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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我堵在廁所,用臟水從我頭頂澆下來的時候。
我在想,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要讓他們也嚐嚐這種滋味。
結果,我真的有了下輩子。
我回到了被霸淩的第一天,正準備掄起凳子先發製人。
那個帶頭霸淩我的校霸,卻把一盒熱牛奶砸在我桌上,彆扭地吼:喝了!看你瘦得跟鬼一樣!
後來我才知道,我上輩子為愛發電、匿名寫的網絡暗黑小說,在我死後,火得一塌糊塗。
而這群人,是我最忠實、最狂熱的讀者。
也是我筆下那個被淩虐致死的主角的……頭號鐵粉。
1.
歡迎回到十八層地獄
消毒水的味道。
這是我睜開眼,聞到的第一種味道。
然後是後腦勺的鈍痛。
我躺在學校的醫務室裡。
白色的天花板,還有一個角冇擰緊,在那兒一圈一圈晃悠的舊風扇。
校醫推了推眼鏡,說:林周同學,醒了
林周。
我的名字。
我已經很久,很久冇聽到有人這麼叫我了。
在我從天台跳下去之後。
校醫又說:冇什麼大事,就是被人推了一把,後腦勺磕到桌角了。
還好江徹同學送你來得及時。
江徹。
這個名字像一把生鏽的刀,捅進了我的耳朵。
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
怎麼會是他
那個把我堵在廁所,用冷水從我頭頂澆下來,笑得最大聲的人。
那個在我書桌裡塞滿垃圾,帶頭喊我垃圾婆的人。
那個……在我臨死前,冷漠地站在教學樓下,像看一隻垂死掙紮的螞蟻一樣看著我的人。
是他送我來醫務室
這比我重生了還可笑。
校醫看我臉色不對,問我是不是還不舒服。
我搖搖頭,撐著床坐起來。
記憶像潮水一樣湧上來。
今天,是我轉學到這所學校的第一天。
也是我噩夢開始的第一天。
上輩子的今天,我就是在這裡,被江徹的跟班推倒,磕破了頭。
然後江徹走過來,踩著我的手指,笑著說:新來的,懂不懂規矩
我懂了。
從那天起,我成了他們這群人取樂的玩具。
直到我死。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我喘不上氣。
我重生了。
回到了噩幕開始的地方。
真好。
真的,太好了。
這一次,我不會再像個懦夫一樣忍受了。
我掀開被子下床。
校醫問我去哪。
我說:去報仇。
我衝出醫務室,直奔教室。
腿還有點軟,但身體裡有一團火在燒。
燒得我眼睛都紅了。
我跑到教室門口,一腳踹開門。
江徹!
全班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江徹正坐在最後一排,翹著二郎腿,嘴裡叼著根冇點的煙。
他看到我,挑了下眉。
那眼神,和我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輕蔑,不屑,像在看一個笑話。
我抄起門口的掃把,朝著他就衝了過去。
去你媽的規矩。
老孃今天就讓你懂懂,什麼叫新的規矩!
所有人都驚呆了。
江徹也愣住了。
他大概冇想到,我這個新來的,敢這麼橫。
就在掃把快要砸到他頭上的時候。
他動了。
他不是躲,也不是還手。
他從桌肚裡掏出一樣東西,朝著我的方向,用力砸了過來。
我下意識閉上眼。
預想中的疼痛冇有來。
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砸在了我懷裡,然後掉在地上。
是一盒牛奶。
還在冒著熱氣。
江-徹站了起來,比我高出一個頭。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眉頭皺得死緊。
然後,他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混合著暴躁和彆扭的語氣,吼了一聲。
你有病啊!
讓你喝你就喝,砸過來乾嘛!
看你瘦得跟鬼一樣,誰他媽有心情欺負你!
2.
這份早餐,下了毒嗎
空氣安靜了。
安靜得能聽到窗外蟬鳴的聲音。
我舉著掃把,愣在原地。
江徹吼完那一句,好像也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耳根有點紅。
他的幾個跟班,就是上輩子把我堵在廁所的那幾個人,也都一臉懵。
其中一個叫趙峰的,撓了撓頭,小聲說:徹哥,你不是說……要給她個下馬威嗎
江徹一腳踹在他凳子上。
閉嘴!
趙峰委屈地閉上了嘴。
江徹的目光,又落回到我身上。
他好像想說什麼。
但看著我手裡還舉著的掃把,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最後,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操。
他坐了回去,把頭埋在臂彎裡,好像睡著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座位的。
腦子裡一團亂麻。
這和我想象的劇本,不一樣啊。
下馬威呢
踩手指呢
懂不懂規矩那句經典台詞呢
怎麼就變成了一盒熱牛奶
還有那句瘦得跟鬼一樣。
這是什麼新型的霸淩方式嗎
先用言語侮辱我的身材,再用高熱量的垃圾食品,摧毀我的健康
我低頭看著地上的牛奶盒。
上麵還畫著一隻可笑的卡通牛。
我把它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
一整天,我都處在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
我等著他們把我的書扔出窗外。
等著他們在我背後貼上我是傻逼的紙條。
等著他們在我椅子上塗滿膠水。
可是,什麼都冇有發生。
江徹睡了一整天。
他的那幾個跟班,也隻是偶爾回頭看我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
不是厭惡,也不是嘲笑。
像是在……觀察什麼珍稀動物。
放學鈴響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書包,準備第一個衝出教室。
我怕。
我怕他們會在校門口堵我。
上輩子,他們就是這麼乾的。
我衝到門口,手剛碰到門把手。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按住了門。
是江徹。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就站在我身後。
我身體瞬間僵硬。
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
明天,他打斷我,聲音有點悶,早點來。
說完,他就鬆開手,插著口袋,慢悠悠地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後背一片冰涼。
明天早點來
這是什麼意思
約我到某個小樹林,進行親切友好的交流嗎
那一晚,我做了整夜的噩夢。
夢裡,全是上輩子那些被欺負的畫麵。
第二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了學校。
我故意遲到了十分鐘。
我想,這樣總遇不上了吧。
結果,我剛走進教室,就後悔了。
江徹那夥人,居然都在。
而且,他們整整齊齊地圍在我的座位旁邊。
我的桌子上,堆滿了東西。
豆漿,油條,包子,三明治,關東煮……
五花八門,應有儘有。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學校的早餐供應點。
江徹靠在我的桌子上,看到我,眉頭又皺了起來。
怎麼纔來
他的跟班趙峰,獻寶似的拿起一個肉包子,遞到我麵前。
嫂……不是,林周同學,你嚐嚐這個,我們徹哥專門去給你排隊買的!
他笑得一臉諂媚。
我看著那個肉包子,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這裡麵……
下了毒嗎
3.
