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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
織女摔斷了腿,愛吃瓜的我誤打誤撞被迫頂上鵲橋。
什麼,神話故事裡的牛郎竟不是兢兢業業的放牛人,而是位八塊腹肌醋罈子神仙哥哥。
要死,逃不掉了。
他掐住我的腰,俯身在我耳邊低語:不許想他,隻想我。
1
七夕佳節,我正站在鵲橋旁為牛郎織女瘋狂打call,一股神秘力量將我強行拽了出去。
冇錯,就你了。
我大腦一片空白,好不容易穩住身子,我,乾什麼
仙官上下打量著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織女摔斷了腿,儀式不容中斷,接下來的工作你去替她完成吧。
不可啊不可啊,大人請三思啊。
仙官大手一揮,瞬間金光閃爍,我的一身粗布爛麻變成了織女的雲錦天衣。
若搞砸了,你我都要遭受天譴。
什...什麼
話音未落,身後的人影越退越遠,眨眼功夫我已經站到了鵲橋上。
其實我想說,我不怕遭天譴啊仙官大人。
何苦為難一個小小鬼魂呢。
我欲哭無淚。
咦
我不可置信地將手指張開又合攏,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天呐,我有身體了
還冇等我感歎完,對麵一人朝我緩緩走來。
那人劍眉星目,身姿挺拔,眼神間透露出難以捉摸的深邃。
我一時間望出了神。
神話故事裡不都說,牛郎是一黝黑憨厚的放牛人嗎,怎麼眼前這個牛郎美得跟個神仙似的。
我承認,我很花癡。
跟這麼個神仙哥哥過一天,好像也不虧
相公~
待他走近,我嬌滴滴開口,拚命擠了擠右眼。
旁邊還這麼多人看著呢,可不能現在露餡兒。
噗。
那人嘴角帶笑,眼神溫柔,似是調侃道:
娘子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我心中警鈴大作,不會吧不會吧,他這就要戳穿我了。
嗚嗚嗚,我還指著下輩子投個好胎呢。
無妨。
他順勢牽起我的手,我感受到一股暖流注入體內,虛弱的魂體也穩定了些。
我們走吧。
我悄悄轉過頭,剛纔那個仙官跳來跳去,嘴裡好像在說些什麼。
嗯,聽不清。
看清了,他比了個大拇指,應該是誇讚我吧。
好的相公。
我快走幾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2
男人一路經過不少天兵天將,在一張桌子前停下。
桌麵上擺放了幾根細針,幾塊破布。
娘子,按每年慣例,你需縫製一樣東西贈與我。
他望著我,眼底柔情似水。
可是我卻直冒冷汗,我一個積木都拚不好的人,讓我織布這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嘛。
但是天命難違,這麼多雙眼睛盯得我毛刺刺的。
郎君。
旁邊一巡邏小仙開口道:
織女仙子今日身上的仙韻似乎弱了些
男人立刻將我攬入他的懷中,用寬大的衣袖遮擋了我大半身子:
娘子近日在人間扶危濟困多用法術,消耗是大了點。
小仙點點頭,轉身離去。
太可怕了,真是危機四伏。
我趴在他的懷裡一動也不敢動。
可是這男人,怎麼這麼香。
我貪婪嗅著他衣服上的茉莉香,當鬼魂這些年,五感儘失,一時間這香氣聞得我有點暈乎乎的。
他揉了一把我的頭髮:娘子起來了。
我纔回過神,假裝咳嗽兩聲,正襟危坐。
我趕忙調動我僅存記憶中有關縫紉的一切,緊張兮兮拿起針運作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我的大作完成。
我驕傲的舉到男人麵前:相公可還喜歡
周圍的仙官盯著我的大作,大氣不敢出。
他小心捧著,生怕弄壞了,娘子所織,皆為心意,勝過一切巧技。
我甚是喜愛。
哇哦~
在旁邊觀看的喜鵲們和仙官爆發出一陣羨慕的驚歎。
我偷偷瞅了眼神仙哥哥,他深情款款地欣賞我的亂七八糟作品,不像演的。
再看看其他仙官們,還在議論牛郎織女的佳話。
我心裡美滋滋。
好吧,當仙女還不賴嘛。
3
郎君,時辰已到。
小仙微微鞠躬,拱手提醒。
男人見我一臉疑惑,小聲道: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循舊例,我們要往人間一遊,效仿牛郎織女之誼,纔可全此佳話。
奧奧。我似懂非懂迴應。
既已做好準備,便即刻啟程。
刹那間一束白光將我們包圍,我的身體變成了半透明狀。
男人緊緊握住我的手,源源不斷的仙力傳到我的身體每一個器官。
不知為何,他的臉色蒼白幾分。
隻見二人化作一道流光,墜向下方人間。
風聲在耳邊呼嘯,雲層被急速破開。
作為一隻鬼,我很久冇有體驗過這種實體下墜的感覺了。
喂,牛郎大哥,你們神仙怎麼都這麼不遵守交通規則的,申請航線了嗎超速了啊喂!
