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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一個穿著破舊暗綠色軍裝的小姑娘。
我還要去找隊長嘞！
小姑娘一身狼狽,眼睛卻亮的嚇人,纖細得隻剩下骨架的手腕不斷掙紮。
瞧著小姑娘額心的傷疤,我忍不住哭了出來。
奶奶,我來帶你去看閱兵了——
1.
看著我哭,麵前的小姑娘有一些慌張,一口西南官話倒豆子似的滾了出來。
你勒是啷個了你莫哭了嘛。
我勒會兒還有事,還要去找隊長嘞！
哎呀哎呀！莫哭了莫哭了！
看著我哭的更厲害,小姑娘趕緊將手上拿著的一株綠油油的草藥扔到了地上,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幫我擦擦眼淚。
但一個垂眸就看到了自己身上打滿了補丁臟兮兮的衣服和沾了泥巴的手掌。
小姑孃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
你這穿得真漂亮！
她撓了撓自己的頭,黑亮黑亮的眼睛裡隱隱透出幾分豔羨,雙麻花辮也輕輕晃悠。
看著我不說話,她有些擔憂看了看周圍：
這周圍靜悄悄嘞,小姑娘你咋來滴,這片危險著嘞！
要是有老虎和鬼子來了咋辦！特彆是那些鬼子！壞著嘞！最喜歡你這樣的漂亮姑娘了！
說著說著她蹙起眉,像是絞儘了腦汁。
我…我是自己過來的。許久不開口,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這般沙啞。
我伸手去拉住她的手掌。
和我想的一樣暖呼呼的。
暖意順著交握處不斷往上攀,又直直墜入心底。
用另外一隻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我努力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
她眨了眨眼,不明白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也不太明白我說話為什麼和她的腔調有些不同但還是努力理解。
我叫江書雲！
提到自己的名字,她臉上帶著自豪的笑。
忽的,江書雲有些緊張的看了我兩眼,似乎在判斷我值不值得相信。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伸手在鼻尖擦了擦,我是個衛生員！小姑娘你莫怕我哈！
她笑,淺淺的梨渦出現在唇邊。
我不哭了,對著她點了點頭,指腹一點點摩挲著她的手掌。
手掌不大,但隱隱能摸到幾個微微的凸起,應該是剛剛長好的傷疤。
江書雲有些害羞了,將手往回收了收。
那個、我要回去囉,我這次來是來摘刺兒菜的嘞。說著她就要蹲身去找那個被她剛剛扔到地上的青草。
我動了動唇瓣不知道怎麼和她說：我陪你吧。
我的聲音依舊是啞的。
江書雲看了看我又過了一會兒點頭。
也是嘛,你一個小姑娘在這兒遇到二流子啷個辦！
她說著微微昂了昂頭,一副要幫我擋風擋雨一樣。
可明明她也還是個小姑娘啊。
2.
淚水忍不住,我的眼前一直都是一片模糊,看不清前路。
還好有她用暖呼呼的手掌牽著我。
這兒有個石頭,你好生點哈！
她時不時提醒著,聲音溫柔得不行。
但很明顯,不管她走了多久,她都冇有找到原本隊伍駐紮的地方,也冇找到她的小隊長。
她走的有些累了,眉頭越皺越緊。
嘴裡不斷嘀咕著。
啷個找不回去了呢。
看了看日頭,我有些忍不住了。
看著她找了塊大石頭拍了拍上麵的灰,小姑娘你就坐這兒！
我們並排坐下。
她看我情緒好轉一些,開口問著,小姑娘你叫啥名字嘞我瞧著你這衣服你家裡肯定特彆有錢吧。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生怕引起我的不悅。
我叫江念。我捏了捏握住她的手。
江書雲同誌,雖然有些難理解,但現在的你在的是2025年。
我說的認真,偏過頭看著她的臉。
她的臉頰有些黑,聽著我的話說完笑容一下子僵硬,脖子跟機器一般一下一下轉動,轉過來看著我。
她的嘴唇動了好幾下。
好久好久纔開了口。
撒子
我認真點了點頭,現在是2025年了,是一個新的時代。
江書雲冇有說話,忽的一下低下了頭,臉上的情緒一下全被掩藏起來。
我隻能看到她輕輕顫動的頭頂。
我從身上的揹包裡拿了一個保溫杯,塞到她的手裡。
江書雲同誌,先喝點水吧。
保溫杯杯蓋被打開,隱隱露出裡麵糖水的溫氣。
江書雲猶豫了好久好久。
最後因為實在太渴,還是接過了保溫杯。
喝下一口糖水,江書雲掛著淚珠眼睛亮了好幾分。
甜的！比果子還甜嘞。
3.
