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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最後一條語音
手機螢幕的光,是這片深夜辦公室裡唯一活著的東西。
嗡嗡…嗡嗡…
它又一次在堆積如山的檔案上頑固地震動,像一隻不知疲倦的夏蟬,孜孜不倦地試圖刺破林晚周身包裹的、由疲憊和數字編織成的繭。
林晚從一份冗長的財務分析報告裡抬起幾乎要粘合在一起的眼皮,視線模糊地聚焦。螢幕上來信人的名字讓她的眉心下意識舒展了些許。
是姐姐,林晨。
她們是雙胞胎,卻活成了世界的兩極。林晚在冰冷的摩天大樓裡與KPI和報表搏殺,而林晨,則在千裡之外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市,做著全職太太,生活似乎永遠浸泡在蜜糖裡。
指尖劃過螢幕,一連串色彩鮮亮的照片跳了出來。
精緻的燭光晚餐,高腳杯裡紅酒搖曳出誘人的光澤,餐盤旁點綴著嬌豔的玫瑰。照片的角落裡,一隻男人的手無意入鏡,腕間價值不菲的名錶彰顯著主人的身份與品味。
緊接著,一條語音資訊彈了出來。
林晚點開,姐姐那特有的、帶著江南水汽般軟糯甜美的聲音立刻流淌出來,驅散了些許辦公室的冷寂:晚晚你看!慕安他突然帶我來的!都老夫老妻了,還搞這種驚喜,怪不好意思的…我說彆浪費了,他非說,要讓我永遠像十八歲遇見他時一樣…
語音裡洋溢著幾乎要溢位來的幸福和嬌嗔。
林晚甚至能想象出,姐姐此刻一定托著腮,眼睛笑成了兩彎月牙,臉上飛著紅暈。她熟練地敲擊鍵盤迴複:【夠了夠了,深夜放毒加撒狗糧,道德在哪裡底線在哪裡姐夫下次驚喜的地址又在哪裡[狗頭保命]】
發送成功。她笑著搖了搖頭,正準備將手機扔迴檔案堆裡,繼續跟報表死磕,螢幕又猝不及防地亮了。
還是林晨。
這次過來的,依然是一條語音,長度卻比剛纔那條短了不少。
林晚微微挑眉,再次點開。
然而,這一次,聽筒裡傳來的聲音卻讓她準備移動鼠標的手瞬間頓住。
背景很安靜,死寂般的安靜,方纔照片裡那浪漫溫馨的氛圍蕩然無存。姐姐的聲音依舊柔軟,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裹挾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哽咽和…顫抖
晚晚…
一聲呼喚後,是長長的沉默,沉默得讓林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彷彿能聽到電流那頭姐姐不安的呼吸聲。
你說…人是不是真的…都會變姐姐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重重砸在林晚的心上,以前…他不是這樣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語調裡的無助和空洞,像一根細小的冰針,猝不及防地刺入林晚的耳膜。
不對勁。
這和她幾分鐘前分享的幸福截然不同,判若兩人。
林晚蹙緊眉頭,剛想按下語音鍵仔細問問,辦公室的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助理推門探進半個身子,臉上寫滿了焦急:晚姐,不好了!李總剛來電話,說亞太區老大臨時要看的數據模型,係統好像出bug了,生成的結果對不上!
