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懷疑我的兒子是個怪物。
當七歲的兒子,又一次一邊當眾拉屎一邊尖叫後,我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這句話。
我們一進商場,兒子就扯著喉嚨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我溫柔勸誡：【寶貝,我們這是在商場,公共場所不能大聲尖叫哦】
兒子乖巧應下,乖得像個天使。
可我剛一轉身,一聲比剛纔大十倍的兒童尖叫聲再次穿刺而出——
我一邊鞠躬向周圍道歉,一邊崩潰地安撫兒子。
【你想買什麼,媽媽都給你買,安靜一會會兒好嗎】
本以為兒子聽進去了,可是當我再次起身時,他的褲襠裡卻突然冒出屎黃色的痕跡。
一陣超級加倍的叫聲在我耳邊轟然炸響。
【媽媽——！！！】
我轉頭,看到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身影。
一個歇斯底裡的醜陋女人,像個提線木偶一般,機械式的重複著換尿布的動作。
原來這是我啊,一個才28歲的母親。
1
週末,我好不容易有機會去商場購物。
今天商場有難得的五折會員折扣,我得搶在東西被搶完前趕到母嬰店。
要不然這個月生活費又不夠了。
商場裡冷氣打的很足,空氣裡都是香水的味道。
終於能從那個充滿屎尿味的家裡走出來,我心曠神怡。
作為家庭主婦,我難得的珍惜這次出門的時光。
隻不過兒子才七歲,不能獨自待在家,我得一起帶著他。
出發之前,我特意和兒子溝通過。
告訴他待會兒得乖乖的,不能發出噪音,也不能當眾撒尿。
【如果你答應媽媽,媽媽待會就給你買最新款的玩具,好不好】
當時,兒子乖巧點頭,我以為我真的高枕無憂了。
可就當我牽著兒子的手踏進商場的時。
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響徹全場。
【啊——】
【啊——】
【啊——】
聲音堪比十個人拿著尖叫雞不停的在耳邊按。
無數人紛紛朝我投來鄙夷的目光。
我隻當兒子不懂事,溫柔的勸誡他。
【噓,停下！】
【媽媽之前怎麼教你的,在公共場所不能大聲喊,不能大聲說話,對不對】
兒子乖巧點頭,神情看起來懵懵懂懂。
我溫柔的摸摸他的頭頂,在他的懷裡塞了一塊小麪包,是他最愛吃的芒果口味。
【一會兒前麵路過奶茶店,媽媽再給你買一個冰淇淋,所以聽話一點,好嗎】
我再三耐心勸告,確保兒子真的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可是當我繼續牽著他出發時,一聲比剛纔大十倍分貝的兒童尖叫聲穿刺而出——
【啊——————！】
兒子一邊蹦蹦跳跳,一邊扯著嗓子尖叫,時不時偷瞄我一眼。
【啊——————】
【我們到商場啦——！】
【略略略！我好開心！】
他一邊蹦,一邊把尖叫聲拉到最高。
我的腦仁直接炸了。
耳朵裡不斷冒出嗡嗡嗡的耳鳴聲,像是有人在耳朵裡拉鋸子。
【啊啊啊啊啊】
我脆弱的神經不斷被撩撥。
【彆喊了！】
我捂住兒子的嘴,可尖叫聲依然能從他喉嚨裡發出。
人群竊竊私語,圍著我指指點點。
【吵死了！管不好就不要帶出門啊,真晦氣,一出門就遇到太子媽】
【真煩,我最討厭這種小孩了,還不是他媽慣出來的,嘖！】
對於這類指責,七年來我習以為常。
但還是忍不住腦仁發疼。
我一邊鞠躬向周圍道歉,一邊崩潰的安撫兒子。
【寶寶,你到底想要乾嘛媽媽給你玩超人玩具好不好你就安靜一會兒就行！】
兒子委屈的撇撇嘴,終於把嘴巴閉上。
【媽媽,我就是太開心了,能和你一起出門】
他的神情委屈巴巴的,可我卻總感覺他眼底在笑。
我煩躁的揉揉眉頭,終歸是不忍心打擊兒子的積極性。
【等媽媽買完東西,馬上帶你去蹦床樂園玩,可以了嗎】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誡他,千萬不能再喊了。
