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婆婆去工地給老公送她最愛吃的醬肘子,被腳手架砸死。
我趕到停屍房,看到婆婆看不清臉的屍體,
發誓要查明原因,以慰婆婆在天之靈。
可當天晚上,我那被婆婆含辛茹苦帶大的老公,卻將一份兩萬元的私了協議甩到我麵前。
人老了,死了正好不拖累我們。小雅還年輕,不能讓她為一個該死之人買單！
趕緊簽了它,否則我讓你雞飛蛋打！
我沒簽。
後來,他動用所有關係讓我敗訴。
可靈堂前,他扇的自己鼻口竄血,跪求法官開庭重審！
1
喂,是陳靜女士嗎這裡是市三建的施工處……
你婆婆劉榮先,在工地被腳手架砸中了,現在人在……市醫院的太平間。
我瘋了一樣趕到醫院,衝進那間冷得刺骨的停屍房。
掀開白布的一角,我隻看了一眼,就崩潰地跪倒在地。
那張臉血肉模糊,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但我認得她身上那件我給她買的碎花襯衫。
那是我的婆婆,是含辛茹苦,一個人把劉強拉扯大的婆婆。
我發誓,一定要為她討回公道。
可我冇想到,第一個站出來阻攔我的,竟然是她唯一的親兒子,我的丈夫,劉強。
當天下午,他回到家,臉上冇有半點悲傷,隻有濃濃的不耐。
啪的一聲,一份檔案甩在我麵前的茶幾上。
人死不能複生,媽她老了,也不中用了,早死早托生。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在說什麼
他指著那份檔案：簽了它。
我顫抖著手拿起,是份私了協議。
上麵寫著,婆婆的死是她私闖工地導致,責任在她自己。
而劉強,作為賠償方公司的負責人,出於人道主義,願意給我兩萬塊錢。
封口費。
我的血一下子衝上了頭頂。
兩萬私了劉強,現在躺在冰櫃裡的是你媽啊！你是他唯一的親兒子啊！
你甚至,都冇去見她最後一麵！
我試圖喚醒他的良知,提醒他,那是守寡幾十年,冇日冇夜打好幾份工,獨自將他養大的親媽！
劉強不耐煩地看了眼手腕上的名錶,語氣裡滿是輕蔑。
少往她臉上貼金,我就一個媽。
再說人都死了,有什麼好看的！
我就一個媽
他什麼意思
我的心猛地一沉,還冇來得及細想,他更加刻薄的話就砸了過來。
怎麼這還嫌少
你媽活到這歲數,兩萬塊也夠本了。
死在工地上還想訛我們公司一筆,真他媽晦氣！
他靠在沙發上,雙臂抱在胸前,那張我曾經深愛的臉,此刻寫滿了涼薄和算計。
他指著我,一字一句,像是淬了毒的釘子,狠狠紮進我心裡。
我告訴你陳靜,你那個媽,就是想訛錢,自己特意走到腳手架底下去的！
碰瓷！懂嗎
2
你胡說八道！
我氣得渾身發抖,翻開協議的第二頁,看到那份偽造的違規記錄單,瞳孔驟然緊縮。
上麵赫然寫著老人多次勸阻無效,執意違反安全規定,私自進入危險區域的字樣。
血口噴人！顛倒是非！
你去看過監控視頻嗎幾十年了,媽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我憤怒地質問。
婆婆一輩子老實本分,連跟鄰居紅一次臉都冇有,怎麼可能去碰瓷訛錢！
看什麼劉強嗤笑一聲,看你媽為了兩萬塊去碰瓷的監控嗎
土埋半截了,還學人家訛小姑娘,陳靜,我早怎麼冇發現你們家人這麼不要臉呢！
小姑娘
孫小雅！
我瞬間明白了。
孫小雅是工地的安全員,腳手架坍塌,她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劉強這是要犧牲自己親媽的聲譽,去庇護他的重要員工！
我將檔案狠狠摔回他臉上,胸口劇烈起伏。
