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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太子生性孤僻,所以他從不允許我的靠近。

直到遭遇暗殺,最後的視線定格在他神色慌亂地護住我親姐。

重生一世,我冷漠掠過他,走向臭名昭著的二皇子。

你願意選我作伴讀嗎。

冇有看到在我身後,太子盯著我赤紅的雙目。

01

我像鵪鶉一樣垂頭縮在馬車的角落,大氣不敢出。

太子蕭穆坐在我身邊,渾身氣質冷冽。

而坐我對麵的嫡姐正與鎮國大將軍之子陸玄低聲耳語,不時掩嘴輕笑。

對了,殿下與妹妹,明日的流觴宴你們與我們一同去賞畫吧

我嫡姐轉頭向我與殿下輕笑詢問。

好啊,屆時我在風雪亭等你們。蕭穆抬眼溫聲道。

他臉色一下緩和了,讓我不禁懷疑剛纔那凝滯的氣場隻是我的錯覺。

接著我又忍不住開心起來。

因為蕭穆從不與我同去流觴宴,這還是第一次,他開口答應帶我參加。

馬車行至半途,外麵突然人聲嘈雜。

嗖一聲,一支箭釘在了車廂板。

緊接著紛亂的箭矢不停射進車廂。

是刺殺!

我大驚失色,向蕭穆撲了過去:殿下小心!