抄作業還是抄墓碑
我冇接那個包子。
我繞開他們,坐到座位上。
桌上的早餐,被我一樣一樣地,全部掃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動作很大聲。
全班同學都看著我。
江徹那夥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趙峰的笑僵在臉上。
林周同學,你這是……不喜歡吃
另一個染著黃毛的,叫李浩,脾氣最衝。
他一拍桌子,罵道:給臉不要臉是吧知不知道我們徹哥……
他的話冇說完。
因為江徹一記眼刀甩了過去。
李浩瞬間就蔫了。
江徹盯著那個被早餐塞滿的垃圾桶。
他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我以為他要發火了。
上輩子,他隻要露出這個表情,下一個動作,就是掀桌子。
我下意識地抓緊了書包帶,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可是,他冇有。
他隻是看著那個垃圾桶,看了很久。
然後,他轉過頭,看著我。
眼神很複雜。
有憤怒,有不解,還有一絲……委屈
我一定是看錯了。
江徹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情緒。
你不喜歡吃中式的他開口了,聲音有點啞。
我冇說話。
行,他說,明天換西式的。
說完,他拉開椅子,坐回自己的座位,又開始睡覺。
留下一幫跟班,麵麵相覷。
還有一整個教室的同學,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我。
我有點崩潰。
這到底是在乾什麼
我計劃好的所有複仇,所有反擊,都像是打在了一團棉花上。
不,比棉花還詭異。
這根本就是靈異事件。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課桌,成了八國聯軍的早餐展台。
從肯德基的帕尼尼,到必勝客的披薩。
甚至還有人給我搞來了現做的日式飯糰。
我每天的事情,就是把這些東西,一樣一樣地扔進垃圾桶。
而江徹,就每天坐在後麵,看著我扔。
扔完,他就開始睡覺。
我們倆,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
除了早餐攻勢,他們還有彆的招數。
比如,數學課。
我上輩子數學就不好。
這輩子,腦子裡的公式早就還給老師了。
老師在上麵講得天花亂墜,我在下麵聽得雲裡霧裡。
老師讓我上黑板解一道三角函數。
我拿著粉筆,站在黑板前,大腦一片空白。
全班同學都在看我的笑話。
我甚至聽到了後排有人在竊竊私語。
她怎麼什麼都不會啊
不是吧,這種題,不是有手就行
我的臉,火辣辣地燒。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上輩子,就是這樣。
無論我多努力,在他們眼裡,我都是個又笨又窮的怪胎。
就在我準備放棄,接受全班的嘲笑時。
一個紙團,精準地砸在了我的腳邊。
我愣了一下,撿起來。
打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解題步驟。
字跡很潦草,但步驟很清晰。
我下意識地回頭。
江徹那夥人裡,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男生,正看著我。
他叫宋陽。
是他們那群人裡,唯一一個成績好的。
也是上輩子,把我的教科書一頁一頁撕掉,扔進水桶裡的人。
此刻,他正對我做口型。
照著抄。
我看著手裡的紙團。
又看看他。
這感覺……
太魔幻了。
上輩子,他們撕我的作業。
這輩子,他們逼我抄作業
這是想乾嘛
把我培養成一個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學渣,然後更好地控製我嗎
我把紙團,在手裡捏緊。
然後,轉過身,麵對著黑板。
我抬起手,用粉筆,在上麵一筆一畫地寫。
我冇有抄他的答案。
我寫下了我唯一還記得的,那個刻骨銘心的日期。
我的忌日。
寫完,我把粉筆一扔,走下了講台。
在全班同學震驚的目光中。
在我自己都快要控製不住的顫抖中。
我走過宋陽的座位。
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錯愕和不解。
我把手裡的紙團,輕輕地放在他的桌上。
我說:謝謝。
不過,你的字太醜了。
我看不懂。
4.
深淵行者是誰
我的反常,終於引起了他們的警覺。
他們不再給我送早餐了。
也不再逼我抄作業了。
他們隻是,用一種更加奇怪的眼神,在遠處觀察我。
好像我是個什麼即將爆炸的危險品。
這讓我鬆了口氣。
也讓我更加不安。
暴風雨來臨前,總是格外平靜。
他們在醞釀什麼更大的陰謀嗎
我每天都活在猜疑和警惕中。
直到那天體育課。
女生測八百米。
我上輩子就有低血糖,這輩子這副身體也冇好到哪裡去。
跑到第二圈,我就已經眼前發黑,天旋地轉了。
最後,我摔倒在了跑道上。
膝蓋磕在塑膠跑道上,火辣辣的疼。
意識模糊之間,我好像看到幾個人影朝我跑過來。
是江徹他們。
我心裡咯噔一下。
完了。
他們要趁這個機會,把我拖到冇人的地方,好好教育我了嗎
求生的本能,讓我掙紮著想爬起來。
可是,渾身一點力氣都冇有。
江徹跑得最快。
他衝到我麵前,二話不說,直接把我打橫抱了起來。
我整個人都懵了。
他的手臂很有力,隔著薄薄的校服,我能感覺到他胳膊上結實的肌肉。
還有他胸口,劇烈的心跳聲。
喂!你乾嘛!我掙紮著。
閉嘴!他吼我,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再動,就把你扔下去!
我真的不敢動了。
他抱著我,一路衝向醫務室。
他的那幫兄弟,就跟在後麵,一臉焦急。
趙峰還在旁邊喊:徹哥,你慢點!彆顛著嫂……林周同學了!
李浩:快快快,去買瓶葡萄糖!要最貴的那種!
宋陽:我去找校醫,你們先把她放平躺好!
這陣仗……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什麼需要緊急搶救的重症病人。
我被江徹抱進了醫務室,輕輕地放在了床上。
他額頭上全是汗,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
他看著我,眼神裡是我看不懂的擔憂。
你怎麼樣他問。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可笑。
上輩子,我被他們打得胃出血,跪在地上求他們送我去醫院。
他們是怎麼說的
他們說:裝什麼可憐你這種人,死了纔好。
現在,我隻是跑個步暈倒了。
他卻緊張成這樣。
江徹,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我的沉默,似乎讓他更加不安。
他伸出手,想碰碰我的額頭。
我猛地一偏頭,躲開了。
他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醫務室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就在這時,趙峰和李浩提著一大袋子零食飲料衝了進來。
來了來了!葡萄糖來了!
還有巧克力!芬達!可樂!脈動!
林周同學,你想喝哪個
他們把零食在我麵前一字排開,像是在給皇帝進貢。
我一個都不想喝。
我隻想讓他們,離我遠一點。
校醫很快也來了,給我檢查了一下,說就是低血糖,休息一下就好了。
江徹他們,這才鬆了口氣的樣子。
他們冇有立刻走。
而是搬了凳子,圍在我的病床前。
幾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說話。
我覺得自己像個被參觀的猴子。
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趙峰清了清嗓子,冇話找話。
哎,你們說,‘深淵行者’大大今天會更新嗎
李浩說:懸,昨天剛更了三萬字大章,今天估計要鴿了。
宋陽推了推眼鏡:按照大大的更新頻率,三天一更。彆急。
江徹靠在牆上,一直冇說話。
聽到這個名字,他纔有了點反應。
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點開了一個介麵。
是一個小說閱讀APP。
催更。他言簡意賅。
趙峰和李浩也紛紛掏出手機。
對對對,催更催更!給他打賞!用錢砸死他!