她冇有碰瓷！劉強,她一個人含辛茹苦養你這麼大,你怎麼能這麼侮辱她！
閉嘴！
劉強被徹底激怒,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拿起麵前的檔案夾,狠狠砸在我臉上。
檔案夾的邊緣劃上了我的太陽穴,火辣辣的疼。
可再疼,也比不上心裡的萬分之一。
陳靜,你就是這麼不識好歹！
我是替你著想,你卻一個勁兒地對我媽不敬。我媽這些年白疼你了,你就是個白眼狼！
他憤怒地抽走那份被我弄皺的私了協議。
協議你不簽是吧沒關係！
我告訴你,打官司我們奉陪到底！彆怪我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讓你雞飛蛋打,咱們走著瞧！
他摔門而去。
我追到門口,對著他的背影吼道：這話你自己說的,你彆後悔就行！
劉強的車就停在樓下。
我清楚地看到,那個叫孫小雅的年輕女孩,正穿著工服坐在副駕駛上。
劉強拉開駕駛座的門,俯身進去,親昵地幫她繫上了安全帶。
孫小雅仰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兩人旁若無人,親密無間。
劉強抬頭看到我,眼神裡冇有絲毫愧疚,反而帶著一絲挑釁。
他發動油門,車子呼嘯著揚長而去。
劉強你這個畜生！
3
女兒樂樂聽到汽車的轟鳴聲,揉著眼睛從房間裡跑出來。
她光著小腳丫,小心翼翼地抱住我的腿。
媽媽,你和爸爸吵架了嗎
我蹲下身,緊緊摟住女兒溫軟的小身體,喉嚨哽咽。
冇有,我們在爭論事情,不是吵架。
我不能讓孩子知道,她的爸爸,是怎樣一個冷血無情的魔鬼。
我媽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
怎麼了這是阿強不是說回來吃飯嗎怎麼又急匆匆走了
這孩子,公司再忙,也要愛惜身體啊。
我強顏歡笑,用手蓋住自己的太陽穴轉過身去。
媽,他公司有急事,先走了。
我媽點點頭,冇再多問,轉身回房,再出來時,手裡多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她把袋子塞到我手裡。
這裡麵是我剩下的養老錢,你先拿著,給你婆婆辦後事,打官司。
不夠的話,媽再去想辦法,出去借點。
媽媽拍了拍我的手,轉身進了廚房,佝僂的背影讓我瞬間淚崩。
十多年前,劉強要開公司,錢不夠。
是我媽,二話不說,把自己經營多年的金店低價兌了出去,才湊夠了啟動資金。
這些年,她自己的養老錢,大半都用在了補貼我們這個小家上,還毫無怨言地幫我們帶著樂樂。
我多想告訴她,她全心全意付出的好女婿,在外麵養了小三。
那個小三害死了他的親媽,他卻為了庇護小三,反過來汙衊自己的母親碰瓷、該死。
他甚至認為,那條含辛茹苦將他養大的命,就值兩萬塊錢。
我怎麼說得出口
我死死握著那個沉甸甸的塑料袋,心如刀絞。
婆婆一輩子冇再嫁人,每天打好幾份工,才把劉強拉扯大。
可劉強呢
在母親死後,不僅冇有一絲悲痛,反而將其汙衊為碰瓷、累贅,甚至說出一文不值的話。
接連兩天,劉強都冇有回來,一個電話也冇有。
天剛矇矇亮,門鎖傳來輕微的轉動聲。
劉強回來了。
他徑直走到床邊,身上帶著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陳靜,我們談談。
他坐在床沿,眼神卻有意無意地避開我的目光,透著一絲心虛。
4
我聞著他身上那股甜膩的香水味,心如止水地坐了起來。
劉強從公文包裡拿出兩份檔案。
一份,是離婚協議。
另一份,是那天被我摔回去的私了協議。
我和小雅......
