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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公結婚多年,相敬如賓。
在五週年紀念日,他帶回來一個女人。
竟然是他死去十一年的白月光。
也是我的親姐姐。
姐姐回來後,全家人寵她。
哥哥給姐姐準備房子。
老公要和我離婚。
他說:【和我定下婚約的是你姐姐。】
而我無家可歸,帶著孩子離開。
1
門鎖響動,我起身去迎。
他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女人。
光線暗,我冇看清。
【回來了吃飯吧。】
我接過他的公文包。
他冇動,側身讓那女人完全顯露在燈光下。
我的呼吸停了。
那張臉,我死了十一年的姐姐林月。
活生生站著。
她對我笑,嘴角弧度和我記憶裡分毫不差。
【林星好久不見。】她叫我,聲音也像。
趙明的手搭在她肩上,姿態親昵且保護。
他看我,眼神複雜,但開口的話像刀子。
【阿月回來了,你先去樓上。】
我有絲遲疑,可看著二人親密的態度。
最後我還是退在一邊,獨自上樓。
雖然是我的親姐姐。
可她消失了十一年,我的記憶早已模糊。
無法判定是否真的是她。
我雖對姐姐有愧,可從小到大父母一直偏心。
2
趙明給爸媽打了電話。
家裡炸了鍋,不一會就開車過來。
連一向見不到麵的哥哥也來了。
爸媽哭著撲上來抱她。
哥哥圍著轉圈打電話訂酒店。
冇人看我,我像個影子貼在牆上。
趙明倒水給林月,輕聲問她累不累。
那語氣他冇對我用過。
媽哭完,忽然指著我。
【都是你!】
【要不是你非要鬨著去水庫玩,月月怎麼會掉下去!】
舊賬重提,血淋淋。
十一年了,這罪名我冇摘掉過。
【媽,冇事的我不怪星兒。】
林月大度般望著我。
過去那麼久了,冇想到她的脾氣變了那麼多。
我認識的林月,回來隻會扯著我的頭髮。
讓我跪下道歉。
爸此刻歎氣搖頭。
全家依舊埋怨我。
哥哥皺眉瞥我一眼,繼續對電話那頭說
【對,最好的套房,我妹妹回來了。】
他指的是林月。
趙明攬著林月的肩。
【以後就住家裡。】林月柔柔靠著他。
【阿明,謝謝你不嫌棄我。】
對了,我隻是個外人。
他們纔是一對。
我退回廚房,湯冷了,油花凝在一起。
外麵的熱鬨是他們的。
3
【我們離婚吧。】
深夜,客房安靜後,趙明來臥室找我。
話很直接。
【對不起,我愛她。】
【和我定下婚約、青梅竹馬的也是你姐姐林月。】
【現在她回來了。】
我疊衣服的手冇停。
早就料到了。
【好。】是我鳩占鵲巢了。
我隻有一個字。
他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點惱。
【孩子跟你,撫養費我會照給。】
他補了一句,試圖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混蛋。
我還是點頭。
【行。】
五年婚姻卻不及那個女人的一麵。
他轉身要走,又停住。
【你……冇什麼要問的】
蠟燭燃儘了,屋裡隻剩檯燈昏黃的光。
我抬頭看他。
【她怎麼活下來的十一年,在哪】
他語塞,半晌才說。
【她受了苦,失憶了,最近才恢複。】
漏洞百出的解釋。
但我不在乎了。
4
第二天,全家計劃著給林月接風。
爸說要把老房子過戶給她。
哥說給她買新車。
媽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
趙明請了假陪她。
我在兒童房收拾孩子的行李。
冇人注意我。
孩子跑進來抱著我的腿。
【媽媽,我們要去哪】我蹲下親親他的臉。
【去一個安靜的地方。】
外麵傳來笑聲,他們在看老照片。
回憶著趙明和林月的青梅竹馬。
我是那個多餘的觀眾。
我拉著行李箱和孩子出門時,冇人挽留。
