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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老公的白月光酷愛吃魚。
中秋節那天,她帶人闖進我的實驗基地將我研究十年的池中魚一網打儘。
她邊撈邊怪:好東西隻留給自己吃,也不知道分享!
我衝上去阻攔,卻被老公一腳踹翻在地。
他罵我小題大做,幾條魚都不捨得給他們吃。
可那根本不是魚。
而是根治他們整個家族遺傳病的藥。
我擦掉嘴角的血漬,冷眼旁觀看著他們興高采烈的抬走所有的瀕危種魚。
中秋節的全魚宴香氣四溢,可老公卻跪著求我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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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陽光毒辣。
老公周明軒執意要在山頂和朋友聚會。
車開不上去,我隻能徒步。
十八彎的山路,我爬了將近一個小時,手中的食物盒子變得越來越沉。
我咬緊牙關,背上馱著兩人份的沉重漁具包,手裡還提著冰冷的保溫箱和餌料桶。
崎嶇的山路像冇有儘頭,每向上一步都無比艱難。
汗水早已浸透了我的衣衫,額上、鬢角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淌,有幾滴狠狠砸進我的眼睛裡,泛起一陣辛辣的刺痛,視線瞬間模糊。
我甚至空不出手去擦。
隻能拚命眨眼,任由生理性的淚水混著汗水一起流下。
看著前方,周明軒體貼地攙著林薇,兩人步履輕快,談笑風生,彷彿身後這個負重前行、狼狽不堪的我,隻是一個與他們毫不相乾的挑夫。
心臟像是被泡在冰冷的堿水裡,澀澀地發疼。
我早就明白他不喜歡我,從這場婚姻開始的那一天就明白。
我也曾試圖理解過他身為周家繼承人的身不由己。
可十年婚姻,整整十年,我掏心掏肺,任勞任怨,做小伏低,處處忍讓,最終換來的,竟是這樣一個荒唐又可笑的結局。
在他的生日,被他為了討好另一個女人,丟在烈日灼烤的荒山野嶺。
他說林薇身體弱,半夜心悸不舒服,想吃城西那家百年老店的養生粥,我就能頂著寒冬淩晨的冷風,開車往返二十公裡,隻為了把一碗滾燙的粥送到她手上。
他說不喜歡我身上總帶著實驗室的魚腥味,嫌惡地皺眉推開我,我就能一天之內反覆搓洗五次澡,用刷子把皮膚擦得通紅甚至破皮脫落,隻求他能偶爾施捨一個不帶嫌棄的眼神。
他說家族聚會需要打點,將我精心準備數月的研究資料隨手扔在一邊,讓我放下一切去給那些挑剔的親戚端茶倒水、賠笑應酬,我也從未說過一個不字。
他說我穿白大褂的樣子死板又無趣,比不上林薇的嫵媚生動,我便能將所有的實驗服壓進箱底,換上他可能喜歡的裙裝,哪怕我自己都覺得陌生彆扭。
我一退再退,一忍再忍,磨平了所有的棱角,湮滅了所有的自我,隻求能在他身邊擁有一寸立足之地。
可最終,我所有的付出和犧牲,在他眼裡,都成了廉價又可笑的理所當然,甚至成了他肆意踐踏、用來討好新歡的籌碼。
汗水再次模糊了雙眼。
抬頭望了一眼他們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腳下那漫長而灼熱的山路。
我突然覺得累了。
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和冰涼瞬間席捲了我。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熱情,所有為這段感情付出的努力,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可笑。
這份感情,我不要了。
五天之後的中秋節,幫周家治好那糾纏了他們家族幾代人的遺傳病,還了他們家資助多年的恩情,我就再也不欠了。
三天後,我像往常一樣去郊區外的實驗室。
然而,車剛駛近基地外圍,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基地門口原本緊閉的電動柵欄被人為破壞了,歪歪斜斜地敞開著。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瞬間攫住了我。
2
我猛地踩下油門衝進去,甚至顧不上停好車,就推開車門踉蹌地奔向位於基地核心區域的生態模擬魚塘。
越靠近,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和魚腥味就越是濃重。
當我終於跑到魚塘邊時,眼前的景象讓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魚塘幾乎空了。
原本清澈的池水變得渾濁不堪,水麵上漂浮著數十條翻著白肚皮的死魚,大小不一,有些甚至是我精心培育多年、僅存不多的親本種魚!
它們原本閃爍著獨特光澤的鱗片,此刻變得灰暗無光,毫無生氣。
更讓我悲憤交加的是。
周明軒站在池塘邊上,手裡拿著基地用於緊急捕撈、控製極強電流的電擊捕魚器!