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笑,帶著胸腔的震動。
事急從權,娘子見諒。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極穩,甚至還有閒心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我更貼近他。
誰是你娘子,我是臨時工,五險一金都冇有的那種!
我悲憤無比,試圖掙紮,但徒勞無功。
這隻牛郎的臂膀咋跟鐵鉗似的。
嗯,臨時娘子也是娘子。
抓緊,要降落了。
突然,失重感驟然消失。
我感覺自己像是被輕輕放在地上的羽毛,腳踏實地,嗯…地
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再是仙氣繚繞的鵲橋,而是一片靜謐的山穀。
溪水潺潺,空氣裡瀰漫著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旁邊還有一間看起來頗為雅緻的小竹屋。
而那位牛郎,正站在她麵前不停往袖子外掏東西。
他先是掏出了一盞古樸的油燈,又掏出了一套茶具,接著是軟墊、甚至還有一碟看起來就很好吃的糕點。
我看得目瞪口呆,脫口而出:哆啦A夢。
男人動作一頓,抬眼望來:何為哆啦A夢
冇什麼,我趕緊擺手。
男人將最後一塊糕點擺好,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磨磨蹭蹭地走過去,警惕地坐在軟墊上,離他遠遠的。
拿起一塊糕點,嗅了嗅,是桂花糖糕,我生前最愛吃的那種。
我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是熟悉的味道。
鬼魂冇有味覺,但這臨時仙體有。
一口糕點下去,差點把我眼淚吃出來。
主要是饞的。
如何男人在我對麵坐下,姿態優雅地斟茶。
還行吧。我手很誠實地又拿了一塊。
男人眼底笑意更深,將茶杯推到麵前:娘子喜歡便好。
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我埋頭苦吃,試圖用食物掩蓋內心的慌亂。
男人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我。
直到我被看得頭皮發麻,差點噎住。
那個……相公牛……郎君。
邵風。他溫和地糾正。
哦,邵風。
我不敢看他。
我還不知娘子叫什麼。
蘇沐禾
所以,我們接下來乾嘛。
邵風沉吟片刻道:
牛郎織女相會,並非枯坐。或許我們可以仿效人間夫妻,日常相處
......
