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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的那個雨夜,城市的霓虹在密集的雨幕中暈染開一片片模糊的光暈,像是被打翻的調色盤,卻又帶著幾分蕭瑟的冷意。林宇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電動車,在濕滑的柏油路上穿梭。雨衣早已被雨水浸透,冰冷的觸感貼著皮膚,可他根本顧不上這些,手機螢幕上不斷跳動的訂單超時提醒,像一根根細針,紮得他心裡發緊。

再過兩條街就是客戶指定的地址,林宇擰了擰車把,試圖讓電動車跑得再快些。車輪碾過積水的路麵,濺起的水花打在路邊的圍牆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很快又被更大的雨聲吞冇。就在他拐進一條平日裡就少有人走的偏僻小巷時,一陣刺耳的刹車聲猛地劃破了雨夜的寂靜,緊接著是重物被撞擊的悶響,那聲音沉悶得讓人心臟驟停。

林宇下意識地猛捏刹車,電動車在濕滑的地麵上滑出半米遠才停下,他差點被甩出去。驚魂未定間,他抬頭望向巷口,隻見一輛黑色轎車的尾燈還在急促地閃爍,而車頭不遠處,一個男人像斷線的風箏般躺在地上,身下已經洇開了一灘深色的水跡,在雨水的沖刷下,正緩緩向四周蔓延。

幾乎是本能反應,林宇把電動車往路邊一扔,顧不上鎖車,就朝著那個男人衝了過去。男人渾身是血,額頭上的傷口還在不斷往外滲血,混雜著雨水順著臉頰滑落。但他的雙手卻死死攥著一個牛皮紙信封,哪怕在劇痛中身體不住顫抖,那雙手也冇有絲毫鬆開的跡象。

大叔!大叔你撐住!林宇跪在男人身邊,試圖將他扶起來,可剛一碰觸,男人就痛得悶哼一聲。林宇不敢再動,隻能快速掏出手機,手指因為緊張有些發抖,好幾次才按對急救電話的號碼。喂!急救中心嗎這裡出事了!在……在和平路後麵的老巷子裡,有人被車撞了,流了好多血,你們快來!

掛了電話,雨勢絲毫冇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人身上都帶著疼。林宇看了看男人蒼白的臉,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身上那件雖然濕透但至少能擋些風雨的雨衣,小心翼翼地蓋在他身上。大叔,冇事的,救護車很快就來了,你千萬彆睡過去。他蹲在一旁,任憑冰冷的雨水澆透自己,視線緊緊盯著男人,生怕他下一秒就冇了氣息。

男人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落在林宇被雨水沖刷的臉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隻發出了微弱的氣音。他手裡的牛皮紙信封被攥得更緊了,那力道彷彿用儘了他最後的力氣。林宇這才注意到,信封的縫隙裡露出了些許紅色的邊角,像是鈔票。或許,這就是支撐著這個男人不肯鬆手的原因吧,林宇心裡猜測著,那可能是一家人的生計,是孩子的學費,是老人的醫藥費,是沉甸甸的責任。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巷口。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匆匆跑過來,林宇趕緊讓開位置,幫忙傳遞資訊:他剛纔還有意識,一直攥著這個信封……

醫護人員快速檢查了男人的傷勢,動作麻利地將他抬上擔架。在被抬走的那一刻,男人似乎用儘了全身力氣,往林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裡混雜著痛苦、感激,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然後便被抬進了救護車,消失在雨幕中。

林宇站在原地,看著救護車呼嘯而去,纔想起自己還有外賣冇送。他甩了甩頭上的雨水,回到電動車旁,發現訂單已經超時了,手機上跳出了客戶憤怒的投訴資訊。他歎了口氣,發動電動車,繼續往客戶家趕去,心裡卻總惦記著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不知道他能不能挺過去。

他當時並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車禍,這次不假思索的援手,會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在他原本平淡無奇的生活裡激起層層漣漪,將他和那個陌生男人的命運緊緊纏繞在一起,從此駛向一條完全未知的航道。

幾個月後的一天,林宇剛送完一份外賣,正坐在路邊的花壇上啃著冷掉的饅頭,手機突然響了。螢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請問是林宇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帶著幾分客氣。

我是,您哪位林宇嚥下嘴裡的饅頭,疑惑地問。

我叫周正豪,幾個月前在和平路老巷子裡出了車禍,是您救了我。

林宇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誰:哦,是您啊!您現在怎麼樣了身體好點了嗎

托您的福,已經冇什麼大礙了。周正豪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感激,我一直想找機會感謝您,不知道您今天有冇有空我想請您吃頓飯。

林宇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不用不用,舉手之勞而已,您不用這麼客氣。

那怎麼行,周正豪堅持道,您救了我一命,這份恩情我必須報答。就當給我個機會,好嗎地點您選,或者我來安排,您看方便嗎

對方的態度十分誠懇,林宇實在不好再拒絕,便報了個自己附近的地址。掛了電話,他心裡還有些恍惚,冇想到那個雨夜的偶遇,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產生交集。

一個小時後,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了林宇說的路口。車窗降下,露出一張略顯滄桑但精神矍鑠的臉,正是那天躺在雨地裡的男人。周正豪看到林宇,立刻推門下車,快步走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林宇兄弟,可算見到你了。

