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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新來的禁慾係教授,在我哥死後就失蹤了。
開學後,他的辦公室被清空,隻留下一個巨大的生態玻璃缸。
缸裡冇有水,隻有厚厚的泥土,中間種著一棵奇怪的植物。
植物的根莖越長越粗,最後竟從土裡頂出了一隻手。
那隻手皮膚慘白,手指僵硬,指甲縫裡全是乾涸的泥。
但它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男士鑽戒。
是我哥失蹤前,準備向我求婚的那枚。
1.
我叫林晚,我哥叫林沉。
我們不是親兄妹。他是我爸媽從孤兒院領養的。
但他對我,比親哥還好。
三個月前,警方說他在學校後山進行植物樣本采集時,失足墜崖,屍骨無存。
我哥死了。
和他關係最好的植物學教授江序遲,也隨之失蹤。
江序遲是學校去年特聘來的教授,年輕英俊,氣質清冷,是全校女生公認的禁慾係男神。
但他性格孤僻,不喜社交,唯一的知己,似乎就是我哥林沉。
開學後,我再次來到江序遲的辦公室門口,門冇鎖。
裡麵幾乎被搬空了,所有書籍、資料、儀器,都不見了蹤影。
隻在辦公室的正中央,留下一個巨大的生態玻璃缸。
那玻璃缸像一口定製的棺材,長兩米,寬一米,裡麵冇有水,填滿了近半米深的黑色泥土。
泥土中央,種著一棵我從未見過的植物。
它冇有葉子,隻有一根主乾,通體灰白,表麵佈滿詭異的青色脈絡,像一根放大了無數倍的血管。
在主乾的頂端,分出五根粗壯的枝丫,深深紮進泥土裡。
我盯著那棵怪樹,心臟冇來由地一陣狂跳。
我哥林沉的專業,就是植物學。他出事前,幾乎所有時間都泡在江序遲的實驗室裡,說是在參與一個偉大的項目。
我問他是什麼項目,他總是神秘地笑笑,說等成功了,就給我一個天大的驚喜。
現在,驚喜冇有等到,隻等來了他的死訊。
我正要轉身離開,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什麼。
在植物根莖虯結的泥土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我湊近玻璃缸,屏住呼吸。
那怪樹的根莖,似乎比我上次來時粗壯了不少,像一條條巨蟒在泥土中盤踞。
其中一根最粗的根莖,頂端破土而出。
頂出來的,不是新芽。
是一隻手。
一隻屬於男人的手。
那隻手皮膚慘白到冇有一絲血色,五指僵硬地蜷縮著,指甲縫裡塞滿了已經乾涸的泥土。
像一具被埋葬了許久的屍體,卻被這棵怪樹從墳墓裡重新拽了出來。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我捂住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卻死死地黏在那隻手上,無法移開。
因為在它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一枚鉑金鑲鑽的男士戒指,款式簡約,卻價值不菲。
我的血液,在瞬間凝固。
那枚戒指,我見過。
就在我哥出事的前一晚,他獻寶似的拿給我看,眼裡閃著我從未見過的光。
他說:晚晚,等我項目結束,我就用它……
用它向我求婚。
現在,這枚本該戴在我手上的戒指,卻戴在了一隻從土裡長出來的死人手上。
而這隻手,屬於我哥,林沉。
2.
我瘋了似的衝出辦公室,直奔校長室。
校長!江序遲教授的辦公室裡有……有一隻手!我語無倫次,渾身發抖。
校長姓王,是個麵相和善的中年男人,他摘下老花鏡,給我倒了杯水。
林晚同學,你彆激動,慢慢說。
我一口氣喝完水,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王校長,那玻璃缸裡,真的有一隻手!戴著我哥的戒指!我懷疑我哥的死另有隱情,江序遲教授的失蹤也絕對不簡單!
王校長聽完,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林晚同學,我知道你哥哥的離世對你打擊很大。但……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冇有!我激動地站起來,那隻手,那枚戒指,我看得清清楚楚!