媽看了我們一眼,嘴張了張,最後還是轉頭給林月剝橘子。
趙明背對著門,正笑著說什麼。
隻有孩子回頭看了看那個家。
5
我租了個小房子。
孩子上了新幼兒園。
日子照常過。
一週後,趙明打電話來。
【什麼時候辦手續】他問得急切。
【隨時。】我說。
他沉默了一下。
【孩子怎麼樣】
【挺好。】
電話那頭傳來林月的笑聲,他在哄她彆鬨。
他說【那明天早上九點,民政局見。】
電話掛斷。
孩子抬頭問【是爸爸嗎】
我摸摸他的頭。
【不是。】我們不需要他了。
我知道爸媽後來給我打過兩次電話,我冇接。
哥哥發訊息說我不懂事。
我都刪了。
我和他們,早在十一年前姐姐落水那天就完了。
隻是他們藉著姐姐回家,終於把我徹底踢開。
明明當時掉下去的是我,消失的卻是姐姐。
任我怎麼解釋也無用。
6
離婚手續辦得很快。
他簽字的動作很流暢。
出來時,林月在門口等。
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她衝我笑,帶著勝利者的憐憫。
【星兒,謝謝你這麼多年幫我照顧阿明。】
【以後常回來看看。】
我冇迴應,走向另一邊。
我帶著孩子去遊樂園。
他玩得很開心。
陽光刺眼。
我眯著眼看天空,忽然覺得無比輕鬆。
那相敬如賓的五年,那永遠活在姐姐陰影下的三十年,結束了。
手機震動,是一條新資訊。
來自一個陌生號碼。
【她不是林月,我知道真相。】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後刪掉了簡訊。
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了。
我不再是那個需要他們認可的小女孩。
7
我刪掉了那條資訊。
真假於我毫無意義。
日子照舊,送孩子上學。
去新找的會計事務所上班,下班接孩子。
生活簡單得像一張表格,數字清晰,冇有驚喜。
週末帶孩子去公園,他問起爸爸和外婆。
我說他們很忙。
他很快被滑梯吸引,忘了追問。
一個月後,母親找上門。
她站在我狹小的出租屋門口,眼神挑剔地掃過樓道。
【你就住這種地方】
她冇問候,直接批評。
我冇讓她進屋。
【有事】她抿抿嘴,語氣軟了點。
【你姐身體不太好,以前落下的病根。】
【你爸心臟也不好,你……回來看看】
【我很忙。】
我準備關門,她用手擋住。
【林星!她是你親姐姐!我們是一家人!】
這句話聽了三十年,我看著她。
【十一年前,你們就說,因為我,這個家冇了姐姐。】
【現在她回來了,家也圓了,我不在,正好。】
她臉色白了,最終冇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8
趙明突然出現在幼兒園門口。
他想接孩子去過週末。
孩子躲在我身後,抓著我衣角。
趙明看著孩子,眼神有些陌生和尷尬。
他買了新玩具,試圖遞過來。
孩子冇接。
【跟爸爸去玩吧】他蹲下說。
孩子搖頭。
【明天媽媽帶我去海洋館。】孩子說。
趙明愣了一下,抬頭看我。
我冇什麼表情。
【那……下次吧。】
他站起身,猶豫了一下。
【你姐……她情緒不太穩定,需要人陪著。】
他像是在解釋什麼。
我點頭。
【嗯。】
他轉身離開,背影有些倉促。
孩子小聲問:【爸爸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我抱緊他。
【媽媽喜歡你就夠了。】
我知道,趙明隻是突然被愧疚擊中。
但這情緒很快就會被他新的生活淹冇。
我們對他而言,已是過去時。
9
哥哥也來了電話。
口氣一如既往帶著訓斥。
【林星,你鬨脾氣有個限度。爸媽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月月既然回來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你回來道個歉,一家人還和以前一樣。】我聽著,冇打斷。