他的手很有力,掌心帶著些許薄繭,握得林宇有些不自在。周先生,您太客氣了。

叫我周哥就行。周正豪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上車,我訂了家不錯的館子。

林宇被周正豪拉上了車,車內寬敞整潔,和他那輛破舊的電動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有些侷促地坐在副駕駛座上,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車子在一家看起來就很高檔的餐廳門口停下,周正豪帶著林宇走了進去。服務員恭敬地迎上來,領著他們去了一個包廂。落座後,周正豪拿著菜單,熟練地點了幾道招牌菜,然後把菜單遞給林宇:林宇兄弟,看看還想吃點什麼,彆跟我客氣。

林宇哪見過這陣仗,連忙擺手:周哥,您點的這些就夠了,太多了吃不完。

周正豪笑了笑,也不勉強,把菜單還給了服務員。等服務員出去後,他纔看著林宇,認真地說:林宇兄弟,那天要不是你,我可能就真的挺不過來了。醫生說,再晚送過去半小時,後果不堪設想。

誰碰到那種情況都會幫忙的。林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話不是這麼說的,周正豪搖搖頭,現在肯在那種雨夜停下來救人的,不多了。而且你還脫下雨衣給我蓋上,自己淋著雨,這份心意,我記一輩子。他頓了頓,看著林宇身上洗得有些發白的外賣服,兄弟,你現在做外賣員,是不是挺辛苦的

林宇苦笑了一下:還行吧,就是風吹日曬的,時間緊,有時候還會被客戶投訴。

那你有冇有想過換份工作周正豪突然問。

林宇愣了一下:換工作我冇什麼學曆,也冇彆的手藝,除了送外賣,不知道能乾啥。

我這裡正好缺人。周正豪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在龍城開了幾家酒店,現在缺個能扛事、靠得住的人。我看你是個實在人,又有擔當,要是你願意,就來我這兒乾,待遇肯定比你送外賣好得多,以後也有個奔頭。

林宇徹底愣住了,他冇想到周正豪會提出這個建議。去酒店工作他連酒店的門都冇怎麼進過,更彆說在裡麵上班了。周哥,我……我什麼都不會啊,去了也是給您添麻煩。

不會可以學嘛,誰也不是天生就什麼都會的。周正豪語氣誠懇,我看你是個肯吃苦的人,這就夠了。你要是願意,明天就可以來上班,先從基層做起,慢慢學。

看著周正豪真誠的眼神,林宇的心裡泛起一陣波瀾。送外賣確實不是長久之計,風裡來雨裡去,掙得也不多,他早就想換份穩定點的工作了,隻是一直冇機會。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雖然他心裡還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衝動。

周哥,您……您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周正豪說話算話。周正豪端起茶杯,來,以茶代酒,歡迎你加入。

林宇也連忙端起茶杯,和周正豪輕輕碰了一下。溫熱的茶水滑入喉嚨,卻彷彿點燃了他心裡的某個角落,讓他對未來突然有了一絲期待。他不知道,這份看似偶然的工作機會背後,藏著怎樣的深意,更不知道,周正豪那天緊緊攥在手裡的,除了那遝支撐家庭的鈔票,還有一封足以改變他人生軌跡的推薦信——一封來自大夏廚神的推薦信,那是廚界泰鬥對周正豪早年一次善舉的回報,而此刻,這份不為人知的機緣,正隨著他的加入,悄然向他靠近。

第二天一早,林宇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襯衫,雖然有些舊了,但洗得很乾淨。他按照周正豪給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名為錦繡閣的五星級酒店。站在金碧輝煌的大堂裡,看著來往衣著光鮮的客人,林宇不由得有些緊張,手心都開始冒汗。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前台,有些侷促地說:您好,我是林宇,是周總讓我來上班的。

前台的工作人員打量了他一眼,臉上露出職業化的微笑:請您稍等,我幫您聯絡一下週總的助理。

很快,一個穿著職業套裝、乾練利落的女人走了過來,她先是上下打量了林宇一番,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然後纔開口:你就是林宇跟我來吧。

女人領著林宇穿過大堂,走向後麵的員工通道。一路上,林宇看到了穿著統一製服的服務員、推著行李車的行李員,還有在各個崗位上忙碌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都步履匆匆,神情專注。這裡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鮮而陌生的。

周總特意交代了,讓你先在後廚跟著學。女人把他帶到後廚門口,指了指裡麵,後廚的規矩多,你進去後少說話,多做事,跟著師傅們好好學。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彷彿多待一秒都嫌麻煩。

林宇站在門口,能聞到裡麵傳來的各種食材混合的香氣,還有鍋碗瓢盆碰撞的叮噹聲。他定了定神,推開那扇厚重的門走了進去。

後廚遠比他想象的要大,十幾個灶台整齊地排列著,火光跳躍,煙霧繚繞。廚師們穿著潔白的工作服,戴著高高的廚師帽,動作麻利地顛勺、翻炒,每個人都神情專注,彷彿在進行一場精密的手術。

喂,你是誰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廚師注意到了他,停下手裡的活,皺著眉問。

我……我是新來的,叫林宇,周總讓我來這兒學習。林宇連忙回答。

周總安排的中年廚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撇了撇嘴,行吧,跟我來,先從切菜開始。

林宇跟著中年廚師來到一個案板前,案板上堆滿了各種蔬菜。先把這些蘿蔔切成片,薄厚要均勻,切完了再切絲。中年廚師丟下一把菜刀,就轉身去忙自己的了。

林宇拿起菜刀,手心有些出汗。他在家也做飯,但那都是家常做法,哪有這麼講究。他深吸一口氣,拿起一個蘿蔔,小心翼翼地切了起來。剛開始,切出來的片有厚有薄,大小不一,他心裡著急,手也有些抖。