一支箭刃直直射穿我的胸膛。

我眼睜睜看著,從來冷漠孤僻的蕭穆神色慌亂地朝我嫡姐撲去。

而他的眼神,自始至終未曾分過我一毫。

最後的視線定格在被陸玄和蕭穆同時保護著的嫡姐身上。

原來如此。

我閉上眼。

02

在黑暗吞噬的最後時刻,我回顧了我與蕭穆相伴的十年。

趙家是名門望族,我與嫡姐均有成為皇室子孫們伴讀的資格。

我們一同被邀請前往書宴。

宴會上,我看到了自小被打入冷宮的蕭穆。

當時嫡姐與陸玄互選伴讀成功。

而我憐蕭穆形影單隻、孤苦伶仃,便決定走向他。

這一伴,便是十年。

這十年裡我受儘了他的嘲諷與冷漠。

我一直以為蕭穆隻是不喜我的愚鈍,但隻要我再努力,他一定會看到我對他的真心守護。

直到那次我不小心聽到他與心腹幕僚的對話。

幕僚問蕭穆:殿下,趙姍姍自小便心繫與你,對你為首是瞻,怎殿下待她卻如此冷漠

蕭穆冷嗤一聲:本王從未稀罕她的癡心。

幕僚不讚同道:殿下切勿出此言,趙父乃當朝聖上的紅人,與她交好,於殿下而言多有助益。

助益嗬,她母親出身商賈,她又如此蠢鈍不堪…

我當時不敢聽完他們的對話,怕承受不住後麵的內容,慌亂地下意識跑了。

現在死了,才憶起那消散在半空中未儘的話語。

蕭穆分明在嘲諷若不是嫡姐與陸玄互選成功,而我又是她唯一的庶妹,他何苦選我作伴讀。

我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天,蕭穆看向我姐妹倆眼裡燃起的希冀。

在他孑然一身的身形襯托下顯得尤為炙熱。

這是我決定走向他的原因。

直至今日這場刺殺,才恍然。

原來,蕭穆一直希望擁有的,是嫡姐。

03

再睜眼時,我發現自己變成了一縷遊魂。

有人在我屍身前沉默立著。

看身形很陌生。

我好奇地飄了過去,竟然是二皇子蕭祁

我與蕭祁素昧平生。

偶爾聽人談論起他,均是學無不術京城有名的浪蕩子酒囊飯袋之流之類的不屑評價。

我湊近仔細看,發現他竟生的一副好皮囊。

隻是他神色似是悲哀,又似冷怒,手中緊緊攥著塊玉佩。

也與傳說中的笑麵狐狸不一樣。

我不懂。

他怎麼為了個陌生人這麼傷心呀

我的屍身最後被葬在了他府邸的後山上。

此後,我便一直以遊魂的形式跟著他。

發現蕭祁此人從來不是外人口中那樣的不堪。

他流連青樓,其實是為了私下與暗信見麵傳遞情報。

他學無不術,實際上滿腹經綸學識不比當朝公卿差。

他紈絝作惡,卻是報複調戲婦女的浪登無恥之輩。

我看著他一步步成長。

鬥垮太子一派,扶正名聲,肅清敵黨。

從無人問津的二皇子變成治世嚴明的帝皇。

清外患,改田製,增科舉,通貿易。

國家在他手下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隻是,我從未見他臉上露出過半分笑容。

他寂寥、冷清、厭倦,至死冇有立過一位妃子。

他喜歡一個人坐在偌大空寂的宮殿,或半夜策馬到後山,在我墓前,手中不斷摩挲那塊從不離身的玉佩。

這究竟是何寶物

我不解,能被他如此珍視愛憐地撫摸一遍又一遍。

後來,蕭祁死了。

死在四十多歲的壯年之時。

原因是心脈衰竭,鬱鬱而亡。

我終於有機會從他手中取過那塊玉佩。

隻消看一眼,頃刻間便淚如雨下。

04

意識清醒,我環視著周圍熟悉的房間佈局。

我重生了。

小姐,該起床準備洗漱了,書宴馬上要開始了。

原來是重生回了書宴開始之前。

我欣喜。

裝扮完後與嫡姐一起來到書宴。

我舉目四望,卻未曾發現蕭祁的身影。

伴讀互選開始了,姐姐與陸玄再一次配對成功。

我將順序讓給了下一位公子。

等了半晌,纔看見姍姍來遲的蕭祁。

他衣冠略帶臟汙,衣襬破損,似是剛與人打鬥過一番。

終於來了。

我看著他那不甚在意的表情,起身款款向他走來。

微微福身:

小女趙姍姍,二殿下可否願意選我當伴讀

他似是冇想到我會走向他,原本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消失,半晌冇有動靜。

我揣揣不安地悄悄抬眼看他。

隻見他也一直在打量我。

當然。聲音吊兒郎當。

我抬頭,朝他露出個高興的笑。

始終冇發現,蕭穆在我身後赤紅了的雙眼。

05

今日我走向蕭祁的舉動無疑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當朝紅人趙丞相的小女兒竟然選擇與名聲狼藉的二皇子成為伴讀!

宴會上總有目光暗戳戳地往返在我倆身上。

我先去換身衣服。蕭祁對我說。

好。

哎,姍姍。看到蕭祁走了,有同窗開口叫住了我。

我點點頭,向他們那邊的涼亭走去。

走近才發現他們私下討論的熱切。

….聽聞是個有名的勾欄女,甚得皇上喜愛。後來不知為何被貶為平民,二皇子一直和母親生活,聽說是前不久才被皇上又認回來。

難怪,有其母必有其子啊。做母親的不正經,做兒子也是一樣荒唐。琴棋書畫冇一樣行,吃喝嫖賭倒是樣樣都精。

怪不得從不入聖上的眼,貪花好色之徒,空有張臉皮。

哎,姍姍,你說,你怎麼就選了這麼一個貨色

他們的話令我恍惚一瞬,與前世記憶裡那些同窗諷刺我的話那麼相似。

她資質如此平平無奇,真不知道哪裡入了太子的眼。

該不會是以色侍人了吧,哈哈哈哈。

她長得還不如她嫡姐呢,可人家冰雪聰明,次次月考均名列前茅,她呢,蠢笨不堪…

可憑什麼

憑什麼就要以家世、成績來評定一個人的好壞

我們明明也很努力,我們明明也很善良。

我收了收情緒,看向那個問我的人。

你們與他相處過嗎你們又清楚這其中的內幕嗎你們所言全是道聽途說,隻憑感官來判定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以後不要再在背後非議他,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同窗被我這麼一說臉色漲成豬肝色。

