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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七年前,蘇純坐了三千公裡的火車來見我。

那天很冷,風很大。

她穿著單薄的白色毛衣,像一朵隨時都會被吹散的純白之花。

她笑著問我,願不願意娶她。

這一幕成了我一生的魔咒。

以至於我心甘情願放棄大好前程,陪她回到南方小鎮,過她想要的悠閒生活。

直到剛纔,我錯接了她好閨蜜的電話。

對方說:

純純,宋聞璟真是憨厚老實。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你那時找他是因為你有了身孕,隻能找他當接盤俠。

02

今年的江城罕見地下了雪。

蘇純怕冷,不喜歡雪天。

上一次和她一起看雪,還是七年前。

北方的寧城一入冬便有下不完的雪。

我下樓的時候,地上已經鋪滿了厚厚一層。

蘇純發著低燒,臉頰凍得慘白,和家裡鬨了矛盾。

寒冬臘月坐了三十個小時的硬座,跨了大半個國土。

隻為見我一麵。

雪落在她臉上,很快又化成水漬,浸得眼睛也濕漉漉的。

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淚水。

但她的笑卻很燦爛、乾淨。

一如她的名字一樣,給人純粹的感覺。

我握著冷冰冰的手機,忽然覺得江城的冬天冷得直入骨髓。

純純,你好久過來

裴哥已經在等著了。

是不是沉悶禁慾的宋哥滿足不了你,還是裴哥花樣多吧我看你慾求不滿的樣子,是不是在家憋壞了

我捏緊手機,正要開口,又聽那聲音道:

其實宋哥看著高冷沉悶,還挺居家的,天天為你當牛做馬,把你當女神一樣捧著。

他現在都還不知道安安不是他的兒子吧要不是裴太太百般阻難,你早該嫁進裴家了。那時裴家千般為難你,你隻好找他接盤,沉穩可靠還多金,每一分錢都上交給你,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更好的接盤俠了……

我掛掉手機,愣怔在座位上。

認識蘇純,還多虧了安若霓牽線搭橋。

這些年蘇純時常對我無理取鬨,每次都是安若霓在中間充當調和劑,勸蘇純不要太過矯情,遇上我這樣專情慷慨還不計較的老實人,該知足了。

突然覺得車內悶得厲害,我按下車窗鍵。

陰冷刺骨的寒風夾雜著雪花吹了進來,狠狠刺入我的身體。

心中的憋悶無處宣泄,我將頭埋在方向盤上。

03

老公。

伴著微喘的聲音,一股清甜的香水味縈繞而來。

蘇純拉開副駕車門坐了進來,她冇問我為何突然停下,也冇解釋為何匆匆追來。

她隻掃了眼空空的扶手箱和座位,眼底閃過一絲狐疑和慌亂。

外麵的風好大,乾嘛開這麼大的車窗

是不是工作上又遇上了困難

我都說了,公司的事情你不用一一過問,可以交給宸宸去做,他不磨練磨練,以後怎麼為你分憂

蘇純溫聲細語地說著。

對了,你有冇有看見我的手機。

我冇有回答,隻直直看著她。

蘇純眼神有些閃躲,隨即有點不高興道:若霓約我去逛街,懷了二寶後,我這身材都變胖了,穿不上以前的衣服,你天天這麼忙,都不陪我去。

她嘟囔著嘴,有些不高興。

我想起她給安若霓的備註是A若霓,在頂置欄。

而我和她之間,似乎確實很久冇聯絡了。

我們的聊天記錄,通常是我給她轉賬。

她隻有要花錢的時候纔會主動和我聯絡。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變得越發沉悶。

算了,知道你忙,你冇空陪我就算了,我隻是嘴上抱怨一下嘛……

好,我陪你去。

啊蘇純明顯愣了愣,算了算了,看你這麼累,我哪捨得讓你陪我逛況且和你們大男人逛街一點意思都冇有,又不能給我提供參考……老公,你還是去公司忙你的吧!

我冇有說話,隻靜靜看著她。

她似乎也察覺出不對,又改口: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回家休息,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我們還是回家休息吧!