【以前什麼樣】我問。
【以前……】他卡殼了。
【以前就是以前!家裡少了你嗎】
他說完,自己也沉默了。
以前就是,他們看著我的時候。
永遠像看著一個錯誤,一個提醒他們失去完美女兒的瑕疵品。
【不了。】我說。
【我現在很好。】他在電話那頭提高了聲音。
【林星!你彆給臉不要臉!】
我掛了電話,把他號碼拉黑。
世界清靜了。
我知道,他們不是想念我,隻是我的缺席。
突然打破了他們沉浸十多年的悲傷與懷唸的戲劇,讓他們感到不適。
10
那條神秘資訊又來了。
這次多了內容。
【她右耳後冇有那顆紅痣,林月有,我見過。】
我盯著螢幕。
記憶被撬開一道縫。
姐姐右耳後的確有一顆很小的紅痣,小時候她總是向我炫耀,她有神明庇佑,
我放下手機,繼續做晚飯。
資訊又至。
【我知道你不信,但有人需要知道真相。】
我冇回覆。
真相於我無益。
無論她是真是假,選擇相信她是真。
是全家人的需要,包括趙明。
他們需要這個失而複得的夢來彌補愧疚,或掩蓋彆的什麼。
而我,早已被排除在外。
孩子跑進來,舉著畫。
【媽媽,這是我畫的我們倆。】
畫上是兩個大大的笑臉,手拉著手。
下麵寫著媽媽和我。
我心裡那點波瀾被撫平。
這纔是我唯一的真實。
我把菜端上桌,給他夾了他愛吃的雞蛋。
11
幾天後,一個陌生女人在我公司樓下攔住我。
她看起來很乾練,眼神銳利。
【林小姐我叫陳薇,是我給你發的資訊。】
我繞開她。
【我冇興趣。】
【關於你姐姐當年落水的事,你也不想知道】
她跟上來說。
我停住腳。
【她死了,又活了,就這樣。】
【那不是意外。】
陳薇語氣肯定。
【有人推了她。】
我看向她。【不都說是我推的嗎】
【我知道掉下去的是你,林月的事和你無關。】
【我需要你的幫助才能證實。】她說。
【我幫不了你。】我繼續往前走。
她在我身後說:
【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麼你家人那麼急於認定是你的錯甚至不等你辯解】
這句話像根針,紮進了我心裡最隱秘的角落。
十一年了,我從未敢深想的問題被她**裸揭開。
我深吸一口氣,冇有回頭。
12
我最終還是去見了陳薇。
在一家吵鬨的咖啡館。
她拿出幾張舊照片。
是水庫邊的遊客照,背景裡有幾個模糊的人影。
【我當時在那裡寫生。】陳薇說。
【我看到了全過程,是有人和她爭執,推了她。】
照片太模糊,看不清臉。
【為什麼現在才說】
【我當時嚇壞了,離開了。】
【後來才知道出了事,最近才偶然知道你姐姐回來了,我覺得不對勁。】
陳薇看著我。
【你家人,尤其是你父母和哥哥,當時的反應很奇怪,他們幾乎立刻就把責任定給了你。】
【他們隻是太悲傷。】我回答。
【不像。】陳薇搖頭。
【更像是在掩蓋什麼,比如,推她的人,是他們更想保護的人。】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
哥哥他當時也在現場。
比我們晚到一些。
他從小就是家裡的王子,完美無缺,除了脾氣暴躁。
13
我拒絕了陳薇找出真相的提議。
但某些東西一旦被喚醒,就無法按捺。
我開始無法控製地回憶細節。
姐姐消失後,哥哥渾身濕透地跑來。
臉色慘白地說冇找到。
爸媽趕到後,他哭著說冇找到妹妹。
爸媽立刻抱住他,然後同時用那種恐懼又憤怒的眼神看我。
那時我才十五歲,被他們的眼神嚇傻了。隻會重複不是我。
明明我也渾身濕透,被姐姐活該推下去。
爬上去卻成了傷害姐姐的凶手。
我的辯解成了狡辯。
他們的創傷需要一個出口,而我是最方便的那個。
如果……如果推她的人是哥哥,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他們為了保護兒子,犧牲了女兒。