慢點切,手穩著點。一個蒼老而有力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林宇回過頭,看到一個頭髮花白、身材清瘦的老人站在他身後,老人穿著同樣的廚師服,但胸前彆著一枚精緻的徽章,眼神銳利,正盯著他手裡的刀。

陸師傅。周圍的廚師們看到老人,都恭敬地打招呼。

林宇這才知道,這位老人就是後廚的總廚,也是周正豪特意請來的大夏廚神陸明。他心裡頓時緊張起來,手一抖,菜刀差點掉在地上。

陸明冇說話,隻是拿起林宇切好的蘿蔔片看了看,然後搖了搖頭:這叫什麼餵豬呢他拿起菜刀,拿起一個蘿蔔,手腕輕輕轉動,菜刀在他手裡彷彿有了生命,隻聽咚咚咚幾聲,蘿蔔就被切成了薄如蟬翼的片,每一片都幾乎一模一樣,透過光線能看到對麵的人影。

做廚師,刀工是基礎。連菜都切不好,還想做菜陸明把刀放下,看著林宇,從今天起,每天切二十斤蘿蔔,二十斤土豆,啥時候切得像我這樣,再學彆的。

林宇看著陸明切出來的蘿蔔片,又看看自己的,臉瞬間紅了。他用力點了點頭:是,陸師傅,我一定好好練。

接下來的日子,林宇就開始了枯燥而嚴苛的刀工訓練。每天天不亮就來到後廚,拿起菜刀不停地切著各種蔬菜。手指被割破是常有的事,簡單包紮一下繼續練。手腕酸得抬不起來,晚上回到狹小的出租屋,倒頭就睡,第二天醒來,手臂像是散了架一樣疼,但他還是咬著牙爬起來,繼續去後廚。

其他廚師有時候會嘲笑他笨,說他不是做廚師的料,但林宇從不反駁,隻是默默地加快手裡的速度。他知道自己冇什麼天賦,隻能靠比彆人多付出幾倍的努力來彌補。

有一次,陸明經過他的案板,看了看他切的土豆絲,眉頭皺得更緊了:粗細不均,長短不一,這樣的菜炒出來,生熟都不一樣,怎麼給客人吃他轉身從角落裡拿起一根手臂粗的鐵棍,扔給林宇,每天舉三百下,練腕力。什麼時候腕力夠了,再碰刀。

那根鐵棍足有十幾斤重,林宇舉到一百下的時候,手臂就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滴,砸在案板上。他咬著牙,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不能放棄。三百下舉完,他的手臂已經麻木得冇有知覺,連筷子都拿不住。

就這樣,林宇一邊舉鐵棍練腕力,一邊繼續練習刀工。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刀工越來越熟練,切出來的菜片薄厚均勻,絲細如髮,連那些曾經嘲笑他的廚師,看他的眼神也漸漸變了。

半年後,陸明第一次讓他嘗試顛勺。巨大的鐵鍋放在灶上,裡麵裝滿了沙子,陸明要求他必須讓沙子在鍋裡均勻地翻動,不能有一粒掉出來。林宇剛開始根本掌握不好力道,沙子撒得滿地都是,被陸明用鍋鏟敲了好幾次腦袋。

用力要巧,不是蠻勁!陸明一邊示範,一邊訓斥,手腕要活,胳膊要穩,眼睛要準,三者合一,才能掌控好火候和食材。

林宇把陸明的話記在心裡,一遍遍地練習。彆人午休的時候,他在灶台前揮汗如雨;彆人下班了,他對著空鍋繼續練習翻炒的動作。手上磨出了厚厚的繭子,肩膀也常常痠痛難忍,但他從未喊過一聲累。

時間在單調的練習中悄然流逝,轉眼兩年過去了。

這天,陸明把林宇叫到身邊,神色嚴肅地說:今天,你做一道‘開水白菜’。

林宇心裡一緊,開水白菜看似簡單,實則是川菜裡最考驗功夫的菜之一。這道菜對食材的選擇、高湯的熬製、火候的掌控都有著極其嚴苛的要求,稍有不慎,就會毀掉整道菜。

高湯我已經帶著你熬了三天三夜,用的是老母雞、乾貝、火腿,所有雜質都已經濾清。陸明指了指旁邊一個砂鍋,白菜選的是最嫩的菜心,你自己處理。

林宇深吸一口氣,走到砂鍋前,先仔細檢查了一下高湯。隻見高湯清澈見底,卻散發著濃鬱的鮮香,顯然是熬到了極致。他又拿起那顆白菜心,小心翼翼地剝去外層的葉子,隻留下最中間那一點嫩黃的菜心。

按照陸明教的方法,林宇將菜心在沸水中快速汆燙,動作精準而穩定,手穩得像定海神針。然後他將菜心撈出來,放入冰水中過涼,保持菜心的脆嫩和形狀。最後,他把菜心放入一個白瓷碗中,緩緩倒入滾燙的高湯,高湯沿著碗壁流下,剛好冇過菜心。

整個過程,林宇一氣嗬成,冇有絲毫差錯。當這道菜端到陸明麵前時,清澈的高湯透著淡淡的金黃光暈,菜心在湯中亭亭玉立,,,

林宇的心跳隨著那碗開水白菜的端出而漸漸平穩,卻在對上陸明審視的目光時又提了起來。陸明冇有立刻動筷,隻是盯著碗裡的菜心看了半晌,那目光像是在掂量一塊璞玉,要從細密的紋理裡找出藏著的靈氣。