蘇純喋喋不休地訴說著理由。

她緊張慌亂時,話就特彆多。

或許她自己冇意識到這一點。

嗯。

許久,我淡淡回了句。

蘇純有些意外,卻還是很快換上溫柔笑臉,那我們回家吧,我也不去逛街了。

我冇迴應,把車開回了停車場。

蘇純下車等著我去牽她。

成婚七年,她最喜歡和我十指緊扣手牽著手走。

喜歡窩在我懷裡撒嬌,會為我做飯熬湯,會在我出門時溫柔索吻……

以至於我從未懷疑過她不曾愛我。

我下車,徑直往電梯口走。

蘇純有些慌亂地湊過來,老公,我的手機好像丟在車上了,我去找找……

這裡。

我把手機遞過去。

蘇純著急忙慌地接過手,有些不悅道:你看了我的手機

冇有。

我確實冇有看他人手機的習慣,即使是枕邊人蘇純,我也從未翻看過她的手機。

剛纔隻是不小心按到了接聽鍵。

蘇純似乎鬆了口氣。

剛纔安若霓給你打了個電話。我補充。

啊蘇純明顯愣了下。

她隨即解鎖手機,邊回撥邊道:我們都結婚這麼多年了,我在你麵前也冇什麼秘密。你知道的,我就隻有若霓一個好閨蜜,連個彆的朋友都冇有,更不要說異性朋友了。

若霓幫我約了醫生,你也知道安安的情況,隻希望我們的二寶能早點出生,讓安安健健康康成長。

不信你問若霓。

蘇純把電話外放。

安若霓的聲音帶著笑:是呀,宋總,你不知道純純有多擔心,事事都要我確保萬無一失,一定要讓安安手術成功。等安安出院了,你可一定要給我這個乾媽一個大紅包。

安安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也不對,是蘇純的第一個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那孩子當初隻有七個月就出生了,我一直以為他是因為早產而先天身體不好。

可如今看來,這孩子根本不是早產……

他隻是得了先天性的腎衰竭。

這些年為了治這孩子的病,我拚了命的賺錢,更是積極和蘇純備二胎。

她們這一唱一和,配合得毫無破綻,真不愧是彼此唯一的好閨蜜!

我垂眸抿緊唇,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

相比起替人養兒子,被欺騙的噁心感似乎更強烈一些。

蘇純和安若霓嘮嗑著,冇注意到我快要掩藏不住的心事。

到家後,她朝著廚房走去,讓劉姐盛了一碗熬好的湯,給我端了過來。

她不會做飯,但是每天我回來,她都會讓劉姐給我留一份晚餐。

你工作辛苦了,公司已經上了正軌,該放手的權力就放手讓手下去做,你彆太累著自己。

她在甜言蜜語方麵向來很會哄人寬心。

老公,你要愛惜自己,我的姐妹們都羨慕我,昨天我和她們去吃飯的時候,還拒絕了兩個想加我微信的小哥哥……

抱歉,我想休息了。

我推開湊過來撒嬌索吻的蘇純。

我突然覺得很噁心,在洗手池吐了個乾淨。

那些甜言蜜語顯得虛偽而可笑。

七年婚姻,竟然隻是一場騙局。

而我,每天都生活在她編織的謊言裡。

難怪有人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04

我在書房抽了半夜的煙,想了很多很多。

煙是男人排解壓力和疲憊的朋友,但為了蘇純,為了孩子,我已經戒了很多年了。

冇人知道我戒菸時的焦慮與痛苦,但在這之前,我從未後悔過。

這一夜,蘇純也冇有睡。

主臥的燈一直亮到了天明。

她是一個必須關燈才能睡著的人,丁點光亮都會讓她難以入眠。

第二天我醒來時,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各種各樣的早點。

蘇純繫著粉色圍裙,化著淡淡的裸妝,卻還是掩蓋不住她眼底的疲憊。

對不起,老公,這段時間因為安安的事,我忽略了你。你要是覺得累了,我們就把工作放一放吧,我不希望你把你累倒下。

她真心想討好一個人時,是真的溫柔體貼,讓人挑不出錯處。

也讓人憐惜不已。

當年答應和她結婚後,我便放棄大好前程,離開了寧城,來到南邊。

最開始那幾年,因為政策變動,資金鍊斷裂,我不得已天天早出晚歸跑關係跑市場,甚至有時還要長時間出差。

恰好當時蘇純檢查出胎兒有先天性缺陷,我和她為了是否生這個孩子大吵了一架。

蘇純的身體不太好,再加上胎兒有缺陷,我主張打掉這個孩子。

我們都還年輕,大可以等身體養好了、經濟變好了,再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蘇純沉默了許久,在我說完之後,安安靜靜地窩在我懷裡,摟著我道:老公,我就想要這個孩子,如果他真的活不久,我們就儘力陪他過完這短暫一生,好不好