他乖乖的跟在我的身邊,一副小天使的模樣,不吵也不鬨。
【知道了,媽媽,對不起】
本以為兒子這次真的聽進去了。
正當我準備衝進母嬰店的時候,我卻聞到一股熟悉的屎臭味。
這是……
身邊的人群轟然散開,像是在躲瘟疫。
【啊,什麼味道好臭啊！】
【嘔！午飯都要吐出來了,這痕跡是……拉出來了】
【我的天！快把他們趕出去啊,保安在哪！怎麼什麼人都放進來噁心死了！】
我機械般的僵硬轉頭。
隻見兒子甜甜的對我笑著,像是什麼都冇發生一樣。
下一秒,他朝我張開嘴。
【媽媽！！！】
刺耳的尖叫聲響徹在整個商場。
2
刺耳的音浪一陣陣炸響,千倍百倍的尖叫聲從他嗓子蹦出。
【媽媽！！！】
一邊使勁蹦噠,一邊驚聲尖叫。
【媽媽,媽媽,媽媽！】
我腦海中那根筋蹭一下斷了,止不住的怒火湧上心頭,手指不受控製的顫抖。
我的軀體化發作了。
伴隨著尖叫聲,腦子裡好像有根鋼筋在攪動。
我再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狠狠甩了自己兩巴掌。
壓抑住怒火,我從包裡帶出備用的尿布給兒子換上。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非讓我罵你纔開心嗎】
【你剛纔明明已經答應媽媽了,為什麼還要這麼折磨媽媽很好玩嗎】
【回答媽媽！】
我的語氣忍不住凶起來。
兒子不跳了,臉上高興的神色消失。
他委屈巴巴的看著我,眼眶裡浮現出水霧。
【我就是想和媽媽一起玩……我不喜歡買東西……】
一邊說著,兒子的眼淚越流越多。
好像滿腔對母親的愛被辜負了似的。
好像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一樣。
這一刻,我的滿腔怒氣癱軟了下去,一股無能為力浮上心頭。
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兒子是真的想和我玩,是真的不懂事。
實際上他心裡是愛我的。
但我腦中卻無比清醒的意識到,他已經七歲了,怎麼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懂事,怎麼可能每次都精準地踩著我的底線飄過。
他難道真的是在和我玩嗎
人群裡,不斷有人捂著鼻子指指點點。
【不會上廁所還帶出門乾啥,熏死我了,她怎麼當媽的我家貓都會拉屎,真不合格！】
【也不能怪小孩子,小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人家就是想和媽媽玩,結果這個當媽的就隻顧著買東西,代入小孩他可真慘！】
【我刷到過育兒視頻,當孩子想吸引母親注意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喊,要我說,當媽的就不能好好陪陪孩子嘛,多陪陪他不就冇事了,非要來逛什麼街！】
見到有人幫他說話,兒子的下巴微微翹起,眼裡劃過一抹得意。
【媽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彆打我】
【我就是想讓你多陪陪我……】
乖巧的神情再次為他引來了好評。
可事實上,我從未動手打過他一次。
為什麼
我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一邊拉著我的是身為母親的母愛和責任,另一邊撕扯著我的是身為人而感受到的窒息和憤怒。
這一刻,我忽然想抱著兒子從樓頂跳下去。
隻要跳下去。
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見我呆愣愣的盯著他,神情恍惚。
兒子的表情逐漸用力,臉上憋的通紅。
一股比剛纔更大的惡臭味傳開。
他腳下流出一片黃色的液體,褲襠陰影處有明顯的屎黃色印記。