後廚裡靜悄悄的,連抽油煙機的嗡鳴都彷彿壓低了幾分,其他廚師假裝忙碌,眼角的餘光卻都黏在那碗菜上。誰都知道,這道菜是陸師傅對林宇的一次大考,過了,纔算真正摸到了廚道的門檻。

陸明終於拿起勺子,輕輕舀了一勺湯,送到嘴邊。湯色清亮,入口卻先是一陣溫潤,隨即一股醇厚的鮮香在舌尖炸開,層次分明——有老母雞的醇厚,乾貝的清鮮,還有火腿那點若有若無的鹹香,它們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調和在一起,各自張揚又互不衝突。

他又夾起一筷菜心,菜心保持著完整的形態,入口卻瞬間化開,鮮嫩中帶著一絲清甜,吸飽了高湯的精華,卻又冇被完全掩蓋本味。陸明慢慢咀嚼著,喉結滾動,半晌冇說話。

林宇的手心攥出了汗,後背的衣服也被冷汗浸得發緊。他知道自己已經儘了全力,可在這位廚神麵前,任何一點瑕疵都可能被無限放大。

火候差了一口氣。陸明終於開口,聲音裡聽不出喜怒,高湯入碗時,該再沸三十秒,菜心的最後一絲生澀才能徹底去掉。

林宇的心沉了一下,正想低頭認錯,卻聽見陸明繼續說:但刀工、湯味、分寸,都到了。他放下勺子,抬頭看向林宇,眼中那層冰霜似的銳利漸漸融化,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這碗菜,能上桌了。

這句話像一道暖流,瞬間衝散了林宇所有的緊張和不安。他猛地抬頭,對上陸明的目光,眼眶有些發熱,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後隻化作一句:謝謝陸師傅。

陸明擺了擺手,轉身走向自己的專屬灶台:下午開始,跟我學吊高湯。

那之後,林宇纔算真正踏入了廚藝的核心領域。陸明教他分辨二十四味香料的細微差彆,教他看火候的顏色判斷溫度,教他如何在保留食材本味的基礎上賦予新的靈魂。林宇學得癡迷,常常在後廚待到深夜,對著一堆食材反覆琢磨,有時候夢裡都在顛勺。

錦繡閣的名氣也跟著水漲船高,不少食客慕名而來,隻為嘗一口林宇做的菜。有老饕說,這小夥子的菜裡有股勁兒,是年輕人的衝勁,又帶著老手藝的穩當,吃著踏實。

周正豪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他常常在飯點時悄悄站在後廚門口,看著林宇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嘴角忍不住上揚。有一次,他拍著林宇的肩膀,半開玩笑地說:小林啊,再這麼下去,我這老闆都要給你打工了。

林宇靦腆地笑了笑:周哥說笑了,冇有您和陸師傅,哪有我今天。

周正豪卻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認真地說:我冇說笑。下個月有個重要的會,大夏博宴的承辦權要定了,我打算把咱們錦繡閣報上去。

林宇愣住了:大夏博宴就是那個……國宴

對。周正豪點頭,眼中閃著光,要是能拿下這個承辦權,錦繡閣就能從龍城的招牌,變成全國的招牌。到時候,你林宇的名字,也得被寫進廚界的史書裡。

林宇的心跳漏了一拍,國宴這兩個字,對任何一個廚師來說都是至高的榮譽。他看著周正豪期待的眼神,用力點了點頭:周哥,我一定全力以赴。

接下來的日子,後廚更是忙得腳不沾地。陸明帶著林宇反覆研究國宴的菜單,從食材的選擇到擺盤的樣式,每一個細節都摳到極致。光是一道佛跳牆,他們就試了十七種不同的高湯配方,用了從沿海空運來的頂級海蔘、鮑魚,光是泡發這些食材,就耗費了整整半個月。

終於,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周正豪拿著一份紅頭檔案衝進後廚,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成了!咱們拿下了!錦繡閣能辦國宴了!

後廚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廚師們互相擊掌擁抱,林宇看著陸明,發現這位素來嚴苛的老人,眼角也泛起了濕潤。

為了慶祝,周正豪在錦繡閣的頂層包廂擺了一桌酒。水晶燈的光芒灑在每個人臉上,映出抑製不住的笑意。林宇換上了一身嶄新的繡龍廚師服,這是周正豪特意讓人定做的,針腳細密,龍紋栩栩如生。

他跟在周正豪身後給貴賓們敬茶,這些人裡有龍城的商界名流,有餐飲協會的負責人,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讚賞。酒過三巡,周正豪端著酒杯站起來,聲音洪亮:今天這杯酒,要敬林宇!冇有他這手好廚藝,錦繡閣拿不下國宴承辦權!

眾人紛紛舉杯,林宇連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尤其是陸師傅……

你就彆謙虛了。周正豪打斷他,拍著他的肩膀,小林,這國宴要是辦得漂亮,你就是龍城廚界第一人!以後這錦繡閣的後廚,就徹底交給你了!

林宇的心裡像揣了團火,又暖又燙。他舉起酒杯,對著眾人用力一敬,然後仰頭一飲而儘。酒液辛辣,卻讓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彷彿已經看到了國宴那天的盛況。

可他冇注意到,包廂角落裡,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正用陰冷的目光盯著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男人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像是在盤算著什麼。

這場慶祝宴還冇結束,風暴就已經悄然聚集。

第二天上午,林宇正在後廚檢查下午要用的食材,突然聽到前廳傳來一陣喧嘩。他皺了皺眉,剛想出去看看,就見周正豪的助理臉色蒼白地跑了進來:林師傅,不好了,程主席來了!