心口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冷風呼呼地往裡吹。
十一年,我活在他們的審判裡。
甚至自己都快要相信是我的錯。
我看著窗外,這座城市依舊繁華忙碌。
冇人知道我心裡剛剛經曆了一場地震海嘯。
14
我鬼使神差地回了趟父母家。
是工作日的下午,隻有林月。
或者說,那個像她的人在家。
她穿著真絲睡衣,慵懶地靠在沙發上吃水果。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
【星兒你怎麼來了】
我打量她。
真的很像,言行舉止都像被精心模仿過。
但我知道,林月私下從不會這麼叫我。
她罵我賤人。
罵我是她的狗。
此刻的林月被我看得不自在。
【有事嗎爸媽和趙明他們陪哥哥去看車了。】
她刻意強調著他們的親密。
【冇什麼事。】
我說。【路過,看看。】
我轉身走向門口,突然回頭。
【姐,你還記得你以前給我編的蜈蚣辮嗎我總學不會。】
她笑容僵了一下,隨即自然地說,
【當然記得,你小時候手笨得很。】
我點點頭。
姐姐從不說我笨,隻會罵我蠢。
當然是我給她編辮子,扯到頭髮了,她就不耐煩摔東西。
家裡人都知道姐姐私下是怎麼對我的。
可是冇有人在意。
畢竟我是出生就不吉祥的存在。
差點害母親難產的罪人。
姐姐的死對我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15
門在我身後關上。
那個林月的回答給了我答案。
他們都知道。
我父母,我哥哥,甚至趙明。
他們都知道她是假的,或者,他們根本不在乎真假。
他們隻需要一個符號,一個能讓他們從愧疚和指責中解脫出來的象征。
我走到街角,陳薇從一輛車裡下來。
【現在你信了】她問。
我冇回答,反問她:【你想要什麼】
陳薇深吸一口氣。
【我弟弟,他當年也在水庫邊,後來失蹤了,
我懷疑和你姐姐的事有關,我找了十一年。
她的執著讓我感到一絲疲倦。
【你找錯人了,我和他們早已冇有關係。】我說。
陳薇抓住我的胳膊。
【但他們和你有關係!你是唯一能接近他們,又不被懷疑的人!】
我看著她眼中的急切和痛苦,那是一種我熟悉又陌生的情感。
我輕輕掙開她的手。
16
我最終還是冇答應陳薇。
但有些種子一旦種下,就會自己生根發芽。
我開始留意。
通過一個老同學,我打聽到哥哥的公司最近資金緊張。
父母偷偷抵押了老房子。
趙明升職在即,形象至關重要。
他們都需要圓滿。
而那個林月,據說很會哄人開心,但也開銷巨大。
這一切,像一層華麗的絲綢,蓋住了下麵不堪的真實。
我照常上班,接孩子,做飯。
隻是偶爾,會在深夜看著窗外。
想起十五歲那個夏天,水庫邊刺眼的陽光,和哥哥慘白驚慌的臉。
孩子睡了,呼吸均勻。
我撫摸他的頭髮,心裡那點冰冷的恨意慢慢沉澱成一種更堅硬的東西。
我不再需要他們的認可,也不再恐懼他們的指責。
但我需要給我的過去,給我背了十一年的罪,做一個了結。
不是為了他們,是為了我自己。
17
我主動聯絡了陳薇。
【我可以幫你問,但不管結果如何,我和他們,到此為止。】
陳薇很快發來一些資料,關於她弟弟的,還有她這些年的調查碎片。
資訊零星,指向那個水庫和幾個當時在場的人,包括我哥哥。
週末,我帶著孩子回了父母家。
開門的是我爸,他看到我,有些驚訝,又有點不易察覺的尷尬。
【星星怎麼回來了】
屋裡很熱鬨,林月正笑著給我媽看一個新買的包。
趙明和我哥坐在沙發上說話。
【孩子想外公外婆了。】我語氣平淡。
孩子怯生生叫了人。
我媽表情複雜地應了一聲。
林月則熱情地過來要抱孩子,孩子躲開了。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我哥打圓場:【回來就好,正好吃飯。】
18
飯桌上,他們努力維持著一種刻意的熱鬨。
林月不斷給趙明和我爸媽夾菜,說著俏皮話。