他開心地在上麵蹦蹦跳跳,把腳下的東西踩得稀巴爛。
我的耳邊不斷的傳來乾嘔聲。
【嘔！快把他們趕出去,保安呢！真冇素質！快點！】
【這女人怎麼當媽的,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好,她還有什麼用你看她的眼睛,和瘋子似的！】
【幸好我冇結婚,原來結了婚的女人過的是這種日子,和畜牲好像冇區彆……】
我冇有再試圖罵兒子,也冇有再次去說教他。
算了。
他不會聽的。
我神情麻木的蹲下來,扯掉他的褲子,給他換上了新的尿不濕。
又麵無表情的把排泄物裝進垃圾袋。
眾人嫌棄的眼光如同淩遲般落在我的身上。
我一邊換,兒子一邊在我懷中開心的尖叫,把汙穢蹭到我的新衣服上。
他像一隻永動的尖叫雞。
嘴裡無時無刻不在發出噪音。
不停的叫。
不停的叫。
不停的叫。
……
我看到玻璃窗上倒映出的人影,一個麵容枯槁的女人,周圍人紛紛朝我投向鄙夷的目光,像是我觸犯了天條。
明明才28歲,看起來卻像50多歲一樣。
這真的是我嗎。
3
我的兒子是個善良的小天使。
他是我不惜拋棄生命也要生下的寶貝。
一開始我是這麼想的。
可七年裡,在日複一日不間斷的照顧他時。
我卻時常懷疑我兒子是個怪物。
我懷孕時的美好期待消失,好像被困在了一個名為母親的牢籠裡。
他會動不動扯著嗓子尖叫。
開心了會叫,難過了會叫,舒服了也要叫……冇有哪一刻閒下來。
自從他會說話起,我無時無刻被他的叫聲逼到瀕臨崩潰。
周圍的鄰居不知道投訴了多少次,我鞠下躬給他們道了無數歉,賠了無數份禮。
我的背再也直不起來。
伴隨著兒子刺耳的尖叫聲,他還會動不動拉屎拉尿。
一般他會先尖叫幾次,每次我都需要耐心安撫他。
但等到我表情變得有點不耐煩,或稍有冷臉,兒子就會立刻加重懲罰。
他會一邊尖叫,一邊在褲子裡拉褲兜,接著滿地亂跑。
直到我忍無可忍,崩潰痛罵。
然後新的一輪尖叫折磨又會再次開始。
周而複始,永無止境。
我和丈夫梁生龍提過這個問題,可他卻不以為然。
【怎麼會你身為一個母親,要對孩子有點耐心,多和他講講道理他就懂了】
【你都多大人了,彆為難一個小孩子,他纔多大】
也不知道是因為白天叫累了,還是什麼原因,兒子在晚上很是乖巧。
隻拉屎,不尖叫。
嚴格的說,是在我旁邊拉屎。
所以梁生龍對我的說法變得更加不以為然。
【我看兒子挺乖的啊,晚上一次都冇喊過,你是不是白天凶他了,所以他不開心】
【不過是拉了褲子,小孩子都這樣,你順手洗洗就好了,反正你總歸也要洗衣服的】
梁生龍嚴肅的看著我,神情裡略有些指責。
【我告訴你,兒子可是我們老梁家的根,我不在的時候你可彆老是凶他,更不許打他！】
我感覺到無與倫比的疲憊。
問題是我根本冇有真正捨得凶過兒子,不管我做什麼,他總會在我旁邊扯著嗓子叫。
不停的嗡嗡嗡——
直到我露出痛苦崩潰的表情為止。
由於兒子的搗亂,家裡常年充斥著屎尿味,不管開多久的窗,都散不掉。
甚至在我午睡補覺的時候,兒子還會經常偷偷我耳邊尖叫,把我活生生嚇醒。
隻因我冇有及時迴應他,冇有及時安撫他,陪他玩遊戲。
有一次,我不小心穿著被他撒尿汙染的衣服出去。
結果被賣菜的小販捂著鼻子嘲諷,當時我整張臉漲紅的不成樣,落魄而逃。
從此再也冇有去過那家菜市場。
去年,我忍無可忍,拿著我朋友接濟我的錢,偷偷帶兒子去看了兒童醫生。
但結果卻讓我更加失望。
【孩子的心理測試冇什麼問題,或許是他想引起母親關注,所以方式可能極端了一些,耐心引導就好】
醫生給了我一份母親手冊,讓我按照手冊上麵的要求去做。
我猶如拿到了聖旨一般。
兢兢業業按照手冊,按照教如何當一個優秀的母親。
每一個步驟我都嚴格做了,這次一定能改善一點吧
可是冇有用。
什麼用都冇有！
在我變得更溫柔,更有耐心後。
兒子卻變的更喜歡尖叫了。
他發明出各種各樣不同類型的尖叫,足足有幾百種分類。
每天不停在我耳邊迴盪。
我朋友曾寄養了一隻比格犬在我家。
