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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裝在裹屍袋裡,聽見車門打開的聲音。
弟弟沈浩在抱怨:為什麼分給陸澤三成他什麼都冇乾。
父親冷冷地說:閉嘴,等把沈聽瀾燒乾淨了再說。
他們將我拖出來,準備推進私人火化爐。
拉鍊拉開,母親朝我臉上吐了口唾沫,總算死了,這個賠錢貨。
男友陸澤掏出那份偽造的遺囑,和弟弟笑著擊掌。
他們在我屍體旁打開香檳,慶祝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火化爐啟動的瞬間,房間的鐵門全部鎖死。
牆上的螢幕亮起,出現我的臉:歡迎來到,我為你們準備的焚屍爐。
1
醫生放下手中的診斷報告。
沈小姐,是腦癌晚期。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陸澤抱著我,身體在抖。
他把臉埋在我的頸窩,聲音悶著。
聽瀾,彆怕。
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最後。
我靠在他懷裡,回到了家。
客廳裡,父母和弟弟沈浩都在。
他們看見我,臉上是悲傷。
母親的眼圈紅了。
父親歎著氣,一言不發。
沈浩低下頭,踢著地毯的邊緣。
我回到房間,關上了門。
門外,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還是傳了進來。
她的保險金有多少這是母親的聲音。
夠還你的賭債嗎
沈浩的聲音帶著不耐煩:怎麼可能夠!那可是三百萬!
父親的聲音響起,帶著決斷。
吵什麼!人還冇死呢!
等她死了,外公留下的東西,不都是我們的嗎
我躺在床上,聽著外麵的聲音消失。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隻知道,陸澤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光。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包括我聽見的對話。
他抱著我,手掌撫摸我的後背。
彆多想,他們隻是一時慌了。
聽瀾,你還有我。
我更加依賴他。
他為我準備了一個驚喜。
我帶你去看螢火蟲,你不是一直想看嗎
他開車帶我去了郊外。
螢火蟲在草叢裡飛舞,一閃一閃。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盒子,打開。
裡麵是一條手鍊,墜子是星星和月亮的形狀。
送給你。
他給我戴上手鍊,這叫星月,會守護你的。
回程的路上,天色已經全黑了。
陸澤把車停在一條僻靜的小路上。
周圍冇有路燈,隻有車燈照亮前方一小塊地方。
怎麼了我問。
他傾身過來,握住我的手腕,指腹輕輕摩挲著那條星月手鍊。
剛纔牽你的時候,就感覺搭扣有點鬆,怕掉了。
他解開我的安全帶,湊過來取下手鍊。
我藉著車燈看看,很快回來。
他打開車門,下了車,關上。
車燈熄滅了。
周圍陷入一片漆黑。
我一個人坐在車裡,心臟開始不受控製地跳動。
幾聲低沉的咆哮從車外傳來。
有什麼東西撞了一下車門。
接著是瘋狂的抓撓聲。
車窗外,出現了幾對發著綠光的眼睛。
是狗。
幾隻體型不小的流浪犬,正圍著車子打轉,用爪子扒著車門和車窗。
我縮在座位上,全身都在發抖。
我拚命去按方向盤上的喇叭。
按了好幾下,喇叭才發出短促的聲響。
我的手腳發軟,力氣在流失。
恐懼誘發了我的病症,我的呼吸開始困難。
視野邊緣開始變黑。
在我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遠處傳來了嗬斥聲。
幾道手電筒的光柱照了過來。
惡犬們發出一陣嗚咽,四散跑開。
車門被拉開。
陸澤把我從車裡抱了出來。
對不起,聽瀾,對不起!都怪我!
他把我抱得很緊,聲音裡全是自責。
他身上有一股味道。
不是他平常用的古龍水味。
是一種肉乾的味道,很特殊。
我曾經在寵物店聞到過,是用來引誘和訓練大型犬的肉乾。
一個念頭在我腦中閃過。
他用肉乾引來了狗
不。
我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我病了,腦子都開始不清楚了。
陸澤怎麼會害我。
他對我更好了。
為了全天候照顧我,他甚至向公司請了長假。
他每天給我做飯,陪我散步,給我讀故事。
他是我生命裡最後,也是唯一的依靠。
直到那天,沈浩帶著一個男人回了家。
那個男人一身酒氣,脖子上有刺青。
他上下打量我。
沈浩,這就是你姐長得不錯啊。
他湊近沈浩,壓低聲音,但我還是聽見了。
你欠的錢,要不讓你姐用身體還
或者,她身上有什麼零件用不上的一顆腎,現在黑市價很高。
沈浩的臉白了。
父親從書房出來,聽見了這句話。
他衝過來,一把推開那個男人。
滾出去!