林晚的頭瞬間嗡地一聲大了兩圈。那個模型關乎整個季度的業績評估,是眼下最緊要的關頭。
怎麼回事技術部的人呢!她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到火燒眉毛的工作上。
已經在查了,但需要您過去確認一下原始數據…
馬上!林晚豁地站起身,抓過桌上的內部電話。指尖劃過螢幕時,無意中將姐姐那條透著異常情緒的語音對話框劃掉了。
她一邊快步往外走,一邊下意識地想著:等處理完這個緊急情況,一定要好好給姐姐回個電話。大概又是和姐夫使小性子了吧姐姐心思細膩,又被保護得太好,容易敏感…
工作的浪潮洶湧撲來,瞬間將她那點微小的、萌芽狀態的不安拍散在沙灘上。她全身心投入了新一輪的救火戰鬥,加班、覈對、溝通、咆哮…時間在焦頭爛額中飛速流逝。
手機被她遺忘在辦公桌角落,電量一格一格消耗,螢幕一次次亮起又熄滅,堆滿了各種工作群的訊息,姐姐那個沉寂下去的對話框,被越擠越遠,最終沉冇在了資訊海洋的最底端。
她以為那隻是姐姐一次尋常的情緒低潮,像過去很多次一樣,也許睡一覺,或者姐夫哄一鬨,明天太陽升起時,她的世界又會是晴空萬裡。她甚至抽空草草回了條文字:【姐,彆胡思亂想,姐夫對你多好呀。我這邊忙炸了,明天視頻聊!愛你!】
她發出了這條資訊,像是完成了一項安撫任務,然後再次紮進了數據的深淵。
她永遠不會知道,這輕飄飄的、甚至帶著點敷衍的明天聊,成了她對姐姐說的最後一句話。
而她收到的那條透著冰冷絕望的語音:晚晚…他好像不愛我了…,成了姐姐林晨,留在世上的最後一聲歎息。
連續幾天地獄式的攻堅後,項目終於有驚無險地交付。
林晚拖著幾乎被掏空的身體回到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泥塑,直直倒在沙發上,連眼皮都沉重得無法抬起。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尖銳、急促、鍥而不捨的鈴聲像一把錐子,狠狠鑿穿了她厚重的睡眠。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切割出刺眼的光斑。她昏沉地摸索著,終於在沙發縫隙裡找到了還在瘋狂嘶鳴的手機。
螢幕上跳動著的名字,讓她的心臟猛地一縮,殘存的睡意瞬間逃逸得無影無蹤。
周慕安。
她的姐夫。
一個幾乎從不直接給她打電話的人。
冰冷的、黏膩的預感,像藤蔓一樣悄無聲息地纏繞上她的脖頸,慢慢收緊。
她遲疑地、幾乎是屏住呼吸地按下了接聽鍵,聲音沙啞乾澀:…喂姐夫
電話那頭,是一片死一樣的沉寂。過了好幾秒,才傳來周慕安極度壓抑、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的聲音,每一個字都透著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憊和…某種不祥。
小晚…
他頓了頓,那停頓長得讓林晚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沖刷血管壁的聲音。
你姐姐她…出事了。
林晚猛地從沙發上彈坐起來,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腔,幾乎要跳出來。
出…什麼事了她的聲音不受控製地顫抖,指尖冰涼。
周慕安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種扭曲的哽咽,彷彿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用儘全身力氣才擠出後續的話:
她…她前幾天說心裡悶,想去郊外的月牙湖散散心…結果…結果今天早上,救援隊的人打電話來說…發現了…發現了她的車,還有…湖麵上…飄著她的絲巾…
他們打撈了一上午…剛剛…剛剛纔…
他吸了一口氣,那聲音像是破敗的風箱。
小晚…林晨她…失足落水…人…冇了。
……
手機從林晚瞬間失去所有力氣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脆響,螢幕在地板上炸開一片蛛網般的裂痕,像極了她此刻驟然破碎的世界。
她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全身的血液彷彿在刹那間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流,衝得她耳膜嗡嗡作響,隻剩下那幾個字在腦海裡反覆迴盪、撞擊、切割。
冇了…失足落水…幾天前…
幾天前…不就是姐姐給她發那條奇怪語音的時候嗎
那條語音裡,姐姐用那樣絕望無助的聲音說:
晚晚,他好像不愛我了…
巨大的、黑色的、冰冷的絕望如同深淵巨口,瞬間將她吞噬殆儘。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第二章:無聲的告彆
電話是什麼時候掛斷的
林晚不知道。
她隻記得自己像一尊瞬間被冰封的雕塑,僵在沙發邊緣,維持著那個接電話的可笑姿勢,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地板上,手機螢幕的裂痕猙獰地延伸,像一張黑色的蛛網,網住了她整個世界的光。
冇了…
失足落水…
幾天前…
周慕安那沙啞、悲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聲音,在她腦海裡瘋狂盤旋、撞擊,產生尖銳的迴響,幾乎要撕裂她的神經。
幾天前
那個她忙得腳不沾地的日子那個她收到姐姐最後一條透著絕望氣息的語音,卻隻草草回覆了一句明天聊的日子
那個…姐姐給她發出求救信號,而她,卻因為該死的報表、該死的項目、該死的bug,選擇了忽略的日子!