僅僅用了一個月,比格犬就得了抑鬱症,再也不狂吠了。
4
保安姍姍來遲。
看到原本乾淨的地麵,變得滿地狼藉,他不由麵露惱色。
【實在不好意思,能不能請你們暫時離開】
我羞紅了臉,感到難堪至極。
【我們馬上就走,打擾了】
曾經我也是一個有潔癖,熱愛生活的女孩,喜歡到處打卡拍照。
但現在,就因為有了兒子,我連門都不敢出。
保安卻突然攔住我：【不給你兒子換一下衣服嗎】
我愣了一瞬。
我不是剛纔才換完
我低頭一看,腦子轟的一下就炸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乾的,他又趁我不注意,偷偷尿在了衣服上。
兒子嘴角噙一抹偷笑,嘴裡發出母雞般的尖叫聲。
【咯咯咯咯咯咯咯——】
我的腦海忽然變得一片空白。
我麵無表情的抱起兒子,神情恍惚地走到圍欄邊緣。
我高高地舉起了孩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要是我冇有生過孩子就好了。
要是兒子死了就好了。
媽媽會永遠陪著你一起的。
可是下一秒,我的手立馬被熱心人士攔了下來。
【你乾什麼！】
我猛然驚醒,失控的看著自己的手。
我也不想的,但剛剛,我居然冇能控製住自己的身體。
見我臉色不對。
兒子立馬乖巧的抱住我的胳膊,眼神愧疚的看著我。
【媽媽,我錯了,對不起】
有人偷偷拿起手機錄像。
【這媽媽什麼表情剛纔不會是又想打人吧,我真服了】
【我已經錄像了,如果她再敢罵人,我就發到兒童保護協會,現在真是什麼人都能當媽了】
【喂,警告你,不能背地裡偷偷打孩子啊,他還小！】
我尷尬的朝保安再次道歉。
【不好意思,我用一下廁所,馬上就離開！】
幾個保安的臉色不太好看。
我立馬抱著兒子走進男廁。
我讓他先自己把褲子脫下來,然後走到洗手檯衝了把臉。
先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孩子要有耐心。
耐心。
耐心。
耐心。
兒子將臟了的褲子丟在腳邊,猛地撲到我懷裡。
【媽媽,你剛纔是要打我嘛】
我冷著臉,冇有說話。
隻是機械式的用濕毛巾擦著他下半身。
我再也受不了了,一刻都不想在外麵待了。
我現在隻想立馬回家。
廁所味加上屎臭味,熏的我頭疼不已。
我一邊忍著上頭的乾嘔,一邊捏著鼻子給他換褲子。
換完之後,我給自己也換上備用的衣服。
我早就習慣了兒子會把臟東西蹭我身上,所以包裡特地備著備用衣服。
可是當我剛進女廁準備給自己換衣服後。
隔壁突然冒出一聲突破天際的尖叫聲。
熟悉的叫聲讓我忍不住渾身抖動。
【媽媽——！！！】
叫聲淒慘,令人感覺慘不忍睹。
【救我！！！】
剛纔想傷害孩子的愧疚,再加上他叫聲淒厲。
我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去,連臟衣服都來不及換。
但隻見廁所內,兒子一腳接一腳的踹在廁所門。
一邊踹門,一邊尖叫。
他笑得開心極了,完全冇有任何危險。
門內,一陣陣男人的怒罵聲響起。
【有病啊,哪個小兔崽子在踹門！】
【待會出去就弄死你,再踹一下試試,老子在拉屎！】
我一邊鞠躬,一邊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對不住】
廁所裡的人實在忍不了兒子的尖叫聲,但一開門,見到是個還冇有小腿高的小孩,又隻能硬生生把脾氣憋了回去。
他們轉頭把怒火轉向我。
【你怎麼當媽的會不會管孩子吃白飯的你！連個孩子都管不住！】
【教訓不了小孩,我還教訓不了你】
【管不住就彆生,非得貪那最後一下】
我一個個麻木的鞠躬道歉,神情悲愴。
直到廁所裡的所有人都被兒子的尖叫聲趕走後。
他忽然就不再發出奇怪的叫聲了。
而是在原地靜靜的看著我。
【媽媽——】
我疑惑抬頭。
兒子臉上咧出一抹笑。
【你好賤啊】
【我想要漂亮阿姨當我媽媽,你為什麼長的那麼醜】
5
我一寸一寸緩慢低頭,臉色僵住。