06

走出涼亭,我撞見在樹後站著的蕭祁。

他臉上噙著抹笑,深深地打量我。

想到剛剛的那番話,我尷尬。

連忙轉移話題。

殿下可要到其他地方走走

依你。

一路無話,耳邊樹葉沙沙。

我不禁想起前世化為一縷遊魂時,他一直不離手的玉佩。

那是我的。

後來我想起來了,我與蕭祁並非素昧平生,但也僅限一麵之緣。

在我還小的時候,有次前往郊外莊子,途中不經意間看見兩個倒在草叢裡的身影。

小廝上前檢視。

年邁的婦人已經死了,青年還剩最後一口氣。

我心生憐憫,命小廝把青年帶回郊外接辦的一處產業醫治,女人的屍體保管好。

過了幾天,青年醒了。

你被暗器所傷,身體還要再養一段時間。

女子的屍身,我已命人將屍首妥善保管,等你傷好了再處置。

我頭戴白色幃帽,立於床邊,將一枚玉佩放在他床頭。

你拿著這枚玉佩可到達濟錢莊支一筆錢,夠你妥善安葬她了。

你可在此處安心養病,會有大夫按時過來。你病好了,直接離開便行。

我轉身要走,想了想停下: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堅強點。

我看著他了無生機的眼睛,希望能給到他點鼓勵。

他說不出話,隻黑沉沉的一雙眼始終看著我。

07

想什麼這麼入迷

回憶被打斷,一隻大手在我麵前搖了搖。

我回神,看了他一眼,低頭笑笑。

敢問小姐為何對我這麼自信

還是來了。

我知道他在試探我是否認出了他就是當年那名被我救助的青年。

可我不願叫他認為我這是在可憐他而選的他。

實際上我也不是。

自然是見殿下風流倜儻,才氣過人咯。

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他似是冇想到我會這麼回答,挑了挑眉,輕哼笑了聲。

宴會結束,他送我回趙府。

我要準備行李去宮裡與他當伴讀了。

他送我到巷口,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那便七日後見咯。他頓了頓,姍姍小姐。

我溫柔笑笑,微微向他福身:嗯,殿下。

未曾想,剛轉身過巷口不久,就被一股力道拖入了死角。

是蕭穆。

他神色陰沉,嘴角抿直。

你為什麼不選我你是不是什麼都記得

我心無波瀾,前世之事與我而言已過去太久。

特彆是還以遊魂之身伴在蕭祁身側快二十年。

見過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所說為何事,但天色已晚,小女先行告退。

蕭穆攔下我,語氣冷硬,一如前世。

明日去和學究說你要換人,換成我,明日我與你一同前去。

小女天資愚笨,還請殿下另擇高明。

我明白,他隻是想要趙家的助力,正如前世幕僚所說。

我勸你最好不要給臉不要臉,我不會再…

他話還未落,一道人影忽然在我身前落下。

喲,這不是太子弟弟麼,夜半三更的,堵我伴讀乾什麼

是蕭祁,他跟過來了。

姍姍,你先回去

見到有救星,我感激與蕭祁對視一眼。

頭也不回地走了。

08

我不知那天的事情蕭祁如何解決,我也不怕蕭穆會說出什麼前世之事,隻要他冇瘋。

安靜在趙府度過了的最後幾日。

第七日,我帶著丫鬟準備出府入宮。

冇想到,蕭祁竟到了趙府接我。

對上嫡姐明顯揶揄的笑,我微微紅了臉。

等入宮住進與前世相同的學舍,我開始感覺窒息。

前世我便是在這間屋子冇日冇夜地學習、背書。

可最後出來的成績卻還是一塌糊塗。

學究奚落我,同窗侮辱我。

這感覺很不好受,我心情有點低落。

我轉向蕭祁:殿下,我很笨,當你伴讀除了伺候些筆墨,可能更多是拖你後腿。不然,您還是重新選個聰明點的伴讀吧。

我退縮了。

對將來的生活,以及對身邊人臉上可能露出的不耐。

前世蕭穆便是如此。

一開始還會提點我兩句,之後便是對我冷漠不屑。

還記得有次我來到他學舍想借他的策論參考一下。

剛向他說明來意,他便語氣帶著點鄙夷打斷我:

借你也冇用,出去。

空氣沉默半晌。

什麼是聰明的人

蕭祁的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冇了一貫的玩世不恭之態。

前朝有狀元貪汙**,亦有平民發明灌溉水車。每個人有自己的優點,成績從來不是檢驗一個人聰明與否的標準,不要妄自菲薄。

我抬頭,怔怔看著他。

忽然對未來生出絲勇氣。

也許這次,我不會再是一個人。

伴讀生活一如我所想的,並不好過。

學究教學的速度我根本跟不上,於是夜夜挑燈學習。

蕭祁看著我白日臉色萎靡,精神不振,問到: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又熬夜背書了。

我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先生講課太快了,我跟不上。

不可為了學習壞了身體。晚上你來我學舍一起學,學完回去就睡覺。

我驚喜地點了點頭。

前世我可冇從這待遇,蕭穆從來冇注意過我臉色好不好,更遑論是幫我。

於是晚上蕭祁開始給我加餐。

他耐心絕佳。

可我悲催的發現,我真的不是這料子。

我還是寫不好。

我對著練了三遍的策論,苦著臉巴巴道。

可蕭祁並不惱。

他一聲輕哼笑,彈了一下我腦門:

好了,不懂便罷了,不是什麼要緊事,趕緊回去睡覺。

蕭祁開始嘗試發掘我擅長的科目。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發現我在會稽、數算一類頗具天賦,但詩文策論那是一塌糊塗。

他開玩笑:

也好。以後家裡的鋪子交給姍姍打理不用愁了。

我臉色一下通紅,嗔他:胡說什麼!

他唇角勾笑,饒有興致地望著我。

第一次大考,我又是倒數第一。

公佈成績,學究麵帶譏誚道。

這次考試的策論課堂上一講過類似,可有學生就是寫不出來。我建議這些學生還是儘早退學,彆白占一個位子。

他說的是我,我知道。

周圍發出竊竊笑語,我頭越垂越低。

又來了,這糟糕的感覺。

明明很努力卻得不到該有的回報。

學究的當眾嘲諷,同學背後的指指點點。

我感覺自己真的太冇用了。

那請問您的策論是中了一甲呢還是被掛上學堂展示了

一道懶懶的聲音自身旁響起。

我冇想到蕭祁竟敢公然與學究對嗆,趕緊在桌下暗暗扯了扯他。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語氣還是那般不屑:

您是老師,教不會學生不反思自身,而是當堂陰陽怪氣的,你為人師的師德呢

學究被他一番說辭啞口無言,惱羞成怒地吹鬍子瞪眼。

周圍同學也默默低頭。

我眼睛開始濕了。

想起前世也是這樣相似的情景。

有同窗下課特意路過我位置嬉笑:

快走快走,晚晚唸書這麼晚還考這麼差,小心彆被她傳染了!哈哈哈。

她娘不是商戶出身的怪不得比趙思思差那麼多。

當時的蕭穆在乾什麼,他漠然地坐在旁邊,任由我被譏諷得臉皮青紅交加。

原來,有人站在身邊的感覺這麼好。

我既傷心又慶幸。

如今身邊已經有了會為我出頭的人。

姍姍。

我回神看向蕭祁。

他麵帶凝重,雙手捧著我的臉抹拭眼淚:

你千萬不要將他的話放進心裡,他如此勢利刻薄,遲早遭反噬。

要記住我說的,成績永遠不是衡量一個人優秀與否,更何況是他出的策論,是他的一言堂。

不要懷疑自己,好嗎

看著他臉上毫無遮掩的擔憂,我心頭一下更覺委屈,撲進他懷裡哭了起來。

我知道他會坦然接受我的所有情緒。

09

好了,再哭眼睛壞了,過幾日是百燈節,到時候和姍姍一起去遊船看煙花好不好

嗯。

我伸手摸摸他濕了的半邊肩,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這次當堂對嗆學究的事傳到了祖母耳裡,她將我召回去一趟。

祖母不喜我,這是我後來才發現的。

雖從未在吃穿用度上苛待我,但她十分看不上我這怎麼也開竅不了的腦袋。

前世有次月考,為此我提前好幾個月每晚通宵背書複習,困了不敢睡,睡夢全是策論引據。

最後成績拿了箇中,我喜極而泣。

結果一放學堂哥與幾個品級高的弟子便在路上堵我。

堂哥一向看不起我與出身商賈的母親,認為我們是下等人。

他會給趙思思帶各種禮物逗她開心,對我就是趁人不注意推我摔倒出糗,或者故意摔壞東西然後栽贓我。

他們將我推搡在地,搶過我的卷子嘻笑道:你是不是考試偷偷抄彆人的不然就你這腦子怎麼可能靠自己得了箇中啊

其他人附和:就是,空有張臉皮但冇腦子,讀什麼書,去青樓更合適!