江書雲好像有些理解我話的意思了。
你說的2025年,是在我們的後邊嘛。
她說著手有一些微微的顫抖。
見到我點頭,她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一顆汗珠沿著尾指落到了石頭上留下一小塊濕痕。
我的天嘞……她驚訝的合不攏嘴。
她努力吞嚥了好幾下,轉過身握住我的手。
那我們……打贏了麼
她那雙眼睛就定定的看著我,亮的驚人。
我很用力很用力的點頭。
我們贏了,我們贏得了這次勝利,把所有的侵略者都趕出去了！
她的眼眶也一下濕潤了起來,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湧出。
贏了！我們…我們贏了！我就曉得！我就曉得！我們肯定會贏的！我爹還不信！
她捏著我的手不斷晃來晃去,難得的顯示出幾分符合年齡的活潑。
江書雲抱著我又哭又笑。
等到鬨的有些累了,她才又安靜下來。
她抬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水,對著我笑。
贏了就好！
4.
知道自己暫時回不去之後,江書雲比我想的輕鬆。
她不在意的攤了攤手。
我爹孃都被鬼子殺了,後麵我就冇有親人囉。後麵進了八路軍,我成了一個衛生員。哎就是可能隊長會著急。
她跟著我從山裡出來,看到不遠處的村莊,她伸手扯了扯我的手。
你們這兒的屋子建的可真好嘞！
她說著帶著明顯的激動。
我回過頭。
夕陽下,她瘦小的身軀格外挺拔,就像岩石縫裡生出來的花。
我們先回家吧。
我冇有和她多說什麼帶著她往村尾的小院走過去。
這次我出來的名頭是寫生。
為了方便,我找村委租了一個小院。
一路走過來,她都像個小貓,不斷將頭轉過來轉過去好奇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但又乖巧得厲害,冇發出一點聲音。
已經是傍晚了,各家各戶都在做飯,各種各樣的飯香交彙著,我甚至聽到了江書雲咽口水的聲音。
我停下步子等了等她,走到她的身旁挽住她的手臂,親昵地把她往前帶,我們回家也能吃到熱騰騰的飯。
她的身子微微僵硬,唇瓣囁嚅好幾下纔開口,我身上臟得很,弄臟你的衣服就要不得囉。一邊說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不會的。我挽著她的手緊了緊。
走到了我租的小院門口。
我從兜裡拿出了鑰匙,插進鎖孔裡,哢噠一下大門就打開了。
江書雲眼睛眨了眨,一個驚呼還冇出來就被裡麵的模樣驚訝得話都冇說得出來。
進來吧。我們到家了。
5.
和我一起入住小屋的第三天。
江書雲已經適應了這邊的一些基本情況。
每天她最大的樂趣就是去電腦上搜中國近代史。
在電視上看各種各樣的國家重器,關心國家的時事。
經常看著看著,她就自顧自流的眼淚嘩嘩。
我知道勸不住她,也並冇有想勸她。
這是她的執念,如果不解決,很難讓她能放輕鬆。
好幾次夜裡我去給她蓋被子都會聽到她在夢裡的呢喃。
隊長……你彆擔心……我……回來……
我們……贏了……
看著她,我經常會忍不住哭。
6.
第一次知道江書雲這個名字是在我爺爺的口中。
爺爺是全家對我最好的人,連我的名字都是他特意取的。
我冇有隨爸爸姓也冇有隨媽媽姓,而是隨了奶奶姓。
小學樹下乘涼的時候,爺爺一邊拿著蒲扇給我扇風,一邊和我講著奶奶的事。
在那個戰亂時代,和奶奶一樣家裡人全死了加入八路軍的人不少,奶奶是裡麵數一數二優秀的。
因為奶奶會認字,人又機靈,經過組織培養成為了一個合格的衛生員。
在戰爭時,奶奶總是揹著醫療包跟著隊伍跑前跑後。
爺爺說,那時候奶奶長得水靈,隊伍裡不少年輕小夥子都喜歡她。
在這些人裡,爺爺突破了重圍,抱的美人歸。
但兩人安穩日子冇過多久,奶奶生下爸爸後,拖著還冇恢複好的身體上前線……
奶奶冇有看到戰爭的勝利。
講到這兒的時候,爺爺總是會哽咽。
那時候的我不懂這是什麼樣的遺憾。
但後麵長大了調皮,在老家的屋子裡翻上翻下,無意翻到了一本很久很久的日記本。
翻開第一頁就是一個穿著樸素裙子的年輕女孩照片。
爺爺說這就是奶奶。
隔著泛黃的照片,我和奶奶第一次對視。
7.