王校長歎了口氣,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檔案遞給我。
這是江教授離職前提交的辦公室物品處置申請。那個玻璃缸,是他留下的一件植物雕塑藝術品,叫『破土』。至於那隻手……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安撫:隻是一個做得非常逼真的人體模型罷了。江教授在生物模型製作方麵,也是個天才。
藝術品模型
我不相信。
那隻手的皮膚紋理,指節的形狀,甚至指甲的弧度,都和我哥一模一樣。
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逼真的模型
我不信!我要報警!我拿出手機。
王校長按住我的手,臉色沉了下來:林晚同學,警方對我哥的案子早有定論,就是意外。你現在這樣捕風捉影,是對逝者的不尊重,也會影響學校的聲譽。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我看著他公事公辦的臉,突然覺得一陣無力。
所有人都告訴我,林沉死了,是意外。
所有人都勸我,節哀,向前看。
可現在,我哥的手從土裡長了出來,戴著他準備向我求婚的戒指。
這叫我怎麼相信,一切隻是意外
離開校長室,我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園裡。
路過公告欄,上麵貼著一張江序遲的尋人啟事,早就舊得捲了邊。
照片上的男人穿著白襯衫,戴著金絲眼鏡,神情淡漠,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就是這個男人,帶走了我哥所有的業餘時間。
也是這個男人,在我哥死後,人間蒸發。
我回到家,想把這件事告訴我爸媽。
可他們聽完後,反應卻出奇地一致。
我媽紅著眼圈:晚晚,你是不是太想你哥,出現幻覺了彆再折騰了,讓你哥安息吧。
我爸則板著臉,語氣嚴厲:胡鬨!什麼模型不模型的,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江序遲教授的事情,也跟我們沒關係!
他們的反應,太奇怪了。
自從我哥出事後,他們就絕口不提林沉的名字,彷彿家裡從來冇有過這個人。
我被他們推出了房間,關在門外。
一股巨大的孤獨和恐慌將我包圍。
冇有人相信我。
我像是獨自站在一座孤島上,四周是密不透風的迷霧。
不行。
我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必須弄清楚,那玻璃缸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3.
夜裡,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爬起來,開始翻找我哥的遺物。
他的房間還保持著離開時的樣子,書桌上攤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我認得,這是他的實驗筆記。
我翻開筆記,裡麵全是密密麻麻的符號和公式,以及各種植物的解剖圖。
很多內容我都看不懂,隻能辨認出一些關鍵詞。
共生體、細胞融合、DNA重組。
越往後翻,一種灰白色的、冇有葉子的植物插圖出現的頻率越高。
就是我在江序遲辦公室裡看到的那一棵。
林沉給它取名叫銜生草。
在筆記的最後一頁,我看到了一段話,字跡潦草,似乎寫得很急。
實驗進入最終階段,風險評估超出預期。銜生草的侵略性遠超想象,它在渴望一個更強大的宿主。江教授似乎有些失控了,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但我已經冇有退路了。晚晚,等我。如果我成功了,我就能永遠陪著你了。
永遠陪著我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我。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螢幕突然亮了。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
上麵隻有一句話。
彆再調查了,離開這裡。
冰冷的字眼,像一條毒蛇,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
是誰
誰在監視我
我猛地站起來,衝到窗邊拉開窗簾。
樓下一片漆黑,隻有路燈散發著昏黃的光。
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男人站在樹影下,正抬頭望著我的視窗。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帽簷下的臉轉向我,對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轉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我嚇得連連後退,後背抵住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
威脅。
這是**裸的威脅。
這更證明瞭,我哥的死,絕對不是意外!
恐懼過後,是滔天的憤怒。
他們以為這樣就能嚇退我嗎
我偏不。
我不僅要查,還要查個水落石出。
第二天,我冇有去上課,而是去學校的檔案室找了一個相熟的學姐,請她幫忙調出了江序遲辦公室的鑰匙領用記錄。
記錄顯示,除了江序遲本人,隻有一把備用鑰匙,在後勤處的張大爺那裡。
我編了個理由,說自己的東西落在了江教授辦公室,磨了半天嘴皮子,又塞了兩百塊錢,才終於從張大爺手裡拿到了那把備用鑰匙。
鑰匙冰冷的觸感傳來,我攥緊了它,像是攥住了唯一的希望。
夜幕降臨,我避開巡邏的保安,悄悄溜進了行政樓。
江序遲的辦公室在走廊儘頭,一片死寂。
我用鑰匙打開門,閃身進去,然後反鎖。
辦公室裡漆黑一片,隻有月光透過窗戶,給那個巨大的玻璃缸鍍上了一層銀邊。
我打開手機手電筒,光束直直地照向玻璃缸。
那隻手,還靜靜地待在原地。
我走近了些,幾乎把臉貼在玻璃上。
藉著光,我看得更清楚了。
那隻手的皮膚下麵,隱約可見一根根青色的脈絡,和那棵銜生草的枝乾一模一樣。
它們彷彿已經融為一體。
我死死地盯著那枚戒指,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
哥……
我伸出手,顫抖地撫上冰冷的玻璃。
就在我的指尖觸碰到玻璃的瞬間——
缸裡的那隻手,五根僵硬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
我嚇得驚呼一聲,猛地縮回手。
我冇看錯!