神特麼仿效人間夫妻,這劇本是不是拿錯了
行吧。
我擠出一抹微笑。
我還能說什麼。
人家牛郎同誌敬業得很,還在努力走劇情呢。
4
接下來的幾天,畫風變得極其詭異。
白天,邵風真像個隱居的文人雅士,帶我逛山穀,認花草。
晚上,他就變出棋盤教我下棋,或者拿出一卷書念給我聽。
他體貼入微,風度翩翩,知識淵博得不像個放牛的。
我也從一開始的警惕,慢慢放鬆。
甚至偶爾會覺得,如果忽略這詭異的開頭,這段日子簡直是我做鬼以來最愜意的時光。
就是有點太愜意了,愜意得讓我心裡發毛。
這牛郎也太完美了,完美得很不真實。
比如,我隻是多看了一眼某棵樹上紅彤彤的野果,第二天那果子就洗淨了放在我窗前。
比如,我隨口哼了句不知從哪聽來的跑調小曲,過了幾天,他居然用竹笛準確地吹出了那調子。
而且他看我的眼神,總讓我覺得像是在看一個失而複得的寶貝。
我心裡的問號越攢越多。
這天,邵風在溪邊釣魚,我靜靜蹲在一旁觀看。
陽光透過縫隙落在他專注的側臉上,長而密的睫毛垂下,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真是該死的好看。
我悄咪咪開口:那個,邵風啊,你們天上績效考覈很嚴格嗎
嗯
就是,你對你這牛郎的角色,是不是有點過於投入了。
我掰著手指頭數,你看啊,又做飯又洗衣,還陪聊陪玩陪散步,知識講座天天開,你們天庭對年度情侶代言人的服務要求都這麼捲了,織女知道你這麼敬業嗎。
邵風沉默了三秒,然後低下頭,肩膀微微抖動。
你笑什麼。
邵風抬起頭,眼裡是藏不住的笑意,我隻是覺得,娘子所言甚是。或許是因今年的織女格外不同,令人情不自禁,便想做得更好些。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眼神裡的情意幾乎要溢位來。
我摸摸自己的臉,哎,這臨時仙體好像有點過熱。
你少來這套,我去看看屋裡水燒開了冇。說完同手同腳地就往小屋跑。
邵風看著我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饒有興趣:還是這麼不經逗。
好不容易跑回屋,我背靠著門板,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不對勁,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
這個牛郎絕對有問題。
他肯定不是神話故事中的普通NPC,哪家NPC好感度漲得這麼飛快,還自帶撩人技能的。
我捶了捶自己的腦袋,試圖從那些模糊破碎的記憶裡找出點線索。
可惜我對邵風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至於這張臉,好看是好看,但確實陌生。
可是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又從何而來。
啊啊啊,煩死了!
我把自己摔進鋪著柔軟獸皮的床榻裡,滾來滾去。
美色誤人,甜食誤人,蘇沐禾你清醒一點,你是臨時工,假期結束就要被打回原形的。
我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屋外忽然傳來邵風略帶急促的聲音:娘子,待在屋裡,彆出來。
5
我彈射起身。
怎麼了
窗外,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山穀間瀰漫起不祥的黑霧。
邵風站在屋外空地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長劍。
他周身的氣勢完全變了,不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牛郎,而帶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黑霧中,傳來桀桀怪笑,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
好純淨的魂魄,雖是臨時仙體,卻是大補,乖乖跟老夫回去吧。
邵風眼神淩厲,手中長劍輕振,一道劍光橫掃而出,瞬間將那片黑霧撕裂。
滾。
那黑霧中的人似乎吃了一驚,發出一聲痛呼:
你是!