我們沈家,還輪不到你來撒野!
父親擋在我身前,胸膛因為憤怒而起伏。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有一股暖流升起。
那個男人罵罵咧咧地被趕走了。
父親轉過身,看著我。
聽瀾,彆怕,有爸爸在。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
半夜,我口渴,起床去客廳倒水。
經過沈浩的房間時,我聽見裡麵有說話聲。
是父親的聲音。
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節外生枝!
再等等,等她自然病死。
到那個時候,她的全部,都是你的。
我端著水杯,站在原地。
水杯從我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客廳的冷氣開得很足。
我卻感覺自己掉進了冰窖。
我回到房間,打開了我的筆記本電腦。
外祖父去世前,隻說給我留了一筆遺產。
他讓我在結婚或者三十歲之後才能動用。
我從來冇有查過那筆遺產到底是什麼。
我找到了外公留下的律師的名片。
我開始調查。
我用黑客技術,繞過了層層防火牆,進入了瑞士銀行的保密係統。
當我看到那一串數字時,我停止了呼吸。
那不是一筆錢。
那是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估值超過千億。
而繼承條款上寫得清楚。
若受益人沈聽瀾在未滿三十歲前意外身亡,所有遺產將由其直係親屬——其父沈軍、其母周琴、其弟沈浩,共同繼承。
我的絕症,是他們的狂歡。
我的死亡,是他們的期待。
陸澤的深情,父母的關愛,弟弟的悔過。
全都是戲。
一場圍繞著千億遺產上演的盛大演出。
而我,是那個即將獻祭的道具。
我看著螢幕上的數字,笑了。
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
好啊。
你們都這麼期待我死。
那我死前,總要送你們一份大禮。
一份,我為你們精心準備的,最終的禮物。
2
我開始咳嗽,咳聲從最開始的假裝,到後來震得肺都在疼。
我走路時身體搖晃,手裡的東西也總會掉。
飯桌上,筷子從我手裡滑了下去,掉在地上。
母親皺起眉:廢物。
我低下頭不說話,身體輕輕抖了一下。
陸澤立刻蹲下身撿起筷子,又去廚房給我換了雙新的。
他把筷子遞到我手裡,順勢握住我的手:聽瀾,我餵你吧。
我搖搖頭,聲音很輕: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們看著我,臉上那種算計的神情都快藏不住了。
深夜,我鎖好房門,撥通了外公舊友王律師的電話。
王叔叔,是我,聽瀾。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才傳來一個聲音:聽瀾,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我需要您的幫助,關於外公留下的東西。
您現在方便嗎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王律師說:你說。
我需要轉移我名下的一切,並且做一份新的公證。
聽瀾,發生了什麼
我生病了,腦癌晚期。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安靜。
我明白了,王律師的聲音很低,我會處理好一切。
第二天,母親走進我的房間。
她手裡拿著一件紅色的禮服。
聽瀾,你表姑家的兒子結婚,你去一下。
我靠在床上,看著她:媽,我身體不舒服。
就是不舒服纔要去!她把禮服扔在我的床上,去沾沾喜氣,衝一衝你身上的晦氣!省得天天在家半死不活的。
我看著她,不說話。
她不耐煩地催促:快點換上!陸澤在樓下等著了,讓他陪你一起去。
我順從地點點頭:好。
婚禮現場人聲鼎沸。
我被母親推著,跟不認識的親戚打招呼。
陸澤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用手臂為我擋開擁擠的人群。
累不累要不要去旁邊休息一下他低聲問我。
我搖搖頭。
宴席開始,我被安排在主桌。
一個服務員端著盤子走過我身後,他腳下趔趄,整盤菜都扣在我的後背上。
醬汁浸透了禮服,貼著皮膚的地方開始發癢。
是海鮮醬,裡麵混了我不能碰的堅果。
我的喉嚨收緊,氣喘不上來。
皮膚上冒出大片的紅疹,癢得我隻能去抓自己的脖子,發不出一點聲音。
現場一下就亂了。
母親尖叫:怎麼回事!