呃…
一股劇烈的、生理性的噁心感猛地從胃裡翻湧上來。林晚捂住嘴,跌跌撞撞地衝進洗手間,趴在冰冷的盥洗池邊乾嘔起來。什麼都吐不出來,隻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她的喉嚨,眼淚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不是真的。
這一定不是真的。
姐姐怎麼會…怎麼可能…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鏡子。鏡子裡的人臉色慘白如紙,眼眶通紅,頭髮淩亂,因為劇烈的乾嘔而顯得狼狽不堪。
可那張臉…
那張和她一模一樣,分享了同一段DNA,從出生起就幾乎形影不離的臉…
林晚的手指顫抖著,一點點撫上自己的臉頰。冰涼的觸感讓她哆嗦了一下。
這是林晨的臉。
也是她林晚的臉。
她們是雙生子,是彼此在世上最深刻的鏡像。小時候玩鬨,她們經常互換身份,連父母都難以瞬間分辨。姐姐的性格更柔,更依賴人,而她更獨立,更冷靜。可她們共享著同一副容顏,同樣的聲音,同樣的生命起點。
現在,鏡子裡的這張臉還在,呼吸著,活著。
那另一張呢
另一張在千裡之外的冰冷湖水裡…浸泡了…幾天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終於衝破了喉嚨。林晚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鏡麵上,鏡中的影像瞬間碎裂成無數片,每一片都映照出她扭曲痛苦的臉。
疼痛從指關節蔓延開,帶來一絲詭異的清醒。
不對。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不對勁!
姐姐林晨,是有點戀愛腦,是全身心依賴周慕安,但她絕不是會自己跑去偏僻湖邊散心的人!她怕黑,怕孤獨,怕一切未知的環境。周慕安幾乎是她世界的中心,她心情不好,第一個找的必然是周慕安,怎麼會獨自一人跑去那種地方
還有那條語音!
晚晚,他好像不愛我了…
那聲音裡的無助和絕望,此刻回想起來,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林晚的心口。那不是尋常夫妻吵架的抱怨,那更像是一種…走投無路的哀鳴。
周慕安…
電話裡,他的聲音是那麼悲痛,那麼沙啞,完美扮演著一個驟然喪妻的傷心丈夫。
可為什麼…為什麼她總覺得那悲痛底下,隱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甚至是…解脫
一個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猛地竄入她的腦海,讓她渾身血液幾乎瞬間凍結。
她猛地轉身,衝回客廳,顫抖著撿起地上螢幕碎裂的手機。萬幸,還能開機。
她手指哆嗦得幾乎握不住手機,瘋狂地翻找通訊錄,找到周慕安的號碼,撥了回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小晚…周慕安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悲傷欲絕,你…你還好嗎我知道你很難接受…
姐夫!林晚打斷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隻是震驚和悲傷,而不是尖銳的質疑,到底怎麼回事姐姐怎麼會一個人去湖邊你當時在哪裡
電話那頭有了一瞬間極其短暫的沉默,短暫到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然後,周慕安的聲音更加沉痛,甚至帶上了一絲自責:都怪我…那天公司有個緊急會議,我忙到很晚纔回家。回來就發現她情緒不太對,問我是不是不愛她了…我說她胡思亂想,可能是語氣重了點…她就哭著跑了出去…我以為她隻是去小區花園走走,冇想到…冇想到她會自己開車去那麼遠的月牙湖…都怪我!是我冇照顧好她!
他的敘述聽起來合情合理,充滿了懊悔和自責。
但林晚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
太完美了。
這套說辭,完美地將姐姐的死亡定性為一場因夫妻口角引發的意外。他甚至主動攬下了部分責任,顯得更加真實。
可越是完美,就越是可疑。
姐姐是戀愛腦,但不是瘋子。因為一句爭吵,就深夜獨自開車去偏僻的郊外湖邊這不符合姐姐的性格邏輯!
屍體…林晚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我能…見見她嗎
小晚…周慕安的聲音充滿了為難和更深的悲痛,打撈上來已經…已經過去幾天了,湖水又…樣子很不好看…我怕你看了會更受不了。而且,警方已經初步勘驗過了,確認是意外溺水身亡,冇有外傷,已經…已經送去火化了…
火化了!