一道更強的劍光閃過,黑霧徹底消散,彷彿從未出現。
一切發生得太快,還冇反應過來,危機已經解除。
邵風收劍回鞘,轉身看向視窗,臉上的冰霜瞬間消融,又恢複了那副溫柔的樣子。
冇事了,一個不開眼的邪修,覬覦你的魂魄。冇嚇到你吧。
我呆呆地看著他,心臟怦怦直跳。
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剛纔那個樣子的邵風,怎麼會這麼帥。
哦老夫的少女心。
你剛纔用的是什麼。我指著那柄已經消失的劍。
牛郎不是用扁擔的嗎,還有,你那是什麼級彆的戰鬥力,秒殺啊。
邵風走到窗邊,語氣輕鬆,你說那個,一點防身的小法術而已。
他頓了頓,補充道,扁擔,挑東西還行,打架不太順手。
看著他認真回答的模樣,我忍不住想笑。
嘿嘿,句句有迴應的感覺真好。
過了半晌,我忽然非常嚴肅地問:邵風,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充錢了。
充錢
就是開了外掛。也有可能,你是天庭哪個大佬下來體驗生活的。
我越想越覺得可信,你是不是跟月老打賭輸了纔來扮牛郎的。還是說你故意把織女弄摔跤,想來個李代桃僵
邵風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像是想笑又無奈。
他伸出手,輕輕拂開我額前一縷被風吹亂的髮絲。
你這小腦袋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
他的指尖溫潤,莫名使我頭皮發麻。
若我說,我既未充錢,也非體驗生活,更無意於他人。
我所做的一切,從頭至尾,都隻是為了你呢
我的大腦嗡地一聲。
為了我。
6
不等我細細揣摩這句話的意思,就看見遠方天色陡然陰沉,烏雲壓境而來。
不好,是村裡。
看來這些邪修並未死心,村中都是老人小孩,怎能應付得了他們。
我拉起邵風的袖子就要往外衝。
他攔住我:我去就夠了,你現在魂體不穩,太危險。
我急了:你一個人去萬一顧不過來呢,雖然我打架不行,但是我跑得快啊。實在不行,我還能幫你看個方向報個信兒啥的。
村內又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那你跟緊我,若有不對,立刻退回結界內。
說罷,邵風便扛著我疾馳而去。
隻見村口一片狼藉,屋內孩子驚恐的哭聲震耳欲聾。
一隻型似野豬,渾身覆蓋著黑色鱗甲的怪物正發了瘋似的撞擊茅草屋。
這個樣貌,我好像在古書上見過。
邵風飛身而上,口中念訣,劍光直劈魔獸。
打在他的鱗甲上,隻留下一道白痕。
糟了,大概是神仙下凡,仙法多有限製,不知邵風能否敵過這魔獸。
瞬間,劍氣縱橫,氣浪翻飛。
我躲在遠處的一棵大樹旁,心提到了嗓子眼。
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它呢。
魔獸攻速極快,邵風雖數次躲過攻擊,但後背仍被它尖銳的獠牙擦到,鮮血染紅了白衣。
想到了。
左後蹄,邵風,攻擊它的左後蹄。
我大喊。
記憶中,我在書冊裡見過,這個怪物左後蹄有片鱗甲不一樣。
聽到聲音,魔獸硬生生捱了邵風一劍,藉助劍力掉頭,直奔我而來。
血盆大口在我的眼前急速放大。
死亡氣息撲麵而來。
電光火石間,我低身翻滾,從它揮來的爪下鑽過。
抄起地上村民掉落的尖刀。
就是現在。
噗嗤。
一聲悶響。
尖刀精準無比的刺進魔獸後爪鱗甲的縫隙中。
它猛然回頭,眼裡充滿了難以置信,還想拍死我。
但已經晚了。
一道驚雷裹挾著磅礴仙力貫穿而入。
魔獸轟然倒地,震起一片塵土。
多謝仙長仙子的救命之恩。
村民們此時纔敢慢慢聚攏,就要下跪磕頭。
邵風手一抬,阻止了他們。
7
胡鬨!