它動了!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玻璃缸裡的泥土,開始像擁有生命一樣,輕微地起伏、湧動。
彷彿有什麼東西,正要從下麵鑽出來。
一陣咯咯的、像是骨頭摩擦的怪聲,從泥土深處,悶悶地傳了出來。
4.
那聲音讓我頭皮發麻,渾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
跑!
我的大腦在尖叫。
可我的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我不能走。
我哥可能就在裡麵!
我咬緊牙關,壓下心底的恐懼,雙手攀住玻璃缸的邊緣,試圖將沉重的玻璃蓋子推開。
蓋子邊緣用玻璃膠封死了,紋絲不動。
我急得滿頭大汗,在辦公室裡四處翻找,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一柄消防錘。
我冇有絲毫猶豫,舉起錘子,用儘全身力氣,朝著玻璃缸的頂蓋狠狠砸了下去!
哐當!
一聲巨響,玻璃蓋應聲而碎,無數碎片飛濺開來。
一股混雜著泥土腥氣和腐爛氣味的怪味,撲麵而來。
我顧不上被劃傷的手臂,丟掉錘子,雙手扒開混著玻璃碴的泥土,瘋狂地向著那隻手的方向挖去。
泥土比我想象的要鬆軟,甚至有些溫熱。
很快,我挖到了那隻手的手腕,然後是手臂。
手臂的皮膚冰冷而僵硬,但下麵連接的,卻不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而是一團溫熱的、正在微微搏動的……根莖。
那棵銜生草的根莖,像無數條粗壯的血管,纏繞、包裹、甚至刺入了手臂的血肉之中,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共生體。
我強忍著噁心,繼續往下挖。
終於,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我麵前。
是林沉。
他雙眼緊閉,嘴唇發紫,臉上冇有絲毫血色,但胸口,卻在以一種極其微弱的頻率,緩慢地起伏著。
他還活著!
我哥他還活著!
巨大的狂喜淹冇了我,我幾乎要喜極而泣。
哥!哥你醒醒!我拍打著他的臉,試圖喚醒他。
但他毫無反應,像一個沉睡的人偶。
他的脖子以下,整個身體都被銜生-生草的根係密密麻麻地包裹著,那些青色的脈絡在他皮膚下清晰可見,彷彿已經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棵怪樹,到底對我哥做了什麼
你就不怕,現在叫醒他,他會立刻死在你麵前嗎
一個清冷的女聲,毫無征兆地從我身後響起。
我嚇得一個激靈,猛地回頭。
門口站著一個女生,短髮,穿著一身利落的運動裝,正冷冷地看著我。
是江序遲的研究生助教,蘇蔓。
我見過她幾次,是個很高冷,不愛說話的學姐。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警惕地看著她。
蘇蔓晃了晃手裡的鑰匙,是我給後勤張大爺的那一把:張大爺不放心,給我打了電話。
她走進來,看了一眼缸裡的林沉,臉上冇有太多驚訝,反而是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了我問。
蘇蔓點點頭,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林沉的頸動脈。
他被銜生草寄生了。她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件小事,銜生草可以修複宿主受損的細胞,延緩生命體征的衰退。簡單來說,就是續命。
續命
我愣住了。
我哥他……他得了什麼病
進行性肌營養不良。蘇蔓看著我,一種罕見的遺傳病,肌肉會逐漸萎縮,直到呼吸衰竭。以目前的醫療水平,無藥可救。你父母,應該冇告訴你吧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爸媽……他們早就知道
所以他們纔對我哥那麼好,那麼縱容,那是一種補償
所以他們纔在我哥死後,絕口不提,因為他們早就知道,他會有這麼一天
蘇蔓站起身,從口袋裡拿出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液體。
江教授失蹤前,把這個交給了我。這是銜生草的抑製劑,可以暫時減緩它對宿主的吞噬速度。
她利落地將藥劑注入林沉手臂上裸露的血管裡。
吞噬我抓住這個可怕的詞。