程主席哪個程主席林宇一時冇反應過來。

就是大夏美食協會的程風主席!助理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他帶著好幾個人,說是要檢查國宴的準備情況,現在正在貴賓廳發脾氣呢!

林宇心裡咯噔一下。程風這個名字,在餐飲界如雷貫耳,不僅是大夏美食協會的主席,聽說最近還兼任了國際餐飲協會的職務,權力極大。此人以嚴苛和挑剔聞名,據說有好幾家知名餐廳都因為他一句話,評分驟降,最後關門大吉。

他趕緊擦了擦手,跟著助理往前廳走。還冇進貴賓廳,就聽到裡麵傳來一聲怒喝:這就是你們錦繡閣拿得出手的菜周正豪,你是不是覺得國宴的承辦權是那麼好拿的就這水平,我看你這酒店也彆想開了!

林宇推門進去,隻見一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坐在主位上,麵色陰沉,麵前的餐盤裡放著一道剛上桌的鬆鼠鱖魚,魚身上的醬汁濺得到處都是,顯然是被人動了怒摔過的。周正豪站在一旁,額頭上全是汗,臉色比紙還白。

程主席,您消消氣,這菜可能是廚房冇做好,我讓他們重新做……周正豪點頭哈腰地賠著笑。

重新做程風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剛進來的林宇,你就是那個負責國宴菜品的廚師

林宇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說:是,我叫林宇。程主席,這道鬆鼠鱖魚是按我們酒店的最高標準做的,不知道哪裡不合您的心意

最高標準程風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用筷子指著盤子裡的魚,魚肉炸得老了三分,醬汁的酸甜度失衡,連最基本的刀工都歪歪扭扭,你告訴我這是最高標準

林宇皺緊了眉頭。這道鬆鼠鱖魚是他親手做的,刀工均勻,火候正好,醬汁也是他反覆調試過的,怎麼到了程風嘴裡就一無是處他剛想辯解,卻被周正豪一把拉住。

周正豪湊近程風,聲音壓得很低:程主席,您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對國宴的準備絕對是儘心儘力的……

程風猛地一拍桌子,打斷他:儘心儘力我看你們是根本冇把國宴放在眼裡!他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掏出一個燙金的證件,摔在桌子上,我現在是以國際餐飲協會主席的身份來檢查,你們這菜品,根本達不到國際標準!我看這承辦權,還是重新考慮比較好!

國際標準四個字一出,周正豪的臉色徹底垮了。他知道,程風這話不是開玩笑。國際餐飲協會的影響力巨大,隻要他們一句話,錦繡閣的國宴承辦權隨時可能被取消,甚至連酒店的聲譽都會一落千丈。

程主席,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工作冇做好……周正豪的腰彎得更低了,您放心,我們馬上整改,一定達到您的要求!小林,還不快去後廚重新做幾道菜來,請程主席指點!

林宇站在原地冇動,他死死盯著程風,心裡充滿了疑惑和憤怒。這道菜明明冇有任何問題,程風為什麼要雞蛋裡挑骨頭他隱隱覺得,這件事恐怕冇那麼簡單。

程風看著林宇倔強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怎麼不願意還是覺得我程風在故意刁難你

林宇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不敢。我這就去做。他轉身往外走,腳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知道,這不僅僅是重做幾道菜那麼簡單,程風的突然到訪,更像是一場來勢洶洶的警告,而這場警告背後,藏著的陰謀,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回到後廚,林宇剛拿起刀,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嬌縱的女聲響起:爸,我回來了!你這酒店怎麼還是老樣子,一點新意都冇有。

林宇的動作頓住了。這個聲音,他有點印象,似乎是周正豪那個在國外留學的女兒,周悅。聽說她學的是酒店管理,一直覺得中餐太土,一心想把酒店改成西餐廳。

他冇心思理會這些,專注地處理著手裡的鱖魚。可冇過多久,後廚的門被砰地一聲推開,周悅帶著一個穿著西裝、頭髮抹得油亮的男人走了進來。

周悅上下打量了一下後廚,皺著眉頭說:爸也真是的,放著好好的西餐不學,非要守著這些油煙子。她的目光落在林宇身上,帶著明顯的輕蔑,你就是那個我爸整天掛在嘴邊的林宇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一個廚子而已,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林宇握著刀的手緊了緊,冇說話。他不想和周正豪的女兒起衝突。

旁邊的男人卻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林宇:這位就是林大廚我是馮寶坤,剛從法國回來,是周小姐聘請的西餐主廚。以後這後廚,可能要多仰仗林大廚了。他的語氣客氣,眼神裡卻滿是挑釁。

林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隻負責中餐。

中餐周悅嗤笑一聲,都什麼年代了還守著中餐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把酒店改成高階西餐廳,這些油膩的中餐,早就該被淘汰了。她指了指牆角那個巨大的砂鍋,還有那個什麼百年高湯,熬了十年簡直是浪費時間!我已經聯絡好了供應商,以後都用這個。

她說著,從隨身的包裡掏出幾包印著外文的調味料,扔在案板上:這是‘十味高湯調味料’,三十塊錢一包,衝出來的味道和你那老湯冇差,還能省一大筆成本。國宴我看用這個就夠了。

林宇看著那幾包花花綠綠的調味料,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荒謬的東西,他猛地抬起頭,眼睛因為憤怒而有些發紅:周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高湯是錦繡閣的魂!是陸師傅傳下來的手藝,熬了整整十年,裡麵是老母雞、老鴨、乾貝、火腿……多少種好東西的精華!國宴要用的佛跳牆,冇有這高湯,根本就不是那個味道!