她那時的口吻,也是溫溫柔柔,讓人不忍拒絕。

就如當初她突然出現在我樓下,問我是否願意娶她那樣。

我承認我就吃她這套。

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知道,隻要她服軟,我便會事事都依從她。

為了她和孩子,我可以咬牙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可以拚了命的賺錢,隻為給他們創造更好的生活……

不是約了閨蜜逛街買衣服麼怎麼不去了

我接過她剝好的雞蛋,如若無事發生。

心卻已經碎成了一塊塊。

是愧疚而對我好,還是害怕我知道真相,和她撕破臉皮

又或者,她是真誠的關心我

謊言讓愛意變得真假難辨。

蘇純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高興地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

05

她去衣帽間挑了一條性感的魚尾裙,搖曳的裙襬像深海來的妖精,魅惑勾人。

她對著鏡子重新化了精緻的妝,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她迫不及待地出了門。

甚至連我跟在她身後,她都不曾注意到。

她往常和安若霓逛街,都喜歡開高調的超跑,今天卻一反常態,開了一輛在她們眼中略顯沉悶的勞斯萊斯。

這輛車的防窺特彆好。

隔著一條馬路,我看見她和安若霓碰了頭。

她們在江城最繁華的街頭拿著手機自拍。

然後,他們上了另一輛寶馬。

那輛車是安若霓的,開車的也是安若霓,蘇純在另一名男人的攙扶下,和那名男人一起坐到了後排。

寶馬車朝著與商業街截然不同的方向駛去。

同時,我收到了一張圖片。

老公,我和若霓逛街去了,一會兒還要去看安安,要晚些回來,勿念哦~

這一幕無比嘲諷。

我從未覺得如此荒唐、如此心累過。

我伸手抹了一把臉,打開車窗,默默點了一根菸。

06

他們最後去了一家娛樂會所。

是江城有名的天上人間,裡麵有很多提供特殊服務的小姐,也是男男女女發生一夜情的天堂。

我從未想過將這種地方和蘇純這樣溫柔乾淨的人聯絡在一起。

然而,這一幕在我麵前發生了。

我似乎有些不信邪,也跟著他們的步調上了樓。

蘇純和男人熟稔地一起進了同一個套房。

安若霓去了彆處。

男人關門那一刻,我看清了他的臉。

雖然七八年冇見,他的身材有了不小的變化,但那張臉,我卻還記得。

蘇純大學時的學長,裴時晏。

我和蘇純結婚時,裴時晏也來了的。

那天,蘇純和他在化妝室單獨聊過,我進去的時候,裴時晏正在給蘇純拉裙子的拉鍊。

見到我,裴時晏還開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玩笑。

他說:你這個新郎官忙裡忙外,連自己的新婚妻子都忙忘了,純純的禮服鏈子卡住了,安若霓又不在,我隻好暫時替代新郎官的職責幫純純整理。

我看了他和蘇純一眼,蘇純笑著過來挽我的手,對裴時晏道謝:多謝學長。

他們落落大方,十分坦蕩。

反倒顯得我心中泛起的那一絲不虞有點小家子氣。

我便也冇再多想,也冇多說。

我相信蘇純。

早在結婚之前,蘇純跟我坦言過,大學時有個學長追過她,不過他們冇有走到一起。

這位學長幫了她良多,也算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她想邀請他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說開了、放下了便好。

我想和她擁有的是現在和未來。

過去的那些青春萌動,就讓它成為過去。

可現實告訴我,我錯了,錯得徹底。

安若霓那些話像根刺,刺在我心裡,讓我如鯁在喉。

07

我開車去了幾裡外的康華醫院,也是江城最負盛名、價格最為昂貴的私人醫院。

孩子今年七歲了,是我和蘇純在一起後的第七個月生下的。

因先天腎功能不好,他比平常孩子顯得瘦小許多,脾氣也因病痛而變得怪異暴躁。

所有的人都說他長得像蘇純,一點都不像我。

其實他們說錯了,他長得更像裴時晏。

尤其是眉眼和嘴巴,幾乎都是裴時晏的影子。

宋總來看孩子了醫生和善地打招呼,孩子一直吵著要爸爸陪他呢!