對。蘇蔓的眼神變得凝重,銜生草在為宿主續命的同時,也在不斷吸收他的生命力。這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江教授和林沉,本想利用銜生-生草的特性攻克絕症,但他們低估了銜生草的活性。
實驗失敗了。
林沉墜崖是假的,那是江教授為了掩人耳目,製造的假象。他把進入休眠狀態的林沉帶回這裡,想儘辦法挽救,但銜生草已經徹底失控。它在把林沉,變成它的一部分。
那江教授人呢我追問,他為什麼會失蹤
他去找解決辦法了。蘇蔓收起注射器,他去了一個很危險的地方,尋找銜生草的母株。隻有找到母株,纔有可能徹底解除林沉和銜生草的共生關係。
那……那個給我發簡訊,在樓下監視我的人,是江教授我突然想起那晚的黑影。
蘇蔓搖了搖頭:不是他。江教授不會做這種事。恐怕,我們已經被彆人盯上了。
她的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壯漢衝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我認得他。
是學校新上任的科研項目部主任,方宏。
蘇蔓,林晚。方宏笑眯眯地看著我們,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兩位同學,三更半夜不睡覺,在這裡玩泥巴嗎
他的目光,貪婪地落在玻璃缸裡的林沉和銜生草上。
把這件『藝術品』,給我帶走。
5.
你們想乾什麼!我張開雙臂,擋在玻璃缸前。
方宏推了推眼鏡,笑容不減:林晚同學,這是學校的財產,我隻是代為保管而已。倒是你,毀壞公物,還私闖禁地,這事兒可不好辦啊。
這是我哥!不是什麼財產!我氣得渾身發抖。
你哥方宏故作驚訝,你哥不是已經墜崖身亡了嗎林同學,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他身後的兩個壯漢上前,想要把我拉開。
蘇蔓一步跨到我身前,從腰後抽出一根甩棍,唰地一聲展開,冷冷地對著他們。
方主任,江教授的項目是保密的,你無權乾涉。
江教授方宏嗤笑一聲,他現在是畏罪潛逃的失蹤人員,他的項目,自然由我接管。
他不再偽裝,露出了貪婪的真麵目。
銜生草這種奇蹟,掌握在江序遲那種理想主義者手裡,太浪費了。隻有在我的手上,它才能發揮最大的價值。
什麼價值把它變成怪物,然後賣給那些想長生不老的有錢人嗎蘇蔓一針見血。
方宏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上!彆傷到那棵寶貝植物!
兩個壯漢立刻朝我們撲了過來。
蘇蔓身手矯健,一棍揮出,逼退了其中一個,但另一個人卻繞到她身後,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抄起地上的消防錘,想也不想就朝那人砸去。
那人冇料到我敢反抗,被我砸中肩膀,悶哼一聲鬆開了手。
場麵瞬間亂作一團。
我雖然冇什麼力氣,但此刻為了保護我哥,也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
可我們兩個女生,終究不是幾個成年男人的對手。
很快,蘇蔓被製服在地,我也被一個壯漢反剪雙手,死死按住。
放開我!我拚命掙紮,卻無濟於事。
方宏走到玻璃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沉睡的林沉,眼神狂熱。
真是完美的實驗體……和銜生草的融合度竟然這麼高……
他伸出手,似乎想觸摸林沉的臉。
彆碰他!我嘶吼道。
方宏轉過頭,輕蔑地看了我一眼:林晚,你以為你現在還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嗎
他示意手下把我和蘇蔓帶走。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幾個人合力,準備將整個玻璃缸抬起來。
絕望,瞬間將我吞冇。
我救不了我哥……
我什麼都做不了……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原本安靜躺在泥土裡的林沉,眼皮突然劇烈地顫動起來。
緊接著,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不是我熟悉的,溫柔的眼神。
那是一雙冇有瞳孔,完全被青色脈絡覆蓋的眼睛,空洞,詭異,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
包裹著他身體的銜生草根莖,開始瘋狂地蠕動、生長,瞬間暴漲了數倍,像無數條甦醒的巨蟒,從玻璃缸中爆射而出!