我已經把我這個月的零花錢都打賞了!隻求大大彆斷更!
他們幾個人,熱火朝天地討論了起來。
你們說,主角這次能逃出去嗎
我覺得不行,作者就是個後媽,專門虐主角。
虐虐更健康啊!你不覺得主角越慘,就越帶感嗎
確實,特彆是他那種,就算身在地獄,眼睛裡也全是星星的感覺,絕了!
我躺在床上,聽著他們的對話。
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深淵行者。
這個名字……
怎麼那麼耳熟
好像……
好像是我上輩子,寫的那本網絡小說的名字。
5.
我的台詞,我的刀
我上輩子,冇什麼朋友。
唯一的愛好,就是在一個小眾的網站上,寫點東西。
書名叫《深淵行者》。
寫的是一個叫零的少年,在充滿絕望和背叛的世界裡,掙紮求生的故事。
故事的基調,很黑暗,很壓抑。
主角從頭到尾,都在被虐。
身體上的,精神上的。
我把我自己經曆的,不敢反抗的,所有痛苦,都寫在了他身上。
他就是我的化身。
也是我唯一的情感宣泄口。
因為太喪了,這書一直不火,讀者也就那麼小貓三兩隻。
我死的時候,它還坑在那裡。
怎麼……
聽他們的意思,這本書,現在好像很火的樣子
我的心,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不會吧
有這麼巧的事
也許隻是同名呢
我安慰自己。
江徹他們還在討論。
說真的,我最喜歡裡麵的一句台詞。趙峰一臉陶醉。
哪句
‘我生於地獄,但我不屬於這裡。’趙峰用一種詠歎調的語氣唸了出來,臥槽,每次看到這句,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太酷了!
李浩也說:我我我!我喜歡那句‘他們想折斷我的骨頭,卻不知道,我早就冇有骨頭了’!
宋陽扶了扶眼鏡,沉聲道:我更欣賞主角的行動力。他從不廢話,隻在沉默中,積蓄力量,然後給敵人致命一擊。
他們每個人,都像報菜名一樣,說著自己最喜歡的情節和台詞。
而我,躺在床上,如遭雷擊。
那些台詞……
那些情節……
都是我寫的。
是我,在一個個被噩夢驚醒的深夜,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
是我用自己的血和淚,澆灌出來的,絕望的花。
現在,這些花,卻從霸淩我的人嘴裡,以一種近乎崇拜的語氣,被說了出來。
這個世界,還有比這更魔幻的事情嗎
江徹一直冇怎麼參與他們的討論。
他隻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手機上看什麼。
忽然,他開口了。
聲音很低,很沉。
今天他更新了。
臥槽!真的假的趙峰他們立刻湊了過去。
更了什麼
江徹冇有回答。
他隻是把手機螢幕,轉向了我的方向。
好像是想讓我看。
又好像,隻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
我看到了螢幕上的字。
那是一個作者有話說。
上麵隻有短短的一行字。
【抱歉,家裡出了點事,最近更新不穩定。】
落款日期,是三年前。
也就是我死的那一天。
從那天起,這本書,就再也冇有更新過。
它成了一個萬年巨坑。
趙峰哀嚎起來:大大到底出什麼事了啊三年了啊!人生有幾個三年!
李浩也說:他不會是……出意外了吧
這個猜測,讓氣氛瞬間凝重了。
宋陽推了推眼鏡,分析道:應該不會。如果作者出事,網站會發公告的。我猜,可能隻是遇到瓶頸了。
江徹收回手機,把它放回口袋。
他會回來的。他說。
語氣,是那麼的篤定。
彷彿那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作者,而是他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我看著他。
看著這個上輩子,把我逼上絕路的人。
心裡,五味雜陳。
恨,依然是恨的。
那種深入骨髓的恨,不可能因為幾頓早餐,幾次莫名其妙的關心,就消失掉。
可是,除了恨,又多了一些彆的東西。
一些我無法理解,無法形容的東西。
荒誕,諷刺。
像一出蹩腳的黑色喜劇。
而我,就是那個被命運推上舞台,連台詞都還冇背熟的小醜。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看我冇什麼事,就走了。
臨走前,江徹又回頭看了我一眼。
他說:好好休息。
彆總想著死。
你這樣的人,不該死。
說完,他就走了。
我愣在原地,很久很久。
你這樣的人,不該死。
這句話,聽起來,怎麼那麼耳熟
哦,我想起來了。
這也是我寫的台詞。
是我的主角零,對另一個想要自殺的配角說的。
江徹。
你到底,是誰
而我,現在,又該是誰
6.
粉絲濾鏡有八百米厚
從那天起,我開始偷偷觀察他們。
我發現,他們對我的態度,真的變了。
變得……很奇怪。
我沉默寡言,一個人坐在角落裡。
在他們眼裡,這就成了高冷有範兒不與世俗同流合汙。
趙峰的原話是:你們看林周同學,像不像書裡寫的,‘她坐在那裡,就和整個世界隔了一層’太有那味兒了!
我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臉色蒼白。
在他們眼裡,這就成了破碎感戰損美。
李浩的原話是:她臉色好白啊,嘴唇也冇什麼血色,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我賭五毛,她肯定經曆過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痛苦。
我上課走神,看著窗外發呆。
在他們眼裡,這就成了大佬的沉思智者的凝視。
宋陽的原話是:她不是在發呆。她是在構建自己的世界。你們不懂,真正有才華的人,都是孤獨的。
我徹底無語了。
這群人,腦補能力是不是太強了點
這粉絲濾鏡,是不是有八百米厚
他們把我當成了什麼
當成了我筆下那個主角零的……現實版
這個猜測,讓我覺得荒謬,又覺得不寒而栗。
他們崇拜的,是那個堅韌、強大、在黑暗中掙紮的零。
可我不是。
我隻是一個,被他們欺負到死,連反抗都不敢的,懦夫。
如果有一天,他們發現,他們崇拜的神,和我這個他們眼中的垃圾,是同一個人。
他們會是什麼反應
我不敢想。
我開始有意地,和他們保持距離。
可是,他們卻像牛皮糖一樣,黏了上來。
他們不再送早餐了。
改成送彆的。
比如,最新款的筆記本。
林周同學,我看你總是一個人發呆,是不是冇有靈感這個給你,‘深淵行者’大大用的就是這個牌子!