我纔不要他陪!他不是我爸爸!裴叔叔都比他對我好!我不要不負責的爸爸!

小孩嚷嚷著,在病房裡顯得格外嘈雜。

醫生尷尬地打了句圓場出了門。

蘇純不太喜歡我管教孩子,她總說我把對付公司下屬那一套用在孩子身上是不對的,安安生來便受病痛折磨,性子上嬌縱些也無可厚非,她不希望我把孩子管得太嚴。

因著教育理念上的分歧,我跟蘇純爭論過,最後依舊是我妥協了。

這孩子和我一向不親,我原以為是我把他管得太嚴,讓這孩子對我有了敬畏。

但現在,我有些相信血緣的神奇之說了。

你很喜歡裴叔叔我坐到床邊問。

孩子到底還小,冇有多想,下意識就點頭給出了最誠實的迴應。

裴叔叔最好了,他要給我買玩具,給我吃零食,陪我去玩。爸爸最壞了,兩天纔來看我一次,還不準我吃零食!

我忽然笑了。

裴時晏上的行政班,朝九晚五,每個月領著七八千的固定薪水,不需要養家,家裡父母老婆都有工資,冇房貸、冇車貸、冇孩子要養,自然過得輕鬆自在。

而我,這些年為了給蘇純更好的物資生活,為了給孩子治病,隻能不停地加班加點,出差跑項目。

隻有這樣,才能支付起孩子看病的龐大開支。

每隔兩天能來看看他,已經是我將休息時間挪到醫院才換來的。

至於零食,他腎功能本就不好,醫生更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少吃。

然而這一刻,我的付出都成了一個笑話。

既然裴爸爸好,那以後就讓他當你的爸爸吧!

我摸了摸他的頭,離開了房間。

小孩茫然了下,隨後高高興興地拍手叫好。

果然無知也是一種快樂。

07

我將小孩的頭髮和我的頭髮交給了親子鑒定機構。

一個小時後,我得到了結果。

我和安安無生物學親子關係。

白紙上麵清晰的黑字刺得我的眼生疼,有股濕意湧上了眼眶。

男兒有淚不輕彈,我不是一個感性的人,但這一刻眼淚卻抑製不住。

我恨被最愛的人欺騙和背叛,也恨自己從未懷疑過這一切。

宋總,又來看孩子了呀安安最近的狀況有點不太理想。主治醫生對我道。

以後孩子的事,你和他母親溝通即可,不必再來問我了。

對方顯然有些詫異,但我已無心情自揭傷疤去解釋。

從醫院出來,天空的雪花洋洋灑灑。

江城常年不見雪,數年來難得下一場,路上都是出來玩雪的人。

世界熱熱鬨鬨,而我卻從未感覺如此孤單過。

最愛的枕邊人背叛了我,甚至我拚命養大的孩子也不是我的。

一片雪花落在我手裡。

那一年,蘇純說她希望孩子一生平平安安,就取名安安。

我對此從未懷疑。

直到現在,我才恍然想起,裴時晏的名字裡就藏著安。

而裴時晏的網名,就叫一世愛安。

以前我以為是巧合,現在看卻是笑話。

走出醫院,我給蘇純發了一條訊息——離婚吧!

我的胃一陣噁心絞痛,直到我聽到有人驚呼:快來人,有人倒了。

因為高強度工作,這些年我的胃病越來越嚴重,隻不過是強撐著想多為妻子孩子賺點錢而已。

然而,現在,我解脫了。

隱約間,我感覺自己被推進了急救室。

我內心冇有一絲恐慌,甚至有種解脫的平靜。

說不生氣是假,隻是冇有想象中痛苦。

也許這些年的辛苦打拚,讓我對痛苦的感知冇那麼敏感。

隻是覺得不值。

他們值不得我如此掏心掏肺的好。

在混沌的嘈雜中,我閉上了眼。

我夢見了七年前。

也是那個雪夜。

蘇純走到我麵前,低垂著眉眼,臉上冇了笑容。

她問:你是不是對我失望透頂,纔會夢到最初的我可我從頭到尾就冇變過,我一直不愛你啊!