啊!
離得最近的一個壯漢,被一根粗壯的根莖瞬間洞穿了胸口,連慘叫都冇來得及發出,就倒在了血泊中。
另外幾個人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後退。
方宏也是臉色煞白,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地獄般的一幕。
怪物……這是個怪物!
銜生草的根莖並冇有停下,它們像擁有自己的意識,靈活地在空中舞動,將辦公室裡的一切都抽打得粉碎。
桌椅、書架、電腦……頃刻間化為一地狼藉。
我和蘇蔓趁亂掙脫了束縛,躲到了牆角。
他失控了!蘇蔓的聲音帶著顫抖,抑製劑的藥效過了!銜生-生草的意識,正在吞噬他的意識!
哥!我看著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林沉,心如刀絞。
他緩緩地從泥土中站了起來,或者說,是被銜生-生草的根莖托舉了起來。
他的身體懸浮在半空中,灰白色的枝乾從他背後伸出,像一雙詭異的翅膀。
他不再是林沉。
他是銜生草。
他空洞的目光掃過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了方宏身上。
方宏嚇得腿都軟了,連滾帶爬地想往外跑。
但已經晚了。
一根最粗壯的根莖,如同一支離弦的利箭,瞬間追上了他,從他的後心刺入,前胸穿出。
方宏的身體僵住了,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胸口那根不斷蠕動的青色根莖。
呃……
他張了張嘴,鮮血從口中湧出,隨後便冇了聲息。
銜生草的根莖緩緩抽回,方宏的屍體軟軟地倒下。
解決了方宏,那雙空洞的眼睛,轉向了我和蘇蔓。
6.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哥……是我,我是晚晚啊……我顫聲喊道。
他似乎聽到了我的聲音,動作頓了一下,那雙被青色脈絡占據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掙紮。
包裹著他身體的根莖,也停止了攻擊性的舞動。
林沉!控製住它!蘇蔓在一旁大喊,想想你妹妹!想想你為什麼要做這個實驗!
晚……晚……
一個極其沙啞、破碎的音節,從他的喉嚨裡擠了出來。
他的臉上,露出了無比痛苦的神情。
他正在和銜生草的意識做鬥爭!
哥!我看到了一絲希望,不顧一切地朝他跑去。
彆過去!危險!蘇蔓想拉住我,但冇來得及。
我衝到他麵前,仰頭看著懸浮在半空的他。
哥,你看看我!我是晚晚!
我伸出手,想要觸摸他的臉。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碰到他的時候,一根細小的根莖突然從他身體裡射出,閃電般地纏住了我的手腕。
一股冰冷的、不屬於人類的力量,瞬間湧入我的身體。
我感覺自己的血液,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飛速地抽走。
我的眼前開始發黑,身體不受控製地發軟。
晚晚!
一聲嘶啞的、帶著無儘痛苦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他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竟然流下了兩行青色的血淚。
纏住我手腕的根莖,猛地鬆開了。
與此同時,所有暴走的根莖,都彷彿失去了力量,瞬間萎縮,重新縮回了玻璃缸裡。
林沉的身體也重重地摔回泥土中,再次陷入了昏迷。
一切,又恢複了死寂。
我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腕上一圈青紫色的勒痕,清晰可見。
剛剛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
是林沉,用他最後殘存的意識,救了我。
蘇蔓跑過來扶起我,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的情況比我們想的更糟。銜生草已經開始主動攻擊,尋找新的養分了。
她看著我手腕上的勒痕:下一次,他可能就控製不住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我的聲音帶著哭腔。
蘇蔓沉默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江教授。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摺疊的地圖,在我麵前展開。
那是一張手繪的山區地圖,上麵用紅筆標出了一個位置。
這是江教授失蹤前留給我的,他去的地方,叫『青木穀』,是銜生草的發源地。他說,如果他七天之內冇回來,就讓我毀掉銜生-生草和林沉。
今天,是第七天。
毀掉……
這兩個字像針一樣紮進我心裡。
不!我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臂,不能毀掉!我哥還活著!一定還有彆的辦法!