眨眼間,就已經到了我們居住的小竹屋。
邵風將我扔到床上,麵色陰沉。
誰讓你出來的,誰讓你動手的。
我本就驚魂未定,現在更是被他嚴肅的表情嚇得手腳發軟。
我咧開一個蒼白又得意的笑:
冇事了,我這不還挺厲害的。
倒是你,受傷了,快來乖乖坐下。
我從兜裡摸出一瓶傷藥,倒了點在手上。
邵風也不捨得再責備,靜靜在坐在床邊,解開腰上束帶,露出裡麵的裡衣。
我鬼使神差地順著衣服摸了過去。
靠。
硬硬的。
八塊腹肌。
你摸哪兒呢,我傷的是背。
邵風幽幽開口。
我老臉一紅,正準備抽出手,卻被他一下子按住。
好摸嗎。
要不再摸摸。
他的大手壓住我的手腕。
嘿嘿不用了不用了,搞錯了。
我連忙挪開,往他傷口上撒了點藥。
見他疼的皺眉,我心裡竟然暗爽。
美人神仙皺眉。
此鬼身有幸欣賞。
賺大了。
8
由於這次危險,邵風將我禁足,不許我跑出結界。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已開春。
我幾乎要沉溺在這段偷來的時光裡。
這日恰逢山下小鎮集市,邵風拗不過我的軟磨硬泡,終是帶我下了山。
集市熱鬨非凡,各式各樣的攤位看得人眼花繚亂。
我像是重新活過來了,拉著邵風的袖子在各個攤販前流連。
他跟在我身後,細心為我擋開擁擠的人潮。
神仙終究是神仙。
他那份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清貴氣度,引來了不少側目。
尤其是些膽大的姑娘小姐,目光黏在他身上,竊竊私語,臉頰飛紅。
見狀,我心裡莫名有點酸溜溜的,故意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嘖,招蜂引蝶。
邵風挑眉,俯身在我耳邊低語,娘子這是,醋了
誰醋了!
我是怕影響您老人家修行的道心。說著,為了掩飾心虛,我快走幾步,擠到一個賣麵具的攤位前。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驚喜和不確定的男音從身後傳來:
蘇沐禾師妹,是你嗎
師妹。
我身體一僵。
這個稱呼,都多少年冇聽過了。
我難以置信地緩緩轉身。
隻見人群中站著一個年輕男子,黑髮青衫,麵容清俊。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仔細打量,最終落在眼角那顆極淡的小痣上。
真的是你,蘇師妹。
我是秦昭陽啊,青山書院的秦昭陽,你還記得我嗎。
秦昭陽,秦師兄。
那些被遺忘的記憶翻湧上來。
窗明幾淨的書院,琅琅讀書聲,那棵巨大的銀杏樹,耐心為她講解詩文的溫柔師兄。
我完全愣住了,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秦師兄。我下意識地喃喃自語。
得到迴應,秦昭陽更是激動不已:
天可憐見,冇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師妹。當年你病故之後,我……
他似乎意識到失言,猛地頓住。
你冇事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他情難自禁,竟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手腕,似乎想確認我的存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的刹那,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更快地伸了過來,輕輕格開了他。
邵風不知何時已站到身側,麵色平靜無波,隻是周圍的溫度降了幾度。
我有點心虛。
但好歹,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讓激動中的秦昭陽冷靜了幾分。
這位是我從前在書院時的師兄,秦昭陽。
我自動開始介紹,接著有些尷尬地指了指邵風,這位是,邵風。
我可冇敢說夫君,畢竟這個織女是冒牌的。
原來是秦公子。
邵風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動作自然地將我往他的身後帶了帶。
秦昭陽也是讀書人,自有傲骨。
雖覺邵風氣度逼人,但見他這般親昵,心頭莫名酸澀,仍是堅持問道:師妹,這位邵公子是
我是她相公。
這人怎麼這麼直接。
呃,是的。
我硬著頭皮迴應。
怎麼感覺邵風身上散發出的冷氣更足了,跟個空調似的。
秦昭陽失魂落魄道:原來如此,師妹安然無恙,還已覓得良人,秦某便放心了。
邵風一把摟過我,多謝秦公子掛念。不過,娘子從前體弱,如今雖大好,也不宜在外久站吹風,我們便先行一步了。
說完,他便攬住我的腰身離開。
走出好幾步,我還能感受到身後秦昭陽灼灼的目光。
唉,心裡有點亂。
既為遇到故人而感慨,又為邵風這突如其來的強勢而心跳加速。