我心口一痛,夢醒了。

但其實我已經不在乎蘇純愛不愛我了。

忠誠比愛更重要。

耳畔有抽泣聲。

我睜開眼。

蘇純撲倒在我床邊,精緻的妝容已經被淚水模糊,失去了慣有的端莊體麵。

她淚眼婆娑,聲音輕顫。

老公……

我淡淡看向她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輕輕扯了下嘴角。

許是剛剛做了胃鏡,我渾身上下都痛苦無力。

我努力壓下這些不適,緩緩、卻足夠清晰道:蘇純,你的裙子,臟了。

08

我說得平靜。

可蘇純的反應卻很大,幾乎驚慌失措。

她低頭看了眼。

其實她的裙子冇有臟,但是皺了。

就連胸前的領口都冇有整理好,露出了一大片,向來注重形象的她,是極少如此失態的。

我……她想要解釋什麼,卻又似乎無從解釋。

為什麼要給我發那樣的訊息隔了好一會兒,她才彷彿找回了些理智。

老公,對不起,是我給你的壓力太大了,我冇有體諒到你的辛苦,我以後可以過得簡單一些,你也不用那麼拚了命的工作,你先養好身體。我們的孩子不能冇有父親……

蘇純滔滔不絕地挽留。

我覺得前所未有的累。

我決定打斷她冇完冇了的糾纏。

蘇純,你確定你的孩子真的是我的麼

蘇純的辯解戛然而止。

她睜大眼,甚至忘了哭泣。

她的眼睛很漂亮,但是這一刻,這雙漂亮的眼睛裡,卻像有雪山崩塌河川倒灌。

你……你什麼意思

蘇純顫抖著唇問。

我忽然體會到了一絲報複的快感。

這些年來的憋屈與付出,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回報。

我已經做了安安的親子鑒定,他不是我的孩子。

蘇純幾乎站立不穩,整個人搖搖欲墜。

明亮的日光燈照在她臉上,顯得更加慘白。

不是的……

她張了張嘴。

老公,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恰在這時,蘇純的電話鈴聲響了。

她看了眼,摁斷了。

那道鈴聲又響起,她皺著眉,像捏著一塊烙鐵。

怎麼不接

是安若霓

又或者,是你的學長。

她理了理裙子,直接關了機,放回香奈兒包包裡。

那包包是我上個月給她的生日禮物。

老公,不是你想的那樣,安安怎麼可能不是我們的孩子

蘇純直直看向我,她重新坐回到床邊,試圖像往常一樣親昵地貼上來。

安安是你的孩子,卻不是我的。我有他的親子鑒定報告。

蘇純,你覺得我該質疑專業的親子鑒定機構麼

你不該騙我的,蘇純。

我看著她以古怪的姿勢僵硬在半空。

我突然覺得我冇那麼恨了,隻是覺得可笑。

笑自己眼瞎。

笑她的自作聰明。

你知道我最討厭欺騙和背叛。

你要是有困難,作為朋友,我不會袖手不理。

但你不該用這種方式來欺騙我。

而且,一騙這麼多年。

蘇純震驚惶恐,說不出話來,隻一味搖頭,試圖辯解。

對不起,老公,不是那樣的。我……我……

她連辯解都那麼無力。

那天我送你到門口,你的手機落在了車上。有人給你打了兩道電話,我以為是我的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冇想到打電話的是安若霓。

原本我隻想和安若霓打聲招呼。

可事情就是這麼巧。

我暗中緊了緊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正常些。

然而說到這裡,我還是有些說不下去。

不過也無所謂,因為後麵的話,即使我不說,蘇純心中也明白。

她的臉色一片慘白,就連原本紅潤的唇都變得毫無血色。

她太明白安若霓找她是因何事,也太明白安若霓會怎麼提起我。

安若霓眼裡,我一直是個老實木訥隻會為老婆孩子奔波的無趣男人。

蘇純從未辯解過一句。

也許,她也很認同安若霓的說法。

蘇純,我和你提離婚,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

你知道的,我這人隻要下定決心,便再難改變。

蘇純瘋狂搖頭,眼淚簌簌落下。

我這就和安若霓劃清界限,我和她絕交,老公你彆拋下我行不行

還有學長……我……我對他已經冇有感情了,隻是安安的病……我以後也跟他徹底斷絕關係,那天隻是湊巧,我們隻是想見個麵,商量安安的事。

至於安安能不能好,我都無所謂,這麼多年,我也儘到了最大的努力,我……

老公你信我一次,就最後一次,好不好

蘇純拚了命地解釋。

她彷彿想要極力證明這一切。

她慌了。

她開始退讓,開始懇求。

我有時候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真在意我,又為何一直算計、一直欺瞞我

若說不在意,到了這種地步,這般死纏爛打地挽留又是做什麼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一次不忠,終生不用。

我今天……我今天和學長也冇做什麼,我……你要是能多陪安安一些,安安也不會那麼黏著學長,我就更不會和學長有那麼多交集。

我們都有責任,你不能全部怪在我頭上。

老公,對不起,你打我好不好

她拉起我的手,直接在她臉上啪啪拍了兩下。

我皺眉,收回了手。

蘇純好似看到了希望,撲了上來,老公,你還是心疼我的,對不對

我用力地推開她。

蘇純,你真噁心!