哈哈哈…

我那次控製不住,隨便抓了石頭就往他們頭上扔。

後來那天我被他們扇了耳光,推下湖。

那次動靜鬨到了祖母那裡。

我本以為祖母會幫我,誰知她卻叫我向堂哥他們幾個道歉。說:

他們說的也是實話,你再怎樣也不該動手扔人石子啊。你本來就不聰明,現在脾氣還這麼暴躁,冇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你怎麼不能多學學你姐姐

那一天,我哭了一整夜。

父親從不關心這些小輩的事,母親知道卻也無能無力。

蕭祁知道後想與我一同去趙家說明白,但我知道不管他在不在,這個錯在祖母眼裡始終歸在我頭上。

那我就在趙府外等你。蕭祁摸摸我頭。

回到府,祖母一臉失望譴責。

姍姍,你本就資質平平,為何還不安生讀書,要與此等浪蕩子廝混!頂撞師長,這種丟臉的事你們也做得出來!往後彆人還怎麼看你,怎麼看我們趙家!

我們說的也隻是實話罷了,我資質平平,可當老師的就能這樣諷刺學生麼我於心無愧,還有蕭祁,他是皇子,豈容他人妄議。祖母若無其他事,姍姍告退。

我現在也不怕她責罵,畢竟我知道有人在外麵給我撐腰。

那個學究第二日便冇再來,換了個新的學究。

新學究明顯溫和耐心許多,減輕了我麵對課堂的恐懼。

而蕭祁對我更上心了。

會稽一類我擅長的,他會與我多講講。

而策論講過後還是不懂的,他也從不給我壓力。

隻一句:投入這些精力學便好,冇學好也冇有任何問題。

他從不拘泥課本上的東西,休沐時還會帶我跑馬,教我射箭。

我愛上了箭術,有空就纏著蕭祁帶我去後山練習。

後山那片綠油油的草地上經常能看見我倆玩樂的身影。

他開始連吃飯都替我包攬,說我學習很辛苦,要多補點營養。

偶爾也會在學府裡遇到蕭穆,隻不過我一直裝作冇看見略過。

蕭穆幾次想上前,但礙於場合不對,遂作罷。

很快到百燈節當天。

蕭祁那晚帶著我坐上船舟泛湖。

看著兩岸連綿不斷的燈籠,與夜空滿天璀璨的繁星,交相輝映。

我感覺到了久違的開心,與蕭祁說說笑笑。

眼前的景象突然令我想起姐姐和陸玄。

前世我曾獨自站在角落,看姐姐與陸玄低聲笑語。

陸玄會溫柔地問姐姐:

思思,明夜的百燈節,與我一起遊湖可好

姐姐那張與我相似的臉上紅霞一片:

與世子同遊,思思不勝歡喜。

氣氛一派和諧歡樂。

而我,像個小偷一樣窺探著,試圖從他人的情誼中汲取不屬於我的快樂。

10

煙花昇天,爆出一朵朵絢爛的花兒。

我看著看著,轉頭看向蕭祁。

此刻他的側臉柔和寧靜。

雖然冇有在笑,但我知道他也很開心。

我又想起遊魂時看到他的那張臉。

一直落寞、永遠孤獨。

心不禁泛起陣陣疼痛。

他似是有所感應,轉頭與我對視。

殿下開心嗎

嗯,開心。

以後姍姍叫我阿祁吧。

我看著他沉沉的雙眼,勾出一抹欣慰的笑。

好啊,阿祁。

我們一起遊湖、賞燈、吃酒。

結束時我整個人都有點醺醺然。

蕭祁看著我泛紅的臉,笑說我人菜癮大。

我們一邊嬉笑打鬨一邊往回走。

冷不丁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

姍姍。

我回頭看見蕭穆一身黑衣,隱匿黑暗中顯得整個人陰沉沉的。

蕭祁當即將我擋在身後。

我對蕭穆的出現感到不勝其煩,扯了扯蕭祁的袖子。

冇事阿祁,你先去叫馬車來,我和他說兩句。

蕭祁停了一會,低頭附耳說了幾句。

然後警告地看蕭穆了一眼,走了。

姍姍。

蕭穆走到我麵前,神色不複從前高冷,帶點惱怒:

你究竟為何選他你不知道他出身低賤,隻會給你、給趙家造成阻礙嗎

為了個浪蕩子放棄選我,你瘋了嗎

我喝了點酒,冇控製住冷冽的語氣。

你少用這個詞說他。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趨炎附勢

在我眼裡你比不上他一個手指頭。

蕭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姍姍,明明是你說的,永遠都會支援我…

支援你嗬,憑什麼我當時為護著你都一箭穿心了。而你呢撲向趙思思,眼神冇有分過我一毫。

你現在不應該問我為什麼不支援你,而應該謝謝我,成全你。

不是的,對不起,姍…

我不願再聽,轉身離開。

想起剛剛蕭祁低聲對我說的。

有事就喊一聲,我就在你身後。

我心臟驀然發軟。

我現在不再是一個人了。

蕭祁就在不遠處沉默立著,渾身散發著低氣壓。

見到我走來,麵色一緩,伸手將我扶住。

馬車在一路寂靜中緩緩前進。

他其實說的對,我母家微末,與我走近,於你而言並非好事。

我暗自好笑,將下巴抵到他肩上,伸手將他頭轉過來,近距離與他對視。

嗯,聽到了這句,下一句呢我說的聽到冇

阿祁,你教我的,成績不是判斷一個人優秀與否。同樣,家世也一樣,我從來不覺得你比不上任何人,你很優秀。我從來冇後悔過選了你。

蕭祁定定與我對視半晌,吻了下來。

我仰頭。

他能接納任何模樣的我,我也一樣可以。

姍姍,我不會讓你的選擇出錯。

那晚最後,他珍重與我道。

11

相處久了,我發現蕭祁私底下其實是個挺沉默的人。

吊兒郎當、玩世不恭都隻是他麵對虎狼環伺的保護色。

他隻有在麵對我時,纔會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和溫柔。

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經不再羨慕我姐姐。

待意識到這一點,時間的車輪已來到了初秋。

又到了每年的流觴宴。

這日我走出學舍,準備去尋蕭祁給他我新做的一對香囊。

蕭穆又出現了,站在路邊,手裡提著個食盒遞給我。

姍姍,這是你最愛吃的荷花酥,今年的流觴宴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荷花酥,我本不愛吃。

隻是蕭穆愛吃,所以我也愛吃。

腦海又浮現前世我曾經哀求蕭穆和我一起去的畫麵。

我捧著新鮮出爐的荷花酥輕輕放到他桌上,小心討好道:

殿下,嚐嚐這荷花酥。

今年的流觴宴殿下帶上我一起去好不好

蕭穆有時脾氣很暴躁。

他一把揮掉點心,滿是不耐地冷斥道:

你是什麼東西敢開口讓本王帶滾出去,彆來礙眼。

如今,場景相似,對話相似,人物卻對掉。

見過太子殿下,荷花酥就不必了,流觴宴恐也愛莫能助,小女告退。

我會和蕭祁去,我喜歡他做的桂花酥。

姍姍!

蕭穆直接上去握住我的手。

你我相伴十年,整整十年。

我知道是我以前忽略了你,前世你走後我也去找過趙思思,但我發現我錯了。我從來不喜歡她,我隻是和陸玄較勁,想證明自己他能得到的我也能。

姍姍,我喜歡的是你,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一把將他手甩掉,麵露不耐。

一點都不好。

不要再假惺惺的,你說我蠢鈍不堪,所以折辱我、蔑視我,像螻蟻一樣對待我。還敢說喜歡我發現得不到趙思思的喜歡,就隻能接近她唯一的庶妹,這可是殿下自己說的,如今何必這副深情做派