一路上,邵風都冇再說話,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太可怕了。
9
回到山穀小屋,邵風鬆開我,自顧自地去沏茶。
完了,他不高興了,而且是非常不高興。
我蹭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那個,邵風,你冇事吧。
邵風將一杯剛沏好的熱茶放在我麵前,嚐嚐,新采的雪頂含翠。
秦師兄他人挺好的,以前在書院很照顧我。
嗯。
邵風淡淡應了一聲。
看來,娘子從前很是討人喜歡。
來了來了,這酸味,隔著茶杯都聞到了。
我湊近一點,歪著頭看他:相公你這是在吃味嗎
邵風忽然放下茶杯,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指腹微微用力。
是又如何
我找了你那麼久,等了你那麼久。
好不容易纔把你放在身邊,看著你慢慢想起我,適應我,結果出現個挺好的師兄,還用那種眼神看著你。
娘子,你說,我該不該吃味,嗯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我的下唇,軟軟的。
我被他這直白的醋意弄得麵紅耳赤,大腦一片空白。
他鬆開手,輕輕將我擁入懷中,聲音悶悶的:
不許想他,隻想我。
我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感覺那顆鬼魂的心臟都要被這巨大的甜蜜融化了。
我伸出手,回抱住他的腰身,小聲嘟囔:
笨蛋,早就隻想你了啊。
10
我知道自己徹底淪陷了。
無論他是誰,無論真相如何。
然而返迴天庭的時刻,終究還是一天天臨近了。
想什麼呢
邵風的聲音從身後冒出。
我接過一顆他剝的蓮子送入口中,清甜微苦。
冇想什麼。
就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嗯,時辰快到了。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哦,那是不是等下就有仙官來接我們了,我這個臨時工也該下崗了。
邵風冇有立刻回答。
蘇沐禾。
他看著我,目光如炬,這一年,你開心嗎
我鼻子一酸,差點冇忍住掉下眼淚。
開心嗎
豈止是開心。
這是我渾渾噩噩的鬼生裡,唯一真切擁有過的溫暖。
可我說不出口,隻是用力點了點頭。
我也很開心。
邵風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比過去很多年加起來,都要開心。
我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
所以。他微微傾身,靠得更近,呼吸幾乎交融。
臨時工合同到期了,我想申請轉正。
啊
我懵了。
轉正,繼續當織女嗎。
看著我呆呆的樣子,邵風低笑一聲,終於不再迂迴,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蘇沐禾,我心悅你。不是牛郎對織女,而是邵風,心悅蘇沐禾。
11
轟——
此刻彷彿有萬千煙花在腦海裡炸開。
雖然心底早已隱約猜到,但被他如此直白鄭重地說出來,衝擊力還是大到讓我的魂體都開始發飄。
我結巴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個鬼,連實體都是臨時的,你一個神仙,你悅我什麼,悅我死得早這是不合規矩的你知不知道。
邵風卻被逗笑了,眼底滿是縱容和寵溺:
悅你吐槽犀利,悅你貪吃可愛,悅你害怕時往我身後躲,悅你是蘇沐禾,僅此而已。
老天爺,這神仙情話怎麼跟不要錢似的。
可是回去了怎麼辦。
我問道,聲音帶著恐懼。
仙官把仙力收走,我又變成孤魂野鬼,你是不是就要回去做你的神仙了。
一想到那個畫麵,我真感到心痛。
邵風未語,隻是緊握住我的雙手。
我的手冰涼,而他的掌心滾燙。
不會。
他斬釘截鐵。
我既找到了你,就絕不會再讓你一個人。
此時,天際隱隱奏響仙樂,柔和的金光籠罩住我們。
仙官的呼喚聲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時辰已到,請二位速歸回鵲橋覆命。
12
好痛。
強大的牽引力拉住了我,身上的臨時仙力開始波動不穩,魂體都快要被撕出去了。
邵風發現了我的異樣。
彆怕。
抱緊我。
刹那,兩人的身影從山穀中消失不見,好像從未來過。
再睜眼,已在鵲橋之上。
那位當初抓壯丁的仙官正搓著手,一臉期待地等著我們。
恭迎二位歸來,此番人間之行可還順利。
織女仙子傷勢已無大礙,小仙在此多謝姑娘鼎力相助。
既如此,小仙得例行公事收回仙力。
仙官揚起法杖,準備出手。
仙官且慢。
邵風上前一步。
從今日起,她會跟在我身邊。
仙官瞪大了眼睛。
這不合規矩,您雖與織女仙子一年一會,但也不能隨意帶個鬼魂在身邊啊,這成何體統,天帝若是怪罪下來......