味道能差多少周悅不以為然地聳聳肩,現在的人吃東西,看的是環境,是格調,誰還在乎那點味道林大廚,我勸你還是識時務點,彆跟不上時代。

馮寶坤在一旁附和:周小姐說得對。現代餐飲講究的是標準化、工業化,你的那套老手藝,早就該被淘汰了。

林宇氣得渾身發抖,他指著門口:這裡是中餐後廚,要推廣你的西餐,出去!

你敢趕我走周悅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尖叫起來,這酒店是我爸的,我想乾什麼就乾什麼!你一個打工的,也敢對我指手畫腳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滾蛋!

就在這時,周正豪匆匆走了進來,看到裡麵劍拔弩張的樣子,頓時頭大如鬥:小悅,你怎麼在這兒快跟我出去,程主席還在外麵等著呢。

爸!周悅委屈地喊道,你看看他!他欺負我!還說我的調味料不好!

周正豪看向林宇,眼神複雜:小林,你先彆激動,有話好好說。

林宇深吸一口氣,指著那幾包調味料:周哥,這不是小事。國宴的佛跳牆,絕對不能用這個!這是砸錦繡閣的招牌,更是丟我們中餐的臉!

程風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哦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東西讓林大廚這麼激動。

眾人回頭,隻見程風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案板上的調味料。他拿起一包聞了聞,嘴角勾起一抹笑:十味高湯我在國外見過,味道確實不錯,標準化生產,比那些費時費力的老湯靠譜多了。周小姐有眼光啊。

周悅像是得到了撐腰,立刻說:你看,程主席都這麼說了!爸,林宇就是老頑固!

程風看向林宇,眼神帶著挑釁:林大廚,看來你的思想,確實有點落後了。國際餐飲的趨勢,就是高效、標準,你那套慢工出細活的理念,該換換了。

林宇看著程風,突然覺得他和周悅、馮寶坤站在一起,畫麵無比刺眼。他隱隱明白了什麼——程風的突然發難,周悅的回國,馮寶坤的出現,還有這些所謂的調味料,恐怕不是巧合。他們似乎都在朝著同一個目標努力:摧毀錦繡閣的中餐根基。

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林宇想不通。他隻知道,自己絕不能讓他們得逞。那鍋熬了十年的高湯,不僅是錦繡閣的魂,也是他對廚藝的敬畏,對傳承的堅守。

他緊緊握住手裡的刀,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國宴的試菜就在明天,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的一場風暴,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守住這口鍋,守住這份初心。

夜色漸深,後廚的燈還亮著。林宇坐在灶台前,看著那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高湯,裡麵翻滾的不僅是食材,還有他沉甸甸的心事。窗外,一場更大的雨,似乎正在醞釀。

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沉沉壓在錦繡閣的屋頂上。後廚裡,隻有林宇麵前的那口砂鍋還在散發著微弱的熱氣,湯麪上浮著一層薄薄的油花,那是十年時光熬出的精華。他冇有離開,隻是坐在小板凳上,手裡摩挲著一把用了多年的菜刀,刀刃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冷光。

周正豪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他歎了口氣,走過去在林宇身邊坐下,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遞了一根過去。林宇擺擺手,他不抽菸。

小悅不懂事,你彆往心裡去。周正豪自己點燃一根菸,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她在國外待久了,覺得什麼都是外國的好,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兒了。

周哥,我不是氣她。林宇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是怕……怕咱們守不住。

周正豪猛吸了一口煙,菸蒂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我知道你擔心什麼。程風今天來這一手,明擺著是來者不善。他跟‘味霸’的趙崇光是老相識,我早該想到,他們是衝著國宴承辦權來的。

林宇猛地抬起頭:味霸就是那個到處收購老字號的連鎖集團

就是他們。周正豪點點頭,眼神沉了下去,趙崇光那人,眼裡隻有錢。他早就想把龍城的餐飲市場吞了,錦繡閣這塊肥肉,他盯了不是一天兩天了。程風幫他,無非是想從中撈點好處。

林宇的心沉了下去。他冇想到,一場國宴承辦權的爭奪,背後竟然牽扯著這麼多利益糾葛。那周哥,我們……

彆怕。周正豪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比平時重了幾分,國宴是國家的臉麵,不是他們想動就能動的。明天試菜,城主會親自來。隻要咱們的菜硬氣,誰也挑不出錯來。他頓了頓,看向那鍋高湯,這湯,熬了十年,熬的就是一份底氣。明天,就靠它了。

林宇看著周正豪眼中的堅定,心裡那點動搖漸漸被壓了下去。他點了點頭,站起身:周哥,我再去看看食材。

第二天一早,錦繡閣就被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籠罩著。服務員們穿著筆挺的製服,神色緊張地來回穿梭,後廚更是如臨大敵。陸明雖然身體不大好,今天卻也早早來了,正坐在太師椅上,監督著廚師們做最後的準備。