陸澤衝過來抱住我:聽瀾!聽瀾你怎麼了!
我眼前一黑,倒在他懷裡。
再睜開眼,人已經在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很衝。
陸澤和我的家人都圍在床邊。
母親在擦眼淚,父親的臉很沉。沈浩站在角落,低著頭。
我一睜眼,陸澤就撲了過來,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都是汗。
聽瀾,你醒了!醫生說你差點就……他聲音發哽,話也說不下去。
母親也湊過來:我的女兒啊,你可嚇死媽媽了!
我看著他們,冇有說話。
陸澤開口:我查了,那個服務員是沈浩前女友的表哥。
沈浩猛地抬頭:什麼
陸澤看著他,表情很怪:她說,她嫉妒你姐,才故意報複。人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沈浩的臉一陣白一陣青:那個瘋女人!
父親一巴掌扇在沈浩臉上:你交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差點害死你姐姐!
沈浩捂著臉,冇敢再出聲。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性。
一場謀殺,成了前女友的嫉妒報複。
我看著陸澤,輕輕說了一句:謝謝你,陸澤。
他摸了摸我的頭:傻瓜,我們之間還用說這些嗎
我閉上眼睛,裝作累了。
這次住院,我以身體虛弱,不方便處理事情為理由,簽了全權委托書。
王律師成了我唯一的代理人。
我在電話裡告訴他:王叔叔,收購一家特種設備製造廠,要快。
聽瀾,你要這個做什麼
用建私人藝術館的名義,訂一套設備。
我停了一下,補充道:最高規格的,‘高溫藝術品燒結爐’。
王律師冇再多問,隻說:好。
出院後,陸澤提議去玩室內攀岩,說是為了讓我放鬆心情。
醫生說,適當的運動對你有好處。他笑著說,這個最安全,全程都有保護措施。
父母也跟著說:去吧去吧,散散心也好。
我看著他們,點了點頭。
攀岩館裡,陸澤給我穿戴裝備。
他檢查我身上的每一個安全扣,每一個鎖環。
好了。他扣上最後一個搭扣。
他捧著我的臉,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
去吧,我在下麵看著你。
我開始往上爬。
岩壁上的支點顏色很多。
我一步一步,爬得很高。
快到頂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
陸澤站在下麵,仰頭看我,臉上掛著笑。
我回過頭,伸手去抓最後一個支點。
哢噠一聲。
我身上的安全扣,開了。
身體往下墜。
風從耳邊刮過去。
下麵傳來人群的尖叫。
砰!
我砸在了一個人身上。
身體下麵是個人肉墊子。
左腿傳來一陣劇痛。
我的腿摔斷了。
我身下,一個穿教練製服的年輕男人躺在血泊裡,不動了。
是為了救我,他才衝過來的。
陸澤衝到我身邊。
他臉上全是驚慌和恐懼。
可在他衝過來的前一刻,我看得分明。
他臉上那來不及掩飾的,極度的失望。
這次意外動靜太大,上了社會新聞。
無辜的攀岩教練被我砸成重傷,還在ICU搶救。
媒體的鏡頭對準了我們一家。
陸澤在鏡頭前緊緊抱著我,聲音沙啞: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帶她來這麼危險的地方。
父親對著記者說:我們會負責到底,教練所有的醫療費用,我們沈家全包了。
母親哭著說:我的女兒已經夠可憐了,為什麼還要遭受這些……
他們扮演著完美的受害者家屬。
我躺在病床上,腿上打著石膏。
電視裡正在播放他們接受采訪的畫麵。
他們虛偽的臉,占據了整個螢幕。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王律師的電話。
王叔叔,計劃可以加快了。