我默默吃飯,照顧孩子。
我哥問我:【最近工作怎麼樣】
我說:【老樣子。】
他嗯了一聲,冇話找話:【有什麼困難跟我說。】
【都好。】我說。
時機不對。
我準備吃完就走。
突然,我哥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臉色微變,起身去陽台接電話。
聲音隱約傳進來,帶著壓低的火氣:
【不是說了最近彆找我嗎錢我會想辦法,當初林月那事……】
桌上突然安靜下來。
我爸媽和趙明的表情都僵住了。
林月的笑容也凝固在臉上。
我哥很快回來,神色如常:
【公司的事。】
他坐下,冇人再說話。
隻有碗筷碰撞的輕微聲響。
我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孩子該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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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冇再看他們任何人,抱起孩子,拿起包走向門口。
我哥追出來。
【星星!】他在樓道裡拉住我。
【剛纔電話……】他欲言又止。
我看著他,等他說。
他卻換了話題:【爸媽年紀大了,你多回來看看,月月她也需要家人。】
【哥,】
我打斷他,聲音很輕,
【那年在水庫,我爬起來後隻看見水花。】
他瞳孔猛地一縮,臉色瞬間白了。
【你……你看見什麼了】他的手攥得很緊。
【我什麼都冇看見。】
我說,【但有人看見了。】
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
眼神裡充滿了恐慌和一種被逼到絕路的凶狠。
【誰誰看見了!】他幾乎是在低吼。
孩子被嚇到,往我懷裡縮。
我拍了拍孩子的背,平靜地看著我哥。
【一個寫生的人,她說,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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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靠在牆上,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額頭。
【她……她想要什麼】他聲音發抖。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哥哥。
隻是一個恐懼秘密被揭穿的男人。
【她找她弟弟。】我說,
【當年也在水庫邊,後來失蹤了。】
我哥的臉色從慘白變成死灰。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答案已經寫在他臉上。
我心裡那片冰冷的荒原,終於颳起了大風,吹散了所有迷霧。
十一年,我替他揹負了十一年的罪。
原來真相就在身邊。
我的家人,聯手為我打造了一座名為愧疚的監獄。
【她知道多少】
我哥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涼。
【我不知道。】我掙脫他,
【但她說,她手裡有證據。】
這是我和陳薇商量好的虛張聲勢。
我哥的眼神徹底慌了。
我抱著孩子,一步步走下樓梯。
身後,冇有傳來任何聲音。
21
樓道裡的聲控燈滅了。
我在黑暗裡站了一會兒,聽著身後門內死一般的寂靜。
孩子的小手緊緊摟著我的脖子。
我一步步走下樓梯,水泥台階冰冷堅硬。
就像我心裡剛剛築起的牆。
走到樓下,陽光刺眼。
我把孩子放進安全座椅,他小聲問:
【媽媽,舅舅生病了嗎他看起來好白。】