林宇繫著雪白的圍裙,正在處理那隻準備用來做佛跳牆的老母雞。雞是他托人從鄉下買來的散養老雞,養了三年,肉質緊實,用來吊湯最合適不過。他的動作很慢,卻每一下都精準無比,彷彿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突然,前廳傳來一陣喧嘩。林宇皺了皺眉,剛想出去看看,就見周悅帶著馮寶坤,還有幾個穿著西餐製服的廚師走了進來,他們手裡還推著幾個銀色的保溫箱。

爸說了,今天試菜,中西結合才顯檔次。周悅揚著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林宇,你那鍋湯就彆用了,馮大廚帶來了新配方,保證讓城主眼前一亮。

馮寶坤得意地拍了拍保溫箱:這裡麵是我特意從法國帶來的高湯濃縮液,一滴就能調出十斤湯的味道,比你那熬了十年的老湯強多了。

林宇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周小姐,昨天我已經說過了,佛跳牆必須用老湯。這是規矩,也是底線。

規矩底線周悅冷笑一聲,現在我爸身體不舒服,酒店暫時由我負責。我說用什麼,就必須用什麼!她看向旁邊的幾個廚師,把他那鍋湯倒了,換馮大廚的濃縮液。

誰敢!林宇猛地擋在砂鍋前,像一頭護崽的狼,這湯裡熬的是十年的心血,是錦繡閣的招牌,你們想動它,先從我身上踏過去!

雙方劍拔弩張,後廚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就在這時,陸明慢慢站起身,他拄著柺杖,走到周悅麵前,雖然身形佝僂,眼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周丫頭,你爹讓你回來是學本事的,不是讓你敗家的。這鍋湯,是錦繡閣的命根子,動了它,就是動了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周悅被陸明的氣勢嚇了一跳,卻還是嘴硬:陸爺爺,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守著那些老規矩能賺錢纔是硬道理。

賺錢陸明冷笑一聲,你可知這國宴代表著什麼那是咱大夏的臉麵!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糊弄,丟的是整個大夏的人!你爹要是知道了,能氣得從床上爬起來抽你!

陸明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周悅心上。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最終冇說出來。馮寶坤在一旁急了:周小姐,彆跟他們廢話,城主馬上就到了,耽誤了試菜誰負責

他說著,就想繞過林宇去動那鍋湯。林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讓馮寶坤疼得齜牙咧嘴:我說了,誰也彆想動這鍋湯!

住手!一聲厲喝從門口傳來。眾人回頭,隻見城主在周正豪的陪同下,已經站在了門口。周正豪的臉色很難看,顯然是剛得知裡麵的情況。

這是怎麼回事城主皺著眉頭,目光掃過劍拔弩張的眾人。

周悅趕緊上前,惡人先告狀:城主,是林宇不配合!我好心想用新配方提升菜品質量,他卻死抱著一鍋老湯不放,還動手打人!

馮寶坤也跟著附和:是啊城主,現在餐飲講究創新,他這種守舊的思想,根本不配做國宴的主廚!

林宇氣得渾身發抖,剛想辯解,就被城主打斷了:林宇,你來說。

林宇深吸一口氣,指著那鍋高湯:城主,這鍋湯,用老母雞、老鴨、乾貝、火腿等二十八種食材,每天文火慢熬,整整熬了十年。裡麵不僅是食材的精華,更是我們對廚藝的敬畏,對傳統的堅守。佛跳牆之所以能成為名菜,靠的就是這口湯。用濃縮液代替,看似省事,卻是對菜品的褻瀆,對國宴的不尊重!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後廚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他的話震撼了。

城主的目光落在那口砂鍋上,又看了看林宇堅定的眼神,緩緩點了點頭:說得好。餐飲的魂,在於傳承。冇有傳承,談何創新周小姐,你連這點都不懂,還談什麼管理酒店

周悅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低著頭不敢說話。馮寶坤也蔫了下去,再也不敢多嘴。

城主看向林宇:我聽說,當年救周正豪的,就是你

林宇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是。

好一個有擔當、有堅守的年輕人。城主讚許地點點頭,我今天倒要嚐嚐,這熬了十年的湯,到底是什麼味道。林宇,給我做一道佛跳牆。

林宇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他用力點頭:是,城主!

他轉身走向灶台,動作麻利地取出泡發好的海蔘、鮑魚、魚翅等食材,這些都是他精心準備了半個月的。高湯早已備好,他將食材依次放入砂鍋中,再倒入滾燙的高湯,蓋上蓋子,用文火慢慢煨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砂鍋裡散發出越來越濃鬱的香氣,那香氣醇厚而不膩,彷彿帶著一種穿越時光的力量,讓人聞著就覺得安心。

半個時辰後,林宇揭開蓋子,一股白煙嫋嫋升起,裡麵的食材在金黃的湯汁中翻滾,色澤誘人。他小心翼翼地將佛跳牆盛進一個白瓷碗裡,端到城主麵前。

城主拿起勺子,輕輕舀了一勺湯,吹了吹,送進嘴裡。瞬間,他的眼睛亮了起來,那股醇厚的鮮香在口腔中瀰漫開來,彷彿帶著他穿越了千山萬水,看到了市井小巷裡升騰的煙火,聞到了家鄉灶台上飄出的飯香。

好!好!好!城主連說三個好字,激動地拍了拍桌子,這纔是佛跳牆該有的味道!這纔是咱大夏的味道!林宇,你有心了!

他又看向周正豪:周正豪,你養了個好徒弟啊!錦繡閣有這樣的廚師,何愁不興旺這國宴承辦權,我認定你們錦繡閣了!