他終於不再偽裝,選擇攤牌。
她懷孕了,雙胞胎,是兒子。
他說這話時,臉上帶著一絲藏不住的得意和炫耀,彷彿那兩個還未出世的孩子,是他至高無上的榮耀。
然後,他竟然用一種近乎卑微的語氣,請求我。
靜靜,我們老劉家,終於有後了。
你就當看在我們十幾年夫妻的情分上,放她一馬,行不行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如此低聲下氣。
卻不是為了我們的女兒,不是為了我們十幾年的感情。
隻要你肯簽了這份私了協議,放過小雅。
他指著那份離婚協議。
這套房子,還有家裡的車,都歸你。我再另外補償你二十萬。
二十萬。
在我婆婆那條命的兩萬塊基礎上,漲了十倍。
我拿起那份離婚協議,一頁一頁,翻到最後。
然後在女方簽字那一欄,毅然決然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陳靜……
劉強似乎冇想到我如此乾脆,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
或許,在他看來,我應該會為了房子和錢,哭著鬨著求他不要離婚。
我將兩份協議一起推回到他麵前,語氣堅定得冇有一絲波瀾。
離婚,我同意。
至於私了……
我迎上他錯愕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這個字,必須你來簽。
5
我的拒絕,像一根火柴,瞬間點燃了劉強的怒火。
他臉上的偽裝頃刻間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猙獰和暴戾。
陳靜！
他胸口劇烈起伏,抓起桌上的筆,狠狠朝我砸了過來。
我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纔跟你好說好商量,你彆他媽以為我是在求你！
筆尖擦著我的臉頰飛過,在牆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劃痕。
那是你媽,你不簽,讓我簽
他拍著床猛地站起來,俯身湊近我,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說到底,你就是不肯放過小雅！你就是惡毒！你們一家都惡毒！
你們一家
我的心,被他這句話刺得鮮血淋漓。
我媽掏空積蓄幫他創業,幫我們帶孩子,在他眼裡,竟然也是惡毒
你媽活該被腳手架砸死！
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這句話。
啪！
一聲清脆的巨響。
我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臉上。
劉強被打偏了臉,呆滯了片刻,隨即,滔天的暴怒席捲了他。
陳靜,我他媽的給你臉了是不是！
他猛地抬手,一把扯住我的頭髮,將我狠狠從床上拽了下來。
頭皮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他舉起拳頭,就要往我身上招呼。
爸爸,不要打媽媽！
女兒樂樂光著小腳丫,哭著從房間裡跑了出來,死死抱住劉強的大腿。
劉強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了眼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最終咬著牙,將我狠狠摔到一邊。
我的頭撞在床腳,眼前一陣發黑。
陳靜,你不簽是吧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我,眼神裡的狠厲讓我不寒而栗。
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嘭！
大門被重重甩上,整個屋子都在震動。
我抱著嚇得瑟瑟發抖的樂樂,在心裡狠狠地回敬他。
劉強,該後悔的人,是你吧！
6
當天晚上,婆婆工地事故的視頻,就被惡意剪輯後,登上了本地新聞平台的熱搜。
視頻畫麵模糊不清,拍攝角度也極其刁鑽。
所有的鏡頭,都刻意避開了腳手架坍塌的瞬間,隻重點突出了婆婆違規進入危險區域的那幾秒。
評論區,不堪入目。
這老太太想錢想瘋了吧這麼大年紀了還去碰瓷
活該！自己不遵守規定,死了怪誰
老不死的,臨死還想拉個墊背的,真是晦氣！
每一條惡毒的評論,都像一把刀,反覆淩遲著我本就破碎的心。
緊接著,劉強的小姨,也就是婆婆的親妹妹,打來了電話。
靜靜！你看到新聞冇有那些天殺的,怎麼能這麼汙衊我姐！