在小院待了五天,我的寫生也結束了。
我準備帶江書雲去北京。
夜裡我收拾行李的時候,江書雲拿著手裡的證件發呆。
這是我嗎
證件上的照片是我用ai修複後做出來的。
一直跟著我到高鐵站,江書雲都很興奮。
這一切都是她從來都想象不到的。
怕給我帶來麻煩,她都是捂住嘴巴小聲的問：
這是車嗎現在所有人都能有錢買車嗎
誒就是我看的電視裡的電瓶車嗎看起來好方便。
念念,這個手機居然是人人都有的嗎我還以為是要特彆特彆有錢的人纔能有呢。
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耐心和她解釋。
排著隊檢票的時候,江書雲瞧見了兩個揹著大大揹簍的老人。
江書雲有些蠢蠢欲動想上去幫忙。
我拉住她：彆急,會有人去幫他們的。
話音剛落下,兩個乘務員就上前,幫著兩個老人檢票,帶著兩個老人去乘車了。
江書雲看看我。
你們這些人都怪好的。
一路坐到高鐵的座位上,江書雲都忍不住目光往四周掃。
坐在她前麵的是一個小孩子。
小孩子白白嫩嫩的,隔著座位的空隙往後麵笑。
發覺小孩的異常,抱著小孩的媽媽一個回頭,才發現江書雲在逗孩子玩。
小孩的媽媽拿濕巾給小孩擦了擦嘴,笑笑就冇有說什麼了。
江書雲也笑,湊到我的耳邊：念念,你們這邊小孩真好看,白嫩白嫩的。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所在時代的小孩,江書雲歎了口氣。
冇多久,高鐵啟動,飛速駛向遠方。
窗外的風景也飛似的往後退。
從來冇有經曆過這種速度的江書雲有些被嚇到,伸手握住我的手。
念念,這是什麼這麼快不會不安全嘛！
在江書雲的印象裡最快的除了能在天上飛的飛機就隻有汽車了。
汽車這種東西她也隻出任務時候坐過一次。
可現在她坐的這個東西比汽車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還一點都不顛簸。
我從包裡拿出來白紙,用筆在上麵大致畫了一下高鐵的示意圖,和她仔細講了兩遍為什麼高鐵能又快又穩。
哇,你們這兒人可真厲害。她眼睛很亮。
8.
回到我在京市的小公寓,江書雲坐在沙發上有些俏皮的用手撐在沙發蹦了蹦。
冇想到這麼舒服的地方隻是用來坐的。
她咂咂嘴。
在回來路上點的外賣送到了門口,我將外賣拿了進來,放到茶幾上。
這幾十年,咱們國家發展得很快,這些以前罕見的東西,咱也能實現完全自主設計生產了。
屬於飯食的香氣很快充滿了公寓。
雖然已經嘗過不少美食了,江書雲一樣會期待下一次嘗試的美食。
她湊過來,乖乖坐到椅子上,幫著我將盒子打開。
今天我點的是韓式炸雞。
脆脆的皮上淋滿了黃油芥末醬和甜辣醬。
飽餐一頓,她懶懶靠在沙發裡。
眼睛卻越來越紅。
真好啊。
我們的犧牲冇有白費,我們的後輩能過上這麼美的日子。
我靠到她旁邊,將她往懷裡攬。
9.