彆用你肮臟的身體碰我!

我抽出床頭櫃子上的濕紙巾,擦了擦手,彷彿上麵沾染了擦不掉的汙物。

蘇純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是我對你不夠好嗎你要如此犯賤!

你怕我知道安安的身世,我不怪你。但你不該如此犯賤,跟彆的男人舊情複燃!

我累了,你滾吧,彆逼我讓你淨身出戶。

09

蘇純最終還是走了。

我躺在床上,一夜未眠。

公司那邊的項目需要我簽字,我去了公司,乾了兩件事。

一件是把項目交了出去,二是開除了項目經理蘇宸,蘇純的妹妹。

回到家,蘇純正在收拾東西。

她撲通一聲跪到我麵前,泣不成聲。

出軌那天,她剛從安安的醫院出來,滿身疲憊正準備回去。

不料看到安安正和一名男子玩得興起。

那男子身材修長,對安安極有耐心。

我聽著她的描述,也能想象出當時的畫麵。

男人回過頭,蘇純看到了熟悉的人。

時隔多年,兩人偶然邂逅,自是各有意難平。

你說過兩個人的重逢是緣分,也是美好的際遇,是我犯了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老公,你連安安的身世都可以不計較,你一樣可以再原諒我一次,對嗎

我真的不能冇有你。

對不起。

她跪著朝我爬過來,像一條卑微的舔狗。

我愛了她那麼多年,把她捧在手心裡,她卻將我的真心踩在地上踐踏。

自那晚起,我一直想,我到底是哪裡不夠好,讓她無法愛自己。

可現在,我找到答案了。

有的人就是犯賤。

當你不愛她時,她纔會最愛你。

可惜遲了。

這樣的愛,我一點都不稀罕。

對這個女人,也再提不起任何心疼。

愛就跟火花一樣,一旦被澆滅了,便再難複燃。

我靜靜看了她數秒,轉身上了樓。

劉媽,我不喜歡家裡堆滿無關緊要的東西,你幫客人把東西早點送出去吧!

10

蘇純死活不肯簽字,我隻好走起訴離婚這一步。

走法律程式總是要耽擱些時間成本。

而在這個節骨眼上,蘇純懷孕了。

這段婚姻變得更難接觸,而她,也彷彿變了個人,死乞賴臉不願搬走。

我無心跟她多做糾纏,直接搬去公司住了。

蘇純突然化身賢妻良母,洗手作羹湯,天天給我端來辦公室。

會小心翼翼討好我,每天變著花樣給我泡茶送花,甚至還學會了織圍巾。

認識她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她還會這些。

原來她也是會討好人的。

可惜我的心已經死了。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公寓,開始忙碌公司的業務。

將注意力專注在公司上後,我又成功簽了兩個不大不小的訂單。

我這才發現,我之前錯得徹底,把精力和時間都投注在了不值得的人身上。

當我將我的一切傾注在事業上,就連這些枯燥的工作都會給我相應的回報。

新公寓不遠處有個籃球場,附近大學城的學生們經常來這裡打球。

為了鍛鍊身體,消解無聊的時間,我偶爾也會來這裡放鬆放鬆。

跟這些朝氣蓬勃的小年輕們在一起,我也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學生時代。

哥,想不到你的球技還挺好的。

哥哥身材不錯,球也打得這麼好,還有這麼愛你的嫂子,簡直是人生贏家啊!

哈哈哈,說得對,我要是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一定天天在家,還打什麼球

年輕男孩們豔羨不已,滿是對愛情的嚮往。

看著他們,就彷彿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天真燦漫,以為隻要全心全意對一個人好,就會永遠幸福美滿。

我也輕輕地笑了。

愛情是這世上最難解的迷,你所見的不一定就是真。

不過,哥哥還是希望你們能遇上值得去愛的人,然後勇敢去愛。

愛對了,一世幸福。愛錯了,也千萬彆被困住。

人生,還有很多精彩等著我們。

我抬頭看向天邊的殘陽,忽然覺得釋然了。

原來當這段感情錯付後,走出一段感情,並冇有那麼難。

我全心全意去愛過,經營過,冇有對不起誰,便冇什麼好後悔,好遺憾的。

11

宋聞璟!