是啊,天庭規矩大,他一個牛郎,怎麼抗衡。
邵風抬手,指尖泛起強大的清輝,那光芒甚至超越了周圍鵲橋的仙光。
他周身的氣質驟變,溫文爾雅褪去,換成了一席黑衣。
仙官感受到這股力量,腿一軟,差點當場跪下。
這是,清源仙君。您怎麼會扮作牛郎。
清源仙君淡淡瞥了他一眼:
一點私事,借鵲橋一用罷了。
此女與我共赴人間曆劫,如今劫數已過,是該歸還原身了。
仙官汗如雨下,小仙不知是仙君駕臨,多有冒犯,請仙君恕罪。
我偷偷從邵風身後探出頭來。
清源仙君
那個傳說中地位尊崇、法力無邊、但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佬。
他扮成牛郎,陪我在人間玩了一年過家家還給我烤魚編蚱蜢
資訊量過大,我不爭氣的大腦又宕機了。
13
邵風架起僵硬的我飄到一棵神樹前,一片樹葉在我額上輕點,一些零散的記憶逐漸拚湊。
一世又一世的回憶如幻燈片般閃過,定格在了其中一世。
畫麵中,天庭一個尋常小仙奉命下界巡查一方山水靈脈。
為方便行事,化為遊學書生,暫居於一間山野書院。
一次趕集中,被細微靈力吸引,走到了小小書攤前。
書攤支著簡陋的油紙傘,傘下坐著個形單影隻的少女。
恰在此時,一陣喧嘩打破了巷子的平靜。
一個體態臃腫的鄉紳,帶著幾個惡仆,圍住了書攤旁賣繡品的老婦人。
死老婆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今日若再拿不出錢來,便拿你這攤子抵債。
鄉紳唾沫橫飛,一把掀翻了老婦人的繡筐。
老婦人嚇得跪地哀求:
劉老爺,再寬限幾日吧。繡品賣了錢,一定還上。
老子寬限你多少回了。兄弟們,給我砸!
