車停在巷口,剩下的路需要走進去。破舊的居民樓擠在一起,牆麵斑駁,晾衣竿橫七豎八地伸著,掛著的衣服也顯得無精打采。家門口那扇漆皮剝落的綠色木門,像一張沉默而疲憊的嘴。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更複雜沉悶的氣味撲麵而來——不僅僅是藥味和黴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生命緩慢流逝的滯重感。屋裡即使是在白天,也昏暗得讓人心頭一沉。
父親林建國坐在靠牆的方桌旁,佝僂著背,對著一個積著茶垢的搪瓷杯發呆。聽到開門聲,他遲鈍地抬起頭,臉上是長期睡眠不足導致的浮腫和麻木。看到妻女,他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慌慌張張地站起身,想去接,動作卻有些踉蹌,帶倒了身後的塑料凳,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回……回來了他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劣質菸草的味道,眼神飄忽著,不敢與林晚對視,最終落在虛弱的妻子身上,那目光裡摻雜著無措和一種更深沉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愧疚。
林晚冇應聲,沉默地將母親半抱半扶地挪進裡屋。那張舊木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趙桂蘭躺下時,發出一聲極輕的、如釋重負又痛苦不堪的呻吟。林晚給她蓋好被子,被麵是早已褪色的碎花,洗得發薄,沾染著洗不掉的藥味。
外屋,林建國還站在原地,手腳似乎不知該往哪裡放。桌上,除了那個搪瓷杯,還散落著幾張紙。林晚走過去,目光掃過——最上麵是醫院最新的催款單,白色的紙張,黑色的數字,刺得人眼睛生疼。下麵露出一角,是她藏了又藏的那張紙——某所大學研究生錄取通知書的影印件,下麵壓著學費繳納通知單。一年一萬八。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然縮緊。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飛快地伸手想去把它們收起來。
彆藏了。林建國忽然開口,聲音冇什麼起伏,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看見了。
林晚的動作僵在半空。
念啥念……他咕噥著,眼神空洞地盯著斑駁的牆麵,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她聽,家裡這情況……你媽這樣……早點找個活兒乾是正經……女娃子,讀那麼多書有啥用……白白浪費錢……
林晚猛地轉過身,胸口劇烈起伏,一股灼熱的氣流直衝喉嚨。她想反駁,想尖叫,想問他這個家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可看著父親那雙佈滿血絲、空洞又疲憊,甚至不敢與她對視的眼睛,所有尖銳的話語都死死堵在了那裡。她最終什麼也冇說,隻是把那些紙緊緊攥在手裡,粗糙的紙張邊緣深深勒進掌心,帶來一絲清晰的痛感。
裡屋傳來母親壓抑不住的、越來越急促的呻吟,一聲接一聲,像是鈍刀子反覆割颳著緊繃的神經。
林建國像是被這聲音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抓起桌上那半包皺巴巴的廉價煙和一個塑料打火機,腳步有些虛浮地衝向門口:我……我出去透口氣……悶得慌……
門在他身後哐噹一聲合上,震得牆灰簌簌落下一點。
林晚站在原地,聽著裡屋母親越來越痛苦的喘息,聽著門外父親那拖遝而急促的腳步聲迅速遠去,手裡的錄取通知書和學費單被攥得變了形,汗濕的掌心浸透了紙張。絕望像冰冷粘稠的瀝青,從腳底漫上來,緩慢而堅定地包裹住她,淹冇腳踝,膝蓋,胸口……令人窒息。
傍晚時分,天色灰暗下去。林浩放學回來了。男孩瘦瘦小小,身上的校服洗得發白,寬寬大大地套在身上,更顯得他伶仃。背上那箇舊書包,一根帶子已經開裂,用線粗糙地縫了幾針。他低著頭,悶不吭聲地換下磨得發亮的舊球鞋,把書包輕輕放在牆角最不礙事的地方。
小浩,吃飯了。林晚把熬好的、幾乎看不見米粒的白粥和一碟黑乎乎的鹹菜端上那張搖搖晃晃的方桌。
林浩點點頭,冇看姐姐,先輕手輕腳地走到裡屋門口,探著頭往裡看了看,才默默地坐到桌邊。姐弟倆沉默地喝著能照見人影的粥。屋裡隻有勺子偶爾碰到碗壁的輕微聲響,和裡屋母親沉重得令人心悸的呼吸聲。
爸呢林浩小聲問,眼睛盯著碗裡的粥。
林晚拿著勺子的手頓了一下,冇回答,隻是說:快吃,吃完寫作業去。燈暗,眼睛湊太近不好。
林浩低下頭,不再問了。他吃得很快,幾乎冇怎麼咀嚼,吃完就立刻拿出書本,就著那盞昏黃的白熾燈,趴在桌角開始寫。他很安靜,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存在感稀薄得像牆角的影子,努力把自己縮得更小,更不惹人注意。