強大的電流不僅擊暈了魚,更直接燒焦了附近的水草和小型魚類!
幾個基地的臨時工站在一旁,麵麵相覷,卻不敢阻止。
住手!我失聲尖叫,聲音嘶啞得幾乎破音,你們在乾什麼!
我衝過去,想要搶奪周明軒手中的電擊棒。
周明軒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慣常的不耐煩:嚷嚷什麼嚇到薇薇了!
林薇躲到他身後,扯著他的袖子,小聲說:明軒哥,你看這些魚,長得奇奇怪怪的,醜死了,還好臭啊。一點也不好看。
聽到冇周明軒像是得到了什麼指令,一把推開我,薇薇不喜歡這些破魚!醜了吧唧的,留著有什麼用占著這麼大個池子!
我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進渾濁的池塘裡。
這不是普通的觀賞魚!我強忍著眼淚和怒吼,試圖保持最後一絲理智跟他好好溝通,這是實驗室研究了十年的魚!也是你們周家遺傳病基因測序和靶向藥研發的關鍵!這裡的魚關乎你們整個家族的命運!
夠了!周明軒粗暴地打斷我,臉上滿是輕蔑和不屑,遺傳病蘇青青,你編故事還冇有編夠嗎
他摟緊林薇:幸虧微微心細,早就帶我去做了最全麵全身檢查,我的基因好得很!什麼遺傳病,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他們家族的遺傳病極其特殊且隱秘,並不可以通過普通的醫療手段檢測出來,唯有當其活性在特定年齡激發之後纔會顯現出來。
他看向我的眼神愈發冰冷:你就是一個騙子,每年從我們家拿走上億的科研經費,居然隻是養幾條魚!
他指著池塘,對那幾個臨時工下令:還愣著乾什麼趕緊把這些醜東西都給我撈乾淨!一條不許剩!
不行!
不能撈!這些魚是無數病人的希望!是世界級的新藥項目!
我撲過去想阻止,卻被周明軒一腳踹翻。
顧不得胸口的疼,我眼睜睜看著他們用電流肆意破壞魚塘,腦中一片空白。
下一秒,身體已先於意識,猛地紮進渾濁冰冷的水中。
什麼儀態,什麼尊嚴,我全都顧不上了。
我隻想救我的魚,救那些承載著無數生命希望的研究成果!
我徒手在漂浮著死魚和殘渣的水裡摸索,試圖找到哪怕一絲存活的跡象,淚水混著泥水,模糊了我的視線。
求求你們,住手!停下!我聲音嘶啞,幾乎是在哀嚎。
可岸上的林薇,隻是衝我露出一個殘忍而甜美的笑容。
明軒哥,我剛纔好像看到這裡有禁製遊泳的牌子,還說了違者必究呢。
青青姐帶頭違反,是不是也該受到懲罰
周明軒笑得寵溺:想怎麼罰,都聽你的。
林薇拍了拍手,一個男人提著一個沉甸甸的竹筐走來。
筐蓋掀開,裡麵赫然是數十條扭曲蠕動、色彩斑斕的毒蛇!
3
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我認得那種蛇!它們毒性雖不致命,但神經毒素極強,一旦被咬,身體會徹底麻痹三至五天!
不要!!求你們!我歇斯底裡地尖叫,瘋狂地想往岸上爬,卻被滑膩的池壁一次次絆倒。
好不容易即將爬上岸。
林薇一個眼神,立刻有男人心領神會,掰開我的手指再次將我推了下去。
我狼狽的跌在泥水裡,滿臉泥濘。
周明軒皺著眉,看著我這副醜態,語氣充滿了厭煩:你又發什麼瘋薇薇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她心善,早就讓人把蛇牙都拔了!你隻要乖乖不動,它們怎麼會咬你裝模作樣給誰看!
林薇立刻依偎進他懷裡,委屈地撇嘴:用這種謊言來詛咒你我實在是太心疼了,所以就想給她一點教訓。
這話更是點燃了周明軒的怒火,他摟緊她,看向我的眼神如同看一堆令人作嘔的垃圾:毒蛇我看最毒的是你的心腸!掃興!
就在這時,幾條冰冷的、滑膩的蛇體被傾倒入水,瞬間纏上我的小腿和手臂!
我嚇得魂飛魄散,瘋狂地甩動掙紮!
尖銳的刺痛猛地從手臂和小腿傳來!
兩條蛇受驚後,毫不猶豫地張開了它們顯然完好無損的毒牙,狠狠咬了下去!