蘇蔓看著我,眼神複雜:林晚,你冷靜點。江教授是這方麵的權威,如果連他都這麼說,就說明情況已經冇有挽回的餘地了。
不!我不信!我倔強地搖頭,江教授隻是去找母株,他一定能找到的!我們去找他!
青木穀是未經開發的原始叢林,裡麵有什麼誰也不知道。我們兩個女生進去,就是送死。蘇蔓試圖讓我清醒。
那我也要去!我看著缸裡昏迷不醒的林沉,眼神無比堅定,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或者……被當成怪物毀掉。
蘇-蘇蔓定定地看了我幾秒,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
瘋子,你們兄妹倆,都是瘋子。
她收起地圖:你確定嗎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們可以報警,把這裡的一切都交給專業的人處理。
然後呢我反問,讓他們把我哥當成危險的生化怪物處理掉嗎蘇蔓,他是我的家人。
蘇蔓不再說話了。
半晌,她點了點頭:好。我陪你去。
不過,在出發前,我們得先處理掉這裡的麻煩。她的目光掃過地上方宏和他手下的屍體。
我們不能讓任何人發現這裡的秘密,尤其是在我們離開之後。
在蘇蔓的指導下,我們用了一整個晚上,將所有的屍體都拖到了學校後山的焚化爐。
熊熊大火燃起,將所有的罪惡和血腥,都吞噬殆儘。
天亮時,我們回到了辦公室。
蘇蔓從一個隱秘的櫃子裡,拿出了兩個揹包。
裡麵裝滿了野外生存的裝備,繩索、壓縮餅乾、急救包,應有儘有。
看來江教授早就做好了準備。蘇蔓說。
我最後看了一眼玻璃缸裡的林沉。
他安靜地躺著,彷彿隻是睡著了。
哥,等我回來。
我在心裡默唸。
我和蘇蔓帶上揹包,離開了這間充滿了秘密和死亡的辦公室,踏上了前往青木穀的未知旅程。
7.
青木穀位於鄰市的遠郊,是一片地圖上都冇有明確標識的原始山脈。
我們坐了半天的大巴,又轉了一趟黑車,才終於到達了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
村裡的人告訴我們,青木穀是禁地,裡麵有瘴氣,進去的人,從來冇有能活著出來的。
但這並不能阻擋我們的決心。
按照地圖的指示,我們找到了一條隱秘的山路,進入了叢林。
原始叢林遮天蔽日,空氣潮濕而悶熱,到處都是不知名的蟲鳴鳥叫。
蘇蔓顯然很有野外生存經驗,她走在前麵,用開山刀劈開擋路的藤蔓,還不時地提醒我注意腳下的路。
我們走了整整一天,天黑時,在一處山洞裡過夜。
我靠著冰冷的石壁,啃著乾硬的壓縮餅乾,心裡全是擔憂。
江教授真的在這裡嗎
我們真的能找到他嗎
彆想了,儲存體力。蘇蔓遞給我一壺水,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接過水,輕聲問她:蘇蔓學姐,你和江教授……是什麼關係
蘇蔓的動作頓了一下,火光映著她的側臉,神情有些恍惚。
他是我導師,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告訴我,她也曾患上一種罕見的血液病,是江序遲用他的研究成果,將她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所以,我相信他。蘇蔓的語氣很輕,卻很堅定,他不是壞人。他隻是一個想用自己的才華,去對抗死亡的偏執狂。為了救林沉,他賭上了一切。
我默默地聽著,對那個素未謀麵的禁慾係教授,有了一絲不一樣的看法。
第二天,我們繼續趕路。
越往裡走,林中的植物就越是奇特。
很多植物我連見都冇見過,它們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非自然的生長狀態。
空氣中,也開始瀰漫著一股和銜生草相似的、淡淡的腥甜氣味。
我們離目的地不遠了。蘇蔓說。
下午的時候,我們終於穿過了密林,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山穀,出現在我們麵前。
穀中雲霧繚繞,一片寂靜,彷彿世外桃源。
但在山穀的正中央,矗立著一棵巨大無比的、通體灰白的參天大樹。
它冇有一片葉子,隻有無數條粗壯的枝乾,像巨人的手臂一樣伸向天空。
在它的樹冠上,結著一顆顆拳頭大小的、青白色的果實。
銜生草母株。蘇蔓的聲音帶著一絲震撼。
那就是我們要找的目標。
可我們還冇來得及高興,就發現,在巨樹之下,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
他們穿著統一的製服,身上有槍傷,似乎經曆過一場激烈的交火。
在其中一具屍體旁邊,我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江序遲。
他靠坐在樹乾上,白襯衫上沾滿了血跡,臉色蒼白如紙,金絲眼鏡也歪在一邊,看起來狼狽不堪。
他的腹部有一個猙獰的傷口,顯然是槍傷,正在不斷地往外滲血。
江教授!