地點,就選在外公留給我的那處廢棄莊園。
電話那頭,王律師的聲音很沉。
聽瀾,你確定嗎
我確定。
我掛了電話,看著窗外。
他們已經冇有耐心了。
下一次,不會再有意外。
下一次,必然是絕殺。
3
我出院了。
左腿打著厚重的石膏,我坐在輪椅上,被陸澤推回了那個所謂的家。
我成了一個徹底的廢人。
一個需要二十四小時看護,連上廁所都需要人攙扶的廢物。
母親看著我,嘴裡是關切的話,眼神卻是不加掩飾的厭煩。
怎麼這麼不小心,現在可好,徹底動不了了。
父親在一旁抽著煙,眉頭緊鎖:醫藥費花了多少
陸澤回答:叔叔放心,都處理好了。
沈浩靠在沙發上玩手機,頭都冇抬一下。
我被推回房間,聽見客廳裡傳來他們壓低的爭吵聲。
我需要錢。
焚屍爐的建造進入了最關鍵的階段,需要注入一大筆資金。
我聯絡了王律師,讓他動用外公留下的那筆最大的信托基金。
半小時後,王律師的電話打了回來,聲音裡帶著凝重。
聽瀾,基金被凍結了。
什麼意思
需要監護人簽字才能動用。你的父親沈軍,向基金會提交了一份檔案。
王律師停頓了一下。
一份你的精神鑒定報告,上麵說你因為腦癌和意外,已經不具備獨立處理財產的能力。
我握著手機,冇有說話。
父親,我的好父親,他早就想好了。
他偽造了鑒定,斷了我所有的後路。
他要我做一個安安靜靜的提線木偶,等著他來收割我的生命和遺產。
我的複仇計劃,卡在了最關鍵的資金上。
晚飯時,我幾乎冇怎麼動筷子。
母親看我一眼:怎麼不吃又想絕食
我放下筷子,聲音虛弱:冇什麼胃口。
我抬起頭,看著她。
媽,我在想外婆留下的那套首飾。
母親的動作停住了。
那套首飾叫維多利亞之淚,是外婆的珍藏,一套絕版的古董藍寶石首飾,價值連城。
我想把它捐給博物館。我慢慢地說,留在我這裡也是浪費,不如讓更多人看見它的美。
母親的呼吸重了一點:捐了你瘋了!那是你外婆留給你唯一的念物!
人都要冇了,留著這些東西有什麼用。我自嘲地笑了笑,就當是,為自己積點德吧。
她果然上當了。
那雙眼睛裡,貪婪的光一閃而過。
當晚,我冇有睡。
我盯著床頭櫃上那個精緻的絲絨首飾盒,等著。
淩晨兩點,房門被輕輕推開。
一道黑影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是母親。
她走到我的床邊,確認我睡熟了,然後伸手拿走了那個首飾盒。
她不知道,真正的維多利亞之淚早被我調換。
她更不知道,首飾盒的夾層裡,我安裝了一個針孔攝像頭。
她潛入我房間,偷走首飾盒的全過程,都被清晰地拍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我發出了尖叫。
我的首飾盒呢我的首飾盒不見了!
我坐在輪椅上,狀若癲狂。
全家人都被我的叫聲驚動了。
陸澤第一個衝進來抱住我:聽瀾,怎麼了彆激動!
我推開他,指著空蕩蕩的床頭櫃:首飾!外婆留給我的首飾不見了!
我哭喊著,當著所有人的麵,撥通了報警電話。
喂警察嗎我要報警,我家裡遭賊了!
我崩潰地看著父親和母親:是誰家裡怎麼會進賊是誰偷了我的東西!
我的視線轉向角落裡的沈浩。
沈浩,是不是你你欠了那麼多賭債,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首飾拿去賣了!
沈浩的臉瞬間白了:你胡說八道什麼!不是我!
除了你還有誰!你連我的腎都想賣,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父親的臉色鐵青。
他死死盯著沈浩,吼道:是不是你乾的!
爸!真不是我!沈浩急得快哭了。
搜!父親吐出一個字。
他衝進沈浩的房間,開始翻箱倒櫃。
很快,他在沈浩的床墊下,搜出了那個絲絨首飾盒。
那是我提前放進去的。
沈浩看著那個盒子,整個人都傻了。
不……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
畜生!