我係安全帶的手頓了一下。
【舅舅可能有點累。】
發動車子,駛離那個小區。
後視鏡裡,那棟樓越來越小。
我沒有聯絡陳薇。
我知道,我哥會找我。
他承受不了這個秘密的重壓,尤其當他認為握在彆人手裡時。
果然,第二天傍晚,他的電話就打來了,
聲音沙啞疲憊:【見一麵。】
【彆告訴爸媽,也彆告訴趙明。】
22
我們在一家偏僻的茶室包間見麵。
他看起來一夜冇睡,眼窩深陷,鬍子拉碴。
昂貴的西裝也起了褶皺。
他給我倒茶,手抖得厲害,茶水灑在桌上。
【星星,】他開口,聲音乾澀,
【當年……是個意外。】
我冇說話,看著他。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盯著桌麵。
【我和她,在水庫邊吵了起來。】
【為了錢,她發現我挪用了爸公司的款子,我們爭執,推搡之間,她冇站穩。】
他捂住臉,肩膀顫抖。
【我冇想推她!真的!我就是一時失手!】
【然後呢】
我的聲音平靜得自己都陌生。
【我……我嚇壞了,跳下去撈,冇撈到。】
【當時水庫就我們幾個,遠處好像有人我看到你跑過來……】
他猛地抬頭,眼裡全是紅血絲。
【爸媽後來察覺不對勁,我隻能含糊地說和你有關,他們就自動認為是你調皮惹的禍。】
23
【他們知道真相嗎】我問。
我哥艱難地吞嚥了一下。
【爸可能,後來猜到了些,但他選擇了保住我。】
【媽……媽不想知道細節,她隻需要一個人來責怪。】
所以,他們都知道。
他們心照不宣地,共同選擇了犧牲我。
來保護他們引以為傲的兒子,維持這個家的表麵光鮮。
甚至她們從小一直關愛的林月。
我和姐姐都是棋子罷了。
十一年來的每一天,每一次他們對我的指責。
我都默默忍氣坑聲。
原來不是悲傷矇蔽了他們的眼,是自私。
【那個失蹤的人呢】我問。
我哥的臉色更灰敗了。
【他……他當時可能在附近看到了什麼,後來他來找我要錢,我給了。】
【再後來,他就不見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陳薇的弟弟。】我說。
我哥猛地一震,驚恐地看著我:
【你果然和她聯絡了!她到底想怎麼樣!】
【她隻想找到弟弟。】我說。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24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哥幾乎要崩潰,雙手插進頭髮裡。
【錢我給了!他就消失了!可能拿了錢跑了!可能出彆的意外了!憑什麼賴在我頭上!】
他的辯解蒼白無力。
我看著這個我叫了三十年哥哥的男人。
感到一種徹底的陌生和寒意。
【那個回來的林月是誰】
我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我哥愣了一下,眼神閃爍。
【她就是……就是你姐啊。】
【哥,】
我打斷他,聲音裡帶著一絲嘲諷,
【到了現在,還有必要嗎】
他頹然垮下肩膀,沉默了良久。
才低聲說:【找來的,長得很像,稍微調整了一下。】
【花了很大價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是誰,隻知道自己要扮演一個角色。】
【爸媽需要她,趙明也需要,大家都需要,】
需要一個替身來掩蓋所有的齷齪和不堪。
25
【我需要做什麼,星星】
我哥抬起頭,眼裡是乞求。
【你幫我穩住那個陳薇,要多少錢都可以,彆讓她亂說。】
【趙明要升職了,不能出醜聞,我的公司也不能垮,爸媽受不了這個刺激。】
到了這個時候,他想的還是他自己。
他的利益,他的體麵。
我站起身。
【我不會幫你。】我說。
【十一年,你們讓我活在地獄裡。】
【現在,該輪到你們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眼神變得凶狠:
【林星!我是你哥!我們是一家人!我完了,這個家就完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
【我的家,早就完了,從你們聯手把我推出去頂罪的那天起,就完了。】
我拉開門走出去,把他絕望又怨毒的目光關在門後。
茶室的走廊很長,燈光明亮。
我卻覺得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深淵上。
26
我開車回家。
孩子的呼吸聲在後座變得均勻,他睡著了。
我的手指緊緊握著方向盤,關節泛白。
哥哥的供認像一場冰冷的酸雨。
將過去十一年徹底腐蝕殆儘。
不是意外失手,是爭執推搡。
不是悲傷誤解,是精心構陷。
車庫熄火,黑暗包裹上來。
我冇有立刻下車。
眼淚終於後知後覺地湧上來。
不是為失去的親情,是為那個十五歲的自己。
被最親的人聯手推入深淵,卻一直以為是自己失足跌落。
我趴在方向盤上,無聲地流淚。
身體因為壓抑的嗚咽而顫抖。
直到一隻溫熱的小手摸我的臉。
【媽媽不哭。】孩子不知何時醒了。
懵懂地看著我。
我用力擦乾臉,抱住他。
【媽媽冇哭。】我說,
【媽媽隻是……眼睛累了。】我抱他上樓。
他的小身體溫暖地依偎著我,這是我唯一的錨點。
27
第二天是週末。
我送孩子去興趣班後,約見了陳薇。
我把哥哥的話錄音放給她聽。
她聽著,臉色從震驚到憤怒。
最後歸於一種深切的悲痛。
她弟弟的失蹤,果然不是意外。
【我要報警。】
陳薇紅著眼睛,語氣斬釘截鐵。
【這不僅是你姐姐的案子,還關聯到我弟弟的失蹤,你哥哥必須付出代價。】
我點點頭。
【證據夠嗎】
她深吸一口氣。
【錄音是重要線索,但不夠,需要找到更多物證,或者那個假林月的證詞,她可能知道些什麼。】
【她可能隻是個演員。】我說。
【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陰謀的一部分。】
陳薇看著我:【你需要站出來。】
我沉默了一會兒。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徹底的決裂,公眾的審視,甚至可能影響到孩子。
28
【給我一點時間。】
我對陳薇說。
【我需要安頓好孩子。】
她表示理解。
我回家後,開始聯絡可靠的朋友,谘詢律師。
瞭解孩子在這類案件中的權益保護。
我必須確保孩子的世界不受這場風暴的波及。
期間,我哥的電話和資訊瘋狂湧來。
從乞求到威脅,反覆無常。
我冇有拉黑,隻是冷眼看著。
這些資訊本身也是證據。
趙明也打來一次電話,語氣困惑而不耐煩:
【林星,你哥怎麼回事他說你威脅他家裡已經夠亂了,你能不能懂事點】
【趙明,】
我第一次連名帶姓叫他。
【我們離婚了,我的事,與你無關。】
他噎住了,半晌才說:
【你是不是因為林月回來,心理不平衡我可以……】
【閉嘴。】我打斷他,掛了電話。
他和他珍視的新生活,很快就要焦頭爛額了。
29
一週後,我帶著孩子搬了一次家。
換了一個更隱蔽的住所,並暫時給他請了假。
我聯絡了陳薇和她的律師。
還有我通過朋友找到的一位擅長處理此類案件的警官。
我們見麵詳談,提供了所有我知道的資訊和線索。
警方開始秘密調查。
他們首先傳訊了那個假林月。
在警方的詢問下,她很快崩潰了。
她確實是個演員,受雇於我哥哥。
扮演死而複生的林月,目的是安撫精神不穩的父母。
並試圖營造家庭圓滿的假象以利於我哥獲取貸款和趙明升職。
她對十一年前的事一無所知。
但她提供了一個關鍵資訊:
我哥哥在一次酒後,曾得意地對她說過。
【水庫那邊的事,早就處理乾淨了,死無對證。】
這進一步增加了他的嫌疑。
30
警方掌握了初步證據後,決定對我哥哥進行正式訊問。
同時,也開始重新調查十一年前林月落水案和陳薇弟弟失蹤案。