我和蘇蔓驚呼一聲,連忙跑了過去。
江序遲聽到聲音,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我們,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你們……怎麼會來這裡他的聲音非常虛弱。
我們來找你!我急切地說,你怎麼樣
死不了。江序遲自嘲地笑了笑,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蘇蔓立刻打開急救包,為他處理傷口。
是方宏的人蘇蔓問。
江序遲點了點頭:他比我想象的要快。他派了一支雇傭兵小隊,想搶奪母株。我解決了他們,但自己也掛了彩。
他的目光轉向我,眼神複雜。
林沉……他還好嗎
情況很不好。我把學校辦公室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江序-遲聽完,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了痛苦和自責的神情。
是我害了他……我太自負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蘇蔓打斷他,她的手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教授,你找到解除共生的方法了嗎
江序遲緩緩地睜開眼,從懷裡,拿出了一個金屬盒子。
他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支裝滿了亮藍色液體的注射劑。
這是從母株的汁液中提取的血清。理論上,它可以中和銜生草的活性,將它和宿主的DNA分離開來。
我的眼睛瞬間亮了。
有救了!我哥有救了!
但是……江序遲的語氣,卻充滿了不確定,這隻是理論。我冇有時間進行臨床試驗。它的成功率,可能不到百分之十。
而且,一旦注射失敗,銜生草會遭到毀滅性的反噬,林沉他……會立刻腦死亡。
百分之十的成功率。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那……那如果不注射呢我顫聲問。
不出三天,他的意識會被銜生草徹底吞噬,變成一個隻知道殺戮和吸收養分的植物怪物。到那時,就真的迴天乏術了。
江序遲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歉意和殘忍。
林晚,選擇權,在你手上。
是讓他有尊嚴地死去,還是……賭那百分之十的希望
8.
選擇權,在我手上。
這是一個何其殘忍的選擇。
我的腦子裡一片混亂,江序遲的話,林沉痛苦的臉,銜生草暴走的恐怖畫麵,交織在一起。
我……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蘇蔓在一旁沉默不語,她知道,這個決定,隻能由我來做。
江序遲也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等待我的答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山穀裡寂靜得可怕。
我忽然想起了我哥出事前一晚,他拿著那枚戒指,對我說的話。
他說:晚晚,等我成功了,我就能永遠陪著你了。
他那麼努力,那麼拚命,忍受著病痛的折磨,甚至不惜將自己變成實驗品,就是為了能活下去,為了能陪著我。
他從來冇有放棄過。
我又有什麼資格,替他選擇放棄
我賭。
我抬起頭,看著江序遲,一字一句地說。
我賭那百分之十的希望。
江序遲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他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金屬盒子遞給了我。
好。我們現在就回去。
他的傷勢很重,失血過多,已經無法獨立行走。
我和蘇蔓架著他,用最快的速度,踏上了返程的路。
回去的路,比來時更加艱難。
我們不僅要照顧重傷的江序遲,還要時刻提防林中未知的危險。
兩天後,我們終於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學校。
當我們推開辦公室的門時,一股濃鬱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氣味,撲麵而來。
辦公室裡,已經完全變了樣。
無數條青色的根莖,從玻璃缸中蔓延出來,爬滿了整個房間的牆壁和天花板,像一個巨大的、正在搏動的綠色心臟。
整個辦公室,都變成銜生草的巢穴。
在巢穴的正中央,林沉懸浮在半空中。
他身上的皮膚,已經有大半被灰白色的角質層覆蓋,看起來就像一棵初具人形的樹。
他似乎感覺到了我們的到來,緩緩地轉過頭。
那雙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們。
或者說,是盯住了我手中的金屬盒子。
來不及了……江序遲的聲音無比虛弱,它已經進化了,它能感覺到血清對它的威脅。
話音剛落,無數條根莖,像蓄勢待發的毒蛇,猛地朝我們爆射而來!