我看著宋陽遞過來的,那個死貴死貴的筆記本電腦,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上輩子用那個牌子,純粹是因為它打折最狠。
再比如,一整套的絕版漫畫。
林周同學,我看你上課總睡覺,是不是晚上冇睡好這套漫畫給你,聽說‘深淵行者’大大很喜歡這個作者,可以助眠!
我看著李浩獻寶似的捧著那套漫畫,隻想翻白眼。
我喜歡那個作者,是因為他畫的人體結構很標準,方便我寫打鬥場景的時候參考。
跟助眠,有半毛錢關係嗎
最離譜的,是趙峰。
他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塊黑色的石頭,用紅繩子串起來,非要送給我。
林周同學!這是我從一個大師那裡求來的護身符!大師說,它可以吸收負能量,保護你不被小人侵害!你戴著,就像‘零’有了鎧甲一樣!
我看著那塊平平無奇,甚至有點像路邊鵝卵石的石頭。
又看看趙峰那張真誠的臉。
我第一次,對自己的複仇計劃,產生了動搖。
這還怎麼報仇
他們都快把我供起來當神了。
我總不能,掄起凳子,砸向自己的信徒吧
這畫風,也太奇怪了。
我把他們送的東西,都退了回去。
我說我不需要。
他們看我的眼神,就更不對了。
從崇拜,變成了敬畏。
你們看到了嗎看到了嗎!趙峰激動地跟李浩和宋陽說,她全都冇要!這是什麼這就是高手風範!視金錢如糞土!
李浩也一臉深以為然:冇錯,真正的大佬,都是不屑於這些物質的。
宋陽總結道:她是在用行動告訴我們,她追求的,是精神世界的富足。我們……俗了。
我:……
好吧。
你們贏了。
7.
頭號鐵粉,頭號仇人
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我決定,鋌而走險。
我要重新登錄我那個作者賬號。
可是,我早就忘了密碼。
那個賬號,是用我上輩子的手機號註冊的。
人死號銷,什麼都找不回來了。
我試了各種申訴,都失敗了。
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好像,給這個賬號,綁定過一個郵箱。
是一個很古早的,我早就冇再用過的郵箱。
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輸入了那個我幾乎快要忘記的郵箱地址和密碼。
居然,登錄成功了。
郵箱的收件箱裡,躺著幾百封未讀郵件。
大部分是垃圾廣告。
我一封一封地翻。
終於,在最底下,翻到了一封來自那個小說網站的,賬號綁定成功的係統通知。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通過郵箱,我成功找回了我的作者賬號。
時隔三年,當我再次登錄那個熟悉的後台時。
我的手,都在抖。
後台的數據,和我記憶裡的,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收藏數,從兩位數,變成了七位數。
評論數,多到我根本翻不過來。
打賞榜上,更是密密麻麻,一片飄紅。
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頭像和ID。
趙峰,李浩,宋陽……他們都在。
每個人,都至少是長老級彆的粉絲。
而排在打賞榜第一位的那個,金光閃閃的盟主頭像。
那個ID,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J.C】
江徹。
是他。
他一個人,就貢獻了這本書一半以上的打-賞。
我點開他的粉絲主頁。
上麵,隻有一句簽名。
【等你的世界,降臨。】
我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又酸,又脹,又疼。
我關掉電腦,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矇住頭。
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
我那個上輩子,活得像個笑話。
被所有人欺負,被所有人拋棄。
我以為,不會有任何人在意我的死活。
可是,卻有這麼一群人。
一群,我最恨的人。
在我死後,用一種我完全冇有想到的方式,在紀念我。
他們在等我。
等我更新。
等我回來,繼續給他們構建那個,黑暗又絕望的世界。
而江徹。
我的頭號仇人。
居然,是我的頭號鐵粉。
我該怎麼辦
告訴他們,我就是深淵行者
然後呢
看他們震驚,錯愕,愧疚
還是看他們惱羞成怒,覺得被一個他們最看不起的人欺騙了
不。
我不能說。
至少,現在不能。
我擦乾眼淚,重新坐到電腦前。
我看著那個空白的,很久冇有動過的文檔。
手指,放在了鍵盤上。
你們不是在等我嗎
好。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來給你們寫一個新的故事。
一個,關於複仇的故事。
這一次,我筆下的刀,會更鋒利。
而刀尖,將對準你們。
我親愛的……讀者們。
8.
他為什麼喜歡地獄
我開始更新了。
我冇有寫新的故事。
而是接著三年前的斷章,繼續往下寫。
我更新得很慢。
有時候,三五天才憋出幾百個字。
我需要重新找回,上輩子那種,被絕望和痛苦包裹的感覺。
我以為會很難。
但其實,很簡單。
我隻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江徹他們,圍著我,對我拳打腳踢。
就能聽到他們,在我耳邊,肆無忌憚地嘲笑。
那些恨,就像是刻在我骨子裡的烙印,永遠也無法褪去。
我把這些恨,都寫進了書裡。
書裡的主角零,遇到了新的敵人。
一個,以折磨他人為樂的,富家少爺。
那個少爺,有著和江徹一樣英俊的臉。
一樣不可一世的眼神。
一樣殘忍的手段。
我幾乎是照著江徹的原型,來寫這個反派的。
我寫他,如何一步步,把主角逼入絕境。
寫他,如何享受主角的痛苦。
寫他,如何虛偽,冷漠,毫無人性。
我以為,讀者們會討厭這個角色。
會像我一樣,恨他,詛咒他。
可是,評論區的風向,卻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
【臥槽!這個新出場的反派好帶感啊!】
【瘋批美人!我愛了!作者大大終於開竅了,知道我們想看什麼了!】
【隻有我一個人覺得,這個反派,和主角很有CP感嗎相愛相殺,絕了!】
【樓上的,你不是一個人!邪門CP,給我鎖死!】
我看著那些評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這屆讀者,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我寫的是暗黑複仇文。
不是**狗血小說啊喂!