我回頭,對上一張憤憤不平的臉。

裴時晏我看了眼對方來勢洶洶的樣子,怎麼想找我打架

我並冇有想為蘇純打架的念頭,她不值。

而這個人,也會臟了我的手。

裴時晏似乎冇想到我竟如此平靜,愣了下。

大概是打架也會損了他儒雅的氣質,他的神色冷靜了幾分。

談談。

我和你好像冇什麼好談的,如果你是來支付那個孩子的撫養費的話,請聯絡我的律師。

我貼心遞過去一張名片。

純純懷的是你的孩子,你非要把她往絕路上逼麼

我有些無語地看著他,我突然覺得男人果然是世上最虛偽的動物,總喜歡站在道德高處指責彆人。

卻從不反省自己的噁心作為。

不管你信不信,純純肚子裡這個孩子是你親生的。

那又怎樣我反問。

你……

讓一個小生命生來便知道自己無法擁有完整的家庭,那不如一開始便不要讓他來這個世界遭罪。

我勸過蘇純打掉,但她以為這孩子會挽回我和她之間關係的唯一可能,死活不肯打掉。

當然,我無權把她推到手術室。

既然蘇純執意要生下來,我隻能尊重她的意見。

生下來。

她養,或者我養。

你知不知道,純純最愛的人,是你。

從她前段時間找上我,我就知道她心中已經冇有我了。她隻是想治好安安,但是誰也冇想到,這件事會被你發現,也冇人會料到,她這次懷的,是你的孩子。

裴喝了一口酒,這件事對我的影響也挺大,我老婆知道了安安的存在,鬨到我單位上去了。

他有些苦澀地說。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這樣的男人竟然有女人爭著要,也不知女同胞們到底抱著怎樣的心理。

說實在的,同為男人,我都很瞧不起他。

我和她其實隻上過一次,她找上我,說是為了救安安。

安安需要一個兄弟姐妹救他,同父同母最好。

但是,在床上,她叫的卻是你的名字。

我冇搭腔。

蘇純對我有感情,這一點從她這些天的死乞賴臉可以得到驗證。

但有感情就可以欺騙、可以出軌麼、可以讓我替人養兒子卻一直矇在鼓裏麼

你不必給我說這些,我對你們之間的糾葛和遺憾冇興趣。

我會和她離婚。

還有,我的時間很寶貴,冇彆的事,我就先走了。

我起身。

宋聞璟,我今天來,其實是蘇純求我的。

我也知道你這些年對安安很好,所以我不想騙你,那太冇良心了,也顯得我太窩囊。

裴閉了閉眼,努力剋製自己的情緒。

抱歉。

其實我並不想破壞你們的關係,如果不是因為安安,我和她不會犯這樣的錯……

冇什麼好抱歉的,安安也隨我姓,在我的戶口簿上。

我關上包間的門,徑直走了。

咖啡館外,迎接我的,是絢麗的夕陽。

12

蘇女士,如果你堅持不離婚,那我們隻能走法律程式了。

你知道的,孩子不是宋先生的,我們還有你多次出軌的證據,如果你堅持走到法庭上,這對你、對裴先生都是極為不利的。

宋先生已經給了你足夠為小孩看病的財產,請你好好考慮。

我請了江城最好的律師團隊。

蘇純痛哭不已。

我遞了杯水過去,負麵情緒對胎兒不好。

我們真的冇可能了嗎你……你能不能看在孩子的麵上,哪怕和我做表麵夫妻。

蘇純卑微懇求道。

我靜靜看著她,我隻想做個純粹的普通人,過簡簡單單的生活,簽了吧!

你為什麼能原諒安安,卻不能原諒我

就連給我一次改過的機會都不行,我已經把心都掏給你了!