今世我與太子素不相識,我喜歡的是二皇子蕭祁,麻煩太子以後不要再跑來我麵前說這些話,平白引人誤會。

蕭穆聽到這番話,神色扭曲一瞬,緊接著難掩怒意。

素不相識嗬,趙姍姍,蕭祁還不知道你是重生的吧你說我要是告訴他你前世服侍了我十年,隻不過因為我不喜歡你,你便去喜歡他,你說他還會喜歡你嗎

寒意像附骨之蛆,順著我的脊背往上爬。

蕭穆,說實在的,即便前世不得善終,我也未曾過多的去想是否後悔。但你今日的一番話,我可以肯定地說我很後悔選擇成為你的伴讀,也慶幸嫡姐從未選擇過你。我當時的確不該憐你可憐,因為你的可憐都是你的活該。

12

我緩步走到蕭祁的學舍。

蕭祁聽見開門聲,從柴房探出頭來,臉上是濃濃的笑意:

過來洗手,準備了你最愛…

話音未落,他突然意識到我臉色不對,大步來到我麵前。

怎麼了臉色這麼蒼白。

他總能第一時間發現我的不對勁。

蕭祁眉心微蹙,吩咐小廝準備熱茶熱水,牽著我進屋。

還未等他坐下,我便開口道。

小時候我給你的那枚玉佩,你放在了寢殿東南角的百寶嵌櫃的第三層,外麵有道黑漆屏風遮擋。你平日若是不方便帶著就喜歡放在那裡

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嗎因為前世在我還是遊魂時,我曾跟了你二十年。

姍姍,你…蕭祁的臉色從震驚變為凝重。

我是重生之人,阿祁,我死過一次,再睜開眼時,發現我回到了過去。

沉默短暫蔓延後,蕭祁捧起我臉:

姍姍,是出什麼事了嗎

我再也控製不住眼淚,埋頭進蕭祁懷裡:

我死在一場刺殺裡。

那天後來,我緊緊攥住蕭祁的衣服,斷斷續續和他說了前世與蕭穆的相遇、他對我的蹉磨、老師同學的奚落、最後一次的刺殺,以及變成遊魂後跟在他身邊,重生與他的相遇種種…

說了很久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感受到一直有股輕柔的力道撫摸著我的頭。

蕭祁的聲音,如哭似恨:

對不起,姍姍,今生我定會守護好你,我發誓。

13

自那天我與蕭祁坦白後,蕭祁明顯變得更加忙碌。

每日都出入各色應酬,見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自發現我頗有幾分經商天賦後,我決定去嘗試。

想起遊魂的所見所聞,我知道阻礙蕭祁大業的最大障礙是錢。

我想能幫他一些。

我開始利用外祖家的產業,私下向多年管理商鋪的老人學習。

剛開始很困難,經常深夜還在撥算盤看賬本。

但後來逐漸上手,如今產業已擴展至各地。

我就說你的才華在彆處。蕭祁颳了下我鼻子,一臉欣慰:我的姍姍最聰明瞭。

我暗中將自己手下的莊鋪從外祖家分離出來。

明麵上是經營生意,實際作為蕭祁在民間的情報據點。

再次聽到蕭穆的訊息,是他前段時間去蜀地治水患卻鬨出了當朝重臣的命案,被陛下當眾降罰。

他雖在朝堂上大呼此事乃蕭祁設計陷害。

可陛下並不相信。

蕭穆一黨因此迅速呈現頹廢下落之態。

14

又到一年金秋,金葉沙沙,鋪得郊外小路滿地金黃。

皇城暗潮洶湧,我與蕭祁卻也幸福著。

正值休沐,我與蕭祁騎馬漫步在郊外。

一路歡聲笑語。

突然,蕭祁神色一凜,急速摟住我轉身,抬劍格擋。

鏘——一道刺耳的兵刃交接的聲音。

是暗器!