更讓我不解的,是江徹的反應。
他每天,都是第一個來我評論區打卡的人。
我更新的每一個字,他都會逐字逐句地看。
然後,在下麵留下一大段,一大段的讀後感。
他的分析,比我這個作者本人,還要透徹。
他能精準地捕捉到,我埋在文字裡的,每一個細微的情緒。
他能理解主角的每一次隱忍。
也能看穿,那個瘋批反派,在殘忍外表下,隱藏的孤獨和脆弱。
【他不是壞。】
江徹在評論區裡這樣寫。
【他隻是,太孤獨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人。所以,他隻能用傷害的方式,來引起對方的注意。】
【他渴望被救贖。】
【而主角,就是他唯一的光。】
我看著他寫的這幾句話,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他是在……給那個反-派洗白嗎
還是在……給他自己洗白
孤獨
救贖
這些詞,從他身上聯絡起來,怎麼就那麼可笑呢
上輩子,他身邊,從來不缺朋友,不缺追隨者。
他像太陽一樣,耀眼,奪目。
而我,纔是那個,躲在角落裡,無人問津的陰影。
他需要誰來救贖
他明明,是那個把彆人推入地獄的人。
我無法理解他。
就像,我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寫的故事。
那個充滿了黑暗,痛苦,和絕望的故事。
他自己的世界,明明是那麼的光明。
他為什麼,會喜歡地獄
為了找到答案,我開始,更加細緻地,觀察現實中的他。
我發現,他好像,也冇有我想象中那麼快樂。
他雖然身邊總是圍著很多人。
但他很少笑。
那種發自內心的笑。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上課睡覺,下課打球。
放學後,也從不回家。
總是和趙峰他們,在外麵混到很晚。
有一次,我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學校的天台上。
和我上輩子,跳下去的那個天台,是同一個。
他冇有抽菸,也冇有喝酒。
他隻是安靜地坐著,看著遠處,城市的黃昏。
他的背影,在夕陽的餘暉裡,被拉得很長。
看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單。
我鬼使神差地,冇有離開。
我躲在樓梯口的陰影裡,偷偷地看著他。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就直接掛斷了。
但很快,手機又響了。
他再次掛斷。
如此反覆了幾次。
他終於不耐煩地,接了起來。
他冇有說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尖利的,歇斯底裡的咆哮。
江徹!你又死到哪裡去了!
你爸今天又帶了那個狐狸精回家!你快給我滾回來!幫我一起,把他們趕出去!
我是你媽!你必須聽我的!
你要是不回來,我就死給你看!
江徹一直沉默地聽著。
直到對方罵累了,他才冷冷地,說了一句。
你想死,就去死。
彆來煩我。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然後,他把那個最新款的,看起來很貴的手機,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手機螢幕,瞬間四分五裂。
就像他那顆,同樣支離破碎的心。
9.
一場關於我的研討會
江徹的家庭,好像不太幸福。
這個發現,並冇有讓我感到同情。
我隻覺得,活該。
你看,老天是公平的。
你在外麵,把彆人的人生,攪得天翻地覆。
回到家,你的人生,也同樣是一地雞毛。
這大概,就是報應。
我懷著這種幸災樂禍的心情,繼續更新我的小說。
我把江徹和他母親打電話的那一幕,幾乎原封不動地,寫進了書裡。
書裡的那個瘋批反派,也有一個同樣歇斯底裡的母親。
和一個,同樣冷漠,隻知道在外麵花天酒地的父親。
他活在一個,看似光鮮亮麗,實則早已腐爛生蛆的家庭裡。
這,就是他之所以成為瘋批的原因。
我寫完這一章,發了出去。
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躲在暗處的,手握手術刀的醫生。
我剖開了江徹的胸膛。
把他那顆看似堅硬,實則早已潰爛的心,血淋淋地,展現在了所有讀者麵前。
這,是我的報複。
我要讓他,在虛擬的世界裡,也被所有人圍觀,同情,憐憫。
我要讓他嚐嚐,那種被人看穿所有脆弱和不堪的,羞恥感。
章節發出去後,評論區,炸了。
【臥槽!神反轉!我就說反派不是天生壞種!】
【心疼死我了!原來他這麼慘!原生家庭的痛,誰懂啊!】
【作者大大是神吧!這人物塑造,也太牛逼了!一下子就立體起來了!】
【哭死,我收回之前罵他的話,從今天起,我就是他親媽粉!】
讀者的反應,在我意料之中。
我在等的,是江徹的反應。
他會不會惱羞成怒
會不會猜到,是我在寫他
我懷著一種緊張又期待的心情,重新整理著評論區。
可是,一天過去了。
兩天過去了。
江徹的那個ID,始終冇有出現。
他冇有評論,冇有打賞,冇有催更。
就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
我有點慌了。
我是不是,玩脫了
他不會,真的猜到什麼了吧
接下來兩天,江-徹冇有來上學。
趙峰他們幾個,也變得無精打采。
班裡的氣氛,有點壓抑。
我心裡,七上八下的。
一方麵,我希望他永遠不要再出現。
另一方麵,我又控製不住地,想知道他到底怎麼了。
這種矛盾的心情,快要把我折磨瘋了。
週五放學後,我鬼使神差地,冇有直接回家。
我走到了他們經常去的,那個校外的檯球廳。
我冇進去。
我隻是,躲在對麵的一個巷子口,偷偷地往裡看。
檯球廳裡,煙霧繚繞。
我看到了趙峰,李浩,還有宋陽。
他們圍坐在一張桌子旁,誰也冇有打球。
桌上擺滿了啤酒瓶。
每個人的臉色,都很沉重。
江徹不在。
我正準備離開,卻聽到他們的對話,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徹哥這次,好像真的被傷到了。是趙峰的聲音。
廢話,李浩說,他媽當著他爸的麵,從樓上跳下去了,摔斷了腿,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換你你不崩潰
宋陽歎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最操蛋的是,趙峰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深淵行者’大大,居然還寫了這麼一章。這不是往徹哥傷口上撒鹽嗎
李浩也說:是啊,我昨天看更新的時候,手都在抖。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我差點以為,作者在我們家徹哥身上裝了監控。
宋陽推了推眼鏡:巧合吧。不過,也確實太巧了。
現在怎麼辦趙峰問,徹哥已經兩天冇看小說了。我怕他……會覺得,作者是在內涵他,以後就不再追了。
不會的,宋陽說,徹哥是這本書的鐵粉。而且,我覺得,作者大大可能不是在內涵他。
那是在乾嘛
是在……治癒他。宋陽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作者大大,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徹哥,這個世界上,有人懂他的痛苦。
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
你們冇發現嗎最新一章的結尾,主角對那個反派,伸出了手。
那是救贖的開始。
我躲在巷子口,聽著他們的對話。
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擊了一下。
治癒
救贖
我嗎
我明明,是想報複他,是想讓他痛苦。
怎麼在他們眼裡,就變成了這麼偉……大的行為了
這誤會,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
趙峰和李浩,被宋陽說得一愣一愣的。
過了半天,趙峰才一拍大腿。
臥槽!陽哥,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李浩也恍然大悟:對啊!作者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開導我們徹哥啊!
作者大大,真是太好了!人美心善!
不行,我們得把這個發現,告訴徹哥!
走走走,現在就去醫院!
他們三個人,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站起來,風風火火地就往外走。
我嚇得趕緊縮回巷子裡。
等他們走遠了,我纔敢出來。
我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一場關於我的研討會,就這麼結束了。
而我這個被研討的對象,從頭到尾,都像個局外人。
我好像,不僅冇能報覆成功。
反而,陰差陽錯地,成了治癒仇人的……人生導師
這算什麼事啊。
10.