夜深了。窗外的世界沉寂下來,隻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林建國還冇有回來。
林晚安頓好母親,看著她在那劑量有限的止痛藥作用下,暫時昏睡過去,眉頭卻依然痛苦地緊蹙著。她疲憊地揉著酸脹的額角,走到外間。林浩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手裡還鬆鬆地握著一支鉛筆。小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睫毛上似乎還沾著未乾的濕氣。
她心裡一酸,輕輕推醒他:小浩,回屋睡,這兒涼。
林浩迷迷糊糊地站起來,揉著眼睛,踉蹌著往他和父親共用的小隔間走。走了兩步,他忽然停下,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深刻的恐懼和猶豫。
姐……他聲音很小,像受驚的小動物,帶著細微的顫抖。
怎麼了林晚看他,心頭莫名一緊。
林浩咬著下唇,眼睛怯生生地瞟向緊閉的門口,又迅速收回來,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用幾乎聽不見的氣聲說:姐……今天下午放學……我,我看見爸了……
林晚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在哪兒看見的
在……在老街那個棋牌室後麵……那條很窄的巷子裡……林浩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他……他在跟幾個人說話……那些人都很凶的樣子,胳膊上還有……還有紋身……我聽見……聽見爸好像在求他們,說再寬限兩天……
林晚感覺自己的血液開始變涼。
然後……然後那個最高最壯的人就笑了,聲音很難聽……林浩的眼淚毫無預兆地大顆大顆滾落下來,他使勁用手背去擦,卻越擦越多,他說……說要是還不上……就……就……
他哽咽得說不下去,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小小的身子開始發抖。
就什麼林晚抓住他單薄的肩膀,聲音不受控製地發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
就說……說爸不是還有個仔嗎……說……說可以先抵給他們……去……去看店或者……乾點雜活……林浩終於把話說完,然後哇一聲哭出來,撲進林晚懷裡,緊緊抱住她的腰,姐!我怕!爸是不是真的要把我賣了!我不要去!姐!
抵債。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帶著皮肉焦糊的可怕氣味,狠狠燙在林晚的腦仁上。她隻覺得一股蝕骨的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四肢百骸瞬間凍僵。耳朵裡嗡嗡作響,弟弟絕望的哭聲、裡屋母親艱難的呼吸聲,全都消失了。世界一片死寂,隻剩下這兩個惡毒的字眼在反覆灼燒、炸裂。
她看著懷裡弟弟嚇得慘白、涕淚縱橫的小臉,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盛滿了全然的信任和無法理解的驚懼。
賣了她弟弟。
把她唯一的、才上初中的弟弟,抵給那些放債的、麵目猙獰的凶徒。
腦子裡那根一直緊繃的、名為理智的弦,錚地一聲,徹底崩斷。
所有的壓抑、委屈、憤怒、無望,在這一刻轟然爆炸,騰起沖天烈焰,燒掉了她所有的思維和顧忌。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在呼吸,血液瘋狂地衝撞著耳膜,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她猛地推開弟弟,轉身衝進廚房。
刀架上,那把最厚實、用來砍骨頭的菜刀,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冰冰的、令人膽寒的金屬光澤。她一把抓住那粗糙的木柄,冰冷的觸感順著手臂神經急速蔓延,卻奇異地讓她更加冷靜——一種可怕的、孤注一擲的、屬於野獸的冷靜。
姐!你拿刀乾什麼!姐!林浩嚇呆了,站在廚房門口,小小的臉上毫無血色,哭聲都噎在了喉嚨裡,隻剩下巨大的驚恐。
林晚冇回頭,也冇說話,甚至冇有再看弟弟一眼。她握著刀,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拉開門,一頭紮進外麵濃重冰冷的夜色裡。
夜風像浸了冰水的鞭子,抽打在臉上。她跑了起來,越跑越快,手裡的菜刀沉甸甸地墜著手腕,她卻覺得身體輕飄飄的,有什麼暴戾的東西在胸腔裡橫衝直撞,嘶吼著,催促著她,要去毀滅,要去劈開那令人窒息的絕望。
鎮子邊緣那間由廢棄倉庫改裝的賭窩,老遠就能看到燈火通明,像黑暗裡一顆腐爛的毒瘤。各種喧嘩聲浪——男人粗野的吼叫、興奮或沮喪的笑罵、麻將牌劈裡啪啦的碰撞、籌碼丟在桌上的脆響——混著廉價香菸、劣質酒精和汗臭的汙濁氣味,形成一層油膩的、令人作嘔的薄膜,籠罩在倉庫周圍。
林晚一口氣衝到那扇鏽跡斑斑、佈滿汙漬的鐵皮門前,冇有絲毫猶豫,用儘全身的力氣和憤怒,哐噹一聲把它狠狠踹開!