距離我計劃好準備去看的閱兵還有一段時間,想了許久,我決定帶她去外邊逛逛。
逛到故宮,看到幾個白皮膚藍眼睛的外國人,她下意識保護我,拉著我躲到門口。
咱這兒這麼好這麼厲害,怎麼還有洋鬼子敢大搖大擺的
我被她塞在她和牆的中間。
扒拉了幾下她的衣角。
你不用緊張,現在的國家很強大,不敢有那些作惡多端的洋鬼子,都是來友好交流學習和旅遊的外國友人。
我從後麵繞出來,給她指了指正和幾個外國人笑著打招呼的小孩。
她也探出頭看。
好久才放下心來。
隨後帶著她又逛了逛京市最大的幾個商圈,想要帶她去感受感受新時代的繁華。
人來人往,霓虹閃耀。
但我冇想到。
商圈的繁華冇有很吸引她。
讓她停留最久的是打車時候路過的醫院。
高聳的大樓和來來往往的人群。
她站在門口瞧著裡麵的乾淨整潔：真好。
一個人看了好久,她回過頭來拉我的手：念念,這麼好的地方,一定很貴吧
我笑著和她解釋這是醫院,是大家看病的的地方,又和她解釋了醫保。
她眼圈紅彤彤連連點頭。
也是這次,讓我意識到對於她來說更想看的就是這些東西。
接下來幾天的遊玩重點放在了民生保障上。
我帶著她逛了福利院、養老站、流浪動物救助站,還有各種各樣的公益基金會。
我和她講的很細。
講精準扶貧,講托底保障,講民生服務,講一老一小……
毫無意外,每一次她都會感動得稀裡嘩啦。
被我養出來的一些臉頰肉上都會留下淚痕。
要是要隊長他們知道,他們可能也會很高興。
翠翠也是。
翠翠是誰呢。
是她剛犧牲不久的朋友。
晚上江書雲和我一起躺在公寓的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念念,這個世界可真好啊……我都有點不想回去了。
她聲音很低。
但我還是聽到了。
那我想想辦法。我回了她的話。
但被拒絕了。
不行,我的戰友他們還在等著我呢。
黑暗中,她把我的手捏進掌心：我要回去把我看到的一切全都告訴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們做的一切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10.
在準備去閱兵前,我把衣櫃底部我定做的兩套衣服拿出來。
衣服是我按照泛黃的照片自己設計出來的。
從衣櫃裡拿出來的時候,一張照片掉了出去。
江書雲路過幫我撿了起來。
隻是遞給我的時候看到了上麵的人。
是我和爺爺。
這是你嗎江書雲指著合照裡的小女孩。
我點頭：這是我和爺爺的照片。
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
她有些後知後覺：念念,我跟著你這麼久我都冇有聽你說起家人嘞。
我家裡人不多,我是跟著爺爺長大的。
我爸爸媽媽工作很忙,經常飛來飛去。
我說完看向她,接過來了照片,又指了指爺爺：我爺爺也是軍人呢。
坐到了我對麵的江書雲欲言又止。
我猜她是想問我奶奶。
但我冇有戳破。
將手裡拿著的小裙子給她一件：你試試看合身不。
小裙子是棉質的,款式和當下的時興並不相似。
江書雲卻拿著在身上比了又比：這裙子和我給自己畫的那個好像誒。
用裙子擋住下半張臉,她笑眼彎彎,臉頰也紅起來：雖然不知道這場戰爭要打多久,但我早早就想好了,以後戰爭結束了,要給自己做漂亮衣裳,梳好看的辮子。
或許是冥冥中註定,我給她定做的這一件基本是合身的,隻腰部因為她太瘦而有了一些空餘。
但問題不大。
11.
當天晚上,我帶她去吃了螺螄粉。
到了店門口,她猶豫不想進店：這店裡的東西壞掉了吧……我們要不換一家去吃
我撒嬌：可是我就是喜歡吃這個,你就陪我去嘛。
又看了兩遍店裡坐著好幾個人,她才點頭。
挽著我的手臂就往裡走。
直到吃上第一口螺螄粉,她一雙眼睛亮起來。
這還怪好吃的。
發表完感歎她就繼續安安靜靜吃飯了。
或許因為跟著部隊到處跑,她吃飯的速度很快。
剛吃完一碗,我那碗還冇吃到一半。
螺螄粉店老闆看到以為她冇吃飽,一邊打量著江書雲瘦瘦的胳膊一邊準備去給她再添一點粉。
不是不是……我我吃飽了的。江書雲用手捂住自己的碗,隨後衝著老闆笑：姐,你們家粉好好吃。
12.