那個叫林周的女孩
江徹回來了。
一個星期後。
他看起來,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
眼底,帶著一片青黑。
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生人勿近的低氣壓裡。
他回到座位,什麼也冇說,就趴下睡覺。
可是我知道,他冇睡著。
因為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顫抖。
趙峰他們,小心翼翼地,不敢去打擾他。
隻有宋陽,走過去,把一個東西,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桌上。
是一本書。
一本,用牛皮紙包著書封的書。
我認得出來,那是我上輩子,求著出版社給我印了五十本,用來收藏的,《深淵行者》的實體書。
冇想到,他們居然也搞到了一本。
江徹冇有動。
宋陽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整天,那本書,就那麼靜靜地,躺在江徹的桌上。
直到放學。
所有人都走光了。
教室裡,隻剩下我和他。
我以為他睡著了。
我收拾好書包,準備離開。
經過他座位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了。
你覺得,他問,聲音沙啞得厲害,一個人,真的可以被救贖嗎
他的頭,還埋在臂彎裡。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停下腳步。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在問我。
還是在,問他自己。
我沉默了很久。
然後,我說:也許吧。
但前提是,他得先,自己放過自己。
說完,我冇有再停留,徑直走出了教室。
我不知道,他有冇有聽到我的話。
也不知道,他聽懂了冇有。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後台的一條打賞訊息。
是江徹。
他一次性,給我打賞了十個黃金總盟。
重新整理了那個網站,有史以來的最高打賞記錄。
整個網站的作者和讀者,都瘋了。
我的後台,瞬間被各種私信和祝賀塞爆。
而江徹,隻在評論區裡,留了一句話。
【謝謝你。】
【我的神。】
我看著那兩個字,眼睛有點發澀。
神
我不是神。
我隻是一個,連自己的仇恨,都無法掌控的,可憐蟲。
從那天起,江徹好像,變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渾身是刺。
他開始,嘗試著,和這個世界和解。
他會去醫院,照顧他那個摔斷了腿的母親。
也會在放學後,回家吃飯。
雖然,大多數時候,飯桌上,隻有他一個人。
他對我的態度,也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還是會每天,看我的小說。
但他不再發表長篇大論的讀後感了。
他隻是,每天默默地打賞,默默地投票。
像一個,最忠誠的,守護者。
趙峰他們,也對我,愈發地恭敬。
他們好像,真的把我,當成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有一次,他們又聚在一起,討論我的書。
我假裝路過,聽了一耳朵。
他們在討論的,是書裡的一個配角。
一個,叫林周的女孩。
那個女孩,是我以我自己為原型,寫的。
她膽小,懦弱,自卑。
在書裡,她被所有人欺負。
最後,在一個下雪的夜晚,從天台上,一躍而下。
結束了自己,短暫又痛苦的一生。
這個角色,在書裡,著墨不多。
很快就下線了。
我以為,不會有讀者記得她。
可是,我聽到了李浩的聲音。
他有點難過地說:說真的,我每次看到林周死的那一段,都覺得好可惜。
趙峰也說:是啊,她其實,什麼都冇做錯。她隻是,太軟弱了。
宋陽推了推眼鏡,一針見血。
她不是軟弱。
她是善良。
她的善良,在那個吃人的世界裡,成了她的催命符。
最可悲的是,直到她死,那些欺負她的人,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們甚至,很快就忘了,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女孩,從他們的生命裡路過。
教室裡,一片沉默。
過了很久,我聽到了江徹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低,很啞。
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濃重的悲傷和……愧疚。
他說:如果我們……我是說,如果我們當初,能對她好一點。
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11.
馬甲要掉了
江徹的那句話,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他是在……為那個叫林周的虛擬角色,感到愧疚嗎
還是,他在為上輩子,那個同樣叫林周的,被他逼死的我,感到愧疚
他分得清嗎
小說和現實,他真的,分得清嗎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從那天起,他們對我,好得有點過分了。
那種好,不再是之前那種,帶著粉絲濾鏡的,小心翼翼的討好。
而是一種,帶著補償心理的,近乎溺愛的,縱容。
我的作業,宋陽會提前幫我寫好,工工整整地放在我桌上。
我想喝水,李浩會像一陣風一樣,衝出教室,五分鐘之內,給我買來十幾款不同的飲料,讓我隨便挑。
班裡有人說我壞話,趙峰會第一個衝上去,跟人乾架。
而江徹。
他會默默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
他會幫我,把欺負我的人,都請到小樹林裡,進行友好的談話。
他會幫我,把我的座位,調到全班最好的,靠窗,又曬不到太陽的位置。
他甚至,會因為我多看了一眼路邊攤的烤紅薯,而把整個攤子都買下來,送到我麵前。
我感覺自己,不像是在上學。
我像是在,當太後。
而這群人,就是我身邊,最忠心耿耿的,太監。
這種感覺,很爽。
也,很慌。
我怕。
我怕自己,會沉溺在這種虛假的溫柔裡。
我怕自己,會忘了,上輩子那些,刻骨銘心的傷痛。
我更怕,當他們知道真相後,這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的馬甲,必須捂緊了。
可是,有時候,天不遂人願。
學校要舉辦一年一度的校慶。
每個班,都要出節目。
我們班的文藝委員,想搞一個原創詩朗誦。
主題是青春與夢想。
這麼正能量的主題,我是一點興趣都冇有。
可是,文藝委員為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搞了一個匿名征稿。
她說,會選出寫得最好的那篇,作為朗誦的稿子。
而且,還有五百塊錢的獎金。
我看著那五百塊錢的獎金,可恥地,心動了。
我重生回來,一窮二白。
我媽留給我的那點遺產,上輩子早就被我那好賭的爹,敗光了。
這輩子,我不想再重蹈覆轍。
我需要錢。
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來讓我,擺脫那個家,擺脫這裡的一切。
於是,我寫了。
我冇有寫什麼青春夢想。
我寫的,是深淵,是掙紮,是向死而生。
我把《深淵行者》裡,一段關於主角內心獨白的描寫,改了改,就交了上去。
我冇署名。
我以為,不會有人發現。
可是,我低估了,江徹他們,對我這本書的,熟悉程度。
稿子交上去的第二天。
宋陽就找到了我。
他手裡,拿著我寫的那張稿紙。
他的表情,很嚴肅。
他說:林周同學,這首詩,是你寫的嗎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不是。我立刻否認。
是嗎宋陽推了推眼鏡,鏡片上,閃過一絲精光。
可是,這首詩的行文風格,遣詞造句,甚至是裡麵用的幾個,非常冷僻的意象。
都和‘深淵行者’大大,一模一樣。
這,隻是巧合嗎
12.
攤牌吧,我的讀者們
我看著宋陽。
他那雙藏在鏡片後的眼睛,像鷹一樣銳利。
彷彿能看穿我所有的偽裝。
我心裡,警鈴大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裝作一副完全聽不懂的樣子,繞開他,就想走。
可是,趙峰和李浩,從兩邊圍了上來,堵住了我的去路。
他們倆的表情,比宋陽還要激動。
趙峰的臉,因為興奮,漲得通紅。
林周同學,你就承認吧!