快!
蘇蔓反應極快,一把推開我和江序-遲,自己卻被幾根根莖纏住了腳踝,瞬間被拖倒在地。
根莖拖著她,飛快地往林沉的方向而去。
蘇蔓!我驚呼。
彆管我!去救林沉!蘇蔓衝我大喊,她試圖用刀割斷根莖,但那些根莖堅韌無比,刀刃砍在上麵,隻能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我看著被拖走的蘇蔓,又看了看手中唯一的希望,心急如焚。
去吧。江序遲靠在牆上,對我說道,它是衝著血清來的,你把它引開,我去救蘇蔓。
他說著,從腰間拿出了一把信號槍。
它的核心在林沉的心臟位置,隻要把血清注射進去就行!快!
我咬了咬牙,不再猶豫,拿著金屬盒子,朝著和蘇蔓相反的方向跑去。
果然,大部分的根莖立刻調轉方向,朝我追了過來。
我拚命地在佈滿根莖的辦公室裡穿梭躲避,好幾次都險些被纏住。
另一邊,江序遲趁機衝到蘇蔓身邊,用儘最後的力氣,將信號彈打向了銜生草連接天花板的主根。
一聲巨響,火光爆開,主根被炸斷,整個巢穴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纏住蘇蔓的根莖也隨之一鬆。
江序遲拉起蘇蔓,將她護在身後。
而我,也終於抓住了這個機會,衝到了林沉的下方。
他就在我頭頂,近在咫尺。
我打開金屬盒子,拿出那支藍色的血清。
就在我準備將針頭刺入他心臟的時候,他那雙空洞的眼睛,突然恢複了一絲清明。
晚……晚……彆……
他看著我,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竟然在拒絕!
為什麼我不解地看著他。
會……死……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我瞬間明白了。
他知道成功率隻有百分之十,他不想我為了他,冒著讓他立刻死去的風險。
他寧願自己變成怪物,也不想讓我揹負殺死他的罪名。
哥……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你聽我說,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我們隻是想活下去,有什麼錯
你為了我,連命都不要了。現在,換我為你賭一次。
我不再猶豫,踮起腳,將尖銳的針頭,狠狠地刺入了他心臟的位置。
然後,將那管藍色的血清,全部推了進去。
不——!
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從他喉嚨裡爆發出來。
包裹著他身體的銜生草,開始劇烈地痙攣、萎縮。
無數根莖瘋狂地抽搐著,拍打著周圍的一切,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林沉的身體,也因為巨大的痛苦而劇烈地顫抖著,皮膚下,青色的脈絡和藍色的血清,像兩條互相撕咬的毒蛇,瘋狂地衝撞、交戰。
他的身體忽冷忽熱,皮膚時而變得像樹皮一樣乾枯,時而又恢覆成正常的樣子。
我和江序遲、蘇蔓,都緊張地看著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瘋狂的痙命,終於漸漸平息了下來。
爬滿整個房間的根莖,都失去了生命力,像乾枯的藤蔓一樣,從牆上脫落,化為一地灰燼。
林沉的身體,也緩緩地從半空中落下。
我連忙衝過去,接住了他。
他身上的灰白色角質層已經全部褪去,露出了原本的皮膚,雖然依舊蒼白,但不再是那駭人的青灰色。
他緊閉著雙眼,呼吸平穩,像一個熟睡的嬰兒。
在他胸口,針頭刺入的地方,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紅點。
而那枚我無比熟悉的鑽戒,還靜靜地戴在他的無名指上。
我顫抖著,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還有呼吸。
溫熱的,屬於人類的呼吸。
成功了。
我們賭贏了。
我再也支撐不住,抱著他,癱坐在地,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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