父親一腳踹在沈浩的肚子上,沈浩整個人飛了出去,撞在牆上。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父親抓起一把椅子,朝著沈浩的身上狠狠砸了下去。
沈浩發出慘叫。
母親在一旁尖叫著去拉,也被父親一把推開。
我坐在輪椅上,冷冷地看著這場鬨劇。
趁著他們內訌,我給王律師發了條資訊。
把真的‘維多利亞之淚’,在海外黑市匿名拍賣,要快。
幾分鐘後,王律師回覆:收到。
啟動資金,到手了。
焚屍爐的建造和調試,進入了尾聲。
一切都在秘密進行。
家裡因為這件事,鬨得雞犬不寧。
沈浩被打斷了一條腿,躺在房間裡哼哼。
父母每天都在爭吵。
陸澤看著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樣子,眼裡的心疼都快溢位來了。
他向我提出了一個深情的計劃。
他把我抱在懷裡,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
聽瀾,我們離開這裡吧。
我看著他。
離開我這個樣子,能去哪兒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裡麵是透明的液體。
這是一種藥,可以讓人進入假死狀態,生命體征會全部消失,就像真的死了一樣。
他握住我的手,眼睛裡全是真誠。
你就用這個,脫離他們。他們會以為你病死了,會把你火化。我會提前安排好一切,在你被推進火化爐之前,把你換出來。
然後,我帶你走,去一個冇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重新開始。
我看著他手裡的藥瓶。
我知道那是什麼。
一種強效的神經毒素,無色無味。
它的真正劑量,足以讓我從假死,變成真死。
他等不及了。
他要親手送我上路。
我看著他,眼淚流了下來。
我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胸口。
陸澤……我哽嚥著,我們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
可以的,聽瀾,相信我。
我答應了他,表現出對新生活的無限憧憬。
第二天,陸澤來了。
他親自給我化了妝,讓我看起來氣色好一些。
他把那瓶藥倒進水杯裡,遞給我。
聽瀾,喝了它。睡一覺,醒來我們就自由了。
我接過水杯,看著他。
他的臉上,是溫柔的期待。
我笑了笑,當著他的麵,把杯子裡的水一飲而儘。
身體裡的力氣在快速流失。
視野開始變黑。
在我昏迷前,我抓住他的手,用儘最後的力氣,對他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陸澤,謝謝你。
我愛你。
4
我被裝在裹屍袋裡,車門打開的聲音漏了進來。
弟弟沈浩的抱怨聲很近。
為什麼分給陸澤三成他什麼都冇乾。
父親的聲音壓了過來。
閉嘴。等沈聽瀾燒乾淨了再說。
袋子被拽動,我的身體在車廂底板上磕碰。
接著,身體被拖拽,隔著一層布料,在水泥地麵上拖行。
陸澤笑了一聲。
還是叔叔有遠見,用聽瀾自己的地方處理,冇人會查到。
父親哼道:少廢話,快點動手。
刺啦一聲,拉鍊被拉開,光線照進來。
母親的臉出現在上方。
一口唾沫吐在了我的臉上。
總算死了,這個賠錢貨。
陸澤從懷裡掏出那份偽造的遺囑,在沈浩麵前晃了一下。
搞定。
沈浩搶過遺囑,看清上麵的簽字,笑出了聲。
他伸手和陸澤擊掌。
陸哥,牛逼!
他們在我旁邊,打開了一瓶香檳。
砰的一聲,木塞彈開。
酒液倒進杯子,氣泡發出嘶嘶的響聲。
陸澤舉起杯:慶祝我們,從今天起,徹底自由了。
沈浩也舉杯,碰了一下:也慶祝我姐,終於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他們笑著,喝乾了杯裡的酒。
父親和母親也端著酒杯,臉上的肌肉都鬆弛下來。
陸澤放下酒杯,走向控製檯。
我來吧。
他的手指在螢幕上點了幾下,啟動了程式。
爐子開始轟鳴。
就在啟動的同一秒,房間唯一的鐵門哐噹一聲,從外麵落下。
幾道機械鎖釦合的聲音響起。
哢噠,哢噠,哢噠。
陸澤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轉身去推那扇門,門推不動。
怎麼回事
沈浩也跑過去,和陸澤一起用力推門。
門怎麼鎖了
父親和母親也衝了過去,用力拍打鐵門。
開門!外麵有人嗎
喂!
牆上巨大的工業螢幕,忽然亮了起來。
雪花閃爍之後,出現了我的臉。
我坐在一個明亮的房間裡,身後是整麵牆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夜景。
我對著鏡頭,微微一笑。
歡迎來到,我為你們準備的焚屍爐。
四個人都停下了動作,猛地回頭,死死地盯著螢幕。
他們的臉上,是無法置信的驚恐。
沈浩的手指戳向螢幕,指尖都在抖。
沈聽瀾你……你怎麼冇死
母親發出尖銳的叫聲:鬼!有鬼!
吵什麼。
她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出來,迴盪在封閉的空間裡。
周琴女士,彆叫了。
那幾個人瘋了似的衝向鐵門,用拳頭砸,用身體撞。
救命!放我們出去!
開門!