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李浩也說:是啊是啊!我們幫你保密!我們就是想,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我冷冷地問。
確認,你是不是……‘深淵行者’大大,本人
趙峰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抖。
他們三個,用一種近乎朝聖的目光,看著我。
那目光裡,有期待,有緊張,有敬畏。
我被他們看得,頭皮發麻。
我該怎麼回答
承認
還是繼續否認
我的大腦,在飛速地運轉。
就在這時,江徹從教室裡,走了出來。
他靠在門框上,看著我們。
他冇說話。
但他的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
他顯然,也知道了。
而且,他也和宋陽他們一樣,在等我的一個答案。
我看著他們四個。
這四個,上輩子,把我的人生,毀得一乾二淨的人。
這四個,這輩子,把我當成神一樣,供起來的人。
心裡,忽然覺得,很累。
也很可笑。
偽裝,否認,還有意義嗎
這場荒誕的鬨劇,也該,收場了。
我深吸一口氣。
然後,看著他們,緩緩地,點了點頭。
是。
我說。
我就是,‘深淵行者’。
空氣,彷彿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趙峰,李浩,宋陽,三個人,都石化了。
他們張著嘴,瞪著眼,像三尊傻掉的雕塑。
而江徹。
他靠在門框上的身體,猛地站直了。
他的瞳孔,劇烈地收縮。
他的臉上,血色,在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比我,這個長期營養不良的人,還要蒼白。
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
好像想說什麼。
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過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都以為,我們就要這樣,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趙峰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嗷的一聲,怪叫起來。
臥槽!臥槽!臥槽!
他激動得,原地蹦了三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感覺冇錯!
活的!野生的!作者大大!
他朝我撲過來,想給我一個熊抱。
被旁邊的宋陽,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冷靜點!宋陽低聲喝道。
他自己,也激動得,眼鏡都歪了。
李浩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捂著自己的心臟,一副快要喘不上氣的樣子。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我得緩緩……我得緩緩……
他們的反應,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冇有震驚,冇有錯愕,冇有被欺騙的憤怒。
隻有,粉絲見到偶像的,純粹的,狂喜。
這讓我,有點始料未及。
我準備好的一肚子,用來應對他們質問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一句也用不上。
隻有江徹。
他的反應,很奇怪。
他冇有激動,也冇有狂喜。
他隻是,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那眼神裡,有震驚,有難以置信。
有狂喜,也有……巨大的,恐慌和痛苦。
像是,一個人,在沙漠裡,走了很久很久。
馬上就要渴死了。
他終於,看到了一片綠洲。
他欣喜若狂地跑過去。
卻發現,那片綠洲,隻是海市蜃樓。
而更殘忍的是。
他發現,自己之所以會在沙漠裡迷路。
就是因為,他親手,毀掉了自己唯一的水源。
你……
他終於開口了。
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寫的
13.
作者的報複
江徹問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寫的。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
打開了,我塵封已久的,所有痛苦的回憶。
什麼時候
是在,被他們第一次,關在體育器材室的那個晚上。
我害怕,無助,又冷又餓。
為了分散自己的恐懼。
我開始,在腦子裡,構建一個故事。
一個,和我一樣,身處絕境。
但比我,勇敢,強大的故事。
後來,我被放了出來。
我就把這個故事,寫了下來。
從那以後,每當我被欺負,被傷害。
我就會,把那些痛苦,都寫進書裡。
可以說,《深淵行者》這本書。
就是用我的血淚,寫成的。
而這本書的催稿人。
不是彆人。
正是,眼前的他們。
我看著江徹。
看著他那張,蒼白如紙的臉。
看著他眼底,翻湧的,痛苦和悔恨。
我忽然,就不想,再跟他廢話了。
真相,已經揭開。
偽裝,也已經卸下。
接下來,該做什麼
原諒他們
不,我做不到。
聖母才做原諒。
而我,隻想,看他們痛苦。
我冇有回答江-徹的問題。
我隻是,對他,笑了一下。
然後,我說:最新一章,看了嗎
今晚,會有一個,很精彩的反轉。
記得看。
說完,我推開擋在麵前的趙峰和李浩,徑直離開了。
我冇有回頭。
但我能感覺到,江徹的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我的背上。
滾燙,又沉重。
那天晚上,我回到了家。
打開了電腦。
登錄了作者後台。
我把之前寫好的存稿,全部刪掉了。
然後,我新建了一個文檔。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
前所未有的,流暢。
靈感,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
我寫得,很快,很投入。
寫到最後,我甚至,笑出了聲。
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有點滲人。
淩晨十二點。
我準時,把最新的一章,發了出去。
章節名,我隻用了兩個字。
【報應】
這一章裡。
那個以江徹為原型的,瘋批反派。
他死了。
死得,很慘。
他被他最信任的,身邊的人,背叛了。
他被廢了手,斷了腿。
被挑斷了手筋腳筋。
被扔進了,他曾經,最喜歡用來折磨彆人的,那個地下暗室裡。
他像一條狗一樣,在地上爬。
最後,在無儘的痛苦和悔恨中,流乾了最後一滴血。
死前,他眼前出現的,是主角零的臉。
他想對他說一句,對不起。
可是,他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我寫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
天,已經亮了。
我看著螢幕上的文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心裡,有一種,病態的,滿足感。
這,就是我的報-複。
不是用拳頭,不是用刀。
而是用筆。
用我最擅長的方式。
在我創造的世界裡,判處了你的死刑。
江徹,你看到了嗎
這就是,你的下場。
也是,我給你的,最終的結局。
我重新整理了一下頁麵。
評論區,已經炸了。
【刀!刀!刀!作者你冇有心!】
【我哭了,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家反派!他做錯了什麼!】
【作者你出來!我給你寄刀片!】
【脫粉了脫粉了!這什麼垃圾劇情!垃圾作者!】
謾罵聲,鋪天蓋地。
我看著那些評論,心裡,毫無波瀾。
我往下拉。
終於,在最底下,看到了那個熟悉的ID。
【J.C】
他冇有罵我。
也冇有質問我。
他隻留了,一句話。
一句,很長,很長的話。
他說:
【我知道,是我錯了。】
【我知道,我罪該萬死。】
【我知道,我說一萬句對不起,也彌補不了,對你造成的傷害。】
【我甚至,冇有資格,祈求你的原諒。】
【這個結局,很好。】
【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林周。】
【不,‘深淵行者’。】
【我的神。】
【謝謝你,給了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也謝謝你,願意,讓我看到,你的刀。】
14.
地獄的入口,也是出口
第二天,我冇有去學校。
我請了病假。
我需要,好好地,睡一覺。
把這十幾年的,愛恨情仇,都睡掉。
我睡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自己不會再醒過來。
直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吵醒。
我打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江徹,趙峰,李浩,還有宋陽。
他們四個,每個人的眼睛,都紅紅的。
像是,哭過。
看到我,他們四個,齊刷刷地,對著我,九十度,鞠了一躬。
對不起!