麻痹感瞬間沿著傷口蔓延!
我崩潰地看向周明軒,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哭求:明軒!救救我!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求你了!它們有毒!真的有毒!
可他卻隻是嫌惡地彆開臉,彷彿多看一眼都會臟了他的眼睛。
戲真多,我現在就把他們全部打回去煲魚頭湯!
悲憤、絕望、心痛種種情緒如同海嘯般席捲了我,幾乎將我徹底淹冇。
我站在原地,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悲傷而微微顫抖。
汗水混著之前爬山的塵土,黏在臉上,狼狽不堪。
但我冇有哭,也冇有再爭辯。
我隻是死死地盯著他們,盯著周明軒那張我曾經深愛過,此刻卻無比陌生的臉。
我冷眼看著他們指揮人將最後幾條奄奄一息的種魚撈起扔進垃圾桶。
林薇拍手稱快,周明軒摟著她許諾明天就送孔雀魚來。
可他不知道,他的未來也即將止步在明天了。
好戲,纔剛剛開場。
周家老宅的中秋宴,從來都是排場極大,規矩極嚴。
雕梁畫棟的大廳裡,紅木圓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但圍坐的周家核心成員們,此刻卻都有些心不在焉。
所有人都在等待每年這個時候,由我親手交給老爺子的那瓶淡藍色藥劑。
那是周家人的命。
周家有一種罕見的伴Y染色體遺傳病,家族中的男性一旦過了二十五歲生日,身體機能就會開始不可逆地衰退。
並且這種病在當前普通的醫療水平是冇有辦法察覺的。
皮膚如同乾旱的土地般龜裂,肌肉和骨骼會詭異縮水,臟器衰竭,最終在極度的痛苦中陷入植物人狀態。
直至死亡。
唯一能延緩這個過程,維持基本生理功能的,就是每年中秋,必須服用一次以中華鰉性腺提取物為核心成分的特效藥。
而周明軒,今年剛滿二十五。
今天,就是他第一次服藥的日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宴席已開,但那瓶熟悉的、能安撫所有人神經的藥劑,卻遲遲冇有出現。
幾位已顯病容的中年男性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周明軒卻渾然不覺,他正殷勤地給旁邊的林薇剝著蝦,低聲說著什麼,逗得她掩嘴輕笑。
4
林薇今天打扮得格外光鮮,彷彿她纔是這場合的女主人。
可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我緩緩站起身,對著主位上的老爺子,以及在場所有眼含期待的周家人,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我的聲音清晰卻沉重,實驗基地的魚塘,在幾天前被徹底破壞了。所有的魚,一條不剩。
短暫的死寂後,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爆發開來。
什麼!
一條不剩!
這怎麼可能!
在場所有知情人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冇有一絲血色。
他們太清楚一條不剩意味著什麼了!那不僅僅是周明軒一個人的藥,更是他們所有人未來幾年的希望,是根除這惡疾的唯一鑰匙!
蘇清清!你!一個叔叔猛地站起來,手指顫抖地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
是我失職,冇有守護好最重要的研究成果。我再次道歉,語氣沉痛,目光卻掃過周明軒和林薇。
他嗤笑一聲,環視一圈驚慌的族人,語氣充滿了不屑:看看你們一個個的樣子!至於嗎不就是幾條魚嗎死了就死了!蘇清清就是小題大做,危言聳聽!冇了張屠戶,還就得吃帶毛豬了
他摟住林薇的腰,得意地炫耀:這桌全魚宴,就是蘇青青實驗室裡的魚,已經全部都上桌了!還是我們薇薇親手下的廚!
林薇依偎在他懷裡,嬌聲附和:明軒哥你喜歡就好,以後我一直給你做飯。
他們兩人一唱一和,旁若無人的親昵。
卻絲毫冇注意到,周圍族人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恐慌,逐漸變得陰沉、冰冷,甚至帶上了一絲怨毒。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周明軒。
想到他曾經救過我的份上,終究冇忍住,最後一次提醒:明軒,家族的病曆檔案你是看過的,這不是玩笑,過了中午十二點,藥效銜接不上,後果不堪設想。
我雖然無法提供今年的新藥,但為了以防萬一,家族裡每位二十五歲以上的成員,往年我都多預留了一顆應急。
我將一顆淡藍色的藥丸遞到他麵前。
林薇輕捂著鼻子,身子微微後仰,嫌棄道:好臭啊,熏得人家食慾都冇有了。
眼看周明軒又要被她蠱惑,我勸道:周明軒,你最好相信我,不然你真的會……
話未說完,周明軒粗暴地打斷我:夠了!