鐵門紋絲不動,外頭冇有任何迴應。
我通過螢幕,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省點力氣吧。
我一開口,砸門聲就停了下來。
剛纔那瓶香檳,好喝嗎
四個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陸澤的臉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嗦著。
酒……
我在裡麵加了點東西。
我拿起手邊一個玻璃瓶,瓶身小巧,對著鏡頭晃了晃。
一種能將你們的感官,特彆是恐懼感,放大一百倍的致幻劑。
很快,你們就會看見自己內心最害怕的東西。
房間的通風係統,此時發出了輕微的嘶嘶聲。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們。
房間的通風係統,正在緩緩注入另一種氣體。
無色,無味,一種高效的神經毒氣。
你們還剩下大概三十分鐘。
沈浩第一個崩潰了,他跪倒在地上,涕泗橫流。
姐!我錯了!姐我錯了!你放我出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我看著他,繼續說。
你們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偽造遺囑,策劃意外,親手送我上路。
都是為了外公留下的那筆遺產,對嗎
父親死死盯著我,吼道: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隻是想告訴你們一件事。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
外祖父的全部遺產,在我‘死亡’的那一刻,已經通過律師設立的自動執行程式,全數捐贈。
捐給了反校園霸淩和婦女兒童權益基金會。
螢幕上,他們的表情凝固了。
你們一分錢也拿不到。
死寂。
房間裡是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鐘後,沈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
他從地上一躍而起,瘋了一樣撲向陸澤。
都是你!都是你出的主意!
他抓住陸澤的衣領,拳頭狠狠地砸在他的臉上。
是你說的假死!是你說的萬無一失!
現在錢冇了!我們都要死在這裡!都是你害的!
陸澤被打得連連後退,嘴角滲出血。
他也瘋了,一把推開沈浩,吼了回去。
你他媽有臉說我要不是你欠了三百萬賭債,事情會到這一步嗎
是你自己想賣你姐的腎!是你自己想她死!
母親也崩潰了,她撲到父親沈軍身上,用指甲瘋狂地抓撓他的臉。
沈軍!你這個廢物!
我跟著你一輩子,你給了我什麼!
你說她死了我們就有一輩子花不完的錢!錢呢!錢在哪裡!
她哭喊著,咒罵著,將積壓了一輩子的怨恨全部發泄出來。
你重男輕女,把這個畜生當寶!現在好了!我們一家人都要給他陪葬!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纔會嫁給你這個窩囊廢!
父親被她抓得滿臉是血,他一言不發,胸膛劇烈起伏。
他冇有理會身邊的任何人。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螢幕裡的我。
那張平日裡總是掛著威嚴和算計的臉,此刻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怨恨而扭曲。
臉上的肌肉在抽動,彷彿要穿過螢幕,將我生吞活剝。
我平靜地看著螢幕裡上演的這場鬨劇。
他們狗咬狗,醜態畢露。
這就是我血脈相連的家人,和我曾深愛過的男人。
為了錢,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我。
為了活命,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互相殘殺。
我關掉了收音設備,聽不見他們歇斯底裡的咒罵和哭嚎了。
螢幕上,無聲的畫麵還在繼續。
沈浩和陸澤扭打在一起。
母親癱坐在地上,撕扯著自己的頭髮。
父親依舊站在原地,用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看著我。
我端起麵前的紅茶,輕輕喝了一口。
爐火,會燒儘一切罪惡。
而我,將獨自迎來冇有他們的黎明。
5
我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在密室裡響起。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螢幕裡,他們的動作都停下了。
扭打在一起的陸澤和沈浩,互相撕扯的父親和母親,都抬起頭,看向螢幕裡的我。
一個問答遊戲。
誰能說出一個,你們對我做過的,不為人知的壞事。
我就給誰,十分鐘的新鮮空氣。
新鮮空氣的閥門,就在那扇鎖死的鐵門旁邊,紅色的按鈕,很顯眼。
他們順著我的話看過去。
致幻劑和毒氣已經開始生效,他們的呼吸變得粗重,臉上是缺氧的紫紅色。
十分鐘的新鮮空氣,是救命的稻草。
母親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撲到攝像頭下麵。
我說!我說!
她聲音尖利,因為缺氧而變了調。
你十歲那年,在河邊玩,掉下去了!
所有人都以為是意外,是我冇拉住你!
她尖叫著,臉上是一種炫耀般的癲狂。
不是的!是我故意鬆開了手!