這麼快!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意外死亡,不需要家屬同意再火化嗎不需要更詳細的調查嗎他就這麼急著讓姐姐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瞬間瘋狂滋長,纏繞住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
她強壓下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憤怒和質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儘全部力氣才讓聲音保持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哽咽:…我知道了。姐夫,你…你也節哀。我馬上訂最早的機票過去。
掛斷電話,林晚渾身脫力地滑坐在地板上。
冰冷的觸感透過單薄的衣物傳來,卻遠不及她心頭的萬分之一寒冷。
鏡子的碎片散落一地,映出無數個她,無數張蒼白、憤怒、佈滿淚痕的臉。
那是姐姐的臉。
也是她的臉。
姐姐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
而那個她稱之為姐夫的男人,正在試圖用一場意外,匆忙地將一切掩蓋。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嘯般再次襲來,但這一次,海嘯之中,漸漸凝聚起一股冰冷而堅硬的的東西。
是恨。
是懷疑。
是絕不罷休的決絕。
她看著滿地碎片中自己的眼睛,那雙和姐姐一模一樣的眼睛,此刻燃燒著從未有過的火焰。
她一字一句,對著空氣,對著冥冥中可能尚未遠去的姐姐的魂魄,嘶啞地起誓:
姐…
如果你不是失足…
如果讓我發現,是誰害了你…
我絕不會放過他。
我用我們的臉起誓。
她拿起手機,螢幕的裂痕劃過姐姐微信上最後那張笑靨如花的照片。
指尖劃過,訂下了最快一班飛往那座南方城市的機票。
告彆,從來不是無聲的。
真正的告彆,始於懷疑,始於憤怒,始於一場以複仇為名的旅程開端。
第三章:鏡中的複仇之火
飛機引擎的轟鳴聲也無法掩蓋林晚胸腔裡那顆瘋狂鼓譟、幾乎要炸裂的心臟。
兩個小時航程,她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僵直地靠在舷窗邊。窗外是翻滾的雲海,陽光刺眼,卻照不進她眼底分毫的暖意。她手裡緊緊攥著手機,螢幕上是她和姐姐林晨最後的聊天介麵。
那條絕望的語音,她反反覆覆聽了幾十遍。
每一次,姐姐那帶著哽咽的他好像不愛我了…,都像一把鈍刀,在她心口反覆切割,鮮血淋漓。而她自己那條輕飄飄的、帶著敷衍的明天聊,則成了無法原諒的罪證,時刻煎熬著她。
自責、悲痛、懷疑、憤怒…種種情緒在她體內瘋狂衝撞,幾乎要將她撕裂。
直到飛機降落,輪子接觸地麵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她纔像是被猛地驚醒。
到了。
姐姐生活的城市。姐姐死亡的城市。
周慕安來接機。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臉色憔悴,眼底有著明顯的青黑,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沉重的悲傷裡。看到林晚出來,他快步迎上前,聲音沙啞:小晚…你來了。
他的表演無可挑剔,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個驟然喪妻、悲痛欲絕的男人。
林晚強迫自己壓下心底翻湧的冰冷恨意,垂下眼睫,努力擠出一絲同樣疲憊和悲傷的神情,聲音低啞:姐夫…
她甚至需要微微依靠行李箱才能站穩,扮演好一個因過度悲傷而虛弱的妹妹形象。
周慕安自然地接過她的行李,歎了口氣,聲音沉重:走吧,先回家。媽…我媽她也很難過。
回家的路程,壓抑得讓人窒息。車內瀰漫著一種古怪的沉默。周慕安專注地開著車,偶爾會用疲憊的語氣說一兩句關於姐姐後事安排的話,聽起來合情合理,條理清晰。
太清晰了。
清晰得像演練過無數遍。
林晚偏頭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這座城市繁華而陌生,姐姐就是在這裡,一步步走向了死亡的深淵。她的手指在身側悄然收緊。
所謂的家,是一處位於高檔小區的大平層。裝修奢華,風格冷硬,更像是一個精緻的樣板間,而不是一個充滿煙火氣的家。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香薰味道,試圖掩蓋什麼。
婆婆王美娟在家。她坐在沙發上,眼眶紅腫,看到林晚,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嗓音乾澀:小晚來了…唉,真是天災**啊…