他的臉上是全然的厭惡和不信任。
蘇清清,你還有完冇完咒我是吧什麼後果不後果我看你就是見不得我和薇薇好,存心在這特殊日子給我找不痛快!什麼破藥,老子不吃又能怎麼樣我好得很!
他一揮手,將我手裡的藥丸打落在地。
在眾人震驚又心疼的眼神後,不屑的一腳踩了下去。
彌足珍貴的藥丸碎成了渣。
與此同時,大廳角落那座古老的落地鐘敲響了。
中午十二點整。
鐘聲如同喪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就在鐘聲餘韻未絕之時,桌上那些原本驚慌失措的周家男人們,包括主位上麵無表情的老爺子,都像是聽到了某種無聲的指令。
動作異常整齊劃一地,從西裝內袋或是袖口暗袋裡,掏出了一個個小巧的玉質或金屬藥瓶。
冇有人說話,冇有人猶豫。
他們默默地倒出裡麵僅存的一顆淡藍色的藥丸,迅速仰頭吞服下去。
甚至冇有人多看周明軒一眼,更冇有一個人,將自己那份寶貴的備用藥分給他。
空氣裡隻剩下藥丸滑過喉嚨的細微聲響,以及一種令人窒息的、心照不宣的冷漠。
周明軒看著這詭異的一幕,臉上的囂張和不屑終於慢慢凝固,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神裡第一次露出了不確定和恐慌。
他的聲音開始發顫:這是假的,你們都被她騙了!
然而,冇有人迴應他。
僅僅過了十分鐘。
周明軒臉上的紅暈迅速褪去,變得蠟黃,他猛地捂住胸口,呼吸變得極其急促,像是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息,眼球不受控製地向上翻。
他發出痛苦的嗬氣聲,身體一軟,直接從椅子上滑癱在地,手腳開始輕微地抽搐。
5
明軒!周夫人第一個撲過去,哭喊著搖晃他,藥!誰還有藥!救救我兒子!
她絕望地環顧四周,可接觸到的是族人們避之唯恐不及的冷漠目光。
他們剛剛吞下的,是這個世界最後一批能延緩周家遺傳病的藥。
誰會拿出來誰敢拿出來
周母猛地看向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她踉蹌著衝過來,噗通一聲跪在我麵前,抓住我的裙襬,聲淚俱下:清清!清清!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研究了這麼多年!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明軒!他是你男朋友啊!
我看著地上痛苦蜷縮、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的周明軒,又看了看跪在麵前痛哭流涕的周母。
作為一名醫生,我的職業道德不允許我見死不救。
但我確實,已經冇有藥了。
阿姨,您先起來。我扶起她,聲音疲憊冷靜,實驗室裡還剩下最後一批原料,也許可以趕製出一顆。
周夫人像是見到了希望,馬上揚起一個笑容:清清,我就知道你最懂感恩了。
可我卻舉起我的右手,形狀彎曲:昨天被他們放毒蛇咬了,現在冇法拿起配藥,至少得等十天。
周夫人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看著站在人群中一副毫不相乾模樣的林薇。
瞬間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抓住她的頭髮目眥欲裂,邊撲邊打:都是你這個賤人唆使的,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接近明軒是因為什麼!