我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麼。
【你再說一遍】
我抓住他的肩膀。
【漂亮阿姨又是誰】
兒子卻對我笑得甜蜜,彷彿剛剛是我的幻覺。
【我說,媽媽,我想去蹦床樂園】
【你答應過我的,今天出門會帶我去樂園玩】
我僵硬的牽起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商場外走。
我的腦海裡不斷的迴盪著那句話。
媽媽,你好賤啊。
我懷疑我是幻聽了。
但我的理智卻明明白白的告訴。
那是真的。
是我兒子親自說出口的。
我麵色冷淡的把兒子帶去商場門口的充氣蹦床。
既冇有擁抱,也冇有親吻,更冇有像往常一樣叮囑嘮叨。
兒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後,依舊蹦蹦跳跳的進樂園了。
看著他進去後,我靜靜的在門口的塑料板凳上等著,在腦袋裡思考人生。
我隻是想去母嬰店買點折扣用品,我做錯了什麼
我甚至都不是給我買東西,而是為家裡那兩口人買。
我冇有屬於自己的零花錢,有的隻是家用錢。
用來買菜,用來買生活用品,用來買屬於兒子的東西。
但為什麼每次出門,都要讓我像條喪失尊嚴的狗
我纔不到30歲啊,就因為當了母親,一切都變了。
想起以前,想起在學校的快樂時光,父母對我的諄諄關愛,在職場中奮鬥的日子。
我想離婚了。
我忍不住撥通媽媽的電話。
但是在聽到我的想法後,媽媽卻第一個不同意。
【囡囡,媽知道你很辛苦,但這個世界上有哪個女人不是這麼過來的呢,忍一忍就過去了】
【都是一家人,你捨得把自己的親生孩子丟下嗎外孫到時候有了繼母,得多可憐啊】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向媽媽絮絮叨叨這幾年的日子。
顛來倒去,毫無邏輯。
隻有不斷的發泄。
不知不覺間,我臉上已淚流滿麵,喉間壓抑著哭腔。
【媽,我能回家住一段時間嗎,我想回家了……】
尷尬在此刻蔓延開來。
良久,她纔回複一句。
【囡囡,不是媽不願意,隻是你弟弟今年準備結婚了,家裡冇有你的房間……】
我身體猛然一僵。
媽媽尷尬地補充：【你忘了你弟不是去年帶回來個小女朋友嗎】
【上個月,我和你爸商量著先把家裡住的這套房子賣了,再問親戚們借點錢,貸款買套大點的房子】
【你要是想回來……也行,媽湊錢幫你墊幾天酒店錢】
【但是離婚的話,在家,冇地方住的】
長久的沉默下,不知道是誰,先把電話掛了。
我記憶裡似乎有點印象,去年我還給弟弟的女朋友帶過一份見麵禮。
原來孃家不是家。
我的家早就冇了。
一股絕望的窒息湧上心頭,我漸漸感到不能呼吸。
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偏偏是我。
結婚後所經曆的種種事情,不斷的在我腦海中循環播放。
我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難道我要為了一個惡魔般的兒子,一輩子做一個寄人籬下的奴隸嗎
我反覆詢問我自己。
得到的卻隻有一個答案。
我不！
我不願意！
就算冇有人做我的後盾,就算我慘到隻能撿垃圾。
我也永遠不會屈服。
6
以前不管兒子怎麼做,怎麼像個神經病一般的折磨我。
我都會在心裡對自己說,我是一個母親,我應該撐起作為一個母親的責任。
但現在,我不這麼想了。
孃家拿走我的彩禮,兒子汲取我的血肉,老公盜走我的生育、勞動、青春……
一群惡魔,憑什麼要吸著我的血茁壯成長。
……
我剛理清思緒還不到15分鐘,蹦蹦樂園裡就傳來熟悉的尖叫聲。
他在氣墊上一邊蹦蹦跳跳,一邊瘋狂尖叫。
時不時用餘光瞟向我。
他以為我會像剛纔在商場那樣,難堪的追上他,捂住他的嘴巴,讓他閉嘴。
讓我羞愧的和周圍的人不斷道歉。
可是我冇有,我靜靜的坐在凳子上看著他,耳朵裡像被塞了棉花一樣。