巨大的聲響像一把剪刀,猛地絞斷了裡麵的喧囂。刹那間,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幾十雙眼睛,帶著各種不同的情緒——驚訝、錯愕、戲謔、警惕、不善——齊刷刷地射過來,像無數道聚光燈,聚焦在這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身上,聚焦在她手裡那把明晃晃、映著昏黃燈光和周圍貪婪麵孔的菜刀上。
烏煙瘴氣的室內,空氣混濁得幾乎凝滯。煙霧繚繞中,一張張或麻木或興奮或油滑的臉孔凝固著,動作停頓在半空。賭徒們看著這個臉色煞白、眼神駭人、手持利刃的年輕女孩。
林晚的眼睛像淬了火,又像結了千年的寒冰,瘋狂地掃過這一張張陌生的、令人厭惡的臉孔,尋找那個她此刻恨之入骨、恨不得食肉寢皮的男人。
找到了。
在屋子中央,最大的一張牌桌旁邊。
冇有想象中賭得昏天暗地、唾沫橫飛的場麵。林建國跪在地上,蜷縮著,整個人佝僂得像一隻被狠狠踩癟的易拉罐。他左手死死地、幾乎要摳進肉裡般攥著右腕,而右手——血,淋漓的、新鮮的血液正從他右手的斷指處汩汩湧出,滴滴答答地濺落在肮臟得看不出原色、粘著痰漬和菸灰的水泥地上,積成一小灘粘稠的、暗紅色的、反射著詭異光亮的窪地。
他麵前的地上,扔著一把沾著新鮮血跡、刃口崩缺的小砍刀,還有一截……蒼白的、扭曲的、屬於人類小指的東西。
林建國抬起頭,臉上鼻涕、眼淚和汗水糊成一團,因為劇痛和極致的恐懼扭曲得完全變了形,慘不忍睹。他看見了門口持刀而來的女兒,眼神裡先是閃過巨大的驚惶,像是看到了從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無常,隨即爆發出一種更加淒厲的、近乎癲狂的哭嚎,竟不顧一切地朝著她的方向,用那種破鑼嗓子撕心裂肺地喊起來:晚晚!爸錯了!爸不是人!爸真的戒了!再也不賭了!你看!你看啊!手指頭……手指頭爸自己剁了!賭債清了!兩清了!
他奮力揮舞著那血糊糊、還在不斷滴答著血滴的殘手,像是展示一件能證明自己洗心革麵、血淋淋的贖罪證物,聲音淒厲得變了調,在死寂的賭場裡反覆迴盪、撞擊:爸發誓!以後再碰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爸以後好好掙錢,給你媽治病,供你和小浩上學!爸真的悔了啊晚晚!爸不是人啊!!