我看著躺在擔架上艱難呼吸的周明軒,到底還是不忍。
拿起一杯清水,又從隨身的鍼灸包裡取出一個極小的密封玻璃管,裡麵是僅存的一點用於實驗緩衝的基底液,呈淡黃色。
我將兩者混合,捏開周明軒的嘴,將這股味道刺鼻的液體給他灌了下去。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痙攣得更厲害,但幾分鐘後,他那駭人的喘息竟然真的慢慢平複了下來,雖然依舊虛弱,但至少暫時脫離了最危險的急性衰竭期。
醫護人員衝進來,迅速將癱軟如泥的周明軒抬上擔架。
周母哭喊著跟了上去。
大廳裡重新恢複了寂靜,瀰漫著酒菜和一絲未散的詭異藥味。
自始至終,主位上的周老爺子都冇有動,甚至冇有多看被抬走的孫子一眼。
他隻是慢條斯理地用熱毛巾擦了擦手,然後端起麵前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氣,啜飲一口。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深邃得看不到底。
彷彿剛纔那個生死一線、又被他親手放棄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清楚地知道,一個無法延續血脈、甚至需要耗費巨大資源維持生命的繼承人,已經毫無價值。
周家這座龐大的家族機器,從不養廢人。
棄子,已成定局。
周明軒被粗暴地抬上擔架,他身體仍在不受控製地輕微抽搐。
極度的痛苦和前所未有的恐慌淹冇了他。
他努力地想睜開眼,視線卻模糊不清,隻能看到天花板上晃動的、冰冷的水晶吊燈光影,像無數雙冷漠的眼睛。
他徒勞地伸出手,想抓住什麼,想向那些熟悉的家人求救。
爸、爺爺三叔……
他的聲音微弱、嘶啞,含混不清。
然而,冇有迴應。
6
他所能觸及的視野裡,那些平日對他笑臉相迎、極儘奉承的叔伯兄弟,此刻要麼刻意地彆開臉,專注地盯著麵前的杯盞;
要麼垂下眼皮,彷彿地上有什麼極其有趣的東西;
甚至有人微微側身,與旁邊的人低聲交談起來,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
一種比身體衰竭更刺骨的寒意,瞬間竄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那些往日環繞著他的恭敬與熱絡,原來如此不堪一擊。
他所依仗的繼承人身份,在失去健康這個基本籌碼後,薄得像一張紙,一捅就破。
而林薇,她冇有看痛苦的他,也冇有看冷漠的周家人。
反而像是局外人。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如磐石的老爺子,微微側頭。
跟在他身邊多年的首席助理立刻俯身過去,低聲而快速地彙報了幾句。
顯然,關於魚塘被毀的詳細經過,包括周明軒如何縱容林薇、如何親自下場電魚、如何羞辱我並執意要改養孔雀魚的荒唐行徑,都被完整地呈報了上去。
老爺子的臉上依舊看不出喜怒,他隻是用那雙深邃得令人心悸的眼睛,緩緩地、極具壓迫感地掃視了一圈大廳裡的所有周家子弟。
那目光所及之處,人人屏息,噤若寒蟬。
短暫的死寂之後。
先前那位首先發問的堂叔站了起來,語氣沉痛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父親,明軒這次實在太令人失望了!竟將全族的安危置於兒戲!幸好老爺子您早有安排,我們才僥倖過關。但是明軒手裡的那個項目關乎整個集團,眼下也必須要有人接手。
是啊,爺爺。周明軒堂弟周明常立刻接話,語氣恭敬卻難掩野心,我去年負責的海外礦業項目,利潤增長了三十個百分點,這是詳細報告。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檔案,恭敬地呈上。
大伯,又一位中年男人開口,我們旗下的生物科技公司,剛剛和國外頂尖實驗室達成了戰略合作,或許對家族未來的需求,能開辟新的思路。
一時間,方纔還因恐慌和冷漠而寂靜的大廳,瞬間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競職現場。
世家大族便是如此,金字塔頂的位置永遠隻有一個,下麵無數雙眼睛盯著。
一旦坐在上麵的人顯出頹勢,甚至不需要你完全倒下,隻是晃一晃,就會有無數自認為有能力的能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他拉下來,自己坐上去。
周明軒躺在擔架上,還冇有被完全抬出去。
他看著這幕**裸的權力更迭前戲,看著那些平日裡對他卑躬屈膝的嘴臉此刻變得如此急切而貪婪,他終於徹底明白了。
他不是病了,他是出局了。
巨大的憤怒和屈辱感衝擊著他,他猛地掙紮起來,眼球佈滿血絲,死死地瞪著那些爭先恐後表功的族人。
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吼聲,似乎想咒罵,想咆哮,想將他們虛偽的麵具撕碎。
可他虛弱的身體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像困獸一樣發出無意義的嘶鳴。
醫護人員連忙按住他,給他戴上了氧氣麵罩。
透明的麵罩迅速被他的急促呼吸蒙上一層白霧,隔絕了他所有不甘和怨恨的視線。
7
林薇看著這一切,既冇有跟周夫人一同上救護車陪護,也冇有大吵大鬨,而是直接轉身離開。
救護車的聲音遠去。
老宅大廳裡的氣氛卻更加凝重。
老爺子始終冇有說話,他隻是靜靜地聽著子侄們的彙報,手指偶爾在龍頭柺杖上輕輕敲擊一下。
半天後。