小姨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
你趕緊聯絡劉強啊！他是包工頭,讓他趕緊出麵澄清,告這些造謠的人！把他們全都抓起來,關進監獄！
我握著手機,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我怎麼告訴她,那個帶頭汙衊她姐姐的人,正是她一向引以為傲的好外甥
正在這時,另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安監局的。
陳靜女士,關於您婆婆劉榮先的案子,我們初步的調查結果是,死者存在違規進入工地的可能。
請問家屬這邊,是否決定起訴施工方
工作人員頓了頓,又補充道。
另外,施工方的負責人劉強先生,已經向我們提供了一份死者生前簽署的‘違規記錄單’作為證據。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該來的,還是來了。
劉強的手段,比我想象的還要狠絕。
他不僅要讓婆婆枉死,還要讓她背上違規碰瓷的黑鍋,遺臭萬年。
我再次睜開眼時,眼神裡隻剩下冰冷的決絕。
我媽絕不會違規。
我對著電話,一字一句,無比堅定。
我要求安監局進行更深入的調查,這個官司,我必須打！
掛了電話,我給小姨回了過去,冇有告訴她劉強已經倒戈。
我隻說,劉強會處理好一切的。
我知道,這隻是緩兵之計。
劉強佈下的天羅地網,已經開始收緊了。
7
隨著那段剪輯過的視頻在網上不斷髮酵,對婆婆的汙衊和謾罵愈演愈烈。
甚至有人扒出了我和劉強的婚姻狀況,指責我為了離婚多分財產,不惜利用老人碰瓷訛錢。
我成了眾矢之的,一個為了錢不擇手段的惡毒女人。
我走在小區裡,都能感受到鄰居們指指點點的目光。
我知道,這是劉強的手筆。
他要用輿論的壓力,逼我就範。
身心俱疲,但我不能倒下。
小姨再次找上門來,她拿著手機,氣得渾身發抖。
靜靜,你看網上這些話,簡直不是人說的！他們怎麼能這麼說你,這麼說我姐！
她依舊對外甥劉強抱有不切實際的信任。
這肯定是外人,是那些想搞垮劉強公司的人在背後煽風點火！
不行,我必須去找劉強！你帶我去,我要讓他親自出麵解決這件事！
她不容我分說,拉著我就往外走。
我拗不過她,隻能被她拽著,去了劉強的工地。
工地的門衛想攔我們,被怒氣沖沖的小姨一把推開。
她徑直衝到二樓的經理辦公室,一腳踹開了門。
門內的景象,讓小姨瞬間僵在原地。
劉強正愜意地躺在沙發上,頭枕在孫小雅的大腿上,孫小雅正拿著一小塊切好的蘋果,喂到他嘴裡。
兩人膩歪在一起,渾然不覺我們的闖入。
劉強！
小姨的尖叫聲劃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她像一頭髮怒的母獅,衝上去,一把將孫小雅從沙發上拖了下來。
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我打死你！
孫小雅護著肚子,尖叫著向劉強求救：強哥,救我！我的肚子……
劉強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小姨的手腕,用力往後一甩。
小姨踉蹌著向後倒去,眼看就要撞到牆上。
我趕緊衝過去,扶住了她。
劉強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顯然以為是我故意帶小姨來捉姦的。
他指著小姨,怒斥道：小姨,你真是老糊塗了！這是我們家的事,你少在這裡多管閒事！
小姨愣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她從小疼到大的外甥。
那個在她麵前一向孝順懂事的劉強,會說出如此絕情的話。
她眼裡的光,一點點熄滅了。
好好好……她連說了三個好,轉身,腳步踉蹌。
怪我,怪我多管閒事。
看著小姨徹底失望離去的背影,我的心也沉到了穀底。
我準備跟著小姨離開,劉強卻叫住了我。
他走到我麵前,眼中充滿了報複的快感。
陳靜,要不是看在你給我生了個女兒的份上,我今天一定親手替小雅出了這口惡氣,把你們全家的臉,都按在地上搓！
我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他。
劉強,我真的想知道,你哪來的臉,把我們一家當仇人
他眯起眼,將半邊臉湊了過來,指了指上麵還未消散的指痕。
你打我的那一巴掌。
他冷冷地說。
我永遠都會記在心裡。
8
劉強說到做到。
他動用了自己在建築圈和法律界所有的人脈。
我找遍了全市的律師事務所,冇有一個人敢接我的案子。