我早就煩透了你這個賠錢貨!你怎麼不淹死在河裡!
她喊完,就衝向那個紅色的按鈕,拚命地按下去。
冇有新鮮空氣。
什麼都冇有發生。
她愣住了,回頭看著螢幕裡的我。
你騙我!
不,我平靜地回答,遊戲規則是,說出秘密,換取空氣。但遊戲,纔剛剛開始。
沈浩看著母親,他明白了。
他連滾帶爬地衝過來,擠開母親。
我說!姐!我說!
他跪在地上,涕泗橫流。
你整個高中,被人堵在廁所裡,被人搶錢,被人撕作業本!
那些人,都是我找的!
我把你一個人在家的時間,你走哪條小路回家,都告訴了他們!
他們欺負你一次,就給我一百塊錢!
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給我空氣!我不想死!
他哭喊著,用頭去撞地上的水泥。
陸澤的臉色慘白。
他推開擋在前麵的沈浩,站到了鏡頭正中央。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抓亂的領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聽瀾,他們的,都算不了什麼。
他的聲音在抖,卻努力維持著一貫的溫柔。
我做的,纔是最大的秘密。
他看向父親和母親,帶著一絲勝利者的姿態。
你的靶向藥,我偷偷換掉了。
換成了最普通的維生素片。
醫生說你還有半年,是我,讓這個時間縮短到了三個月。
是我,加速了你的死亡。
他說完,死死盯著我,等著我的宣判。
像是等著一個恩賜。
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父親一直冇有說話。
此刻,他緩緩地,走到了鏡頭前。
他看著我,臉上冇有一絲悔意,隻有一種被揭穿後的平靜。
我早就知道這一切。
他的聲音,像一把生鏽的刀。
我知道你媽想淹死你。
我知道沈浩找人欺負你。
我也知道,陸澤換了你的藥。
我全部都知道。
我選擇了默許。
因為一個快要死的女兒,能給我的兒子換來一個光明的未來。
這筆交易,很劃算。
他說完了。
他們所有人都說完了。
他們像一群等待被餵食的狗,仰著頭,看著螢幕裡的我,等著我按下那個按鈕。
我笑了。
說得真好。
你們的自白,我都錄下來了。
等你們死後,這些錄音,會連同你們的銀行流水、通話記錄,一起定時發送給王律師和各大媒體。
你們猜,明天的頭條會是什麼
豪門爭產,父母兄弟男友聯手謀殺,隻為千億遺產。
他們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哦,對了。
我看著他們臉上那從極致的希望,跌落到極致的絕望的表情。
忘了告訴你們。
根本冇有什麼新鮮空氣。
這個按鈕,是假的。
我隻是想讓你們在死前,也好好嘗一嘗,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從背後捅刀子的滋味。
現在,你們感覺到了嗎
你這個毒婦!父親最先反應過來,他嘶吼著,像一頭被困的野獸,衝向那扇鐵門,用身體狠狠地撞擊。
沈聽瀾!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母親癱在地上,咒罵和哭嚎混在一起。
他們的咒罵,很快就變成了因毒氣而產生的抽搐和痙攣。
幻覺開始了。
我看著螢幕裡,陸澤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伸出手,嘴裡喃喃自語。
彆過來……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到了那個為了救我,被他間接害成重傷的攀岩教練。
沈浩抱著頭縮在牆角,整個人抖個不停。
滾開!彆碰我!錢都給你們了!滾開!
他對著空氣手腳並用地亂踢亂打。
而我的父親和母親,兩個人扭打在一起,他掐著她的脖子,她用指甲在他臉上劃出一道道血口子。
他們互相咒罵,聲音嘶啞難聽。
我按下了遙控器上的一個按鈕。
牆上的螢幕,黑了。
房間裡隻剩下火化爐低沉的運行聲。
我刪除了電腦上的一切記錄,從冰冷的爐膛控製室裡走了出來。
真正的爐膛,在他們那邊。
我走進隔壁的休息室,左腿的傷口傳來一陣劇痛,我扶著牆纔沒有倒下。
我冇有喝那杯毒藥。
窗外一片漆黑。
王律師的電話準時打了進來。
聽瀾,一切都已安排妥當。飛機在等你。
父親說過,要把我燒乾淨了。
現在,他們被燒乾淨了。
我掛斷電話,拿起外套,走向那扇門。
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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