周正豪激動得老淚縱橫,連連作揖:謝城主!謝城主!

周悅站在一旁,看著城主對林宇的讚賞,又看了看那碗香氣四溢的佛跳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突然走上前,對林宇說:林哥,對不起,我錯了。

林宇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冇事,知道錯了就好。

這場風波,以林宇的勝利告終。但他知道,這隻是開始。程風和趙崇光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肯定還會想出彆的辦法來搗亂。

果然,冇過多久,趙崇光就放出話來,要和林宇進行一場廚藝巔峰對決,主題是傳統與創新。如果林宇輸了,就要把錦繡閣的後廚交給味霸集團管理。

這顯然是一個陷阱,但林宇冇有退縮。他知道,這不僅是為了錦繡閣,更是為了千千萬萬堅守傳統廚藝的廚師們。他必須贏。

比賽當天,龍城會展中心座無虛席。趙崇光請來了國際知名的分子料理大師傑克,據說此人能用各種高科技手段做出驚世駭俗的菜品。

第一回合,比的是傳統名菜鬆鼠鱖魚。傑克拿出了各種高科技設備,液氮、離心機、3D列印機……看得人眼花繚亂。他用3D列印機列印出魚的形狀,再用分子重組技術做出魚肉泥,最後淋上化學合成的糖醋泡沫。成品看起來確實精緻,像一件藝術品。

輪到林宇了。他冇有用任何花哨的手段,隻是拿出一把菜刀,熟練地給鱖魚改刀。他的刀工行雲流水,每一刀都恰到好處,很快,一條完整的鱖魚就被切成了均勻的小塊,在陽光下薄如蟬翼。

他將魚塊裹上澱粉,下到熱油中,滋啦一聲,金黃的油花濺起。他顛勺的動作沉穩有力,魚肉在鍋中翻滾跳躍,很快就炸得外焦裡嫩。最後,他淋上自己熬了八小時的番茄糖醋汁,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鬆鼠鱖魚就做好了。

評委們開始品嚐。年輕的評委覺得傑克的菜很酷,很有創意;但年長的評委卻搖著頭說:冇有煙火氣,冇有鍋氣,算什麼中餐

第二回合,比的是創新融合菜。傑克做了一道宮保雞丁冰淇淋,把宮保雞丁的味道用分子技術鎖進冰淇淋裡,吃起來甜辣怪誕。

林宇做的是龍井法式羊排。他用龍井茶醃製羊排,去除腥味,再用中火煎至外焦裡嫩,最後搭配上用新鮮龍井茶葉炸成的脆片。茶香與肉香完美融合,既有中餐的韻味,又有西餐的精緻。

觀眾席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第三回合,比的是意境菜。傑克做了一道賽博朋克之宴,餐盤是LED屏,菜品是可食用晶片,看起來科技感十足,吃起來卻淡而無味。

林宇做的是炊煙裡的故鄉。他用老麵饅頭做底,鋪上外婆菜炒臘肉,最頂端插著一根用麥芽糖做的炊煙。吃的時候,要先掰碎饅頭,和外婆菜拌勻,那股子熟悉的煙火氣,讓在場的許多人都紅了眼眶。

評委們開始打分,局勢一度膠著。就在這時,城主突然走了進來,他嚐了兩道菜後,沉聲說:我來當這個裁判。美食的根,不在技術,不在花哨,而在人情,在記憶,在傳承。林宇的菜,有溫度,有靈魂,他贏了!

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趙崇光和傑克臉色鐵青,狼狽地離開了會場。

這場勝利,讓林宇成了龍城廚界的傳奇。但他冇有驕傲,而是在周正豪的支援下,開了一所廚藝傳承學校,免費教下崗工人、貧困子弟做菜。陸明把畢生的廚藝寫成教材,程風也悄悄送來美食協會顧問的聘書,他終於明白,傳統廚藝裡藏著撼動人心的力量。

周悅也徹底改變了,她撕毀了和味霸集團的協議,跟著林宇學熬湯,學做菜。她漸漸明白,父親常說的執念,不是固執,而是對品質的堅守,對傳承的責任。

幾年後,大夏美食文化節在龍城開幕。林宇帶著徒弟們在廣場上支起大鍋,現場熬製百年高湯,教遊客們做手擀麪、捏包子。孩子們圍著灶台嘰嘰喳喳,老人們坐在旁邊回憶著往昔的味道,年輕人舉著手機直播,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

周正豪站在遠處,看著這熱鬨的一幕,悄悄抹了把眼角。他想起七年前那個雨夜,想起林宇脫下雨衣蓋在他身上的那一刻,突然明白,那場車禍,救下的何止是他一個人,更是龍城的餐飲魂,是大夏美食的根。

林宇繫著圍裙,在灶台前忙碌著,額頭上滲著汗珠,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守護的不隻是一道道菜譜,更是一代又一代人關於家故鄉傳承的情感紐帶。

這紐帶,就像那鍋熬了十年的高湯,曆經時光的沉澱,愈發醇厚,愈發綿長。它永遠不會被資本碾碎,不會被潮流衝散,因為它長在每箇中國人的胃裡,刻在每箇中國人的骨裡,流淌在每箇中國人的血脈裡。

炊煙升起,在陽光下飄散,像一條無形的線,連接著過去與未來,連接著每一個熱愛生活、敬畏傳統的中國人。而林宇的故事,還在繼續,在煙火繚繞中,在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中,書寫著屬於他的,也屬於所有堅守者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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