他們要麼說冇時間,要麼直接告訴我,得罪不起劉強。
我隻能自己走訪工地,尋找目擊的工友,試圖還原真相。
可那些工友,一看到我,就像看到了瘟神,躲之不及。
我明白,他們都被劉強收買了。
庭審前夕,媒體的報道鋪天蓋地。
案件被他們塑造成了一場貪婪家屬為訛錢,惡意訴訟良心包工頭的鬨劇。
安監局也召開了一場媒體通氣會,透露了一些所謂的初步調查結果,但字裡行間,都被劉強引導的死者違規在先的論調帶偏了節奏。
我成了一個笑話。
所有人都等著看我怎麼在法庭上輸得一敗塗地。
婆婆的頭七那天,我還是給劉強打去了電話。
劉強,我們一起去殯儀館看看媽吧,今天是她老人家的頭七。
電話那頭,傳來他不耐煩的聲音。
有什麼好看的,早就該死了,死了都不讓人安生的東西。
怎麼想通了想通了就趕緊過來簽字。
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兒上,我就再給你個機會。
我打斷他的話,聲音冷得像冰。
我希望你,永遠不會為今天的決定,後悔。
說完,我掛了電話。
劉強,審判日,到了。
9
案子在巨大的社會輿論下,開庭審理。
我獨自一人,坐在原告席上,冇有律師,形單影隻。
對麵,是被告席上故作鎮定的孫小雅和她的豪華律師團。
旁聽席上,坐滿了媒體記者和雙方的親朋。
劉強就坐在旁聽席最顯眼的位置,他穿著一身昂貴的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看到我望向他,他甚至還對我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彷彿已經勝券在握。
有不明真相的親戚好奇地問他,為什麼不替我請個律師。
劉強攤了攤手,虛偽地歎了口氣。
唉,明知道一定會輸的官司,為什麼還要白費那個力氣呢冇有必要。
這話一出,引來眾人一陣異樣的目光。
法官一槌落下,法庭內瞬間安靜。
現在開庭。
法官開始宣讀基本案情和死者資訊。
死者,劉榮先,女,六十二歲,於八月二十九日,因工地腳手架坍塌事故,不幸身亡……
你說誰！
一聲尖銳的驚呼,打破了法庭的肅穆。
我看到,旁聽席上的劉強,像被雷劈中了一般,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臉色慘白,瞳孔劇烈收縮,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他身後的椅子,因為他起身的動作過猛,發出哐噹一聲巨響,翻倒在地。
肅靜！
法警立刻上前,將情緒失控的劉強按回座位。
他整個人都懵了,呆呆地坐在那裡,嘴巴微張,彷彿靈魂被抽離了身體。
程式繼續。
進入辯護階段,我按照事先準備好的,要求當庭播放事發經過的、未經剪輯的完整工地監控視頻。
這是劉強第一次,正麵、清晰地看到整個事發經過。
視頻畫麵清晰地顯示,孫小雅作為安全員,在例行檢查時,漫不經心地玩著手機,對旁邊已經出現明顯鬆動的腳手架視而不見。
然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畫麵中。
是他的母親,劉榮先。
她穿著我買的那件碎花襯衫,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手裡提著一個保溫桶。
她甚至還驕傲地舉起保溫桶,對著幾個相熟的工友炫耀著什麼,不時地抬頭,看著那棟正在高聳的樓盤,臉上滿是自豪。
緊接著,她走到了那處鬆動的腳手架下方。
轟然一聲巨響,腳手架瞬間坍塌。
那個驕傲的、慈祥的身影,瞬間被鋼筋和水泥掩埋。
劉強的額頭上,冷汗直流。
他半張著嘴,嗓子像堵了一塊破抹布,發不出一點聲音,也透不過氣來。
他的眼睛變得腥紅,眼淚不受控製地,一滴一滴,砸在昂貴的西裝褲上。
視頻被按下了暫停。
我站起來,向被告席上的孫小雅提出質疑。
她強作鎮定,依然用突發事故,難以預料、死者違規靠近為由狡辯。
她的律師也再次拿出了那份偽造的違規記錄單,試圖證明孫小雅儘到了提醒義務,是死者自己不聽勸。
劉強此刻已麵如死灰。
他顫抖著,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身旁法警冰冷的目光警告,隻能緩緩坐了回去。
他想為他的母親辯駁。
卻被自己親手設計的謊言和偽證,死死地堵住了嘴。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他請來的律師,和他愛著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地汙衊。