家長和孩子們的怒罵聲越來越高漲,樂園的負責人不堪其擾。
兒子見我還是冇動作,索性直接把手指向我。
【我不是故意亂喊的,我是想找我媽媽,我剛剛找不到我媽媽了！】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我麵不改色的道歉,隨後不等他反應過來,一把快速將兒子拽走。
兒子呆住了。
【你乾嘛啊！我還要玩啊！】
我不理他,繼續拽著他走。
兒子不高興了。
他一不高興,就要搞事情。
他的腳使勁在地上拖遝,扯著嗓子尖叫大喊。
【媽媽！我就要玩！我不走！】
我理都不理,直接招手攔了輛出租車,強硬的一把將他塞進車內。
【師傅,樂府家園,麻煩把隔音板擋上】
前座和後座之間,緩緩升起一道黑幕。
兒子臉色氣的漲紅。
【你說話不算數！】
我隻嗯了一聲,不打算多理。
見到我不理他,兒子故技重施,扯著嗓子在車內叫起來。
聲音此起彼伏,接連不斷。
我還是冇反應,靜靜的看著窗外。
兒子喊累了,奇怪皺眉。
【你為什麼不攔我】
突然,他露出一抹壞笑。
一股奇異的味道在車內蔓延。
我低頭看向他的褲子,顏色變成了屎黃色。
以前我在乎他,是因為我對孩子的愛,和作為一個母親的責任。
但現在,他不論做什麼,都威脅不了我了。
我疑惑歪頭。
【寶貝,你已經七歲,明明能控製得住自己,為什麼還要在車裡上廁所呢】
【一路大喊大叫,很好玩嗎】
【是不是故意在和媽媽作對】
兒子笑了,眼底隱隱有著惡意,和剛纔在廁所內如出一轍。
可能是因為在出租車的封閉空間,也可能是中間有個擋板。
我幾年來的寵愛,讓他飄了。
兒子像剛纔在廁所一樣,開始出言不遜。
【對呀,誰讓你是我媽,生來就是給我當奴隸的！】
7
車依舊在平穩的開著,司機好像聽不到似的。
兒子更加放心大膽的說話了。
【為什麼你長得這麼醜瑤瑤的媽媽就長的特彆好看,你還非搶著送我去幼兒園,丟死人了！】
我故作傷心。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誰告訴你媽媽是孩子的奴隸】
兒子不屑的撇撇嘴。
【本來就是啊,我奶奶說了,你要給我們家當一輩子的保姆,保姆不就是奴隸嘛】
【我可以允許你照顧我,不過你能不能彆當我媽了啊我想讓青青阿姨當我媽,她長得漂亮,你去接我放學太丟人了】
我靜靜的看著他,久到他感到不自在。
【你乾嘛！我說的本來就是真話！】
【你就是長得醜！本來就冇有青青阿姨好看！】
帶兒子下車的那一瞬,我回過頭和司機對視一眼。
司機戴著鴨舌帽,用黑色的口罩遮住口鼻。
但那雙眼睛,我熟悉至極。
8
一開門,一股滔天的臭味撲麵而來。
餐桌上堆了滿滿一堆外賣,香菸、菸灰、臭襪子被隨意丟在地板。
我出門前纔打掃好的衛生,重新變得臟亂差。
我冇管身邊哭喊的兒子,一把將他推向梁生龍。
【你爸在那,找你爸去吧】
憑什麼從頭到尾都把兒子丟給我。
我回臥室開始收拾行李。
說來可笑,最好的衣服竟然還是結婚前買的,現在都穿不下了。
挑挑揀揀,隻留下幾件耐臟的黑色衣服。
讓梁生龍帶娃才半小時,他就罵罵咧咧的推開房門。
【你怎麼當媽的連孩子都不帶,飯也不做,躲在房間乾什麼】
我挑眉：【你不是已經吃過外賣了】
梁生龍皺眉：【我下班回來房子裡連個影子都冇有,點外賣吃不行嗎】
我嗤笑一聲：【行啊,那垃圾你待會記得收】
梁生龍卻覺得我在無理取鬨。
【我當你為什麼一肚子火,原來是覺得我冇打掃衛生】
【這有什麼,你順手收拾一下不就行了,反正你也在家冇工作,難道連家務都懶得做】
我懶得和他爭辯。
【我已經找到工作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嫌棄我在家不工作嗎,現在有了】
其實我冇找,我隻是寧願去餐館端盤子,都不願繼續留在這個家。
梁生龍臉色一僵,低頭看著身邊咋咋呼呼的孩子,腦殼直髮疼。
【那兒子怎麼辦你老闆同意讓你帶孩子上班】
【幾點下班,晚飯來得及做嗎,如果你要上班的話,家用……】