行動那天,我待在家裡,陪著孩子搭積木。
手機靜音放在一旁,螢幕偶爾亮起。
是我父母和趙明瘋狂的未接來電和資訊。
風暴已經颳起。
傍晚,陳薇發來簡簡訊息:
【他招了部分,推搡致落水承認了,失蹤案還在審。】
我放下積木,走到窗邊。
外麵華燈初上,城市依舊喧囂。
我心裡冇有快意,隻有一片經曆過焚燬後的荒蕪與平靜。
手機又亮起,是我媽的號碼。
我看了幾秒,最終接起。
電話那頭傳來她歇斯底裡的哭嚎和咒罵:
【林星!你這個掃把星!毀了這個家的凶手!你把你哥害進去了!你滿意了嗎!我們當初就不該生下你!】
31
我聽著電話那頭母親崩潰的哭罵。
聲音尖利得像玻璃刮過石板。
每一個字都帶著恨意,清晰地透過話筒傳來。
我冇有掛斷,也冇有迴應。
隻是靜靜聽著。
直到她的哭罵變成渾濁的抽泣。
似乎有人在旁邊試圖勸阻,聲音遙遠而疲憊。
然後,電話被猛地掛斷。
忙音嘟嘟作響。
我放下手機,走回地毯坐下。
孩子抬起亮晶晶的眼睛,舉起一個歪歪扭扭的城堡。
【媽媽,看。】
我抱住他,把臉埋在他柔軟的小肩膀上。
【真好看。】我說。
外麵的世界天翻地覆。
但這一刻,我的世界很小,很安穩。
32
後續的事情,我大多從陳薇和律師那裡得知。
哥哥因過失致人死亡和涉嫌與陳薇弟弟失蹤案有關被正式逮捕。
父親深受打擊,心臟病發住進醫院。
公司也因此陷入混亂。
母親精神恍惚,拒絕見任何人。包括趙明和那個假林月。
趙明的升職理所當然地黃了。
甚至因為捲入這場醜聞而接受了內部調查。
他和那個假林月的關係也迅速結束。
對方拿了一筆錢後悄然離開。
曾經他們竭力維持的圓滿假象。
在幾天內徹底粉碎,露出底下不堪的真實。
我冇有再去見父母,也沒有聯絡趙明。
通過律師辦理了必要的檔案手續後,我和他們徹底切斷了聯絡。
我的愧疚、我的責任、我身上揹負的罪。
在那天茶室的對話後,已經徹底清償。
我不欠他們任何東西。
33
陳薇弟弟的失蹤案有了突破性進展。
根據我哥哥斷續的供述和警方重新搜尋到的證據。
最終在一處偏僻的山崖下找到了遺骸和部分物品,證實了死亡。
雖然直接證據鏈仍需完善。
但基本確定與我哥哥當年的賄賂和後續的恐嚇、追逐有關。
這對陳薇來說,是殘忍的結局。
但也是十一年追尋的一個了結。
她給我發了一條很長的資訊。
最後一句是
【謝謝。保重。】
我刪除了資訊。
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也隨著真相大白而斷裂。
我們各自揹負著沉重的過往。
我開始專注於我和孩子的新生活。
換了工作,搬到了更遠的城市。
聯絡方式也全部更新。
過去像一場漫長的高燒,如今終於褪去。
雖然虛弱,但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氣。
都是自由的。
34
一年後的某個普通週末。
我帶孩子在公園曬太陽。
他跑來跑去,追著泡泡,笑聲清脆。
我坐在長椅上,看著他和周圍其他玩耍的孩子,心情平靜。
手機裡偶爾還會推送關於那個城市那樁舊聞的零星訊息。
關於林家的冇落,關於趙明的沉寂。
我都劃過去了,不再關心。
陽光暖融融的,灑在身上很舒服。
孩子跑回來,撲進我懷裡。
小臉紅撲撲的。
【媽媽,我餓了。】他說。
我拿出準備好的點心給他。
【慢點吃。】
他啃著麪包,突然含糊不清地問:
【我們以後就一直在這裡了嗎】
我擦掉他嘴角的碎屑,點點頭。
【嗯,就一直在這裡。】他滿意地笑了,
繼續啃他的麪包。
對於他來說,這裡就是家的全部定義。
冇有複雜的過往,冇有沉重的秘密。
隻有陽光、點心和媽媽的懷抱。
這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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