我看著他痛苦掙紮的樣子,冇有絲毫憐憫。
這還不夠。
我對著法官,申請播放第二段視頻。
這段視頻,來自現場一位工友的手機。
大螢幕上,畫麵切換。
是婆婆放大的、帶著笑意的臉。
她對著鏡頭,樂嗬嗬地說：
給兒子送點他愛吃的醬肘子,順便看看他負責的樓盤,給他長長臉！
話音剛落。
轟——
天崩地裂。
劉強的臉,瞬間煞白如紙。
10
隨著那句給他長長臉在法庭上空迴響,整個法庭內外,一片嘩然。
所有人都明白了。
劉強這段時間以來,處心積慮、用儘手段汙衊的那個違規碰瓷的死者,竟然是他自己的親生母親！
旁聽席上,劉家的親戚們個個義憤填膺,不敢置信地看著劉強,那眼神,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
真相已經揭曉。
但根據法律程式,孫小雅的律師,依舊麵不改色地,向法庭提交了最後一份證據。
一份由死者家屬劉強先生親筆簽名的諒解書和私了協議。
律師的聲音清晰地響徹法庭：法官大人,死者家屬已經與我的當事人達成了和解,並且表示諒解,不再追究我當事人的任何責任。
大螢幕上,那份協議被清晰地展示出來。
下方,劉強兩個龍飛鳳舞的簽名,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劉強。
我的訴訟,因為這份他親手簽下的協議,再次麵臨失敗的絕境。
庭審結束。
劉強！你不是人！
小姨尖叫著,第一個從旁聽席上撲了過去。
她像瘋了一樣,對著劉強又打又罵,甚至用牙去咬。
為了一個狐媚子,你竟然汙衊你親媽！你還是個東西嗎！我姐白養你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聞者傷心。
劉強被小姨打得狼狽不堪,他冇有還手,隻是死死地盯著我,試圖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是你！是你故意的對不對！
他衝我咆哮。
你明知道死的是我媽,卻一直不告訴我,一步一步誘導我！陳靜,你好狠的心！
我冷靜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劉強,從媽出事到現在,我哪一句話騙過你
你約我私了的時候,我有冇有告訴你,那是‘咱媽’
你汙衊她‘碰瓷’‘違規’的時候,我有冇有提醒你,你是他唯一的兒子
我拿出手機,將通話記錄和簡訊記錄,舉到所有親戚麵前。
小姨,各位叔叔阿姨,我倒是想請律師,可是你們的好外甥、好侄子,為了逼我簽這份私了協議,不僅停了我所有的銀行卡,還在整個建築圈和法律界放話,誰敢接我的官司,就是和他劉強作對！
劉強臉色慘白,一句話也狡辯不出來。
我看著他,又添了一把火。
而且,小姨,今天這場官司,就算我請了全世界最好的律師,也一樣是必輸的局麵。
因為,再厲害的律師,也架不住‘家屬’自己,早就寫好了諒解書,簽好了私了協議啊！
所有親朋都瞪大了眼睛。
劉強,被他所有的親情,徹底拋棄了。
一個叔叔對著他腳下狠狠啐了一口。
劉強,以後彆上我家門,我們老劉家,冇你這種禽獸！
小姨擦乾眼淚,深深歎了口氣,無力地轉身。
算了吧,事到如今,再追究又能怎麼樣你媽已經走了。
劉強,等你媽下葬,我跟你,也冇有任何來往的必要了。
他紅著眼想追上去,腳步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他扭過頭,死死地瞪著我,流著淚,嘴角卻在笑,帶著一絲瘋狂。
陳靜,這就是你想要的報複,是不是你贏了,你真狠！
我冷冷地看著他。
我狠
劉強,今天這樁樁件件,從偽造證據到操控輿論,哪一樣,不是出自你的手筆
你敢說,孫小雅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在造成這麼大的事故後,還能處理得如此冷靜,背後不是你在給她出謀劃策
你敢說,網上掛了半個月的熱搜視頻,跟你毫無關係
你敢說,那份偽造的違規記錄單,不是你親手炮製的
我步步緊逼,字字誅心。
劉強被我逼到了牆角,無力反駁。
11
劉強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像一條瀕死的魚,大口地喘著氣。
他抱著頭,緩緩滑坐在地,終於崩潰痛哭。
我……我錯了……我……
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認,把他自己逼上絕路的,從來不是我。
是他自己。
我看著他徹底崩潰的樣子,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提醒了他一句。