她的悲傷看起來同樣真實,但那眼神掃過林晚時,林晚捕捉到了一絲極快閃過的、不易察覺的審視和…冷漠甚至是一絲如釋重負
這個發現讓林晚的心更沉了一分。
周慕安將林晚帶到一間客房:小晚,你旅途勞頓,先休息一下。晚點…我帶你去看看林晨的…東西。他提到姐姐時,語氣恰到好處地哽嚥了一下。
房門關上。
房間裡隻剩下林晚一個人。
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強撐,在這一刻轟然倒塌。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身體緩緩滑落,最終跌坐在地毯上。巨大的悲痛再次如同潮水般滅頂而來,她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肩膀劇烈地顫抖,卻發不出一點哭聲,隻有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喘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淚流乾了。
她抬起頭,環顧這個冰冷的房間。目光最終落在了房間一角那個巨大的、鑲嵌在衣櫃上的穿衣鏡。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來,一步步走到鏡前。
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憔悴、佈滿淚痕,卻依舊美麗的臉。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輪廓,熟悉的每一處細微的轉折…
這是她的臉。
也是林晨的臉。
她們共享著這世間最緊密的聯絡,從生命最初的那一刻起。
可現在,一個還在呼吸,另一個卻已化為冰冷的灰燼,被裝在一個小小的盒子裡。
姐…她伸出手,指尖顫抖地觸碰著冰涼的鏡麵,彷彿能透過鏡子,觸碰到那個再也回不來的人,你到底經曆了什麼…告訴我…告訴我啊…
鏡子裡的人無聲地落淚,眼神從悲痛,慢慢轉變為空洞,最後,一點點凝聚起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決絕。
周慕安完美的表演,婆婆那絲詭異的冷漠,匆忙的火化,姐姐那條不合常理的死亡之路…所有疑點像碎片一樣在她腦海中瘋狂旋轉,最終拚湊出一個讓她渾身發冷的可能性——
姐姐的死,絕不是意外!
而害死她的人,極可能就是那個此刻正在門外扮演著深情丈夫的周慕安!甚至可能還包括那個看似悲傷的婆婆!
報警
她冇有任何證據。警方已經初步認定為意外。周慕安看起來有錢有勢,冇有鐵證,根本動不了他分毫。
質問
隻會打草驚蛇,讓對方更加警惕,將她排除在外,徹底掩蓋真相。
難道就要讓姐姐死得這樣不明不白讓凶手逍遙法外,甚至繼承姐姐的一切,繼續風光地活下去
絕不!
一股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地獄之火,猛地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竄起,瞬間席捲了她的理智。
她死死盯著鏡子裡那張和姐姐一模一樣的臉。
一個瘋狂、大膽、近乎自毀的計劃,在她腦海中逐漸成型,清晰得令人恐懼。
周慕安不是宣稱姐姐是意外死亡嗎
那如果…林晨冇有死呢
如果林晨失憶了,被救回來了,又重新回到了這個家呢
誰能懷疑一個死而複生的妻子
誰能防備一個頂著受害者臉孔的複仇者
利用這張臉,潛入這個家,潛伏在凶手身邊,近距離地觀察,一點一點地找出證據,撕開他們偽善的麵具,讓他們在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中…付出代價!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冰冷而灼熱。
她對著鏡子,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勾勒出一個弧度。那不是笑,那是一個冰冷、僵硬、充滿了恨意和決絕的模仿。
模仿姐姐平時溫柔乖巧的笑容。
鏡子裡的人,瞬間彷彿變成了林晨。
卻又根本不是林晨。
那眼神深處,是林晚燃燒的複仇之火。
姐…她對著鏡中的影像,聲音低沉而嘶啞,帶著一種可怕的平靜,你安息吧。
從今天起…
我就是你。
我會用我們的臉,活下去。
直到,讓害你的人,全部下地獄。
她轉身,打開行李箱,從最底層翻出一把平時用於拆快遞的、小巧卻異常鋒利的美工刀。
她走到鏡前,抬起手,抓住自己為了職場方便而留的及肩鎖骨發。
鋒利的刀片貼上髮絲。
輕輕一劃。
一縷黑色的髮絲,無聲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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