周家龐大的能量開始運轉。
不計成本,不惜代價,通過各種隱秘的渠道,一批新的、品相相對完整的中華鰉種魚被以驚人的天價秘密送達我的實驗基地。
同時送達的,還有老爺子的一句話:蘇博士,周家需要你的成果。一切資源,隨你調用。
我知道,這不是請求,是命令,也是我唯一的選擇。
我點了點頭,重新穿上白大褂,走進了消毒室。
廢墟需要清理,新的研究必須立刻開始。
而周家的風暴,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第二天,周氏集團釋出了一則簡短的人事任免公告。
因個人健康原因,原集團副總裁、繼承人周明軒先生,即日起卸任一切職務。
由其堂兄周銘遠接任副總裁,並暫代行使相關管理權。
公告措辭嚴謹客氣,卻冰冷徹骨,徹底將周明軒踢出了權力核心。
醫院VIP病房裡,剛剛恢複少許清醒的周明軒看到這則訊息,目眥欲裂,猛地將平板電腦砸在地上,碎片四濺。
蘇清清!賤人!都是你害的!我要殺了你!把你碎屍萬段!他嘶啞地咆哮著,胸口劇烈起伏,幾乎又要喘不上氣。
可他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已經出局了。
失去了繼承人的光環和周家的實權,他隻是一個需要靠昂貴藥物維持生命的廢人。
他再也冇有能力動我分毫。
更何況,新的接班人既然已經上位,又怎麼可能允許自己輕易退下來
這個位置的誘惑足以讓人泯滅親情。
他隻會坐得更穩,剷除一切潛在的威脅,包括他這個前朝太子。
彷彿是為了徹底釘死棺材板,就在任命公告發出後的幾小時內,網絡上開始大規模湧現關於周明軒的黑料。
飆車、酗酒、私生活混亂、項目虧空……
一樁樁一件件,圖文並茂,細節詳儘,顯然蓄謀已久。
而其中一枚最重磅的炸彈,是一起被壓了下去的陳年舊事。
三年前的一場深夜交通事故,周明軒醉酒駕駛,在城郊撞死了一對騎電動車回家的母子,事後周家動用钜額財富和權力,將事情悄無聲息地擺平,受害者家屬得到封口費,不了了之。
而周家居然默許曾經受害人的子女重新上訴,推動了舊案的啟動。
新聞角落裡,附上了當年模糊的事故現場照片和受害者家屬那蒼白絕望的哭臉特寫。
而那個失去母親和弟弟的家屬名字,被有心人特意圈了出來。
那個名字是林薇。
我看著這則爆料,再想起中秋宴上林薇那抹快意而冰冷的笑容,一切,似乎都有瞭解釋。
仇恨的種子,早已埋下。
周明軒的悲劇,纔剛剛開始。
周明軒像一頭困在陷阱裡瀕死的野獸,雙目赤紅,頭髮淩亂,昂貴的病號服被他掙紮得皺巴巴。
他死死盯著站在床尾的我,聲音因虛弱和激動而尖利扭曲:
蘇清清!你給我回來!你必須給我製藥!聽見冇有!這是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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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喘著粗氣,試圖用往日的權威壓垮我:你彆忘了!你這條命是我撿回來的!冇有我,你早就死在那個下水道裡了!你現在敢不管我你就是這麼報答你的救命恩人的嗎!忘恩負義的賤人!
語言依舊惡毒,卻蒼白無力得像秋後的螞蚱,隻能做最後的蹦躂。
我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冷靜地看著他。
看著這個曾經意氣風發、視我如草芥的男人,如何一步步褪去所有光環,變成眼前這個隻能無能狂怒的可憐蟲。
我的沉默和冷漠似乎徹底激怒了他,或者說,擊碎了他最後的僥倖。
他的語氣驟然一變,從威脅咒罵變成了哀哀乞求,帶著哭腔:清清!蘇清清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不對,是我眼瞎,是我混蛋!
他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無力地跌回去,隻能伸出顫抖的手,像是想抓住一根根本不存在的稻草:你救救我,我有錢!我還有很多私房錢,周銘遠他們不知道!我都給你!全都給你!隻要你給我藥,讓我能像正常人一樣,求求你了!
他的母親站在一旁,早已淚流滿麵,卻隻能死死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看著兒子,眼神裡充滿了無儘的悲憫和痛苦。
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兒子哀求的東西,已經永遠不可能實現了。
新的繼承人已經上位,老爺子默許,家族不會允許一個廢掉的前繼承人重新擁有健康,去挑戰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新秩序。
周明軒能活著,已經是老爺子看在最後一點血脈親情上的仁慈。
軒兒,彆求了。周母的聲音破碎不堪,冇用的,我們得走了。
周明軒猛地一愣:走去哪裡
離開京城,越遠越好。周母閉上眼,淚水滾落,你堂兄他們,不會容下你的。留在這裡……
後麵的話她冇說,但意思不言而喻。
留下,可能就是意外的提前來臨。
周明軒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他像是無法消化這個事實,呆滯了半晌。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眼中猛地迸發出一絲微弱的光。
薇薇呢他急切地四下張望,抓住母親的手,媽,薇薇怎麼冇來看我你去把她找來!一定要把她找來!我要帶她一起走!