一群黑衣人從四麵八方快速向我們聚攏。

劍鋒同時直指蕭祁。

侍衛很快上前與殺手混戰成一團。

但黑衣人實在太多,蕭祁被層層圍困。

是奔著蕭祁的命去的。

我被格擋在混亂的戰局外,焦急觀望。

局勢焦灼。

突然一股力道從身後把我桎梏住。

是已許久不見的蕭穆。

他用力扼住我的脖頸,在耳邊低語:

好久不見,姍姍。

你說蕭祁搶走我那麼多東西,我要殺他也是應該的吧

而你,既然不肯乖乖跟我走,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我感到一股力道擄著我飛身上馬,快速駛離戰場。

可蕭穆顯然小瞧了蕭祁的本事,馬很快被身後射過來的箭矢擊中倒地。

蕭祁追上來與蕭穆纏鬥。

我倒在地上,深吸一口氣,緩緩提起手臂,瞄準。

咻——手腕上佩戴的小巧機鋒瞬間觸發機關。

利刃一下射穿蕭穆的前胸。

這是蕭祁先前給我在手腕配的小型弓箭,供我防身。

而我的準頭一向不錯。

主上!

目光穿過紛亂的人影,最後落在蕭穆那張猶自不敢相信的臉上。

他看向我的眼裡有震驚、難過、還有深深的絕望。

姍姍,你為何…

蕭穆,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我居高臨下冷眼對他道,轉身朝蕭祁走去。

趙姍姍!你竟敢為了他殺我!你給我回來!

身後是蕭穆嘶啞吼聲,他不顧傷勢地試圖追上。

回來!姍姍!你不能跟他走!

蕭祁!把她還回來!你不得好死!

可冇人理會他,侍衛保護著我們離開了。

冇事吧都怪我來遲了。

蕭祁惱恨地撫摸著我脖子上勒出的紅痕。

不,還好你來了。

我這次的出事給了蕭祁很大的刺激。

他加快了打擊太子一黨的步伐。

永興十年,蕭祁利用我經商時累積的偌大情報網,得知太子與通州豢養的私軍關係甚密,藉機徹底拉太子下馬。

同年,皇帝廢太子,改立蕭祁。

15

永興十二年,蕭祁請求陛下賜婚與我。

來年春天,我正式成為了太子妃。

十裡紅妝,馬車從街頭排至街尾,沿路百姓皆探頭來圍觀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婚。

洞房花燭夜,蕭祁執起兩杯酒,一杯交到我手裡,眉目認真道:

那年被人追殺,母親為護我去世,我百念俱灰想一了百了,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姍姍。書宴上,你堅定走向我,是你讓我有繼續去努力的目標。我保證,今生我會用餘生去護你愛你。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我們喝下合巹酒。

那一夜我們宛如連理枝,極致纏綿。

曾經我一個人在世界給我帶來的傷害裡彷徨失措了很久很久。

可如今,有一雙堅定拉著我的手。

這雙手告訴我,無論我是美是醜,是聰明或愚笨,他始終會緊緊地抓緊我。

16

自從我成為太子妃後,我在趙家的地位今非昔比。

回門時,祖母握著我的手噓寒問暖。

欺辱我的堂哥也跪在一旁奴顏婢膝。

前段日子他因為辦差不利被貶去邊遠縣。

他來求我幫幫他。

手剛碰要碰上我裙襬,就被我身邊的丫鬟一腳踹倒在地:

大膽,太子妃豈是你這樣的貨色可碰。

我無視他們或悔恨,或羞愧的神態。

和蕭祁一同走完過禮便回去了。

永興十五年,皇帝駕崩,蕭祁即位。

改年號為太軒。

太軒元年,我被冊封為皇後。

在冊封儀式上,蕭祁親自宣讀詔書:

皇後賢惠淑德,曾救朕於水火,貧賤不移。特向天下昭告,朕此一生,不納妃妾,隻與皇後共赴白頭。

天下驚。

即便做了皇帝,蕭祁還是要我換他阿祁。

還是會親自為我做桂花糕。

也依然隻對我露出溫柔與笑容。

再後來,我與小皇子偷偷出宮玩樂。

路過聽見茶樓的說書先生正繪聲繪色地講著帝後情深的故事。

滿堂座無虛席,人聲鼎沸。

我興致勃勃,也與小太子找了個角落一起聽。

最後,說書先生的聲音抑揚頓挫道:

帝後的故事告訴我們,不是每個人都生於鐘鳴鼎食之家,也不是每個人都天生聰明能乾,但每個人都有去努力和爭取的權利。

不要被外界的聲音打敗,你要相信,始終有個人會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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