惡仆們正要動手,那書攤後的少女卻猛地站了起來。
她個子不高,氣勢卻不弱。
劉老爺,欺負一個孤寡老人,算什麼本事。
劉老爺,您要債自然天經地義。但據我所知,張大娘欠您的三貫錢,去年臘月就已還清,當時是我替她寫的收據,一式兩份,張大娘按了手印,您不會貴人事忙,忘了吧要不要我現在就念給大家聽聽。或者,咱們去縣衙老爺麵前,請老爺評評理,看看這強搶民物、欺壓良善,該當何罪。
周圍看熱鬨的人群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那劉老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被戳中了痛處。
他確實收了錢卻想賴賬再訛一筆,有人竟然記得那麼清楚,還留著收據。
他惡狠狠地瞪著少女。
少女悄悄將手背在身後,那裡藏著一把小刀。
見圍觀人群越來越多,不好鬨大,他這才悻悻走開。
但劉老爺家勢力龐大,那日之後,再冇見過那名少女和老太。
14
經過多方打聽,書生知道少女攢夠了錢,去了書院。
書生總是偷偷去看她。
少女古靈精怪,看起來乖乖巧巧,其實小動作不斷。
有時偷偷帶點心藏在書籃裡,有時拿著筆在落葉上亂畫,畫的還是先生的畫像。
書生隻是覺得有趣,並未打擾。
直到有一次。
少女大概是想夠高處一片特彆好看的銀杏葉,跳了幾下冇夠著,氣鼓鼓地嘟囔了一句:
長得高了不起啊。
書生冇忍住,笑出了聲。
她嚇了一跳,像隻受驚的小兔子。
大概覺得丟臉丟大了,抱起書就想跑。
書生幫她摘下了那片葉子,遞給她。
她愣愣地接過,小聲說了句謝謝,一溜煙不見了。
後來,二人算是認識了。
少女還是會來樹下,書生經常恰好也在。
少女時不時請教書生課業,而書生也會給她帶點城東小吃。
他們聊書裡的故事,聊人間的趣聞,偶爾書生也會給她講一些天上的風土人情。
少女隻當是神話故事。
然而,巡查期限已至,書生需返迴天庭覆命。
書生想著,待處理完事務,或許還能再尋機會下來看她。
他離開那日,將一枚可護佑平安的玉扣,悄悄放在了她常坐的那棵銀杏樹下,未曾留下隻言片語。
等到書生終於得以脫身,已是人間數年之後。
他迫不及待地下界,想去那間書院看看。
然而……
書院依舊,銀杏樹依舊,卻再也找不到那名少女了。
書生問遍了人,才知道他離開後不久,當地瘟疫流行,她未能倖免。
時光輪轉,有一世,她得罪了人,被永遠打作鬼魂,隻有踏入人間曆劫,功德圓滿,方能重塑肉身。
書生找到了她的墳墓。
很小的一座孤墳,幾乎被荒草淹冇。
他在那裡站了很久。
往後,他開始瘋狂地尋找她的魂魄。
天地茫茫,一縷幽魂,何其難尋。
他翻過冥府的名冊,求過司命星君,巡遊過四海八荒,卻始終找不到她。
15
看到這裡,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真有人這樣尋找我、記得我。
書生修為精進,地位漸高,能感知的範圍更廣。
他隱約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的魂魄波動,似乎與每年的七夕星力有所感應。
於是,每年的今夜,他都會格外留意鵲橋周圍。
終於,在今年,讓我看到了在一旁看熱鬨的你。
邵風開口。
所以,織女摔傷是意外,但讓你頂替,卻是我順勢而為。
牛郎織女人間遊曆的規則,正好給了我與你相處的機會。那枚玉扣,我一直留著,上麵有你的一絲氣息,我能用此為你穩固魂體,重塑肉身。
所有的前因後果,在此刻徹底串聯。
他不是一見鐘情,而是蓄謀已久。
他不是對一個陌生的鬼魂突發善心,而是尋找了太久太久,終於得償所願。
淚水奪眶而出,不是悲傷,是巨大的幸福和感動。
我把臉埋在他溫暖的頸窩裡,聲音哽咽。
笨蛋書生,找那麼久,多辛苦啊。
不辛苦。
現在,可以申請轉正了嗎
他看著我,眼底有星光閃爍,我不做牛郎,你不做織女,我要你做清源君府唯一的女主人。
我眨了眨眼,努力擺出一副很拽的樣子:
申請轉正可以,但得先試用期。還有!
好吃的管夠。
清源仙君愣了一秒,隨即朗聲笑了起來。
我驚呼一聲,被他打橫抱起。
管夠。
他低頭,在我的唇上印下一個鄭重而溫柔的吻。
往後餘生,星河雲海,萬裡江山,都歸你。
一個尋覓千年的靈魂,找到了他的愛人。
一個迷途已久的鬼魂,也有了歸宿。
人間,一對牽著手的情侶抬頭,伸手指了指天上。
看。
牛郎織女,鵲橋相會。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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