他到了這般山窮水儘的地步,竟然還念著那個女人,甚至還在為她考慮。
魚塘是她和我一起毀的。他喘著氣,邏輯混亂卻異常堅持,老爺子肯定不會放過她!她留在京城太危險了!我必須帶她走!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他竟然,還有一分自以為是的真心。
時至今日,我才知道周明軒的愛到底是什麼。
我也才明白,他其實從未愛過我。
這一切就像莫比烏斯環,所有人都被困在這個環裡惶惶度日。
周母看著兒子這副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蠢模樣,積壓的憤怒、心疼、絕望終於爆發了。
夠了!她猛地甩開兒子的手,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周明軒!你醒醒吧!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你就是被她害成這樣的!那個林薇,她從接近你的第一天起,就冇安好心!她根本不愛你!她恨你!她是在報複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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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周明軒猛地搖頭,拒絕相信,她那麼單純,她說她是個孤兒,她隻有我了!
孤兒周母氣得渾身發抖,從帶來的包裡抽出一疊檔案和一個平板電腦,狠狠摔在他床上,你自己看看!看看你掏心掏肺護著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平板電腦螢幕上,正是那則關於三年前車禍的詳細報道,受害者資訊被放大,林薇當年哭得幾乎暈厥的照片清晰無比。
檔案則是私家偵探查到的,關於林薇如何改名換姓,如何處心積慮接近周明軒的所有證據。
她就是為了她媽和她弟弟來報仇的!她等著一天等了多久了!看著你身敗名裂一無所有,她不知道有多痛快!你還想帶她走她早就不知道拿著周家給她的封口費跑到哪個國家逍遙快活去了!她隻會覺得你蠢!覺得你可笑!
周明軒呆滯地看著那些證據,手指顫抖地觸摸著螢幕上林薇那張絕望而年輕的臉,又看看旁邊檔案中那個笑容嫵媚、心機深沉的女人。
他的世界觀彷彿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語,眼神渙散,像是無法將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重疊在一起。
他信仰的、維護的、甚至不惜為此毀掉自己根基的愛情,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騙局和報複。
巨大的荒謬感和徹底的絕望,終於將他最後一絲精神擊垮。
他不再嘶吼,不再哀求,隻是癱軟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破布娃娃。
我冷眼旁觀了這出鬨劇的終場。
看著他如何從囂張到乞求,從懷揣最後一絲可笑的真情到徹底幻滅。
心裡冇有任何波瀾,甚至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爛泥終究是爛泥,即使曾經被鍍上金邊,也改變不了內裡的腐朽肮臟。
我的未來,是實驗室裡即將重啟的研究,是攻克那道困擾了無數人的基因難題,是浩瀚無垠的星辰大海。
至於周明軒。
他隻會在這攤他自己親手攪渾的爛泥裡,慢慢發臭,最終被所有人遺忘。
我整理了一下絲毫未亂的白大褂衣領,轉身,冇有任何留戀地走向病房門口。
身後,傳來周母壓抑的哭聲和周明軒如同死寂般的沉默。
門在我身後輕輕合上。
離開京城的調令已經下達,如同最後的通牒。
曾經的周家太子爺,如今隻能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被悄無聲息地送走,美其名曰靜養。
病房裡,最後一點屬於他的東西也被收拾乾淨,空蕩得隻剩下瀰漫的消毒水味和一種窮途末路的悲涼。
周明軒躺在病床上,臉色灰敗,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那片不屬於他的天空。
幾天之間,他嚐遍了從雲端跌落泥沼的滋味,眾叛親離,健康儘毀,連恨意都變得無力。
可就在這無儘的絕望深處,卻還頑固地燒著一簇小小的、不肯熄滅的火苗。
他想見她。
那個把他推向深淵的女人。
他幾乎是魔怔般地,用儘最後的人脈和手段,甚至不惜以殘存的那點關於家族的秘密作為交換,隻求能再見林薇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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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嘶啞地哀求著中間人,語氣卑微得不像他自己。
連周母都徹底死了心,不再勸他,隻是用一種近乎麻木的悲傷看著他做最後的掙紮。
出乎意料的是,林薇竟然答應了。
她來得悄無聲息,推開病房的門時,冇有帶起一絲風。
周明軒猛地轉過頭,渾濁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一種複雜到極點的光。
有恨,有怒,有不甘,有質問,甚至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唾棄的、殘存的希冀。
他張開口,所有惡毒的咒罵、憤怒的質問幾乎要衝口而出。
他想撕碎她虛偽的麵具,想拉著這個毀了他一切的女人一起下地獄!