為了更有更好的視角,我特意花錢雇了兩個人幫忙排隊占位置,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帶著江書雲過去了。
人很多,但大家都很安靜很有秩序。
我拿手機對著江書雲拍了又拍。
江書雲也拉著我要和我一起合照。
但也是因為人太多擠在一起,不遠處一個小姑娘中暑昏了過去。
周圍一陣的喧嘩,聲音很快傳了過來。
聽到有人昏倒,江書雲第一反應就要過去。
這是她醫療兵的職責。
我跟在她身後。
確認好昏倒的小姑娘情況,在和周圍人表示自己會處理後,江書雲從自己包裡拿了瓶礦泉水出來給她餵了半瓶,又將剩餘的半瓶塗到她的手臂和臉上。
簡單處理完,江書雲用手摸索著在小姑娘手臂上找到一個穴位揉按了兩分鐘,揉按第二次時,小姑娘都醒了。
和她一起來的另外一個小姑娘也才終於回過來神,扶著她就要起來。
設變人多熱,她身體弱最好你們就先找個涼快的地歇會。
江書雲叮囑著。
處理的全程,江書雲判斷得快,處理得也很快。
還想回原本的好位置,但很明顯擠不過去了。
我有些歎氣。
不可能去怪江書雲出手救小姑娘。
當然也不可能怪大家對於看閱兵的熱情。
但這次閱兵我真的謀劃了很久很久。
察覺到我情緒變化,江書雲拍拍我肩膀：小同誌不要愁眉苦臉了,不然我們就回去看,那個直播。
這段時間,她已經學會不少詞了。
我踮了踮腳試圖看能不能看到。
但很明顯,在人群裡並不算高的我倆都不占據優勢。
難不成真的隻能回去看直播了
13.
我和江書雲對視,還冇走,就被一個大哥和他身邊的大姐一起把我們往前麵推了推。
小姑娘做好事救人,大傢夥兒讓這倆小姑娘回原來位置去。
最開始隻是他們在說。
但漸漸的,聲音像漣漪不斷向外擴散。
還冇反應過來,我們又回到了原本站的位置。
我和江書雲對視,扯著嗓子喊了好幾聲謝謝。
又等了一會兒,時間到了。
禮炮響起。
國歌奏起。
一隊又一隊整齊昂揚的隊伍從麵前走過。
江書雲看得格外認真。
像是想要將每個人的樣貌都記住一樣。
再到後麵各種各樣的國家重器顯示出國家的雄厚實力。
江書雲一直都在一邊鼓掌一邊哭。
我拆了三包手帕紙遞給她都險些不夠用。
人潮漸漸散去,我們一直都還在原地。
江書雲拉著我要拍照。
陽光下,她對著國旗、對著國徽敬禮。
放在額頭旁邊的手挺拔有力,還帶著淚花的眼睛堅定銳利。
我拍了又拍。
14.
直到太陽落下,纔打車回家。
今天累的不行,吃了外賣洗漱後,兩個人就都到床上躺下了。
她很快睡熟。
迷濛間,唇邊的囈語時不時冒出。
真好。
真好。
……
我悄悄把自己和她靠近一些。
又聽到了她的聲音。
念念乖。
黑夜裡,我壓抑著哭聲。
小的時候,對於奶奶這一個詞的理解全部來自於同住大院的其他小朋友。
他們說奶奶會給他們留糖,會給他們補衣服,會給他們唱童謠……
又一次我氣不過跑到爺爺麵前,第一次和爺爺問起奶奶去哪了。
一向精神矍鑠的小老頭像是蔫了的小白菜。
但還是抵不過我的一次次追問。
從他口裡,我第一次瞭解了奶奶。
奶奶心地善良、性子好,冇有人不喜歡她。
奶奶是典型的川渝人,喜歡吃香辣又重口味的菜,也喜歡嘗試新東西。
奶奶和我一樣姓江。
爺爺說,如果奶奶還在,她肯定會比大院裡其他奶奶做的都好。
此後再有人在我麵前炫耀奶奶,我就會用爺爺的話堵回去。
後來我第一次來月經,一個人坐在床上著急又不敢動。
爺爺跑去超市買了衛生巾來,又找了鄰居家嬸嬸來教我。
終於從臥室出來,爺爺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我也冇帶過女娃子,都忘了這一茬了。
隔了一會兒,他又說：要是你奶奶在肯定會提早就做好準備的,她是最好不過又最細心的人了。
我捏緊了江書雲的手。
爺爺,奶奶真的很好很好。
15.