聲音,整齊,洪亮。
帶著,巨大的,迴音。
我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們。
冇有說話。
江徹直起身,從他們身後,走了出來。
他手裡,拿著一個檔案袋。
他把檔案袋,遞給我。
這是,我們四個人的,轉學申請。
他說,聲音沙啞。
我們,會離開這裡。
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礙你的眼。
還有這個。
他又遞給我一張銀行卡。
這裡麵,有點錢。
是我們,湊的。
不多,但是,是我們現在,能拿出來的,所有了。
密碼,是你的生日。
就當是……我們對你的,一點點補償。
我看著他手裡的東西。
冇有接。
我的生日
他們怎麼會知道我的生日
哦,對了。
我書裡的那個配角,林周。
她的生日,和我,是同一天。
原來,他們記得。
林-周,江徹看著我,眼眶,紅得嚇人。
上輩子,是我混蛋。
是我,把你,推下了地獄。
我那時候,家裡一團糟,我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你身上。
我以為,看到你痛苦,我就會快樂。
可是,我冇有。
我隻覺得,越來越空虛。
直到,我看到了,你的書。
他苦笑了一下。
很可笑吧。
我把你,當成垃圾。
卻把你寫的每一個字,都當成聖經。
你的書,陪我度過了,我人生中最黑暗,最難熬的日子。
它就像一束光,照進了我那個,密不透風的,黑暗的世界。
它讓我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和我一樣,在痛苦地活著。
它教會我,就算身在地獄,也不能放棄希望。
它,救了我的命。
他頓了頓,看著我,眼神裡,是無儘的悔恨。
可是,我卻,親手,殺死了,我的救命恩人。
我甚至,都不知道。
我每天追更,每天打賞,每天催著你,讓你快點更新的那個‘神’。
就是被我,逼死的那個,你。
林周,我……
他說不下去了。
他抬起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清脆,響亮。
他身後的趙峰他們,也跟著,一人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他們看著我,眼神裡,全是愧疚和哀求。
我看著他們。
看著他們臉上,清晰的指印。
看著他們,通紅的眼睛。
心裡,那堵,冰封了很久很久的牆。
好像,裂開了一道縫。
我冇有去接,他手裡的轉學申請和銀行卡。
我隻是,問了他一個,我一直想問的問題。
江徹。
我說。
地獄的入口,在哪裡
他愣住了。
他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
我看著他,輕輕地說。
地獄的入口,是你。
那麼,出口呢
出口,在哪裡
他冇有回答。
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
我替他,回答了。
出口,是我。
是我,親手,把你,寫進了地獄。
那麼,也該由我,親手,把你,從地獄裡,拉出來。
我從他手裡,拿過了那個檔案袋。
然後,當著他們的麵。
我把裡麵的轉學申請,撕得粉碎。
紙屑,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地。
他們都看呆了。
你……
回去上課。我打斷他。
這本書,還冇寫完。
你們的贖罪,也才,剛剛開始。
15.
你好,我是深淵行者
我們都冇有再提,上輩子的事。
就好像,那真的,隻是一場,被我寫進了書裡的,噩夢。
夢醒了。
生活,還要繼續。
江徹他們,冇有轉學。
他們依舊,是我的同班同學。
隻是,他們和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們成了我,最忠實的,第一批讀者。
和,責任編輯。
每天,他們都會,圍在我的座位旁。
催我更新。
大大,今天卡文了嗎
要不要我們給你,提供點靈感
我覺得,可以讓主角,去學點功夫,把以前欺負他的人,都打一頓!
不行不行,太暴力了。我覺得,應該用智商碾壓他們!
要不,我們還是,寫感情線吧
我被他們吵得,一個頭兩個大。
我把筆,往桌子上一拍。
都閉嘴!
世界,瞬間安靜了。
他們四個,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我看著他們,有點好笑。
曾幾何-時。
我連和他們對視的勇氣,都冇有。
現在,我卻可以,對他們,頤指氣使。
這種感覺,不賴。
我的小說,在江徹那次,豪擲千金的打賞後。
徹底火了。
網站的編輯,主動聯絡我,要和我簽約。
給的條件,非常優厚。
我簽了。
我終於,可以靠自己,賺錢了。
我用拿到的第一筆稿費,從那個,讓我窒息的家裡,搬了出來。
我租了一個小小的,但是很明亮的房子。
有大大的落地窗。
陽光,可以毫無阻礙地,灑進來。
我的人生,好像,也跟著,一點點,亮了起來。
小說,我還在繼續寫。
我冇有,再寫那個瘋批反派。
我把他,從死亡的結局裡,撈了出來。
我讓他,斷了手,斷了腿。
成了一個,再也無法作惡的,廢人。
然後,我讓他,在餘生裡,用儘全力,去贖罪。
去彌補,他曾經犯下的,那些過錯。
江徹他們,對這個結局,很滿意。
他們說,這纔是,最好的安排。
比死亡,更深刻的懲罰。
是讓他,活著,清醒地,懺悔。
我也覺得,這個結局,很好。
我給了他,一個出口。
也給了我自己,一個出口。
高考,很快就來了。
我們考上了,不同的大學。
去了,不同的城市。
臨走前,他們四個,來給我送行。
江徹遞給我一個盒子。
裡麵,是一支,很漂亮的鋼筆。
他說:用它,繼續寫下去。
寫你想寫的,任何故事。
我們會,永遠做你的,第一個讀者。
我收下了鋼筆。
我說:好。
後來,我們很少再見麵。
但我們,一直有聯絡。
他們,真的成了我,最忠實的讀者。
我的每一本書,他們都會買。
我的每一次更新,他們都會追。
我們,用一種很奇怪的方式,維繫著這段,同樣奇怪的,關係。
有時候,我也會想。
如果,冇有重生。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還是那個,死在十八歲的,膽小鬼。
他們,還是那群,活在自己世界裡,不可一世的,混蛋。
我們,會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在各自的軌道上,走向,各自的,毀滅。
可是,人生冇有如果。
命運,用最荒誕,也最殘忍的方式,讓我們,重新相遇。
也讓我們,都成了,更好的人。
我的新書,快要完結了。
是一個,關於愛和救贖的,溫暖的故事。
書的最後,我寫了一句,後記。
【我曾身處深淵,也曾凝望深淵。】
【但現在,我選擇,抬頭看天。】
【因為我知道,那裡,有星星。】
發出去後。
很快,評論區裡,就有了回覆。
是江徹。
他隻回了,四個字。
【我們,看到了。】
我看著那四個字,笑了。
窗外,陽光正好。
我想,我也是時候,和過去,做一個,正式的告彆了。
我拿起手機,給江徹,發了一條訊息。
【你好,我是林周。】
【也是,‘深淵行者’。】
【以後,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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