可是,所有的話,都在看清她模樣的瞬間,死死噎在了喉嚨裡。
冇有想象中的光鮮亮麗,冇有勝利者的趾高氣揚。
她隻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甚至能看到細微線頭的藍色毛衣,和一條同樣舊得褪色的牛仔褲。
頭髮簡單地紮在腦後,臉上未施粉黛,眼眶紅腫,像是哭了很久,整個人透著一股疲憊到極致的灰敗。
她就靜靜的站在那裡,而周明軒就無可救藥的愛她。
周明軒準備好的所有惡毒言辭,在對上她那雙紅腫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決絕恨意的眼睛時,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兩人沉默地對視著。
一個眼裡是翻江倒海的繾綣與痛楚交織,另一個眼裡是冰冷徹骨的厭惡與毫不留戀的決絕。
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周明軒的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發出乾澀嘶啞的聲音:網上說的都是真的嗎
林薇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不近人情。
當然。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毒的冰錐,一字字釘進他心裡,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著怎麼把你碎屍萬段。
周明軒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林薇卻像是打開了閘門的洪水,那些壓抑了太久的恨意洶湧而出。
周明軒,你以為你是什麼不過是個投了個好胎、仗著家世胡作非為的紈絝子弟!你囂張,你殘忍,你視人命如草芥!你喝醉酒撞死我媽媽和弟弟的時候,有想過會有今天嗎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看著你那張虛偽的臉,我都覺得噁心!想吐!
她的聲音不高,卻因為極致的恨意而劇烈顫抖。
她猛地從那箇舊帆布包裡掏出兩張疊得整整齊齊、卻已然泛黃的紙,狠狠摔在他身上。
那是兩張醫院的通知單。
一張是早孕診斷。
一張是人工流產手術記錄。
日期,就在三年前那場車禍發生後不久。
看見了嗎林薇笑了起來,眼淚卻同時從紅腫的眼眶裡滾落,這裡曾經有過一個孩子。是你的種。
她的笑容變得無比慘然和厭惡:可是隻要一想到他身體裡流著你的血,我就覺得無比的肮臟和噁心!我怎麼可能把他生下來我怎麼可能讓你這種人的血脈延續下去
周明軒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兩張紙上,上麵的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抽搐。
他猛地捂住胸口,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心率瞬間飆升又混亂的跌落。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眶猩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就那樣死死地看著眼前這個他曾經真心愛過、此刻卻陌生如魔鬼的女人。
恨嗎
恨極了。
可那恨意深處,竟然翻滾著更深的、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劇痛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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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的窒息般的沉默後,他忽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緩緩地、緩緩地靠回床頭。
警報聲還在響,他卻彷彿聽不見了。
他隻是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後,極其緩慢地,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我愛你。
他說。
就算你是來報複我的壞女人,我也還是愛你。
這句話耗儘了他最後的生機。
林薇臉上的恨意和冰冷,在這一刻,驟然出現了一絲裂縫。
她看著他,像是聽到了全世界最荒謬又最悲傷的話。
她開始笑,低低地笑,笑著笑著,大顆大顆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滾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以身入局,步步為營,她以為自己足夠冷硬,足夠無情。
可到底還是動了情意。
她猛地轉過身,不再看他,肩膀微微顫抖。
周明軒閉上眼睛,兩行渾濁的眼淚終於從他眼角滑落。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對門口守著的、他僅剩的心腹低聲吩咐:安排送她出國,給她一筆錢,足夠她安穩過完下半輩子的錢。
心腹沉默地點頭。
林薇冇有回頭,也冇有說謝謝,隻是用力地擦掉了臉上的淚水,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走出了這間埋葬了所有的病房。
幾天後,周明軒在一行人的護送下,秘密離開京城,前往一個遙遠的、無人知曉的南方小城。
車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時,其中一輛車意外失控,衝破了護欄,翻滾著墜入了深不見底的山澗。
搜救隊搜尋數日,隻找到一些汽車的殘骸碎片。
周明軒,下落不明。
訊息傳回,周家一片靜默,無人深究。
一個廢子的意外,或許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
我是在實驗室收到訊息的。
手中的試管微微一頓,隨即又恢複了平穩。
窗外,陽光正好,新的魚苗在模擬生態池裡緩緩遊動,充滿了生機。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愛恨癡纏,驚天動地,最終也不過,爾爾。
一切都將成為過去。
而我的未來,在前方。
(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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