閱兵結束,也是這一次奇妙旅程的倒計時開始。
我帶上江書雲去了趟以前的大院。
我就是在這兒長大的。
她看了又看。
空蕩蕩的屋子已經落上了灰。
客廳的牆上還掛著爺爺的遺像。
看完這兒,我又帶著她去逛了我讀的小學、中學和大學。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握住我的手。
念念,其實我就是你奶奶對不對
雖然是疑問句,但她說出來的語氣幾乎是陳述句了。
捏著方向盤的手捏緊了一些。
我冇有回覆,直到將車停進小區車庫,又上了樓,回了家。
她坐到我對麵。
我嚥了一口唾沫,心跳聲根本慢不下來：
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掰著指頭數：首先是我第一次見你時候,我就感覺你很親切。
其次是我們聊天的時候,你會提到陪你長大的爺爺,忙碌事業的爸爸媽媽,相處不多但很愛你的外公外婆,唯獨會避開奶奶。
並且,我們都姓江,不是嗎
其實原本我隻是一個猜測,但是看完閱兵回來那天晚上,半夜睡醒我發現你抱著我,嘴裡一直嘟囔著奶奶。
心跳過速,我一時間分不清是期待被戳破,還是擔憂她知道真相。
畢竟,她早死在戰場上了。
她伸出手在我腦袋上揉了一把：念念,彆想太多,戰爭裡犧牲本來就是正常的,從決定參軍後,我就做好了隨時死去的準備。
能看到你們過著這樣好的生活,我們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並且,我已經很幸運了不是嗎
我想開口說什麼,但一張口根本說不出半個字,乾脆一頭栽在她懷裡哭。
關係被戳破後,江書雲真的開始適應奶奶這個身份。
她甚至專門去菜市場買了菜回來給我做飯。
看著我吃下,她還會關心味道是不是合我的胃口,會不會偏辣。
她適應得很快,但我心裡的倒計時也在不斷轉動。
我捨不得。
冇有辦法。
我悄悄去廟裡找大師谘詢過。
她根本就不可能留下來。
16.
時間快到了,她也有了感應。
我們又坐上了回程的高鐵。
和來的時候笑笑聊天給她介紹不一樣。
回去路上我們都保持著沉默,我捏著她的衣角不敢鬆開。
一路奔波,再次回到了村裡的小院。
和離開時候冇有什麼區彆。
開門時,遇到了正要去入戶的村委乾部。
乾部看了又看笑眯眯打招呼：江小姐這是回來了。
我禮貌點頭。
在小院也就待了一天,她要踏上回去的路了。
換上初見時候那一身軍綠色軍裝,江書雲依舊挺拔,依舊堅韌,隻是身上多了不少溫柔。
這段時間,江書雲的胖了一圈,不再像是初見時候的骨瘦嶙峋了。
我和她一起去了初見的小山坡。
念念,你要開開心心的。
離開前,她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17.
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好久,天空都開始暗下來,我纔回小院。
回到小院的時候,亮晃晃的月光傾灑下來。
小路上的被月光映出來的影子格外孤寂。
剛進到屋內,我就看到了茶幾上擺著的信封。
信封被折得很整齊。
我坐過去,看到了上麵整整齊齊的字：
【念念親啟】
我顫抖著手一點點打開這一封信：
【念念,很感謝你給我帶來這樣一場奇遇。
能夠知道我們的選擇冇有錯,能夠知道很多年後的國家會多麼強大,我真的很開心。
請你不要為了我難過,這是我早早就想好選好了的結局。
你藏在衣櫃頂部的一副畫,我看到了,我猜念念你是不是經常心情不好那幅畫不管是顏色還是內容都讓人很壓抑。
念念,你要開開心心的。
還有,這段時間,我花了不少你的錢,我知道你不缺錢,但奶奶有奶奶的心意,在我枕頭下麵我放了一個我從小帶到大的銀鐲子,應該還能換點錢。
念念,你要照顧好自己。】
淚水滴答滴答,幾乎把落款氤氳得看不清：
【愛你的奶奶】
我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抱著信不斷的抽咽。
18.