劉強,你媽的屍體,還在停屍房裡。
從婆婆出事到現在,他因為一直以為死的是我媽,竟然連自己親生母親的最後一麵,都冇去見過。
劉強呆愣地看了我一眼,後知後覺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瘋了一樣往外跑。
婆婆的葬禮,我帶著女兒樂樂去了。
靈堂內,劉強雙眼紅腫,麵容憔悴,抱著母親的骨灰盒,哭得像個孩子。
所有的親朋都隻是冷眼旁觀,冇有一個人上前安慰。
葬禮進行到一半,劉強突然像惡鬼一樣,拖著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孫小雅闖了進來。
他一把將孫小雅摔在母親的遺像前,咆哮著。
跪下！給我媽磕頭認錯！
孫小雅連滾帶爬地跪在地上,連哭都不敢大聲。
劉強隨後撲通一聲,重重跪下,膝蓋砸在地板上,震起一片灰塵。
媽！對不起！我對不起您！
您含辛茹苦把我養大,我卻讓您九泉之下還蒙受不白之冤！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一邊說,一邊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對著靈堂瘋狂磕頭。
很快,他的額頭就破了皮,滲出了血。
滿堂親朋,依舊冷眼旁觀。
他們看到了他的悔恨,卻無法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後來我聽說,劉強對孫小雅的暴力,從靈堂就開始了。
那兩個他曾經引以為傲,甚至不惜為此拋妻棄女的兒子,也被他親手打到流產。
葬禮結束後,劉強徹底垮了。
他主動找到了我,坦白了一切,決定去自首。
他詳細交代瞭如何教唆孫小雅撒謊,如何偽造違規記錄單,如何收買工友作偽證,如何花錢找水軍操控輿論的所有細節。
他說,孫小雅作為安全員,其實在事發前就發現了腳手架存在安全隱患,但為了節省成本,心存僥倖,冇有上報,最終導致了事故的發生。
他還說,之所以會誤會死者是我媽,是因為孫小雅在安監局聽到工作人員給我打電話,就拍了我的照片發給他,說你老婆的媽出事了,他當時正在外地談一個重要項目,心煩意亂,就信以為真了。
我問他,孫小雅肚子裡的孩子呢
他眼神冰冷,冇有一絲溫度。
我不會讓她生的。害死了我媽,我怎麼可能還會讓她生下我的孩子
他的悔恨,與他的自私,交織在一起,顯得如此荒唐又可悲。
劉強真的去自首了。
案子再次開庭。
孫小雅因重大責任事故罪、偽造證據罪,數罪併罰,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
劉強因包庇罪、偽證罪,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
法庭內外,掌聲雷動。
12
拿到離婚證那天,劉強再次向我道歉,他說他出來後,一定會好好補償我和孩子。
我隻是平靜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轉身離開。
我們之間,再無可能。
我將劉強名下的公司和那套婚房都賣了。
這些資產裡,本就包含著我母親當年的金店和我這些年的付出。
我用這筆錢,給我媽換了一套比原來大得多的,帶院子的房子。
我帶著女兒樂樂,和媽媽一起,搬進了新家。
屬於我們的新生活,開始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所有的仇恨和傷痛,都隨著劉強的入獄而畫上了句號。
這天晚上,我哄睡了樂樂,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
夜色溫柔,星光璀璨。
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已經有些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輕時的婆婆,她抱著年幼的劉強,笑得一臉幸福。
我的手指,輕輕拂過婆婆的臉。
婆婆,您看到了嗎
害死您的凶手,汙衊您的畜生,都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我輕輕吻了吻照片上婆婆的笑臉。
月光下,我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久違的,淺淺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