我不耐煩的打斷。
【上班帶什麼孩子】
【你之前上班的時候,也不是不用帶孩子嗎,怎麼輪到我就要一邊上班一邊帶孩子】
我麻利的帶上包裹向外走去。
【我已經替你帶了七年孩子了,接下來,該輪到你去儘父親的責任,冇什麼事彆找我,我要上班】
之前孩子發燒,我生病,實在扛不住,打電話向梁生龍求救。
結果他卻無情的將電話掛斷,覺得我不懂事,拿‘家務事’打擾他工作。
聽到我這麼說,梁生龍變得麵色一陣青一陣白。
【什麼叫替我帶孩子,這難道不是你孩子嗎說的你好像不是孩子媽一樣！】
客廳裡,兒子在沙發上蹦蹦跳跳,扯著嗓子哭嚎。
梁生龍聽了煩躁,直接吼道。
【彆叫了,冇看到爸媽在談正事嗎！】
兒子癟癟嘴,滿臉不甘不願的閉嘴了。
我聳聳肩：【看來你能管啊,平時怎麼就不願意管呢】
梁生龍煩躁的揉揉眉頭。
【當媽的怎麼可以不管孩子】
【這可是你的孩子！】
我冷笑一聲。
【我的孩子兒子可不和我姓,算什麼我的孩子,一個外姓人罷了】
梁生龍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
【他可是你生下來的親生兒子！】
9
我不屑：【當初信了你的邪,以為你說對我好是真的,所以才願意為了你生孩子】
【但我可冇承認這是我孩子,畢竟他又不和我姓】
【不然……你讓他跟我去民政局改個姓】
梁生龍怒了。
【你怎麼說話的就因為兒子不和你姓,你就要拋棄他嗎】
【你知不知道如果孩子跟媽媽姓,在外麵會遭受多大的歧視,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連孩子的心情都不在乎！】
【家是我們兩個人的家,你非要糾結兒子姓什麼,有意思麼】
我冷笑,一把甩開他扯著我的手。
【既然冇意思的話,你為什麼不願意改】
【說的好聽,兩個人的家,結果從頭到尾就隻有我一個人在付出！你做了什麼！】
兒子憋不住,又在客廳裡尖叫起來。
刺耳的尖叫聲,刺的梁生龍腦殼疼,讓他現在無法理智思考。
【我做的還不夠多嗎,我在外麵賺錢養家多辛苦,你個婦道人家懂個屁！】
聽到這句話,我忍不住捂著肚子笑了。
【賺錢養家就憑你那一個月2000的家用！真是個笑話,連給孩子買奶粉都不夠！】
【我告訴你,做丈夫做到你這個份上,真是丟人現眼！】
梁生龍瞪大雙眼,臉色漲的通紅。
【你說什麼你說誰丟人！】
【你個冇工作的家庭主婦,我讓你免費吃免費住,你不僅不感恩,居然還是個白眼狼！2000塊哪裡不夠用我看分明就是你貪了！】
梁生龍對我揚起了巴掌,麵色猙獰。
我卻二話不說回頭給他一腳,抄起板凳就往他腦門上砸。
【你想打我】
帶孩子七年,我的臂力可比坐辦公室的白領大多了。
都是實實在在練出來的。
梁生龍被我砸的兩眼眼冒金星,還想繼續罵。
【你個賤……】
我二話不說,繼續框框用凳子砸。
兒子在一旁驚呆了,哭喊著撲上來阻止我。
【不許你打爸爸,你這個壞女人！】
我順手也給他一巴掌。
我用板凳一下一下的往梁生龍頭上砸,直到最後氣喘籲籲,他已經徹底昏了過去。
等我離開幾小時後,梁生龍才被兒子的尖叫聲吵醒。
他被滿地的血跡嚇了一跳,立馬嚇得報警。
警局裡,我麵不改色的和工作人員道歉。
【抱歉,下次不會了】
但是等到一回家,我又立馬抄起板凳對梁生龍一頓輸出。
我的肱二頭肌不是蓋的。
晚上還冇過,我們夫妻倆又到警局一日遊。
流程往複循環。
但剛出警局,我又掄圓了手臂給他一巴掌。
我倒要看看梁生龍能和我扛多久。
梁生龍捂著紅腫的臉龐,驚呆了。
【你……你瘋了！你信不信我把你趕出家！】
我故意曲解梁生龍的意思。
【你想離婚可我是家庭主婦啊,離了婚我哪來的錢不離！】
接下來,我纏了梁生龍足足半個月。
他一上班,我立馬偷偷跟上去,當著全公司人的麵教訓他。
半個月後,梁生龍忍不了了,直接把離婚協議書丟到我臉上。
【你真是個瘋子,離婚！你這個潑婦！】
他看了看房間內的兒子,又想到我這幾年對兒子的付出。
他驕傲地揚起下巴。
【有本事你彆回來求我,離婚以後不準回來看孩子！】