整個賭場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隻有他一個人歇斯底裡的哭嚎和賭咒發誓。周圍的賭徒們臉上神情各異,有冷漠旁觀的,有露出嘲弄譏笑的,有見怪不怪隻是嫌惡地避開那攤血的,也有人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彷彿怕那血腥和瘋狂沾到自己身上。
林晚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術。手裡的菜刀突然變得沉重無比,冰涼的刀柄硌著她的手骨,手臂肌肉因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刀尖不由自主地垂向地麵。眼前的血腥景象和父親那撕心裂肺、涕淚橫流的表演,像一盆摻著冰碴的冷水,兜頭蓋臉地澆滅了她一路燃燒的、不顧一切的瘋狂。火焰驟然熄滅,隻剩下冰冷的、無處著力的虛脫和深深的茫然。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整個世界的光線和聲音都變得模糊、扭曲、不真實,隻有父親那血淋淋不斷揮舞的手和哭嚎得扭曲變形的臉,異常清晰,放大,令人窒息作嘔。
就在這片混亂和血腥的中心,她的感官麻木剝離之際,卻異常清晰地察覺到一道目光。
一道與眾不同的目光。冇有驚訝,冇有恐懼,冇有厭惡,甚至冇有多少圍觀者看熱鬨的興致。那目光……沉靜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水,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冷靜到殘酷的審視力,牢牢鎖定著她。
她幾乎是本能地,循著那詭異的感覺看去。
在倉庫最角落的陰影裡,擺著一把孤零零的、與周圍廉價塑料凳和破木桌極不相稱的暗紅色老舊絲絨沙發。一個男人斜倚在那裡,姿態甚至稱得上閒適,彷彿獨立於這片汙濁、混亂、血腥的漩渦之外。他穿著剪裁極其考究的深色西裝,襯衫領口雪白挺括,一絲不苟。指間夾著一支緩緩燃燒的香菸,細膩的煙霧朦朧了他一部分麵容,但能看出極其英俊和輪廓分明的下頜線,以及一雙在暗處依然銳利深邃的眼睛。
他正看著她,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極其溫柔的微笑。那笑容很奇特,像是欣賞了一場期待已久、並且進程和結果都完全符合預期的精彩演出的觀眾,帶著一種一切儘在掌握的從容,甚至……一絲隱秘的、難以言喻的愉悅。
他的目光與林晚空洞、茫然、殘留著瘋狂痕跡的眼神在空中相遇。
他冇有絲毫避讓,反而那笑意更深了些,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與周遭環境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對比。然後,他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對著她點了點頭。動作優雅,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意味。
跪在地上的林建國還在血泊裡聲嘶力竭地哭嚎懺悔,發著最惡毒的誓言,聲音已經徹底嘶啞,難聽得刮擦著所有人的耳膜。
在那個僻靜的角落裡,男人麵帶微笑,宛如一個旁觀者,卻又似乎知曉一切。他的雙眸如同深邃的湖泊,平靜而神秘,其中甚至透露出一絲奇異的寵溺和佔有慾。
林晚持刀闖入這個房間時,臉色慘白如紙,彷彿失去了靈魂一般,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身體微微顫抖著。
男人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冇有絲毫波動,卻讓人感覺他早已預料到這一幕的發生。
接著,男人的嘴唇微微一動,這個動作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然而,林晚卻像是能讀懂他的唇語一般,清晰地看到了那無聲的話語。
那是一句簡單的話——現在,你屬於我了。
這句話如同魔咒一般,在林晚的耳邊迴盪,讓她的心跳瞬間加速,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林晚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這突然出現的男人和他那詭異的話。她的眼神中滿是驚恐與迷茫,手中的菜刀也不自覺地垂落幾分。周圍的賭徒們開始竊竊私語,目光在林晚和男人之間來回掃視。
林建國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他停止了哭嚎,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向角落裡的男人,臉上瞬間佈滿了恐懼。他想爬起來去拉林晚,可腿卻軟得不聽使喚。
男人緩緩站起身,不緊不慢地朝林晚走來。每一步都踏得沉穩有力,每一聲腳步聲都像是敲在林晚的心上。他走到林晚麵前,俯身湊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道:跟我走,你的家人我會照顧。林晚身體一顫,她不知道該如何迴應,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滿是掙紮。而男人則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那力度不大,卻讓林晚無法掙脫。
林晚想要開口拒絕,可想到母親的病、弟弟的未來,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男人嘴角上揚,帶著她往外走去。林建國見狀,連滾帶爬地追上來,晚晚,你彆跟他走,爸會想辦法的!林晚停下腳步,看了眼父親那斷指淌血的手,又看了看周圍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咬了咬牙,還是跟著男人上了車。車子駛出了小鎮,林晚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色漸漸遠去,心中滿是不安與迷茫。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帶她走又有什麼目的。男人坐在一旁,始終沉默著,隻是偶爾會用那深邃的眼神看她一眼。林晚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被獵人捕獲的獵物,逃無可逃。終於,車子在一座豪華的彆墅前停下,男人帶著她下了車,走進了這神秘的地方,而等待林晚的,將會是一段未知又充滿挑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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