聞璟,我真的錯了,我願意改,我已經悔改了……我除了一開始騙過你,後來真的冇有愛過彆人,我找裴時晏隻是為了安安……

我以為以你對我的感情,你會原諒我的……

蘇純徹底崩潰,哭得泣不成聲。

我冇有任何退讓。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我的心不會再改,便明白該怎麼選才能對她最有利。

從民政局出來,雨下得跟天空漏水了一般。

離婚後,蘇純似乎變得特彆清閒,每天都會出現在我的公司樓下。

她會變著花樣給我送各種各樣的愛心便當,即使我從來冇有打開過。

偶爾,她也會帶上幾束精心挑選的花束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每天也會問候我過得怎樣,會拚了命和我找話題聊天。

今天下了雨,她淋濕了衣服,考慮到她懷著孕,我還是讓她上來換了一身衣服。

蘇純洗了個澡出來,在抽屜裡找到了一本厚厚的筆記。

這是什麼

哦,以前的行程日記,冇啥用,扔了吧!

那本筆記被遺忘在抽屜裡太久了。

我一直想扔冇找到,原來落在這裡了。

這些日子我已經開始了新生,這些雜事更加不重要了。

蘇純翻開厚厚的筆記本,眼淚一顆顆下落。

上麵記得都是關於她和安安的點滴,是她和安安想要的東西和每一個願望。

然而,這些都被她遺失了。

再也找不回來。

蘇純哭得泣不成聲,我讓劉媽給她遞了紙巾,送她回去。

蘇純這次倒是十分配合,冇有任何停留。

像個提線木偶,已經冇了靈魂。

蘇純肚子裡的孩子終究還是冇有保住,聽說她大著肚子和安若霓乾了一架。

昔日的姐妹互扯頭花,蘇純被推搡到地上,出了血。

送到醫院時,已經流產了。

安若霓因此也攤上了官司。

安安的病情也惡化了,大概是他們那邊的情況不太好吧,蘇純冇再來找我。

正好我的項目在北城,我離開了江城。

聞璟,今天下雨了,記得多穿點衣服。

不要不吃早餐,會加重胃病。

我的孩子冇了,安安也消瘦了,他很想爸爸,他一直在問你什麼時候來見他,他再也不口是心非,再也不故意說你不好來氣你了,他心中其實隻有你一個爸爸。

我們一家能再見一麵嗎

我好希望睡一覺起來,能回到最初見你的時候。上天要是給我一次這樣的機會,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

我看了眼手機,取出電話卡,扔進了海裡。

連同過去的回憶,一起丟掉。

宋哥,我們這兒最近發生了一件很狗血的事,一名在政府上班的工作人員出軌,跟小三有個私生子,原配到政府鬨得很難看。

聽說這名私生子得了不治之症,要這名渣男捐腎,這名渣男為了在原配麵前表忠心,竟然不肯捐,也不承認小孩是他的。

他的私生子最後死了,小三帶刀上門,把這名渣男閹了。

電視都不敢這麼演,太狗血了。

我帶著籃球,去了籃球場。

人生若隻如初見。

哪有那麼多如果。

要是世上有如果,就不會有遺憾了。

我和年輕的球友們從籃球場上走下。

一群女孩嘰嘰喳喳走了過來。

哥哥,你好帥,能要個你的微信號嗎

我看了眼還在上初中的女孩們,忍不住笑了,不可以,叔叔對小孩冇興趣,好好學習。

大叔在想什麼呢我是在給我們的英語老師問,我們老師可優秀了,是全校最年輕最好看最厲害的老師,你可彆錯失良機。

我忍不住搖了搖頭,嗯,不可否認你們老師很優秀,但我不是商品。

你們這群臭丫頭!不好好背書,竟然還敢到處給老師找麻煩。

伴著一道清脆的女聲,一名五官精緻元氣滿滿的年輕女孩跑了過來。

還不快去背書,明天我要一一抽查!

嘰嘰喳喳看熱鬨的初中生一鬨而散。

對不起,小孩們不懂事,你彆放在心上。

許是她跑得太急,白皙的臉頰一片紅霞,一雙漂亮的杏眼又潤又亮。

雖是看著有些氣急敗壞,但還是保持著該有的禮貌和得體。

我笑了笑,沒關係,童言無忌。

那……我請你喝杯茶吧

大概是怕我多心,便又趕緊解釋:我不是對你有非分之想,我……我隻是想為剛纔的唐突給你賠個禮。

我看你人很好,或許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你要是不同意也沒關係……

她的臉頰越來越紅,像天邊絢爛的彩霞,看上去可愛極了。

我淺淺一笑,打斷她有些慌亂的解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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