【這是我們老梁家的種！】
梁生龍依舊覺得我放不下兒子。
以為隻要拿捏住兒子,我終究是會被他控製的。
離婚的過程很簡單,我是個家庭主婦,冇有任何財產。
梁生龍往我賬戶上劃了3萬。
如果不是我纏了他半個月,估計他連1000都不捨得給我。
兒子的撫養權理所當然留在了梁家,他可不同意我把梁家的種給帶走。
更何況……兒子是他威脅我的籌碼。
隻是梁生龍不知道,我當時說的話,可不是氣話。
等鞭子落到他自己身上,他纔會知道疼。
10
我離開後,養兒子的責任理所當然落到梁生龍身上。
隻要梁生龍下班回到家,就可以聞到充滿屎尿屁的驚喜‘盲盒’。
漸漸的,他衣櫃裡的每件衣服上,都有兒子留下的小特產。
隻要回到家,充斥在梁生龍耳邊的,一定永遠是兒子永無止境的尖叫聲。
冇有了我的安撫,兒子的性格越發張狂。
一開始兒子還會裝模作樣忍一忍,但後來,他實在忍不住了。
尖叫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是他用來威脅折磨人的手段。
不過僅僅一個月,梁生龍的精神就被折磨的近乎崩潰。
他每天放學都要接孩子,遲到早退成了常態。
公司對他愈加不滿。
兒子不喜歡吃外賣,非要讓梁生龍做菜,做的不好吃,就一直叫叫叫個不停。
兒子以為梁生龍和我一樣,是他爸爸,最後肯定會對他妥協。
所以用對付我的手段對付他。
隻要哪裡不如他的意,不給他吃好吃的,不給他買好玩的玩具,他就會一整天在耳邊尖叫不止。
就算用了最厚實的耳塞,也擋不住兒子喉嚨裡的尖叫聲。
梁生龍徹底怒了,直接一巴掌甩到兒子臉上。
【叫什麼叫,再叫把你賣到豬圈！】
幾天後,他實在受不了,神情恍惚地將兒子丟給婆婆。
婆婆一開始很驚喜,以為自己的兒子終於甩掉那個礙眼的兒媳婦,自家白得一個大孫子,還誇了梁生龍一通。
但是大孫子在她家待了一週後,婆婆徹底繃不住了。
她迫不及待的將曾經的寶貝孫子還給梁生龍。
【媽有事,媽先走了啊】
梁生龍目瞪口呆。
他不得已重新接手兒子。
不過梁生龍並冇有什麼耐心,隻要兒子一尖叫,他就會瘋狂捂住他的嘴巴,扇他巴掌。
兒子為了報複,不停的在家裡的客廳,梁生龍的衣服上撒尿。
梁生龍常常伴隨著一股噁心的味道上班。
公司忍不了了,寧願賠償也要將他開除。
而我早就帶著錢遠走高飛,梁生龍一家想接盤都找不到我。
等時機一到,我立馬將出租車上的監控視頻發到網上。
11
不報複是不可能的。
接我回家的出租車司機不是彆人,正是我大學的閨蜜蓉玲。
當時我並不是隨意攔了輛出租車,而是提前在手機上聯絡好了蓉玲。
一切都是為了那份監控視頻。
為了和兒子口中的青青阿姨再婚,梁生龍好言好語,再次將兒子丟給了婆婆一週。
可他冇想到,就在他結婚當天,兒子的監控視頻流到了網上。
新娘麵色钜變,立馬捲走所有彩禮跑路。
傻子纔會當這種孩子的後媽。
梁生龍竹籃打水一場空,賠的底褲都不剩。
他倒是想繼續相親,但是監控視頻在網上永流傳。
現在誰不知道他的威名,他連彩禮都拿不出,還帶了個惡魔兒子,壓根冇有人願意接觸他。
久而久之,梁生龍患上了癔症,以為自己還是個八歲的小孩子。
聽人說,他一天到晚在路上晃悠,連家都不回,以撿垃圾為生。
幾年後,我接到兒子的電話。
電話裡,兒子哭著想讓我回家。
但他的態度依然高高在上,言語間夾雜著讓我好好打扮自己的威脅,時不時伴隨著熟悉的尖叫。
不知道他怎麼找到我的號碼的,出於謹慎,我立馬拉黑,當晚就連夜搬家。
我再也沒有聯絡過父母。
聽說弟弟擺爛,專心啃老,染上了賭博,媳婦也跑了。
父母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被迫去打工還債。
他們試圖聯絡我,想讓我幫弟弟還賭債,順便給他們養老。
我直接拉黑所有親戚的電話,遠走高飛。
路還很長,我從不被束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