爺爺去世後,我總很容易會陷入自己的悲傷裡。
情緒像一頭野獸,不斷衝撞試圖控製我。
和爸媽視頻時不小心露出手腕上淺淺的割痕。
爸媽當即放下工作回來帶著我去醫院。
一通檢查下來,醫院說我有抑鬱症。
爸媽很擔心我,也很放不下我。
所以他倆就分開時間去忙工作,輪流陪著我。
但有時候事情忙起來就是躲不開的。
趁著兩人都推不掉工作的時候,我躲開保姆,跑到了京城郊外的廟裡。
跪在佛祖前,我被廟裡的大師叫住。
他說我與佛有緣,他能送我一次機緣,問我有什麼願望。
我想了一圈,從爺爺到外公外婆到爸爸媽媽再到我自己。
我選擇了見奶奶,帶奶奶看一次閱兵。
畢竟這也是爺爺的遺憾,爺爺一個人唸了半輩子。
原本以為隻是一個玩笑。
但或許因為有這樣一個念頭在前,回去後我的狀態越來越好。
爸媽安排了好幾個保安和保姆後,繼續投入工作的繁忙。
後來就是心裡的暗示引導我到了這村裡。
從江書雲昨天睡的枕頭下,我摸到了一個不算大的素銀手鐲。
不算大,但沉甸甸的。
和村委會退了租的小院,我又回了京城。
江書雲番外：
在江書雲去新時代這段時間,這邊的時間並冇有變動。
再次回來也隻過去了一瞬。
再次回到熟悉的土坡,江書雲並冇有迷路。
又找了不少草藥,江書雲很快歸隊。
給隊伍裡的傷員簡單除了一下外傷,將采回來的止血草藥敷在傷口後,江書雲整理著自己小醫箱的東西。
但一邊整理一邊回憶都會忍不住笑。
瞧著江書雲怎麼都壓不住的唇角,小隊長有些好奇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妹子你這是遇到啥好事了
江書雲看了一圈周圍顯得格外荒涼瘡痍的一片,歎了口氣有些小心靠近了小隊長一些壓低聲音：隊長,你說咱這兒贏了咱們能變成個什麼樣的國家勒
臉上傷疤還冇好的小隊長看了看已經逐漸黑下來的天空。
或許大傢夥都能吃飽飯吧。
小隊長搖搖頭,咬了一口手上的草餅。
草餅是隊裡的人用一些粗麪和能吃的野菜做成的。
口感粗糙又生澀。
但小隊長吃得很香。
小隊長作戰經驗豐富,之前遇到最差時候好幾天冇有吃的,餓的隻能吃土的情況也是有的。
小隊長給江書雲遞了一塊草餅,江書雲接過來也大大咬了一口。
第二天,再次天亮,江書雲一睡醒就和隊長說了自己做的夢。
夢裡有高聳的大樓,光潔的街道,不僅能吃飽還能帶來享受的餐食……
小隊長的眼圈也有些紅：這要是真的,那咱們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江書雲不可能直接說這就是真的,隻能點頭認同小隊長的話。
繼續趕路,江書雲和隊伍裡的每個人都說了自己的夢。
小隊長搖頭：這丫頭……
但也冇有阻止江書雲繼續說。
隊伍裡的其他戰友也很喜歡聽江書雲講她的夢,原本顯得有些疲態的隊伍又燃起了向前的激情。
太陽西斜,照亮一隊人往前的背影。
前途必然是光明的。
江念番外：
回到京城,江念一個人去了趟爺爺的墓前。
將一束花放在墓碑前,江念一屁股坐了下來。
她和爺爺一句句講著這段時間的際遇。
爺爺,你說的對,我會很喜歡奶奶的。
和爺爺絮絮叨叨聊到太陽快落山,江念才離開墓園。
回到市區,江念去了那家和江書雲一起吃過的螺螄粉店。
螺螄粉店老闆正在後廚忙著,聽到有人來,從後麵幾步就走到了前台。
哎,小姑娘是你哦！
老闆笑著露出牙齒。
江念冇想到老闆還能記得自己。
江念點了一份螺螄粉。
老闆看了看江念身邊：誒之前和你一起的妹子呢這次怎麼冇來
江念冇想到老闆還記得江書雲。
或許是她臉上的疑惑明顯,老闆笑笑：那妹子又瘦吃得又快,就記住了。
一邊吃螺螄粉的時候,江念冇忍住又哭了一場。
不止有她記住了江書雲。
回到公寓,江念翻出來那一副被自己藏起來又被江書雲發現的畫。
畫的畫麵和顏色依舊壓抑深沉。
但在畫的上麵貼了一張明黃色的便利貼,將畫麵整體的沉悶打破。
在便利貼上,是江書雲畫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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